“嗯。”

“我想要少公子救我。”

“他在救你呢。李大人不在。”

朱八福第一次醒来,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纱布包成了一个猪头,迷迷糊糊间看见床边坐着的是打盹的朱晓久,她心安了,再沉沉睡去。

朱八福第二次醒来,感觉自己身上纱布拆了不少,除了脑袋脖子和胸口依旧还裹得严严实实,她动了动唇,张口要水喝,有人抬起她的肩,喂她喝下半碗水,她满足地喟叹一息,又进入了深眠。

朱八福第三次醒来,是被结痂的伤口痒醒的,她抬手想挠脸,手却被轻轻拍了下去,“你这张脸还要不要了?你是要让你爹哭死还是要让你娘我气死啊?”

眼睛猛然睁开,娘亲正手执一枝小棉棍,往她脸上细细涂抹着药膏,见她转醒,既不抱她也不激动,反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些,“学什么不好,跟你爹学当白莲花去忠什么君,那个皇帝有什么地方这么迷人的,让你们父女俩神魂颠倒前赴后继地为他舍生取义啊!”

“娘,疼,你……轻点。”她的嗓子沙哑气息虚短,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有几分悲惨。

“现在知道疼了,跟你爹一个死德行,被用刑的时候不知道疼,给你们上药就嗷嗷乱叫!为娘早就跟你说了,京城待不得,皇帝沾不得,你倒好,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你爹那些没用的‘君主养士,仗节死义’烂话你倒是身体力行的很好。”凶话说归说,可娘亲眼睛里分明闪出几分湿意,手上擦药的动作越来越轻柔,还一边小心翼翼地吹着她的伤口,“你爹书读多了,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他还拉着我不让我去找那个皇帝算账!”

“娘……我爹呢?他没事吧?”

“他?哼,除了脑子还是有问题,好得很呢。又被那个皇帝几句甜言蜜语哄得进宫去了。为娘真的不懂耶,那个皇帝只不过把咱们家以前的宅子还给咱们了,来看过你几次,陪你爹下过几盘棋,送了几本你爹稀罕又找不到的破书,你爹就一副心甘情愿,肝脑涂地的样子,哎!我女儿被他小老婆害成这样,你爹还要我不跟他计较,他是狐狸精转世吧他!”

“……”难怪她觉得这房间好熟悉,原来真是她曾经的闺房。爹爹没事,还进宫去面圣了?陛下把查封的朱府还给他们重新居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听潘贵妃的在天牢里的那番说辞,她还以为陛下又打算跟丞相大人妥协,弃车保帅了。

正要开口问出疑虑,朱晓久一脸烦闷地端着汤药碗从门外走进来,“娘,那谁又来了,你去应付还是我去?”

“又来?昨天不是刚来过?你爹不是说李丞相出事,现在朝政百废待兴很忙碌嘛?他这样天天跑来,哪有半点很忙的样子!”娘亲皱紧了眉,随手用月白色的朦纱替她敷住脸,不耐烦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哼。他自然不忙,有人乐意替他背锅,折腾别人呗。”

朱八福稍转了头,看向站在一边翻白眼的朱晓久,“谁来了?”

她一动作,朱晓久才发现她清醒了,当下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了她的体温后,突然眉头紧锁,“你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他一来你就醒了?”

“……”小九的话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有些微热,不自觉地窜动起来,“娘,你去应付他,就说家姐在换药,不便见客。”

“呵。早些日子我就应付过了,你爹把我一通数落,说你娘我不懂事。”

“……”朱晓久想了想,转头看向自家姐姐,“你把眼睛闭上,装睡对付过去。”

朱八福想了想,竟然乖乖听了话,把眼睛闭上了。想起那日趴在他背上时说的那番不过大脑就吐出来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眼睛闭上后,她只能听着。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进入屋子的声音,衣料摩挲的声音,然后是坐在她床沿边的声音。

娘亲和小九什么情况,怎么放任他这般靠近自己,好歹是在自家府邸闺房,当着娘亲和弟弟的面,坐到姑娘家的床沿边也太过了吧……

喂,怎么还抓着她的手了,她脸上的月纱不能撩开,她的伤肯定还很恐怖,虽然在牢里更丑更可怕的样子都已经被看过了,但是……

她装不下去了,抬手挡住他更紧一步的手。

“嗯?这么快就不装了?朕还以为可以演到撩开面纱,低头强吻下去的最后那刻呢。”

陛下的声音让她呆住了,双眼猛地睁开,想确定什么似地直刺刺看着面前的人。

紫金色的贵气便服,衣襟上的银饰环链坠在她鼻尖,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撑在她枕边,低头双眸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拉开一条缝的眼睛。

“朕还以为你故意装睡是不想见朕或者在生朕的气。但你现在这副讨人厌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会是你?”

“陛,陛下……”难怪没人敢阻止他走进她房间,靠近她,还坐到她的床边撩她。她努力扬起头,作势想要行礼,却被他轻易地按回了床榻。

“躺着吧你,别再惹火朕了。”又是认错人,又是对着他行礼,还看不出来他眼里的情绪吗?他看了一眼床榻边冒着热气的汤药,隔着面纱打量了她的伤口,“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见这药材名贵得还是有几分道理。”

“是陛下赐的药?”

“朕让太医院遍访四处寻来的药材,不然你以为你这张花猫脸还有救吗?放心吧。不会让你留下一道伤疤的。”他抬手就要撩纱查看她的伤口,她没有阻止,只木讷讷地开口谢赐药之恩,任由他撩起细看,横七竖八的伤口有些结了痂,有的在脱落褪皮,有的长出新的粉色肉芽,整张脸不说满目疮痍,也绝不是赏心悦目。

“知道是朕就不抬手阻止了?是想用这张脸吓走朕?”

“陛下与家姐乃君臣关系,家姐自然不会用少女心这种没用的东西亵渎陛下,对吧。家姐。”朱晓久站在旁边适时出声打断,“娘亲怕家姐病中有失礼之处,况且家姐虽为陛下人臣,但毕竟是女儿家,孤男寡女不同室,因此特让小九在此陪着陛下。”

“……”监视他才对吧。

赵凰璞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被这样对待了,随手抓过药碗想喂她喝药,手才刚碰碗边,朱晓久就将碗夺了过来,“陛下,喂药这种琐事怎敢劳烦陛下日理万机的玉手。”

“……”是在嘲讽他很闲,把事儿都丢给别人了吧?呵呵。前两天还问过他,天天来他们老朱家,是不是后悔把宅子还给他们了。

“我醒了,自己能喝,小九把药给我吧。”她撑起身子,端过药碗,喝下汤药,眼瞥了陛下一眼,故作随意地谈起,“陛下,丞相府怎样了?”

赵凰璞没有立刻回答,拿出丝帕,在朱晓久的大白眼□□贴地擦过她的嘴唇,这才歪头问道,“你是想问丞相府怎样了?还是想问某个人怎样了?”

“……”

她明显地一窒,让他自嘲地笑了声,停了一瞬,再续道,“小景帮朕把丞相府处理了。”

“……”

“应该说,整个相党,小景都帮朕处理了。很厉害是不是?”

“他……怎么办到的?”

“江南吴家,塞外卫族。”

只需八个字,她已足够明白。龙阳下江南买药,李宸景出走京城,送质子出京。在她待在牢里和昏迷养伤的时候,京城的禁军里肯定发生了兵权交接之争。这样想来,李宸景出京的时候,陛下和他就已经算计好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颗不错的棋子,岂料她这颗棋子从来不在李宸景布局的棋盘上,她突然涩涩地扯了扯唇角,“看来我没帮上什么忙,还扯了后腿,连陛下唯一交代好的简单事情也没办妥当,让陛下和李大人在布局的时候还要分心保我这条小命,现下还要浪费这些名贵药材,谢陛下,也替我多谢李大人救命之恩。”

“……朕没责怪你,是朕高估了自己,以为你碰到事情会跟朕商量。”他不是不知道相父会出招,她爹的事情小景早就算计在内,但他真的没料想到她一点也不信任他,擅自做决定当众自证女子,用的还是那种让他咬牙切齿的方式。

“陛下也不是任何事都会和……我商量不是吗?比如和李大人之间的计划,对吧?君臣一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你是在生朕的气,还是在恼小景?”

“……”

“朕是不太想你们俩见面,但你有话想对他说,就去找他说明白,朕不是你们俩的传声筒。”

“陛下恕罪。”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八同学终于逃脱苦海……嗯,少公子又在打酱油,小皇帝怒刷存在感=。=

第115章 卷三第二十七章

她立刻低头认错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恶,乍看到她伤成这样,别说她的爹娘弟弟,连他自己都在冲自己发火,尽管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调笑着,丈母娘的闭门羹也好,小舅子冷嘲热讽的语气也好,他都照单全收。她醒了,把他错认成谁谁谁,他也努力装作无事,可见她伤成这样还朝自己认错认罪,比那些鞭子和耳光尽数落在他身上还难受。

“好了。是朕不会说话讨女儿家欢心。你不想见他,最好不过。”他伸手,正想化解尴尬默默她的脑袋,尽管只是毫无邪念的碰触,可站在一边的朱晓久也见不得——

“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啊。毕竟丞相府被陛下下旨查封了,如今两位李大人都被陛下拘在府邸里嘛。”

赵凰璞的凤眼微眯,默默地瞥了一眼这个讨打的小舅子,想着是不是该提醒他,自己是如何收拾潘家那位小舅子的,五十大板应该很销魂。

而朱晓久显然没在怕,收拾掉家姐喝药的碗兀自补充道,“不过听小年说,这是陛下杀鸡儆猴,恩威并施的计嘛,反正家姐的初恋李宸景大人受了重伤,出不得府邸,不如就对外宣传圈禁整座丞相府,对吧?”

说完,朱晓久明显看到家姐表情一变,她明显是揪心了,他本想再啰嗦一句却被陛下哼笑着插了话。

“小九,看来你真的很不喜欢朕,为何?”

“你后宫疯狗太多。”

“倒是个好理由。还有吗?”

“每次和你沾上边,我们家就没好事发生!”

“福祸相依,可能接下来你们家会走大运呢?”

“谢了,真的。离你远一点自然会走大运……”

“小九,不许对陛下无礼。”眼见朱晓久越说越没谱,朱八福及时拽住他的衣袖,以前的陛下不过闲散帝王,轻佻也好调笑也好,也可以偶尔没大没小,但从今以后,没有了丞相府,他就是名副其实手握重权的帝王,他可能一时新鲜听着这些没大没小的疯话,但他那天突然觉得不有趣了,那便是祸事临头。

“你出去,我与陛下单独说会话。”

“姐,你看玩笑吧?你真要和他单独相处哦?”

“出去。”

“……娘说孤男寡女不可以……”

“我和陛下在宫里孤男寡女处了一个多月,现在计较这个有意义吗?”

“……”

“……”

两道男人的沉默都很无奈,朱晓久是被堵得无话可说,而赵凰璞的心里是憋屈地快疯了,对上朱晓久质疑的眼神,那感觉好像莫名被怀疑到身为男人的实力。

朱晓久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却不死心地大敞着房门,赵凰璞毫不介意,他的心情大好着,小如第一次点名要和他单独相处,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尽管她脸上疤痕遍布,脖口青紫累累,可在他眼里,她的每一瞬也像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挪不开眼。

“小如想跟我单独相处?”他的语气雀跃,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悄悄半圈进自己怀里,连称谓都改了调性。

“陛下,有句话我一直想直接对您说。”她没推拒他,低头十指交叉,“我不能进您的后宫。”

“……”他倒不奇怪她会这么说,只是当场听到难免表情僵了僵,凤眼垂敛,薄唇无所适从地抿了抿,发出轻轻地嗯声,“因为朕的后宫很可怕?”被折磨成这样,换谁也会觉得他的后宫不是个好地方,他了解,只要她不是讨厌他本人就好。

“因为去承寿寺那日,我当众撕开了衣服,名声已坏,不能污了陛下的后宫圣地。”

“小如,你是不能还是不想,把话说清楚。” 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接受。

“我不能……也不想。”她吐了实,却见他没有像以往那般,在她不识相地拒绝后,轻嗤一声退开,反而又凑近她几分,低头,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举起食指戳了戳她十指紧紧交叉的双手,他硬是挑开她交叉的指缝,就像是硬要撬开她已经封闭上锁的世界一样。

“你一直觉得我风流,什么女人都能撩一把,所有女人都可以归朕所有,嗯,我真的这么想过,但我现在只想是你的。”他的额散着热,想侵入她的体内,挑高她的体温,“小如,你听清楚了吗?我想归你所有。”

“……”

“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和卑微的味道在她耳边蔓延燃烧,“不要想我是不是陛下,不要管什么后不后宫,就你对我,试试?”

朱八福并没有机会回答陛下的问题,自家久违的亲爹听见她转醒的消息眼泪啪啪地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搂着女儿疼惜一番,突然发现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小子坐在自家女儿床沿边耳鬓厮磨中。

朱八福当即推开靠太近的陛下,抽了抽嘴角朝亲爹打了声招呼。

朱骢也愣了,因为他看清了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小子就是妻子口中最近骂最多的狐狸精转世的皇帝陛下,一时之间不知该赶人还是参见陛下,眼泪汪汪地站在当下,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家女儿。

朱八福头疼地扶额,她还以为几年不见,她家老爹在流放之地吃了不少苦头,该多些男人味,好歹也该晒晒黑吧,然而自家老爹依旧不改当年的细皮嫩肉肤白貌美,最重要的是多愁善感的文人情怀也一点没变,虽说在朝堂上也算一身清风秀骨,从不向看不惯的权贵低头,但只要一点伤春悲秋,离愁别绪上了头就能立刻让他秒变少女,哭得眼眶泛红梨花带泪。眼见他看见陛下又尴尬又收不住眼泪的势头,她赶紧搬出娘亲的名头压他——

“爹,你再哭,娘亲又要以为你是弱受君离家出走了哦。”

“……”这一招很好用,百试不爽,爹爹立刻绷紧了全身,抬袖拭掉眼泪,规矩地跪地拜见陛下。

赵凰璞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真的很弱受的朱骢大人,只得低咳了一声微笑道,“朱大人,快快请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你给欺负哭了。”

“陛下见笑了,下官汗颜。”爹爹的眼泪是收住了,但是眼神里藏不住的古怪在她和陛下身上来回扫动,扫得朱八福眉头紧锁浑身不自在。

赵凰璞见状起身,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朕看天色也不早了……”

父女二人皆松了一口气,等着陛下那句“朕就先回宫了”,哪知他舌尖一转,弯唇启唇道,“朕就在你家吃个便饭吧。”

朱八福头很痛,朱骢的头更痛,陛下都开口求收留求蹭饭了,他能怎样?赶紧应承下来,忙不迭地往厨房跑,完全没有准备,他要拿什么请皇帝陛下吃饭啊!

朱八福被朱晓久搀进饭厅时,一桌家常菜已经摆上桌,四菜一汤简单的很,完全没有因为陛下驾临有何改变,真的就只是临时添了一双筷子的既视感,她一眼就看出是娘亲的杰作。

她扶着腰,坐在软垫椅上,趁着爹爹和陛下还在书房商议事情没进饭厅,为难地看了一眼在为她盛粥的娘亲,“娘,你就再多做两个菜吧,这也……太随便了。”

“随便?又不是叫他来吃饭的。他硬要留在人家蹭饭才随便吧。”娘亲翻了个白眼,将精心熬煮的黑鱼粥放在她面前,摆明了只为女儿开了小灶,“为娘我很忙的,还有你个病患要照顾,他爱吃吃,不吃滚。”

“……娘,我听小九说了,我受伤昏迷的时候,陛下赐了恩旨,封了爹爹文渊阁大学士,好大的官呢,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样爹爹当官会很辛苦喂。”

“给你爹个官,就可以纵容小老婆殴打我女儿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家女儿白生来给他欺负的?不过还算老天有眼,听说那位小老婆的宫里走水,人没了。”

“……”闻言,朱八福看着碗里的鱼粥顿时没了胃口,“娘,潘贵妃宫里失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日子,小九听那位小年大人说的。对吧。”

朱八福看了朱晓久一眼,朱晓久本不想多说,但家姐的眼神明显在警告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啧了啧唇,从头开始说起,原来她自揭女儿身份被押进天牢后,丞相携相党重新归朝,下令京城闭城戒严,陛下罢朝数日,朝政一律交由丞相把持,直至龙阳大人率江南吴家旧部和卫晨暮大人携塞外卫氏族人应密诏以轻骑入城,夜半时分以救驾之名突围禁军直入皇宫,宫门大开后,陛下现身即刻接管京城禁军,并下旨查封了丞相府。

丞相府被查封后,第一个遭殃的自然是潘家,潘家被下旨抄家后第二日,潘贵妃所居的整座宫殿尽数焚毁,更蹊跷的是,没有一个宫人太监从宫殿里逃出来。对外只说是伺候那位贵妃娘娘的宫人半夜打翻了灯油。

“鬼才相信呢,打翻个灯油能把那么大做宫殿给烧了?还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全睡成死人了?”娘亲听完嗤了一声,而朱晓久只是耸耸肩接道。

“天笑得。反正咱们那位那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派人走了个过场,就是这么结案的。”

当然得这么结案,潘家作为朋党逆党可以照国法论处,可潘贵妃身为后妃,尽管出身潘家,但毕竟已是陛下的女人,对自己的女人说杀就杀未免有辱仁君之名,他肯定也不想自己的起居注上继廷杖众臣后,再加一笔赐死贵妃坏名声,于是……便有了后宫着火这出戏,说是宫人全都睡成了死人,可搞不好当时整座宫殿里已经全部都是死人了。

陛下为何连一个宫人都不放过,这也太赶尽杀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不受小舅子(自认的)待见的某位皇帝……O__O

第116章 卷三第二十八章

朱八福沉默了半晌,心头萦绕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朱晓久说得笼统简单,她大致能猜想那几日刀光剑影的可怕,以常年在外的轻骑对熟悉京城内部的禁军,若没有人里应外合,提早部署,可不是一场好打的仗,而这个人多半就是李宸景。可比起刀光剑影更让她后怕的却是陛下对丞相府和潘家那似曾相似的态度——若果轻骑闯宫门输了,陛下这些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手段会不会就留给龙家,年家,和……他们朱家了?

“小如,你抖什么?是不是又发热了觉得冷?”娘亲的手放到她的额间,她才感觉自己拿勺的手正轻轻地颤着,“没有发热啊。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喝粥。他怎么处理他的小老婆,跟咱们没关系。”

“娘,这种议论陛下后宫的话不妥当,以后别再说了。”

朱晓久不以为意地低哼了一声,却换来朱八福的白眼,“小九,你也是!不许再对陛下态度不敬。”

朱晓久没应声,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端起碗提起筷子就要吃饭,朱八福一见他宛如寻常,一把摘下他手里的筷子,竖起眉头沉声道,“陛下没到,不可提前动筷子坏了规矩!”

朱晓久被这一训给惹恼了,放下饭碗抬头就顶道,“家姐,你是被他小老婆打傻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怂归怂,在陛下面前好歹也算有点骨气吧,怎么感觉你现在被他吓破了狗胆,怕他怕的要死啊?你和爹好歹也算他的功臣,你怎么一觉醒来好像变成一条趴在他旁边的忠犬,什么马屁都要拍,什么臭脚都要捧?”

“你——”他是看不见丞相府和潘家的下场,还是看不懂今时不同往日的局势嘛?

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因为爹爹已经从门外飞进来,一个爆栗敲在朱晓久的脑袋上,她来不及听爹爹的训斥,转头就见陛下正一派淡然扬唇带笑地站在饭厅门口,他没有走进来,没有阻止爹爹教训小九,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原地凤目含笑地盯着她,那表情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让她觉得陛下被惹恼了,他正不高兴着。

“陛下,小弟出言无状。您别跟他计较。”她不确定陛下从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赶紧出言先道歉。

“我出言无状,不懂规矩,我走人可以了吗?”朱晓久噌地站起身,三步两步跑出饭厅,在陛下身边停留了片刻,不爽地挑眉朝他看了一眼,“以后若是陛下拨冗来咱们家用饭,可否提前告知?小人不懂规矩,好提早回避。陛下慢用!”说罢,他飞也似地溜走了。

爹爹赶紧躬身朝陛下道歉,他不在意地抬抬手表示没事,走进饭厅,没让她起身行礼,反而自然而然地落坐在她身边,率先提起筷子端碗吃饭。他对简单的菜色毫无意见,席间也没有再特别多看她一眼,反而和爹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朝堂的事,京城初定,如何安顿还在京城外扎营的轻骑,塞外游牧在城中容易生事,如何平衡功臣之间的权益,龙家,年家,吴家,卫族,就算救驾也是闯宫,要不要以此名目先赏后罚等等等等。

娘亲对那些政事没兴趣,只默默替她盛粥夹菜,懒得理两个聊得兴起的男人,她侧耳一边听着一边喝粥。

“其他事情皆好说,可有一事还要陛下尽快定夺。”爹爹的语调有些为难,眼神闪烁看了一眼陛下,“内阁首辅的人选得早些定下来。”

陛下的筷子明显一顿,眼光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又转向爹爹,“朱大人可有人选推荐?”

“臣斗胆举荐一人既能接替李襄凡大人,又能毫不耽误新政推行,且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