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闯竖着耳朵听,听来听去也是风声,看了看光军,见他也很茫然,心想大概人家有缘人听到就是神圣的梵乐,他们这些粗鄙的俗人,听到的只能是风声。

不过这风声既然无害,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带队继续向里走,可是这洞还是走不到头,回头望去,仿佛路被掐断了一样,感觉四周都是黑暗,如果不是因为有地面在,似乎是走在半空中一样。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闪过一条人影,急匆匆地从前方朝左拐了过去。高闯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洞里怎么会有人的,也不知道一直笔直深到山腹中的山洞在前方居然能转弯了。瞪大了眼睛细看,见那身影苗条可爱,是那般的熟悉,甚至是那般动他的心弦,竟然是花想容!

“花——容书记官!”他不禁大叫了一声,想也不想地就追了过去。这里太危险了,她怎么会来?难道是偷偷跟来了?可她怎么会跑到他前面去的?

他跑得很快,但是追了一百多米出去也没追到花想容,他大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也不理,又追出不知道多远,就看到她定定地站一块石头边,不知从哪里来地风吹拂得她的头发扬起,露出雪白的后颈,从后面看来,整个人被漆黑的山洞和拂动的微风衬得特别娇柔,看来分外美丽。

他从身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才看到她就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吓得赶紧往后拉她,“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想跟着我就说啊,一个人跑来跑去多危险!”他很生气的责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只觉得她这么不爱惜自己就是在伤害他。

花想容不说话,在他胸前垂着头。他气得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结果却吓了自己一跳。

她不是花想容!虽然有着花想容的身子,花想容的脸,却不是她,或者说不是真实的她,而是一个石雕的女人,石雕的花想容。

“什么妖怪,别来烦老子!”他不怕反怒,大喝了一声,“你把老子的女人弄到哪里去了?”

咕咚一声,石人突然倒了下来,从带起的风声看,那重量至少也要以吨来计算。如果被砸到,就等着连肠子也被挤出来吧。

高闯急忙向后一跳,可是他忘记后面是万丈深渊了,所以像一块大石头似的急速坠落了下去!他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面临生死也没变过色,可这次太突然了,禁不住大叫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落了地,或者根本一直往下跳,根本没有落地,总之他眼前一黑,晕了!他高闯从十六岁到现在,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可怕的事没有经历过,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也没有昏过,这一刻居然这么简单就人事不知了。

觉得身下硌得很疼的时候,他才有了意识,只觉得浑身很舒服,可是却很无力,甚至连眼睛也不想睁开,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闪着温柔的光,非常受用,很想这么再睡一会儿,不过了却突然想起落崖前的所见,猛得睁开眼睛。

头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青灰色,天色已近黄昏了。周围,入眼的景色非常熟悉,竟然是那个狭窄山谷,再放眼一看,其他六个人散躺在不远处,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高闯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能确定他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确定进到山洞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怎么会躺到了水潭边上?难道是在洞中出现了什么幻觉吗?为什么跟着朱允文一起进去就听不到怪声,而是听到了类似风声的梵音?可这些都可以忽略,不可忽略的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急忙爬起来,想看看躺在附近的弟兄们有没有事,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种无力感迟迟不退。他甩甩头,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然后把每个人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他们都没事,不过是呼呼大睡而已。

“这可奇了怪了!”他喃喃自语,突然觉得不对。朱允文呢?每个人都在,为什么朱允文没了?!

第四卷 锡兰篇之佛宝风云 第十六章 有缘人

“高兄,醒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因为出现得太突然了,高闯本能地拔出配刀,迅速转身,架在身后人的脖子上,等看清楚来人惊得雪白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允文,人吓人,吓死人,以后不要突然在我身后说话,刀剑无眼,回头伤了你,我可不好意思了。”他收回刀。

“对不住,下回会注意的。”朱允文举举手中的水囊,“我见你们久也不醒,想喂点水看看。高兄不是说过吗?山林中,野兽一到夜晚就会出来了,我看天色已晚,怕——”原来他蹲在大石后取水,高闯一时没有看见。

“做的好。”高闯舔了舔嘴唇,刚才急着检查弟兄们的情况没有意识到,现在才感觉确实干渴得很。

“高兄不要担心,我略通一点医术,早把过脉了,你们都是睡了而已,不过是疲劳过度。”

疲劳过度?比这更强的体力消耗也没让他这样过,一定是有古怪,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而已。但是朱允文既然看来清醒,也许知道点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从洞里出来了?”

朱允文把水囊递到高闯的手里,让他喝水,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着实吓了我一跳。本来走的好好的,我觉得前面的路有些亮了,正要告诉你这个感觉,却发现你们都不对劲。”

“我们?每个人都不对劲吗?”

朱允文认真地点头,高闯知道他没有撒谎。

“你们全都眼睛发直,脸上表情各不相同,高兄你突然叫了一声‘花——容书记官’就返身向洞口跑。”朱允文温文的笑了起来,但眼神中有些调侃。

高闯知道一定是他和花想容的绯闻传到了朱允文的耳朵里,很怀疑连他都知道了,船上的人一定人人皆知。甚至连水里的鱼都知道了。可笑他还一本正经的掩饰,不知道花想容是不是因为怕羞才不见他的。话说回来,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美国,怎么那么会怕羞!

“妈的,老子精虫上脑,到这地方还想着她!”他低骂了一声。

朱允文不明白精虫是一种什么虫,但大致明白高闯的意思,微笑道:“心里记挂着一个女子也没什么啊,容书记官可是美女加才女,高兄好福气。”他和高闯在一起。开朗许多,竟然开了句玩笑。“只是当时高兄的表现可是吓坏我了。跑得飞快,我根本追不上。而就在高兄跑开的同时,他们也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是被山精石怪所迷,怕出事,拼命在后面追,结果看到你们虽然神志不清。不过从洞口爬出去,游水回岸,就好像正常人一样。老铁甚至还没忘记带上我,就那么直眉瞪眼的把我也扯到了岸上,而你们一到岸上倒头就睡,从正午一直到现在。唉,想来我真是佛心不诚,佛祖留迹之地,怎么会有妖魔鬼怪呢?”

“也是,不过佛祖不太好客。摆明不让我们进洞,不然为什么只有你没事。”高闯道:“真小气,我们虽然不是有缘人,可看看佛祖他老人家的院子有什么关系,哪想到连大门也不让进。”

“高兄。不得怨怪佛祖。如果真如高兄所讲,一定是另有深意。”朱允文正色道:“再说我也不一定是有缘人,也许我曾经潜心学佛,能有一些通悟吧!”

高闯不置可否。到现在,整件事都让他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神迹、佛迹、还是哪位有大智慧的人利用了自然界中某些未知的力量。保护着这个地方。而只有朱允文这种心灵纯净的人才能避免被迷。不过他虽然不明白这件事,却明白他们刚才是被集体催眠了。之后全体陷入梦游状态,结果跑回到水潭边睡觉。

他听说过,梦游的人什么事都会做,甚至做得非常好,只是本人并不在清醒状态。

“还要迎佛牙吗?”这回是他问朱允文,因为他们显然是进不了那个山洞地,也许只有朱允文才可以,那样的话,迎不迎佛牙就是朱允文个人的决定了。假如朱允文为此损失生命,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人无怨。朱允文这一生都在别人的控制中,这次他给他自主选择的权利。

不出他所料,朱允文非常坚定地点头,“我要迎回佛牙,这样就可以平息这里的战乱。我曾经试图做个好皇——唉,可是我没做到,而且也再没有机会,那么我至少可以解救这里的百姓于水火。天下的人都是老天的子民,佛门无边,信佛之人都应该得到佛祖的庇护,我愿意以一身之力为之。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死而无憾。”

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搞政治的都爱演讲啊,才给他一个机会,他马上又要为万民牺牲了!高闯心里叹道,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很怕朱允文长篇大论,叽叽歪歪,连忙打断他道:“你自己决定了就好。但是今天天色晚了,我认为明天一早进洞为好。现在把他们都叫醒,大家扎营休息,明天一早我送你到洞口,你一个人进去。为了表示对佛祖的尊敬,我觉得你应该去水洞中好好净身更衣,这样才显得心诚啊。”

朱允文眼前一亮,点头道:“高兄所说不错,是我疏忽了,可见我敬佛之心不诚,不如高兄有慧根。或许,我应该戒食为好,免得五谷之浊气污了神迹之地。”

我哪是有慧根,是怕你给我让佛学教育课。再说,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这回事你也不会,转来转去倒碍事,不如打发你自己静修去。高闯心道。但嘴里却说道:“戒食倒不必了吧?那个山洞还不知有多深,没有体力,就算佛祖肯让你迎回佛牙你也没力气走到了。不如我让他们给你摘点野果,半戒食好了。”

朱允文除了迎佛牙和想自戕以救万民这两事上坚定外,基本上是个没主意的人,所以对高闯言听计从,同意吃些野果子,然后就到水洞中净身净心去了。

高闯一个个把其他人叫醒,把他们所经历的事说了一遍。这些人都是古人,自然不懂什么叫梦游,什么叫幻觉,只觉得因为他们是俗人,所以才被佛祖踢了出来。

既然如此,大家也断了念性,一心听着高闯的吩咐,准备明天由“画师公子”自己去迎佛牙。如果真的能迎来,他们也算沾了佛光,至少可以平安回大明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高闯就送朱允文来到瀑布后的山洞。朱允文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低声背诵佛经,除了吃了点野果,喝了点清水外,什么也没吃,而且也不和人说话,真是虔诚得很。早上从水潭过来的时候,他只穿着内衣,一点也不顾皇家礼仪,到了山洞后才换上昨晚就洗好晾干的外衣。

这样整理打扮一番后,高闯终于明白了玉树临风是什么意思。

“记着,不要勉强。”他最后嘱咐,感觉像送自己的弟弟上战场一样。

朱允文点了点头,施施然走了进去。

高闯没有离开,坐在洞口等,见朱允文走了不到一百步就消失了踪影,但脚步声却不断传来,哒哒哒地,一步一步,像扣在他心上似的。

他看了下腕表,正是早上七点钟,然后他就一直坐在那儿不动,等到了快晚上七点,脚步声一直没停,也不知道朱允文怎么样了。

脚步声不停,就证明朱允文在走,可是谁能走上十二个小时不停步?就算是能不停地走,脚步声也不可能是一个频率和节奏,不远又不近啊。

他曾经怀疑朱允文也出现了幻觉,正在原地踏步,于是向洞内走了走,结果那怪声再度出现,他也再度停留在八十多步的地方,无法前行。

难道是这个洞内的石头含有什么特殊的矿物,因此能够有录音功能吗?是这个巨大的录音机在反复播放着不知何时录下的脚步声吗?朱允文在哪?是生是死?佛牙真的在里面吗?

高闯焦急万分,一看表已经七点半了,一咬牙抽出了短刀,准备再度进入洞中。如果听到可怕的声音或者发现自己出现幻觉以及被催眠的征兆,他就给自己一刀,保持清醒,不能把朱允文扔到洞里就不管了。

走了大约三十步,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团红乎乎的东西,飘飘悠悠地突然出现,着实吓了他一跳,定睛细看,居然是火光,当下大喜过望。

“允文,是你吗?”他喊。

“高兄,是我。”黑暗中传来的声音感觉诡异非常,不过高闯只有开心,并无胆怯。

“你还好吧?”不等朱允文现身,高闯急问。

朱允文没有回答,但脚步声加快了,片刻后身影就出现了。他赤着膊,身上的衣服斜捆在肩上,显然是背着什么东西。脸上并无一丝疲惫之感,反而安静祥和。

“高兄久等了,佛牙已经迎回,我们回去吧。”朱允文感激地看着高闯。

高闯只是一介草民,无意间闯到了宫中,与他结下了交情。可在他看来,这个高大强横得像个海盗一样的男人却是他生命里的贵人。如果没有他,他大概会在那个冷宫里凄清冷寂到死,不会知道天下四海是如此之广阔,不会逃出他天定的宿命,更不会找到心灵的归宿。

没错,他就是佛的有缘人。

第四卷 锡兰篇之佛宝风云 第十七章 佛宝

朱允文背的是一个石匣。

大约一尺长,半尺宽,由平滑的青石制成,石料相当普通,内衬着青色粗布,整个石匣不但一点也不华丽,反而有些简陋。而就在那青色底衬上,安放着一枚雪白的佛牙骨舍利,在石匣被打开的一瞬间,没有发光,没有闪耀,但却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圣洁的光辉,不禁全体跪了下来,包括高闯在内,虽然他是单膝跪地,还昂着脖子,看来不那么虔诚,其实他的心也在颤抖。

真正的圣物大概就是这样震撼人心的,它不需要华丽的装饰,也不需要香烟缭绕、置放得高高在上、受人们的顶礼膜拜,它只要存在就是神圣,哪怕被扔在泥里,照样能使满天花雨落,污泥变成香。

这就是真正宗教的、心灵的力量!

小队中的八个人都为迎回佛牙激动着,为了怕被有心之人抢走,当即往船队赶。路上,高闯问起朱允文是如何迎到佛牙的,佛牙又是安放在何处,洞内有什么奇特之处,朱允文一直含糊其词,不肯正面回答,脸色中满是歉疚之意。

高闯隐约觉得他有难言之隐,猜测他遇到了奇遇或者奇事,只是不方便说出口,于是也不再问。各有机缘莫羡人,这是朱允文的机缘,他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假如这对朱允文有帮助,他何必要刨根问底呢?在后世人的眼中,朱允文的去向是个谜,如果他不穿越到大明,他根本也不会知道朱允文的结局。那个石洞也是个谜,为什么会有那些奇怪的现象,他无从得知,如果真有兴趣,也只能是回到现代后。再到斯里兰卡研究。既然有这么多谜未解,何妨在多一个、两个呢?

“高兄不好奇吗?”他不问了,朱允文倒奇怪起来了。

“天底下说不通的事多了,我事事追究,岂不要累死我?”高闯爽朗的一笑,“难得糊涂啊老弟,事事不求甚解,多么快活逍遥!”这是他的投资人、那个苏老头子常说的话,现在被他搬了出来,听得朱允文连连点头。又引发了内心中的一阵感慨。

他是遇到了佛迹,也受了佛祖的点化。不是他不肯告诉高闯,只是有些事是不可说的。

“我早说高兄有慧根。”见高闯根本不以为意,朱允文颇为释怀,轻声道:“其实如果高兄修佛,悟性必然奇佳,恐怕比我要强得多呢!”

高闯连忙摆手。“可别!可别!我爱吃肉,不是佛门中人。我什么肉都吃的,尤其——嘿嘿,人肉,实话告诉老弟你说,容书记官——我惦记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想着怎么才能把她拆吃入腹,这样我也就踏实了。”他半真半假地说,逗得朱允文的心更加开朗了一点。高闯就是为了让他别有那么重心理负担,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他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不是也没告诉其他人吗?

朱允文迎了佛牙归来,看神色似乎非常平静喜乐,感觉他被禁锢的心一下子解放了出来,他为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一点隐瞒不说的事,再说他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其实,我可以说一点。”朱允文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开口,“山洞的最里面,山顶豁出了一个大洞。阳光风雨可以从其中倾入。在那里——有一棵菩提树,当年佛祖成佛之地的菩提树。石匣就摆在树下——其余的,恕我不能明言。”

“说了没有关系,难道老弟不相信我?我可不是矫情的人。”高闯笑道,但听朱允文说起洞中景色,还是觉得这地貌分外奇特,只是不知道六百年后,这地方还存在吗?如果朱允文真受了什么点化,他为他开心,仅此而已。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拉着队伍,开开心心地回到了船上,把事情和郑和一报告,郑和大喜过望,立即沐浴更衣,迎接佛牙。

哈三掌教,智光大师都来了,又是诵经又是念佛,折腾了半天才把佛牙请到了主船上最豪华清静的一个房间内,房门外还派了重兵把守。郑和领着这些大人物礼拜完毕,才把佛牙暂时供奉起来,并顺便观赏。

高闯越看就越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因为他带领几个手下观看佛牙的时候,似乎连手也没洗,就直接打开来看了。不过他觉得佛祖不会计较,不做天理难容的事,佛祖自然保佑,而一边丧尽天良,一边虔诚礼佛,估计照样被天打雷劈。

智光大师恭敬的把佛牙供奉在一个精致的檀香木台上后,掀开了那块青色粗布,之后重重地惊咦了一声。高闯立即跳起来看,差点把郑和撞到一边去,没大没小到了极点。可是郑和却没有注意,所有人都没有注意,都盯着智光大师的手,看他把盒子下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片折叠得四四方方、黑颜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皮质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不过以古代人爱用羊皮当纸的习惯还看,应该是羊皮。

“智光大师,小心!”高闯见老和尚的手一直发抖,而这羊皮看来脆弱得很,不禁提醒到。

智光大师看了一下众人,见围着的人都很紧张,就只有高闯一脸好奇,双手稳稳地抱在胸前,想了一下后哆嗦着把手中之物递给高闯道:“这位将军,烦劳您打开看看。”

高闯看看郑和,隔了好几步远都能看到他鼻尖处的汗珠,知道在场之人都是非常崇信宗教之人,不管是佛教还是伊斯兰教,全部非常虔诚,只有他一个白丁,于是也不等郑和同意,伸手就拿过羊皮纸。他动作随意,惊得在场的人都发出了低低地一声惊呼。

不过高闯虽然下手随便,但指间的力道还是拿捏得很好。他早看出这是件古物,很容易损坏,当然不会那么大意了。

他把纸卷放在桌子上,以极轻的力道慢慢打开那张羊皮,平铺开来,就见羊皮纸外黑内白,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了黄色。而就在这黄色的羊皮纸卷上,以极纯极正的红颜色写了很多看不懂的文字。

咻的一声,身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高闯活活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见到智光大师双眼翻白,身体后倒的情况,显然是被这羊皮卷惊的,而周围的人全盯着羊皮卷,居然没有人去扶,还是他眼疾手快,免得大师的老骨头连断几根。

“这是怎么了这是?”他懊恼地自言自语。

但是有人回答他了,声音传自己他的手臂处,又吓了他一跳。他冒险的时候没有被吓到,这么会儿功夫差点被吓死两回。

“佛祖圣经!佛祖圣经!”智光大师虚弱地叫,原来在昏倒的一瞬,因为对羊皮卷强烈的惦记,又立即清醒了过来,“快,让我看看!快!”他老人家大概受刺激太大,平时一向健朗的身子这会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好像翻了壳的乌龟一样起不了身,高闯只好半扶半抱的把他拖到桌边。

“智光大师,真的——是佛祖圣经吗?”哈三掌教激动地问,一丛胡子抖得像就要脱落的树叶。他虽然是长安清真寺的掌教,和郑和一样是伊斯兰教徒,但也听过这佛宝的传说,知道这佛宝的珍贵,或者这不是用珍贵二字可以形容的。

“待我细看!待我细看!”智光大师现在说话全部用重句。

高闯拖着这随时会倒的老和尚,看了看一直不发一言的朱允文,见他脸色苍白,目光闪烁,显然也不知道石匣内藏着比佛牙还要珍贵的佛家至宝。对于朱允文,除了朱棣派来照顾他兼监视他的两个手下外,就只有高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他的高官和太监都是随朱棣登基后任用的新臣,没有人见过他,所以都以为他是画师,并不太引人注意。

智光大师手掌虚浮在羊皮卷上半寸,隔空抚摸着,奇异发亮的双眼在纸卷上快速溜来溜去,“没错,应该没错!我懂梵文。看这下面的特殊标记,还有其中记叙的事情,和传说中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了,血色一点未褪。看,这血字中含的金粉,是蓝金之粉,没错!没错!就是佛祖圣经!”他说着向后退了一大步,瘦小枯干的老和尚,差点把下盘极稳的高闯撞了个跟头。

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的人也立即跪倒一地,高闯也只好从众。他尊敬佛祖,可是他搞不清为什么要跪。

“郑大人,我们立了大功业,遇到了大欢喜。这佛教圣宝可是千年难求啊!”智光大师激动地说:“此经乃佛祖当年成佛之前,突然有所感悟,以己身之血,混和金粉写成。书写经卷之时,西方有蓝鸟飞来,绕佛祖盘旋,羽带微晶,落入金粉之中,所以写出的字体红中带金,金中带蓝,而且历经千年而不变色。这是大智慧、大喜悦,这个我敢肯定就是佛祖圣经!”

第四卷 锡兰篇之佛宝风云 第十八章 又被派苦工了郑和认真地听着,而高闯的一双眼睛则对着佛经瞄了又瞄。他不是贪图这宝物想据为己有,而是看这些字体是不是如智光大师所说的那样红中带金,金中带蓝。大师刚才说的特殊标记,他却没有看到,只看到两个万字不到头儿的图案,现在不免有些怀疑,怕智光大师激动之下出错。

因为他是跪着的,眼睛和桌面平行,斜眼看去,果然不像正面看的那么普通,也许是被不同光线照射的缘故,居然给人流光溢彩之感,好像从经卷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的,也确实是红中带金,金中带蓝,果然不是凡物!

“只听说锡兰有佛牙了,没听说过有经卷啊!”郑和喘了口气道,他一直屏住呼吸,这一刻才敢放心呼吸。

“事实上,这经卷早就失踪,不知道流落到哪里。我小时候常听师傅说起,却从没有见过,哪想到今天有这样的机缘,直是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智光大师还在激动,“佛祖圣经只知出处,不知归处啊!”

郑和直起了身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高闯见他起身,也站了起来,也没经过任何人批准,走到桌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羊皮经卷小心翼翼地折好,再度放入石匣中。

“佛牙是锡兰的,经卷是我大明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听起来像命令,同时看了看屋里的人。

因为佛牙是佛宝,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举行仪式、焚香祷告时差不多是全船人都发动了,但是真正进入到佛宝室观看佛宝的人并不多,只有哈三掌教、智光大师、郑和本人、他最信任的手下王贵通、再有就是迎佛宝的功臣高闯和朱允文了,加在一起,不过六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被高闯大胆的说法吓到了。其实他们都想把这珍贵的经卷带回大明,好好供奉,可是他们敢这么想,更没人敢这么说,因为这些人都是宗教领柚,或者是注重礼节的人。高闯就不同了,他是无法无天的狂徒,凡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

“这本来就是我大明的,不过后来流落到了海外。现在我们迎回去也没什么不对。话说,只听说过锡兰佛牙。谁听过佛祖圣经,所以连他们那个什么什么六世的也未必知道。”高闯继续道,“我们大明把佛牙请回,送还给锡兰人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了,佛经自然由我大明保管。”

“这——”智光大师心里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看经卷,又看看哈三掌教。

高闯以为他还在犹豫,又道:“您也不想想,锡兰佛宝失踪了这么多年,他们几派人马一直在找,那个什么亚烈苦奈尔王的人都找到狭窄山谷了,死了无数人,也得不到佛宝,可见佛宝是在等待有缘人。依着我说,连佛牙带佛宝一起带回大明,他们也没有话说。不过皇上仁厚。为免这地方的战乱,把咱们千辛万苦、拼着人员伤亡迎回的佛牙送还他们,让佛牙的神圣光芒镇压邪恶之气。这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把佛经请回大明再正常不过了。退一万步说,这地方这么混乱。这经卷这么珍贵,如果毁坏了,咱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哪!智光大师,哈三掌教,郑大人,这责任。您们谁担得起?”

“担不起!担不起!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智光大师紧诵佛号,声音充满喜悦。要是依着本心,早就跳起来把经卷藏在怀里了。

“高兄所言有理。”朱允文突然插话,“我迎佛宝之时,曾感觉到佛喻。战乱之地污浊,佛宝只会被恶人抢掠,还是有能之人护之吧。如果佛牙能平息纷争自然是好,但经卷必要放到安全之地才好。”

“真的吗?”哈三掌教问,脸上现出羡慕之色。

朱允文正色点头。

高闯看着朱允文,见他脸色平和,眼神坚定,觉得他所说的虽然可能与事实有点出入,可也不像完全撒谎,不禁对他的经历有些好奇。不过他再转头一望,看其他人又是想把经卷带回大明,又要保持风度,非要说个合理的理由,一点不痛快,不由得心里发急。

佛教在亚洲遍布很广,佛教的圣物自然属于所有信佛的人,那么谁得到,谁能更好的供奉就由谁保管有什么不对?再说大明本来就没有贪图佛牙,从传说来看,经卷并不是锡兰之物,说不定真是佛迹使然,就是让大明迎回的。他们又没有偷,又没有抢,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犹豫地。

“佛教不是讲究随缘吗?”他有点不耐烦,“既然随缘,经卷即到了大明的船上,带回去就是。智光大师,哈三掌教,您们有大智慧,怎么这会进了执念了。”

他话音一落,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除了呼吸声也听不到。正当高闯烦得想转身离开,出舱去换换闷气时,智光大师突然跳了起来,其速度之快,吓了高闯第三跳,不知道这个人和那个刚才昏倒的人是同一个不是?

“善哉善哉,高将军所言甚是。”他手抚石匣,“老纳倒愚钝了,幸亏将军提醒。经卷定要请回我大明,供奉在寺庙之内,受万千信徒的香火,佑天下苍生不受离乱之苦。”

他既然这么说,哈三掌教也开开心心地道贺,说恭喜大明得到无上至宝,天下必将太平云云。他们高兴,郑和自不必说。朱棣崇尚佛教,本人就很信佛,这样一来,朱棣会非常高兴。郑和这样对朱棣并不是溜须拍马,而是真心希望他能开心,他们君臣之间是从年青时代就培养起来的深厚感情。

几个人又兴奋的谈了一会儿,高闯早就退到一边去了,感觉累个半死,和这样不痛快的人说话就是浪费气力。他还是喜欢和老铁他们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没那么多忌讳,畅情适意。再看朱允文,静静的站在一边,恬淡温雅,举止雍容,感觉这一趟佛山之行,他收获很大,甚至有脱胎换骨之感。

折腾了半天,终于“散会”了,高闯恨不得快点逃走,没想到郑和却把他单独留下了。他以为郑和是要秋后算账了,治他私自带公主和朱允文下船之罪。但他这一次没有猜对,郑和没有责怪他,也没有把他的官职一捋到底,甚至连提也没有提,郑和找他是另有其事。

据他分析,不追究他的责任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就是因为公主和朱允文都安全的回来了,这一趟没出一点大事。

其次就是公主回船后突然变得很文静,不像平常,总是缠着郑和要到各种船上去逛逛,或者要求船到港口就上岸。这让郑和很欣慰,觉得迎佛牙这一趟,让公主变得懂事了许多。

第三就是云想衣云大姑娘,她受伤最重,幸好治疗及时,不至落下残疾,但是一大片美丽的香肩可能要落下疤痕了。

高闯在迎佛宝仪式前,曾经匆匆去看过重伤的人,见几个人恢复得都很好,只是昏睡中的云想衣却憔悴许多,一张粉嫩含春的小脸瘦得颧骨都突出了,脸上也没有血色,听说是发了几天烧了,才刚刚退热。想来她身子弱,要想身体好起来,恐怕还要好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