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你还有谁……唔……她为何要读懂他的表情。

可是——“晚上有空吗”这种话,由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好吗?

“晚上当然没有空,小生小生——小生也不是没有女人缘的!夜生活什么的,对男子汉大丈夫而言,那是不可或缺的!”

“那便取消吧。”

“呼——”松口气,两个大男人晚上相约出门,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在东序府做人了。

“取消你今晚的春宵之约。随我回府。”

纳!纳尼!?随随便便就把别人的千金春宵给取消了?还要随他回府?做毛啊?随他回府做毛啊?

“容我多嘴一句,您要带小生回府是——”

“见我爹。”

“……”

岂可修!?大晚上带个男人回去见自己亲爹,他有考虑过他爹的心情吗?当真是坑爹呢?不把自己亲爹给气闷过去口吐白沫誓不罢休啊?

“告诉他,我们俩的关系。”

“……我们俩有关系么?”她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生//关//系//了?

他瞥她一眼,“在一起的关系。”

“……纳尼?!”要她跟当朝丞相笑嘻嘻地说,您好,小生现下正跟您家公子在一起,特来拜访岳父?!不如叫她自插双目,当场吐血算了!

“这个……小生我身份卑微,公子亲父贵为丞相,贸然前去拜访恐多有不便,依小生看来,咱们还是下次挑个良辰吉日,再由公子代为引见,您看意下如何?”当她是猪头二百五吗?勾//引丞相公子,跟当今丞相作对?

“偷溜进六部禁地,偷窥户部书房,按例可驱逐出府,永不录用。”

“……”牲口的!卑鄙!竟然刺他软肋,威胁她……

“随我回府,或者你明日卷铺盖滚离东序府。请便。”

“……”

“忘了说,入府不足月就被驱离,浪费了朝廷对贤才的粮饷,按例罚银三十两,赋税加倍。”

“……”一文钱都还没捞着,要她倒吐出三十两?当她是冤大头呐?呸,最起码也要熬到把报名费给赚回来再说,“公子,您真当小生是忘恩负义之徒吗?啊哈哈哈,您真是错看小生了,您对小生有护‘鸟’之恩,您拯救小生时那华丽的身影,简直闪瞎了小生的狗眼!小生定当为了公子舍生取义!”

“……”李宸景不自在地视线下移,看向某人的“鸟”,翻白眼。

“不就是告诉您亲爹说咱们在一起吗?说吧!我们要怎么去坑您爹?是深情对望,娇羞不语,还是十指相扣,您选,小生什么都依您,小生一生最敬仰崇拜仰慕的就是公子这样的男人,您简直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硬汉,男人中的大丈夫!能服侍公子您,是小生我三生有幸,四世造福,五世吃斋换来的,所以……拜托,千万不要赶小生走!小生一定不负众望,把您爹气闷过去!我还可以抱着您的裤管再哭诉一次,您看需要吗?”

“……”

夜幕深垂,朗月高悬,银色的冷光抚过圣上御笔亲赐的“丞相府”三字额匾,两头石狮气派坐定府门左右,狮爪豪迈地匍压玉球。

府门外,轿走马嘘扬起一片送客的忙碌,而府门内的丞相书房,却是一片静谧,书案上摊着一副未写完的“寿”字,提笔者劲勾弯连,一气呵成。

“丞相大人,您在大寿之日召蓉蓉前来,却不是让蓉蓉在您寿宴谈琴上助兴,不会只是想要蓉蓉看您提笔练字吧?”

大字已毕,小题未完,换了只细毫,黑袖继续不停在宣纸上漂亮地下笔。

“丞相大人若是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邀蓉蓉前来的银两,也不会奉还。”柳蓉蓉从椅子起身,转身抱起随身的古筝提步就要走。

“小侄女请留步。”题下最后一笔,搁下细毫,黑袖溜下书案,当今丞相李襄凡开口叫住了春分楼的第一花魁。

一声“小侄女”让柳蓉蓉脚下步顿住,完好娇嫩的妆容轻轻回转,细眉媚瞳斜向身后。

“丞相大人,您折煞小女了。蓉蓉承受不起。家父虽曾与丞相大人同窗之谊,可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轻轻一福身,她客气地回应。

“可你终究还是叫过我一声李伯伯。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流落青楼。”厚茧的手掌相互摩擦一记,李襄凡抬眼看向门口昔日的小侄女,“这样吧,柳姑娘。我立刻叫账房点数银两替你赎身,送你去江南安顿,你看可好?”

柳蓉蓉收紧手里的琴座,“……丞相大人何故对蓉蓉如此上心?又是替蓉蓉赎身,又是送去江南。你我非亲非故,大人无须担心蓉蓉会抹黑了丞相府的名声。当年父亲与您同殿为臣,可今非昔比,蓉蓉会流落妓籍,只道是柳家命数不好,爹爹为官不仁,当年您主审爹爹贪腐受贿一案已是多有留情,丞相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并非是怕柳姑娘抹黑了丞相府,我只怕逆子不懂事,前去搅扰你的清净,故才有此安排。”黑袖抚过寿字,轻轻弹去宣纸面上的落毫,李襄凡毫不避讳地吐实,却把事情粉饰得极其周到,几乎快要听不出看扁人的刺音,“逆子心性单纯,不知世事,他不懂有些不干净的地方是他身为东序首辅不该去的,有些另有所图之人是他身为东序首辅不该碰的。”

“丞相大人说的不干净的地方——是指春分楼,而那另有所图的人,想必便是指蓉蓉我吧?”柳蓉蓉弯眉凝皱,眼波流转出细碎的精光。

“柳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如此倒是劳烦丞相大人顾及蓉蓉颜面,没有当众斥责蓉蓉风尘肮脏了。”柳蓉蓉冷笑,她就知道这保守古板的老狐狸竟破天荒地下拜帖到春分楼邀她弹奏庆生,定不会有好事,庆生宴上把她晾在一边,既不让她弹奏也不让她入座,只让她默默忍受周遭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想提醒她认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已不是大臣千金,只是个任人召之即来的风尘女子对吧?哼……

“既是柳姑娘心如明镜,那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要多少银两才能与我逆子断了联系?”

“丞相大人如此反对蓉蓉与令公子来往,不会是因为……蓉蓉耽误了公子的课业吧?”敢看不起她,她就偏偏不要他好过!

李宸景数度滞留东序府,被皇上排挤在升迁进殿的名单里,久而久之,朝廷已是议论纷纷,都在揣测这其中玄机,李家是否已不得皇帝欢心,这丞相之位是否也该易主。算算时日,这位丞相大人也是该坐不住,心不稳了。

但——管她什么事?她的确是任人召之即来的京城粉楼小花魁,可她偏偏就要向这位丞相大人证明,他的儿子比她还不成气候,甘心任她这被人看不起的小花魁召之即来,呵之即去!

“丞相大人,恕蓉蓉难以从命,因为……蓉蓉舍不得离开宸景呢。”巧言倩笑,媚骨天成,她抱起琴座正要翩然离去,却被几名破门而入的护院拦住了去路,她回头怒目而瞪。

“丞相大人,您这是何意?”

“柳姑娘不听规劝,那我这个李伯伯也只能招呼不周了。来人。带柳姑娘下去。”

软的不行便用强的,莫非想直接杀她灭口不成?好他个当今丞相李襄凡。

“丞相大人,小女子卖的是自己的笑和手艺,天下皆恩客,不伦是纨绔贵族,还是王孙公子,只要愿意千金买蓉蓉一笑,蓉蓉就没道理因为他是谁家公子就把他拒在门外。打开大门做生意,令公子愿意赏蓉蓉个薄面,买蓉蓉的笑,男欢女爱,合情合理,你情我愿。您要抓我,就告诉蓉蓉哪里有违反王法之处?”

“柳姑娘,你要合情合理是吗?那位朴公子便是我的情理。”

“……”

“和我那逆子纠缠不值一提,但——以你今日的下贱身份和那位朴公子扯上关系,哪怕只是一丝一毫,本相也可以‘狐媚帝君,累及龙体’为由,上请朝廷摘了你的脑袋!”

“你敢!他才不会准许你对我……”

“柳姑娘若想探探李某在朝廷里,在帝君心中的分量,大可试试!”截断她的话,李丞相随即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两章被锁的好容易打开了,QAQ为了弥补,今天双更~~~然后今天估计一天都要在车上度过,所以只能消失了,明天继续更新,话说柳蓉蓉一出现总是戏满满~~

第17章 第十六章

柳蓉蓉深吸一气,像被掐住了软肋,颤着唇瓣不敢再开口。这书房四周陈列摆满的是各种来自宫中的恩赐——百年老参,千年灵芝,祝寿玉如意,以及圣上御笔亲书的祝寿松柏图,无一不在招式着这位丞相大人尊贵特殊的身份——他不仅仅是两朝丞相,更是以先皇膝下无子,兄终弟及之名,亲自从众多先皇亲弟的小世子中选择了当今圣上继承皇位,并辅佐当今圣上顺利登基的第一权臣,他等同恩赐了圣上龙椅和皇位,分量可见一斑,怎是她能比拟的……

“柳姑娘,现在可有想清楚?何时才肯不做纠缠,远离我儿?”

“……”

“没关系,想不通就慢慢想。来人。请柳姑娘下去休息。”

“是,老爷!”护院低首受命,二话不说地拦住柳蓉蓉,蛮横地夺过她手里的琴座,没好气地将她往书房门边推。

“走走走!快着点!磨磨唧唧什么!”

“别碰我的琴座!它岂是你们这些粗人能随便乱碰的!”

“臭美些什么!不就是个穿着花花绸子,弹弹小曲调子,长得还算能看的女人嘛!画得像个狐狸精似的,还敢耽误我家少公子的仕途!”

“你!”

“瞪什么!哟呵!不服气啊?若不是老爷心存仁厚,依着咱们府上少公子护援会的规矩,早将你拖去地沟做掉了!这几日,你就待在柴房里偷着乐吧,等咱们护援会会长大人从京外办差回来,哼哼哼!他会好好料理你的。”护院边推边拽,恨不得一脚将她踢进柴房。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挥甩水袖,柳蓉蓉忿忿地跨门而出,脚尖才点地,迎头就撞上一堵散出丝缕清香的胸膛,那丝熟悉的幽香让她瞬得扬起樱唇,弯出得意的弧度,身后传来催促声,柳蓉蓉也不说话,一脸盈盈愁容抬头看着面前来人,任由那些粗人对蛮横地又推又拉。

“喂喂!你怎么停下不动了!警告你不要耍花样……少,少公子!?”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护院突然泄了气,拉拉扯扯的手瞬间从柳蓉蓉的身上缩了回来。只见自家雅致卓然的少公子不知何时已翩然立在门外,将他们像个恶霸一般,蛮不讲理地欺凌柔弱女子的场面尽收眼底。

少公子多日不归丞相府,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正在欺负与他有染的女人……完,完蛋了!会被少公子讨厌死的!

“少,少公子!您从东序府回来了?大家都很思念您呐!”

“……你们在干嘛?”

“卫大人出京前,嘱咐属下们好好看守丞相府门户,随时守候少公子回府!咱们在……”几名护院相互使了个眼色,陪着笑应道,“咱们在清理清理门户,把一些对您前途和身体都有害的花瓶、女色、障碍什么的,都打扫销毁一下,有利于您身心健康!”

“……卫大人交代的?”

一阵寒眸冷瞪射来重重无形的压力,不堪忍受自家少公子满眸厌恶嫌弃的眼光,护院们倒抽冷气一记,崩溃吐实了。

“……少,少公子。不要讨厌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来的,卫大人离京前让属下们听老爷的吩咐,偏偏这娘们,呃……这位姑娘又害您再次晋升无望,所以,老爷他呃……”

“你爹指示他们把我拉来这里,要我离开你。但是我不要。”柳蓉蓉接过话,却一点也不替他们修饰的漂亮些。晶瞳轻转,瞥向眼前可以救她的丞相公子,“你爹好像不打算放我走呢。宸景。”

身一动,李宸景一瞬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紧抿薄唇,迈步就往书房走去。几名护院似乎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拥上前来企图阻拦。

“少公子!丞相大人此番完全是为了少公子您的仕途,您切不可为了她同丞相大人争执!”

“少公子!卫大人离京前交代属下们,万事以护佑少公子周全为首。可这女人真乃□□,断不能留在身边!”

“少公子,她接近您就是为了报复丞相大人参奏她爹的事,挑拨您与丞相大人的关系。你别再被她迷惑了!”

“少公子,皇上不让您升迁进殿,已是在对您下最后通牒了。您万万不可为了这花瓶误了终生!”

“让开。”

“少公子……”

“谁要同他争执,我只是带个人来见他罢了。”

李宸景轻幽地抬袖伸手递向身后,只见他的身后闪出一道矮小的身影,寻着月色看过去,竟是一名粉颊嘟唇的小公子,他正眨着迷茫的眼瞳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修长玉手,满脸纠结是否该牵上去……

“过来。向父亲大人问安。”指尖轻动,他在提醒她演戏要演足,那只摇摆不停的猪蹄该落进他掌心了。

“公子,还真的要手牵手,心连心不可吗?”要不要这么牲口啊?为了救他喜欢的女人,就把她的小命给搭进去?

“来。”他低声再次催促,沉音混着些许不耐。

手才落进他暖热的掌心,就被他紧紧握住向前一拉。他目不斜视地从柳蓉蓉面前擦身而过,宛如她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存在自己眼前一般。

见少公子对这花魁小娘们冷漠无心,不看不问,护院们顿时心花怒放,雀跃不已,他们的少公子就该是与皇上共创盛举,为朝廷寻才求贤,做大事,成大器之人!女人什么的,狗屁感情什么的,那都是绊脚石!将来随便找个听话的女人生个孩子延续延续香火,这才是真男人!

少公子威武,您终于悟了!

“父亲大人,您抓错人了。您要抓的人在这里,这才是我的新相好。”

“小生朱八福,拜见丞相大人。小生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貌似是令公子的……新相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忽略某人的哭腔,颤音,无奈,悲愤,李宸景开口接道,“既然父亲大人厌恶风尘女子,那……断袖可以吗?”

劈里啪啦!

一阵晴天霹雳炸在每位护院的脑袋顶上——少公子他出柜了!

那位粉味十足、无分娩能力、无传宗接代功能的雄性是他带回来的新相好?

少公子,他们只是说“女人什么的不太重要”,可您也不能发展成“女人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吧?

少公子,

您“悟”得太过了……

夜风凉凉刮过,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朱八福弯腰作揖站在书房门外,身旁站着刚宣布完自己决意勇闯龙阳界的丞相公子李宸景,身后射来几道怨恨纠结的目光,而面前是丞相书房内摇曳的烛光,木门虚掩着,只从门缝里虚晃地看到一个人影。

听完自家逆子出柜的消息,书房内半晌无声。压抑的沉默让朱八福吞咽了几次唾沫,大人物沉默越久越可怕,谁知道他脑海里已百转千回出多少可怕的念头对付他儿子新上任的姘头。

炮烙,腰斩,车裂,剥皮,棍刑,凌迟,烹煮,活埋,宫刑……大概都在脑海里玩了一遍了吧。

“少公子,我可是为了你舍生取义的,要是你爹那什么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她越想越腿软,凑过身对身边的李宸景悄悄耳语。

眸光一眯,他不说话,伸手抚慰似得顺上她的背脊,兄弟般地拍了拍。放心,要死一起死。

“我才不要一起死!他是你爹又不会干掉你,可是……万一他要对我的小香菇做什么。”

“放心,他对香菇不感兴趣。”哪有那么多人整天觊觎他的小香菇,被宫刑玩出心理阴影了吗?

毫无杂念的动作和对话落在身后的护院眼里,充满了暧昧与挑逗,让他们揪心不已——卫大人你快点回来吧,少公子腐了。

门内忽然有了些动静,“朱公子?”

朱八福一擦冷汗仰头就应道,“小生在,丞相大人。”

“你便是我儿送于我的祝寿礼物吗?与花魁断绝关系,然后牵出个小公子来?呵,你当真喜欢我家小犬?”

“呃!?”她面色一窘,没料到丞相大人单刀直入,转头想向李宸景使眼色,哪知他也正看向自己,面色如常,星眸轻眨,润唇轻抿,只朝她淡淡地点头示意。

要我说喜欢你?

点头。

不好吧,大庭广众的!干嘛要我先说我喜欢你。

瞪。

“莫要互对眼色,好好回答本相的问题。”

她心一惊,张口就矫情道,“是!丞相大人!我们俩……是他先喜欢我,总是追着我,骂也骂不听,赶也赶不走,每天赖着我,缠着我,我才喜欢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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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

闻言,李宸景若有深意地睨她。倒是推脱得很干净,也不知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厚颜无耻地招惹他,千叮咛万嘱咐地缠着他收下那封不知所谓的情信。

“那你与小犬进展到何种阶段了?”

丞相大人的问题口味真重,还未等她开口,身旁的李宸景便接过话去,“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阶段。”

此言一出,书房内不再传出声响,背后刮来一阵腥风,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散出阴森可怖的诡光,还伴随着渐渐逼近的粗喘哈气声,让她寒毛倒竖,牙关酸冷。

“不不不,丞相大人,您听我解释,其实我与令公子他……”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脚边蠕动,滑腻的触感缠上她的脚踝,娘喂!还冒着温热的湿气。

“扣下少公子家法伺候,余下的废物……放绳松绑。”书房内忽然甩出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