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张玉舍不得自尽了,原来退路早就安排好了。姚妙仪暗想,我若也经历过那样的富贵安稳、有妻儿家室牵挂着,估摸也会像张玉这样,一切以保命要紧,反正无论是黄金家族还是老朱家坐天下,都耽误不了张玉这样的人继续风光就是了。
而且张玉点名要和四皇子朱棣谈,而不是郭阳天这个指挥使,估摸是觉得郭指挥使不够资格。他虽然出手抓铺了张玉,但是张玉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堂堂二品枢密知院,张玉也不是什么人都投诚的。
“还请姚大夫赶紧将我的打算告诉四皇子殿下。”隔着铁门,张玉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军机稍纵即逝,我有绝密的消息禀告四皇子。”
姚妙仪在明教混迹江湖多年,深知张玉手里有干货,是要交投名状了。赶紧写了密信,交给守在天牢的丘福等人,紧急送进宫去。
估摸过了一个时辰,朱棣便匆匆赶来了,张玉也不说废话,直言道:“北元顺帝其实已经病重,危在旦夕…”
当晚,洪武帝就命大将李文忠秘密点兵急行,果然赶在了元顺帝新丧时发动攻击,太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刚刚继位,士气低落,触不及防,加上枢密院的院判王大人和女婿张玉等人率领亲信集体投降,倒戈反攻。
大将李文忠率领的北伐军势若破竹,连连告捷,攻破了北元都城应昌,新帝一路狂奔,一直躲到了草原和林,黄金家族当年崛起之地。
北元新帝不仅失去了第二个都城,甚至自己的嫔妃和儿子买的里八剌也被李文忠俘虏了,他在和林建立了新都城,将年号定为“宣光”,取自杜甫《北征》一诗:
“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是希望成为周宣王、汉光武帝那样中兴之国的明君。
百和堂里,姚妙仪听到坐堂的五皇子朱橚聊起这些军国大事的八卦,不禁笑喷了:
“这个北元新皇帝难道不知道汉武帝毕生的对手就来自草原吗?他手下的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大将杀的最多是什么人?什么年号不好,非要取什么宣光。”
冬雨飒飒,已是寒冬十一月了,寒气弥漫,冬雨落在脸上,比冰粒子还冷。百和堂里拢上了一个紫铜大火盆,因外头下着雨,没什么生意,姚妙仪和朱橚等人围着火盆喝茶闲聊。
朱橚笑道:“我四哥也是这么说的,元朝入主中原多年,早就不把自己当做草原的人了,一直想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呢。这是当年宋朝诗人陆游的名句,几十年河东,几十年河西,也轮到他们伤风悲秋,唱‘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了。”
李文忠北伐的胜利,似乎洗刷掉了开平王常遇春英年早逝、病死柳河川的阴影。朝野内外,皆是一片欢腾。
二皇子朱橚、三皇子朱?、四皇子朱棣、甚至六皇子朱桢等皇子皆立下战功,洪武帝龙心大悦,觉得老朱家后继有人,也懒得管一心学医的五儿子了。
朱橚得到了父皇的默许,就更加潜心医学,有时候晚上都不回宫了,干脆在百和堂附近租了一个小院,看着各种医书杂方到三更方入眠。
火盆里埋着今年的新芋头,宋秀儿用铁火钳夹出来烤的外焦里软的芋头,小心翼翼的吹气剥皮,最大的一个给了姚妙仪。最小的,已经快被考成焦炭的那个芋头给了朱橚。
自从朱橚对那天昏迷的美丽少女另眼相待,宋秀儿一颗少女心破碎,就很难给朱橚好脸色。
朱橚是富贵窝里长的大,并不在乎这些小细节,香软的芋头咬了两口,就只剩下硬邦邦的焦炭,姚妙仪盘中的芋头还剩下拳头大小呢。
朱橚起了雅兴,举着焦炭般的芋头说道:“外头雨夹雪,冬日就应该煮芋为新赏,我们以芋头为名,以茶代酒,玩行酒令如何?”
宋秀儿直愣愣的顶了一句,“我读书少,玩不了这个。”
朱橚有些受挫,姚妙仪正想着说些话打圆场,这时门口守门的阿福高高的打起了夹板毡帘,说道:“开平王府的莲心姑娘来了。”
只见两个体面的婆子簇拥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走进了百和堂,此女正是开平王府常三小姐常槿身边的大丫鬟莲心。
宋秀儿赶紧用湿帕子擦了手,迎过去笑道:“莲心姑娘,是来给你家小姐买玫瑰酱的吧,晓得你这几日要来,我已经包好了,这批玫瑰酱是我们姚大夫刚调制的,用的是山东产的含苞未放的玫瑰花蕾为原料,成本比以前的玫瑰花瓣高出一倍不止呢,清香扑鼻,馋的我几天就吃掉了一整罐。”
九月重阳节姚妙仪给常槿瞧过月事不调的小病,没开药方,只是推荐了自家铺子里的秘制玫瑰酱调理,常槿试过后效果不错,每月派人来百和堂买新鲜的玫瑰酱。
宋秀儿从库房提出两个包好的圆肚陶罐,“这个是你家小姐的,这个是我送给你吃的。”
宋秀儿和莲心年龄相当,脾气性格也十分相契,一来二往的,两人熟悉起来,十分亲密。
常府的两个婆子一个递上银钱,一个抱起了陶罐回马车,丫鬟莲心笑道:“也亏得你每次都想着我。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莲心从荷包里掏出几朵精美的绢花,“这是太子妃赐给我们家小姐的,小姐喜欢素净,又在孝期里,不方便戴这些花儿朵儿的,便分给了我们,我挑了几个鲜亮的送给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着手上一簇以假乱真的牡丹,宋秀儿满心欢喜,当场就将绢花簪在鬓边,“好看吗?”
莲心啧啧赞道:“漂亮极了,苏州多美人,也就你配簪这朵群芳中的牡丹花。”
宋秀儿娇嗔道:“都说莲心最苦,你倒是反过来了,这嘴甜的就像抹了蜜似的。”
莲心看着娇憨天真的宋秀儿,心中暗叹:还是无知者无畏啊,百和堂那位朱五郎是五皇子,她居然从没给过人家龙子好脸色。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在火盆边说笑的朱橚和姚妙仪,莲心说道:“你们姚大夫现在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和她说一说。”
宋秀儿将莲心引到内堂,姚妙仪进去问道:“莲心姑娘,可是身体有何处不适?”
“姚大夫。”莲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身体并不不适,这次是想请姚大夫帮忙说和。您的同乡王宁王千户这次北伐回来后,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住在开平王府了,要搬出去单住,王府三位爷轮番劝也无用。”
开平王府三位爷,就是老大郑国公常茂、老二常升、老三常森。
“哦?要我说服王宁住在开平王府?”姚妙仪淡淡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三小姐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惊心动魄的三更送上,撒花撒花撒花花~
第29章 指尖情挑
莲心是常三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吃穿用度、举止言行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尊贵些。
也不知为何,面对姚妙仪水波不兴的眼神,莲心隐隐有些胆怯,她低声说道:“是奴婢自己的意思,请姚大夫莫要误会了。”
当然不能是常槿的意思了!
姚妙仪暗道,公侯门的千金小姐,讲究矜持规矩,若说是常槿的意思,未免会授人以口舌,说三小姐思慕王府的座上宾客王宁。
此话若传出去,有损常槿名誉。
但是姚妙仪觉得有了崔嬷嬷的前车之鉴,莲心应该不会自作主张来求姚妙仪劝王宁。
起码应该是得到了常槿的默许。
常槿的乳娘崔嬷嬷为难姚妙仪一事被王宁知晓后,他就有了搬出开平王府的念头,只是当时李文忠为了抓住战机,连夜秘密点兵北伐,王宁一心为常遇春复仇,便主动请缨编入军队,立下赫赫战功,负伤回到金陵,封了世袭的千户,恩荫后代子孙。
王宁回到金陵后,向常家请辞,搬出开平王府。他身上多处受伤,还断了两根肋骨,正在卧床休养中,常家三兄弟轮番挽留苦劝,王宁都不肯松口。
其实常槿明白,王宁坚持搬出开平王府,实则是为了姚妙仪重阳节那天被崔嬷嬷为难的缘故。
但是常槿不好去劝王宁留下,莲心这个丫鬟见主人忧心,心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便借着买玫瑰酱的机会,请姚妙仪去说服王宁。
莲心说的也有道理,“…姚大夫,王千户重伤未愈,需要好好调养休息,不宜挪动。再说王府一应伺候的小厮婆子都是现成的,外头那些现雇的佣人没有他们细心。”
姚妙仪一直把王宁当做和胡善围似的朋友,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可是无端被人龌蹉的臆想,若说没有怒气绝对是假的。
只是现在来求她的是莲心,而非当时故意刁难的崔嬷嬷,姚妙仪也不好当面打脸,便说道:“王宁是我同乡不假,不过他选择住在何处,我是无权过问的。我一个大夫,治病还可以,当说客就差远了。”
莲心走后,宋秀儿知道了此事,当即气鼓鼓的将发髻上的牡丹绢花摘下来,“莲心太过分了。她家小姐不好规劝王宁,难道你去就合适吗?她家小姐要脸面,我们就不要了?太欺负人,我以后再也不和她好了!”
宋秀儿就是这个直爽的脾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了立马翻脸。
姚妙仪说道:“我们市井小民,倒不在乎这些小节,出面劝一劝也无妨的。只是王宁是世袭的千户大人了,有他自己的考量和打算,我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选择。至于他的伤口,我上次亲自检查过了,愈合的很快,可以下地慢慢走动了,换个地方住着,也并无大碍。”
姚妙仪在沙场上当过军医的,见惯了生死和各种伤患,治疗手段简单粗暴,她自然觉得王宁搬个家对伤病没什么影响。难道当了千户大人,身体就娇惯起来了?
宋秀儿连连点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直寄人篱下?王宁迟早都会搬出来自立门户的。我瞧出来了,大户人家弯弯绕绕太多了,就连莲心对我好,八成也只是想利用我而已,咱们不去趟这趟浑水。”
宋秀儿将莲心送的宫里内造绢花也收好了,“下次再来买玫瑰酱,我就还给她。从今往后,她是大丫鬟,我是药铺管账的,井水不犯河水。”
言谈间,宋秀儿突然停下,深吸了鼻子,“有病人,一股脂粉味,定是找朱五郎瞧病的。”
外头不知何时停了冰冷的雨点,百和堂慢慢有了看病抓药的客人。
姚妙仪挑了挑帘子往大堂看去,果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娇娇怯怯的坐在书案后面,朱五郎正在仔细给女子把脉。
寒冬时节,女子却只穿着薄棉袄,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是一个江南小佳人。
女子一边拿着帕子掩面,一边透过帕子的缝隙偷看朱五郎,“大夫,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好几天吃饭没胃口,人都憔悴了。”
“又是这个狐狸精!“宋秀儿目露鄙夷之色,悄声解释道:“这是织锦一坊一家布店老板的女儿,隔三差五的来咱们百合堂,点名要找朱五郎瞧病。不是说头疼,就是乏累没食欲,想方设法的和朱五郎搭话。”
姚妙仪忍俊不禁的噗呲笑出声来。朱橚长的俊,说话动听,人也正派,加上有行医这门一技之长足够养家糊口,顿时成为城南平民区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现在百和堂的生意,居然基本靠着朱五郎撑起来,主要做女人生意。卖的最好的,就是用来调理女人经期的姚家秘制玫瑰酱。
市井儿女,大多泼辣奔放,不像闺门千金那么讲规矩,男女大防之类的。看上了就想法子在对方面前多晃一晃,希望能够吸引意中人的注意。
如果两方都有意了,便请媒人说和,过了明路。
“你当真以为这些帕子是无意遗失的?哼,才不是呢,好几块都是看病的女病人故意扔在在那里,等着朱五郎拿着帕子寻人呢。”宋秀儿指着药堂柜台处的一个小箩筐说道。
里头放着客人们遗失的小物件,比如火镰、荷包、手帕之类的,其中各种绣着喜鹊登枝、鸳鸯戏水的帕子最多。
这时候朱五郎将女子左右手的脉都摸清了,坦言说道:“姑娘,你没病。”
女子嗔道:“又忘记了?我叫黄莺。既然没病,那为何总是没胃口?定是看错了,你再给我把把脉吧。”
言罢,撸起衣袖,将一段皓腕再次摆在书案上的小脉枕上。
宋秀儿像是被亮瞎了眼似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肉麻的不得了,干脆去柜台切甘草片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朱五郎正色说道:“黄姑娘,小生虽年轻,这脉还是把的准,无须再把了,姑娘身体康健,不需要吃药。”
女子强辨道:“那为何我总是不想吃饭,食不下咽?”
朱五郎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家里饭菜不对味?换个口味或许就好了。”
是因为想你想的啊!呆子!
女子想多和朱五郎说几句话,便又问:“怎么做才能有味?”
朱五郎那里懂庖厨之事?只得说道:“这个…小生不懂,或许多加点盐就行了。”
姚妙仪在隔间听了,捂着肚子暗笑不止。
那女子不依不饶,缠着朱五郎说话。逼得朱五郎实在没办法了,摊开笔纸,“我给你开些山楂熬水喝吧,这个有促进食欲之功效。”
女子拿过只写着山楂片的药方,赞道:“朱大夫好医术。”
朱五郎木愣愣说道:“天气冷,姑娘多穿些,有时候冻得胃寒了,也是没有食欲的。”
女子听了,立刻羞红了脸,抓了药就走。
隔间姚妙仪已经扶着药橱弯腰笑了,“秀儿,快来帮我揉一揉肚皮,肚肠都要笑抽抽了。”
黄姑娘走后,紧接着又来了西街成衣店的李秀娘,这位是真病了,风寒咳嗽,朱五郎开了方子,李秀娘说道:“多谢朱大夫…听说你是独自一人在金陵讨生活?哎呀,那过年谁给你裁新衣、做新鞋?不如交给我吧,用好棉花,保管穿的暖暖和和的。”
朱五郎好像听出点弦外之音了,微微有些脸红,说道:“姑娘的好意,小生心领了。我们东家是个实诚人,管一年四季的衣服,过年也发一套新冬衣,所以小生不能照顾姑娘生意了。”
这李秀娘抓完药之后,居然偷偷找上了姚妙仪,“姚老板,听说你们店里给伙计发四季衣服?不如交给我们裁吧?都是街坊领居,我给你们百和堂打对折如何?”
省钱不说,还能穿好的,还能看朱橚的热闹,姚妙仪当然同意了,“好啊,你做的衣服,我放心。”
李秀娘心花怒放,眼角余光不禁撇了一眼看诊的朱橚,“做衣服要先量身,明日我亲自过来量,顺便带些衣料,你们挑一挑喜欢的。”
姚妙仪笑道:“好。”暗想李秀娘一家是从四川迁来的匠户,性格大胆泼辣,比那个黄莺黄姑娘还直白,明日朱橚恐怕从头到脚都要被李秀娘摸个遍了。
冬天伤风的病人多,朱橚在大堂坐诊,倒也忙了一下午,基本是女病人,还有些用看女婿的目光来打量他的老者。
一个白发老太太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道:“朱大夫,你可有婚配?”
朱橚一怔,而后说道:“不曾婚配,小生父母在堂,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
老太太追问道:“你父母在何处?”
朱橚敷衍说道:“在凤阳老家种地。”这话对了一半,洪武帝和马皇后闲时就在宫里开了几块地,什么都种,春耕秋收他们最喜欢的消遣方式。
老太太笑道:“凤阳好地方啊,是皇上龙兴之地,小伙子,你也姓朱,莫非是皇帝的族人?”
朱橚忙摆手说道:“不敢胡乱认皇亲,要杀头的,我只是一介草民…”
老太太步步紧逼,直到逼着朱橚胡诌说自己命格太硬,算命的说他不益早娶,否则克妻等狠话,老太太才放过他。
掌灯时打烊,朱橚亲手熬制的冬季进补固元膏凝固成型了。他将一大缸子固元膏分成了四块,“这一块给父皇、这块给母后,这一块留给四哥。”
姚妙仪将朱橚分开的一块块固元膏舀进陶罐里封好,“四殿下年纪轻轻,也要进补?”
“四哥身体还好。”朱橚说道:“不过四哥一直很忙,宗人府大小事务,还要监造皇陵,替我为父皇母后尽孝道。我熬些进补的膏药送给他。”
姚妙仪指着第四罐固元膏问道:“那这个是给谁的?”
朱橚俊脸蓦地一红,“给…给王姑娘的。”
哟,看你这副扭捏之态,准有情况!
姚妙仪故意打趣道:“那个王姑娘?街头包子铺家的王二姐?”
王二姐包子吃多了,长的也很像包子,最近似乎决心瘦身了,时常来百和堂买点枯荷叶消食减肥。
“才不是!”朱橚也没多解释,提着药罐匆匆走了。
晚饭时姚妙仪将此事当做笑谈说出来,宋秀儿冷哼道:“还能是那个王姑娘?当然是城南开香料铺子的王姑娘啦,画上的美人图尚不及她三分呢。朱五郎给她疗伤,解过乌头之毒,看样子要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朱橚的纯纯之恋。
还有蜜汁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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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新味初尝
“你说清楚点,到底是那个王姑娘想以身相许,还是朱橚情窦初开,对人家王姑娘有意思?”姚妙仪并不知朱橚还有这段桃花债。暗想朱橚贵为龙子,别说是一个王姑娘了,这整个织锦二坊的大姑娘们都收到后宫都养得起。
何必巴巴的熬了固元膏送人讨好呢。顿时对那个神秘的王姑娘心生好奇。
宋秀儿酸溜溜的说道:“剃头担子一头热也不行的,肯定是两人都有意思,从九月到现在,朱橚不知跑到人家香料铺多少回了,怎么了?你难道没发现吗?朱橚这个曾经被街头混混追债的穷光蛋,身上为何一直有着各种名贵香料的味道?定是那王姑娘送的。”
医药行当的鼻子都比较敏锐,很多香料同时也是药材,宋秀儿闻得出来,姚妙仪当然也能闻出来,只是姚妙仪知道朱橚的真实身份,宫里头什么名贵香料都有,所以她闻到了,也不以为意。
倒是宋秀儿闻出了异常,却只往男女那些事情上想。倒也误打误撞的比旁人看得通透。
只晓得朱橚身上一直有异香,却没想到他是在一个什么王姑娘的香料铺子里沾到的。姚妙仪心道不好,万一王姑娘不是正派人怎么办?
在苏州城的时候,有不少暗娼或者地下赌坊装作正经生意人家,背地里引诱类似朱橚这样的单纯的“肥羊”行不轨之事,姚妙仪混迹市井,见的太多了。
洪武帝命天下富户和匠户在金陵城居住,意图汇进天下财富和人才,金陵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甚至有北元奸细混进来。万一朱橚出事,姚妙仪作为“东家”,肯定要负责的。
姚妙仪不敢拿自己和明教的安危冒险,她放了一只灰色的信鸽,将此事告诉了朱棣,自从帮助朱棣破了几桩案件,收服了大将张玉投诚,立下大功,姚妙仪俨然成了他的民间智囊团之一,加上亲弟弟就在百和堂,朱棣就给姚妙仪安排了信鸽,以备紧急联络之用。
灰鸽子冲破细雪,消失在夜空之中。
细雪纷纷,如碎屑般飞舞,挂在姚妙仪纤长卷曲的睫毛上,居然都没立刻融化!可见此时真是天寒地冻了。
好冷!姚妙仪揉了揉眼睛,裹紧了棉袄,去了灶间生火,今晚她要熬一种特殊的“膏体”,专门治疗食欲不振、身体虚寒。
干茶树菇剁碎、熟牛肉切碎、花椒碾成粉末、花生油和菜籽油各半斤,放进锅里小火慢熬,黏黏的像米粥一样时,然后加入半碗红彤彤的粉末。
姚妙仪被这个粉末呛出了眼泪。
“这是什么?”
一个男子走进厨房,声音清清淡淡的,正是朱棣。他穿一身黑,外面罩着一件熊皮大氅,站在身后犹如一堵墙悄无声息的逼进,无形中有种压迫之感,头上的网巾上还有残雪的痕迹。
没想到朱棣会在宵禁时来到百和堂,从后门直奔厨房,姚妙仪忙放下粗瓷大碗,说道:“据说是隔着海洋、遥远的陆地传来的东西,和南洋传来的花椒一样,都是辛辣之物,所以叫做辣椒。晒干之后红彤彤的像弯月亮,还挺好看。”
“因是新鲜的物种,医书和各种书籍都没有记载,五皇子想将其纳入药,用来治病救人,不过尝到这个味道后,便放弃了,说加在药材里熬,病人根本喝不下去,比苦还难咽。我尝了尝,觉得嚼过之后身体发热,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就想办法将其加入熬制的酱料,应该可以治疗食欲不振、身体虚寒。”
“哦?此物味道居然如此神奇?”朱棣有些好奇的看着姚妙仪手里一串串像是红色小月亮般的香料。
姚妙仪点点头,“是啊,四殿下可以尝一尝,尤其是大冬天的吃了,身体立刻暖暖的,似乎有活血驱寒之效呢。”
朱棣将一个小红月亮塞进嘴里,慢慢嚼了,只觉得一股辛辣直冲到大脑,但不同于花椒的那种麻,这个叫做辣椒东西好像是一团火,这团火很快通过舌尖烧开了!
往上烧,火苗似乎要把头盖骨都冲开!
往下烧,朱棣的脚底板都烧的出汗了!
各处都在烧,朱棣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焰上烘烤!
的确是活血驱寒啊,朱棣终于明白,为何弟弟这个医痴会放弃将此物入药,这简直是一件魔物,一般人根本承受不来。
朱棣辣的眼神都发直了,但是为了保持矜贵淡定的形象,勉力强迫自己不要当面往外吐。
一旁的马三保见了,赶紧舀起水缸里的凉水递过去,“殿下漱漱口吧。”
“水不管用的。”姚妙仪打开厨房的窗户,顺手摘下窗户下的一串冰溜子递给朱棣,“含着冰块镇一镇。”
冰块入口,寒气麻木了口腔,这才渐渐的将那股火焰逼退,饶是如此,朱棣也辣的流下泪来。
马三保捂着口鼻看着锅里翻滚的红色酱料,“姚大夫,你真的是在做药物,而不是弄什么□□吗?”
姚屠夫之名,绝对不是虚传。
姚妙仪说道:“当然了,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毒物给四殿下品尝。其实吃习惯了这种味道,再用浓油、肉类、香菌、盐巴花椒碎末等慢慢熬制出来,最能开胃提神,活血驱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