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和我在一起,然后呢?不待在我身边,却让我看到你坐在其他男人腿上?”捏起她的下巴,他将她的面庞送到自己面前,“他还碰了你哪里?”

“陛下不是那种男人……”

“他不是哪种男人?像我这种男人?像我这种会对同是男人的小八出手的男人,还是像我这种除了缠着你什么出息也没有的男人?嗯?”邪气地一笑,几缕乱发掩过他的眸。

“……”

“你不如就直接告诉我吧。从头到尾,你压根就没想和我在一起,那些好听的话,只不过是在哄我这个傻子开心罢了。你不过是要利用我的记忆找到那位皇上,保命也好,攀上他也好,总之,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啪”

一道刺麻的痛落在左颊上,李宸景微微侧过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抽了一耳光。

带着回音的耳鸣还在脑内回荡,他渐渐回过神来,转回视线看向身下,视线还未落到她身上,糟糕的声音传进耳朵。

“我们还是分开吧。少公子。”

“……”

“虽然才刚刚开始,这么说好像有点反复无常,但是,还是算了。我觉得我不适合也没资格和少公子在一起。”

“……”嘴唇颤了颤,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闭上嘴,等着更不想听到的话从她嘴里陆续飘出来。

“你要认为我是为了平步青云接近你的也好,认为你没有价值了被我甩掉也好。我们分开。”

“……”

凌乱的衣衫,淫靡的场面,却没有下了下文,静谧在身边笼罩了好久。轻轻推开毫无反应的少公子,朱八福拢起自己的儒衫,坐在床沿,咬起发髻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梳好,站起身,她小心地拨开门上的插栓。

“那些话,你憋在心里很久了吧?”她停在门边,不回头看他,低头嗫喏,“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你不是李宸景。”

说罢,她开门就往外大步走出去,步子越走越快,她渐渐小跑起来,不顾周遭下人的议论,也不管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少公子是何表情,他一定听不懂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定觉得她就是个利用完他再甩开他的人,而她——

“嘭”

迎面撞上的人影,让她一直紧绷在眼眶里的眼泪,甩出来两颗。

“现在就开始掉眼泪有点太早了吧?猪小子?”

“……”

“小景还没恢复记忆,你就受不住了?以后要如何是好?”

“……你是故意的……”看清楚来人,她咬紧牙根,绷住鼻头酸涩。

“朕是。”

“……为什么?干嘛话里话外故意告诉我柳蓉蓉和少公子的事情。我又不想知道,我才不想知道!我才不要知道她是怎么看少公子的,我才不管她利用少公子做了什么事情,我又不是她!干嘛把我当成别人!”她以为没多喜欢的,只是因为被喜欢的太用力,她不想亏欠,想回给他一些好意,也做好受伤的准备,她真的觉得自己能够绷得住,可原来从最开始,她和少公子就通通搞错了,“少公子他从来都没有喜欢上我,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就算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也没喜欢过我,您就想告诉我这件事么?”

“……”

“他不是忘记了,是不想想起来,从头到尾,他心里想的都是那位利用他接近您的姑娘,等到时机来了,他还是会忆起之前的事,是么?”是她窃喜太早,以为他没了记忆,变成了最单纯的家伙,对她没有假话,是她高兴太早,以为见过柳姑娘,少公子毫无反应就代表他是真心的,不是他说了慌,不是他不够真心,而是他搞错了人,那个人不该是她,那想忘记,却刻在记忆里的,烙在身体里的最直接的反应不是对她的——

“……”

“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您大可直接告诉我。看我像白痴一样说什么和少公子在一起的话,陛下是在心里偷笑嘛?在您看来这样逗弄别人一定很好玩吧?”伸手从袖袋里掏出那枚工部印章,她火大到了极点,只顾及面前的男人是一国之君而没有怒砸在他身上,将印章塞回陛下手里,她挺直背脊开口,“恕小生没法伺候陛下左右,这职位我担任不了。您请收回成命吧。”

桃花眼眸低首看着自己手里被塞回的印章,抿了抿唇,他难得收起微笑板起脸孔,看她转身就要绕开他跑走。

伸手,他做了完全不在他计划内的事——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按住她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

“朕的确是故意的。”

“……”

“朕需要你,需要你为朕办事,所以朕要让你认清自己和小景的关系,让你别沉迷其中,让你……知道小景的真正心思,”顺抚她的背脊,他低唇在她耳边低呓,“但也许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说不定,朕只是想能早一天安慰你。”

“……”

“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有一天,你和小景吹了,你哭着来找朕,朕安慰你。”

“……”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是迟早有一天要来的安慰,她想要一颗没有痕迹的心,不会想起往昔就收回的情,她想要的是少公子那双纯透净润的眼眸在看住她的时候,没有折射出其他人的影子。

谁准她这么贪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嗯哼,又是有肉渣的一章~~~马上就要进入第二卷了!!吼吼!!!

第42章 番外篇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情意绵绵的古诗从六岁的孩童嘴里朗朗诵出,女儿家的团鬓在绿荫树影下煞有其事的晃荡,唇瓣儿一字不差地开开合合,念到后半句,不自觉地眨眼咕哝。

“秋藕……续处,那不就是藕断丝连……爹爹,你确定你选这首诗没问题嘛?”

“什么藕断丝连,好好一首深情似海的诗被你解释得这么乱七八糟。”一身青儒衫的公子哥披着一头半散半乱的发,一手拿着拨浪鼓,另一手按住怀里呀呀乱闹的小儿子,好一副手忙脚乱家庭主夫的模样,“小久,别闹,让姐姐好好背诗,背好诗你才有奶喝。快快,接下去,后四句……”

小女儿不高兴地努努嘴,自家爹爹却棋出妙招,眼眸一斜,余光扫过端放在石桌上的糖粑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要想吃零食,赶紧背情诗。

猫儿一般的杏眼瞪亮了,哈巴狗般的小舌探出唇,有食好办事,她的干劲又上来了!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呃,呃……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我如饿虎来扑食,糖似我心昭日月!”

狗尾续貂乱添一句,她如腾兔般一跃而起,扑向石桌上的糕点,猫儿一般叼起桌上的糖粑粑吧嗒吧嗒啃了起来,一脸满足,完全不顾爹爹正用一脸任重道远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只大掌拍在她小小的背脊上。

“福儿,爹爹和弟弟的幸福,就靠你了!”

朱福如,六岁半,七岁差仨月,长女。

家庭成员:

爹爹,职务:礼部小吏。

长男,朱晓久,一岁差一月,职务:朱家香火。

娘亲,朱如氏,黄脸婆的年纪,职务:不安分的家庭妇女,长期离家出走中……

这就是朱福如对自家成员的整体看法,啊,差点漏掉了她自己的职务……

唔?这个,要怎么形容好呢?

嚼着糖粑粑,她一拍脑门——亲爹亲娘长期无聊调情的道具。

这就是所谓真爱结亲的悲剧,为了下一代的幸福着想,还是应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规矩不是没道理的,没见过没感情的婚嫁绝对不会这般折磨无辜的下一代。

说起她家爹亲娘亲的真爱之情,朱福如叹了口长气。

她家爹亲,俊书生一个,除了会吟诗作对考科举,大仁大义白莲花,基本等于废柴一只。

她家娘亲,书香千金一枚,当然,绝对不是那种待字闺中安分守己的货,吟诗作对不擅长,可看起杂曲小说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他们俩初遇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俊书生》,于是,娘亲跟着爹跑了。

他们俩花前月下那会,最流行的小说名叫《嫁入侯府恋相爷》,于是,他爹中举当官了。

感情如胶似蜜,她家娘亲,打心眼里把爹当男角儿爱着疼着,自己就是那受苦受难也不怕的女角儿,各种苦儿都能吃。

她也在这种祥和的家庭氛围下茁壮成长起来,爹爹教她唐诗宋词,各种栽培,娘亲塞给她杂曲小说,誓要将她培养长女角儿二代,再找到像爹爹般出色的男角儿,过上幸福的真爱生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京城男风开始盛行了——

《朕为将军解战袍》、《朕的驸马》、《两只公子一台戏》……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留宿在宫里了……

好巧不巧……爹亲又被相爷赏识了……

好巧不巧……同僚又把不胜酒力,孱弱如柳的爹亲“抱”回府了。

好巧不巧……娘亲开始看男风儿小说了……

连六岁的她都知道,女角儿在那种剧情里除了继承香火,就只剩下炮灰陪衬,惹男角儿吃些飞醋的作用,于是,她家娘亲留书出走了。

“不识良人真面目,只叹卿乃弱受身。”

娟秀对仗的怨诗一首,勾起爹爹的文人情怀,情感涌动,一脸深受打击地扶墙而立,薄唇颤颤不停,欲言又止,可看在小小的朱福如眼里——

“爹爹,娘亲的意思应该是,就算是断袖,但如果你是被压的那个,她就打心眼里鄙视你。”

“……”

此话一说,爹爹扶墙跪倒,方才的情流涌动陡然不见,只恨不能连眼白都翻出来狠狠地瞪视她。

“爹爹,现下娘亲都滚球了,你就偷偷告诉孩儿,你当真和那位听俊俏的相爷还有威武的将军大人没有什么嘛?”

“……连你都不相信我?”

吐吐舌,她一脸无辜,“当然不是!孩儿自然是相信爹爹的,只是……你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嘿嘿……蛮美型的。”

“……”

“反正孩儿和晓久都生下来了,爹爹不用为香烟担心了,不如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吧!”

“啪啪啪”

所谓祸从口出,最后,爹爹也没有去背叛娘亲去追寻他的幸福,而是把她这个才六岁就六根不清净的小丫头按在腿上一顿好打。

爹爹虽然看起来秀弱,可气上心头时的手劲真不是盖的。

这娘亲一出走便是半个月,爹爹是家里朝堂两头烧,白日里满口治国理,到家背起奶娃娃牵着她亲戚朋友家蹭口饭,家里没了女人张罗,俊秀的爹爹衣衫外套乱搭一通,胡渣子总也忘记刮,这般看起来,嗯!已经不再那么像弱受君了呢!

再让她重操旧业,充当一下调情道具,背上情诗一首,去娘亲面前讨个好,表达一下娘亲不在的时候,他的相思之苦,一切就该回复五好家庭该有的模样了吧。

为了让爹爹又能变回风度翩翩的弱受,娘亲回来时,她就这般大声诵读出来吧!

“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侯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点黏地絮。”

“…福儿,娘亲不在时,你爹爹当真都在吟这首诗?”

“对呀!娘,你不要跑了嘛,你不在家,我和爹爹,还有弟弟都要长毛了。此诗为证,爹爹对你情深似海,你跟爹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反正就算你跑去哪里,男角色迟早也是要和女角儿永远在一起的,你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那也得你爹是男角儿,你娘我是女角儿才成吧!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怎么会!你看爹爹背的这情诗……这情诗它……”

“藕断丝连?他还要跟那相爷将军还是皇上藕断丝连,连续数日留宿宫里,是不是?黄叶路?哼,根本就是在讽刺我已是黄脸婆了!回去告诉他,我与他就此别过,今生今世不复见!”

她就知道这诗大有问题,以娘亲那种读字不求深意,再加上扩散性八卦思维,爹爹,你真是书读太多,头壳坏掉了,直接写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要留清白在人间”不就完了!嘚瑟什么古诗!卖弄什么文学造诣!

“不,不要!娘亲,你回来啊!那不是藕断丝连的意思,你也不是黄叶路上的黄脸婆!我不要跟爹爹过长毛的生活,他给我读的唐诗宋词没有你给的小书好看,你不要走哇,娘亲!最少,把《失忆少主俏丫头》的结局告诉我,那公子到底最后回复记忆了没有!”

一个扑腾,朱福如从午睡梦里惊醒过来,向前扑的身子往旁侧一歪,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树杈上,整个人从高处翻滚下来。

一阵清新仙雅的香味从鼻尖掠过,她的屁股竟意外地没有感到的疼痛,只是略略往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托住她。紧闭的双眸怯怯地睁开,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妖娆俊俏的少年脸庞。

不在乎弄脏自己一身锦缎华服,他单膝屈下,正一脸忧心地深看着她,就仿佛那小说本中的男主角看到命定的女主角般情根深种,深情款款。

“你,你没事吧?”他伸手而来,就快要关切地碰触她的手。

大梦初醒,便天降良人,何等美事!

她即刻迎上,“我,我没事……”

话音未落,那公子已经用尽力气紧握住她的手,把她拎起,接下来就要把她拥入怀里好生安慰一阵了吧?

“啪”

一阵疾风过耳,她突然真真切切感受到屁股的痛了。

怎么回事?为何屁股好痛?

喂!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她被扔出来了!还一下被扔出老远,整个大屁股垂直墩在地上!这完全不符合故事该有的设定哇!

“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当然有事啊!”被俊公子紧握双手后竟然不是暖暖的拥抱,而是被抛出老远啃土,这不仅有事,还是天大的事!

“你有事与我何干?”连背影都俊俏有型的公子哥淡淡地回过头来,冷冷的语调与方才关怀万千的态度相去甚远,冷眼看着不远处屁股负伤的朱福如,“你现在摊上事了,最好给我闭上嘴巴乖乖待在那别动。”

“咦?”不是情窦初开,山盟海誓,出嫁高富帅,掌管侯府宅,走向人生巅峰,而是摊上事了?这落差比她从树上掉下来还大呀。

见她呆坐在原地,他急忙回头看向树下,用温柔地快要沁出水的声音小心呼唤着,“小景,小景,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我,看得见么?头晕么?都怪我,都怪我想见你,硬要偷跑出来,让你在这等我……”

“……”搞了半天,那深情款款,情根深种的对象不是她,而另有其人啊?

“被那臭丫头这么一砸,一定很痛。你,你说句话,莫要吓我。”

一只白皙的手颤了颤,扶上那俊公子的肩,清泉润玉般的男音轻声从那树下响起,“……我无碍。”

“怎会无碍!你本就身体柔弱,再瞧那臭丫头身底子又不轻薄,从那高树上砸下来,还不要了你半条命去。不行,我要揍她!”

说罢,他甩袍起身,双手抱拳,骨节咔咔作响向她步步逼近而来。

喂!娘亲……孩儿被你坑哭了,这些小说都是骗人的!是谁说命中注定的良人一定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他现在是出现了,可是,他要胖揍我呀!

“公,公子……有事好商量。这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打女人的。”

“呵,是嘛?这好办。”他冷冷一笑,“来人,给她换上男装。我再揍。”

“……”还有这招?

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俊公子家随而至的仆从,真要上前来动手扒她衣裳,再也顾不上屁股疼痛,站起身就要脚底抹油逃跑,背后却传来阴森森的威胁。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傻乎乎地只想逃跑。你一双小脚跑得过我家大业大?跑得过良驹数匹?”

“刷拉”他展开折扇,一派纨绔公子的派头尽显。

撒开的脚步僵住,朱福如站定转回身,挠头,恨不能弯腰贴地地跪地挠墙。

瞧瞧这气度这派头,活脱脱男一号啊!只可惜,他是人家的男一号,不是她的……要不是她一屁股“敦”在他小情人的脸上,也不会有此厄运。T T为今之计,只希望他的小情人不要像他一般小心眼,但是,以娘亲从小灌输她的观念看来,这等为了显示男一号对女角儿用情专一至深的关键时刻,就算要当场斩杀她这“第三者”也不未过,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