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即他发现自己真是蠢得可以——小古生气的。居然不是他动手动脚形同非礼!
他蓦然回过身去,却见小古滴溜溜的黑眸凝视他,昏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听她低声道:“算了,我知道少爷是担心我的安危。一时情急才这样。”
广晟心中顿时又甜又酸——甜的是她对自己信任甚笃,根本不曾把自己想成是登徒子,酸的是她心中如此光风霁月,竟然丝毫没有男女情爱的避讳?
难道说,在她心中,自己只是个可以信赖的少爷?
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小古却以为他在怪自己欺骗,连忙拉住他的衣襟,讨好似的牵了牵,“少爷,你可不知道,二夫人派了人来这边,喊打喊杀的呢…”
于是她添油加醋,把一群人跑来想抢张氏财产的事说了个够,顺便把金兰会那两人的突袭也算到王氏头上,末了还忿忿道:“我的手肘就是他们弄伤的,幸好那位萧少爷及时赶到,否则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杀人放火抢东西!”
广晟心头一阵火起,他早就对嫡母王氏深怀不满,只是最近他新封了侯爷,又忙着锦衣卫的差事,没能腾出手来跟这位嫡母算算账,她居然还敢这么蹦跶,真是不知死活!
王氏此人,不仅胆大心狠,而且如此贪婪,竟然连隔房妯娌的嫁妆都敢染指…她的行径,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自己生母的冤情孽债,广晟眼中的怒火化为凛然的冰焰,周身散发的气势更加幽冷慑人——小古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安抚一般的拍了拍他的背,“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起我那位贤良的嫡母,我就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所谓财帛动人心,她做这些恶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冷哼一声,声音却冷冽好似从寒风中传来,除了恨意之外,还有无尽的惆怅和哀意,“当初,她骗我娘进门,也是因为财帛动人心…”
“你娘?”
小古下顿时一惊,想起自己在大厨房的时候,曾经听人以鄙夷的口气,谈起广晟和如珍的生母,说她本是商家女,贪慕虚荣、自甘下贱爬床勾引了二老爷沈源,幸亏二夫人王氏仁慈,这才容她这种败德淫行的女子进门做妾。
“是啊,我娘在这个府里,可说是声名狼藉。”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广晟唇边笑意更加苦涩,“从我记事起,内宅里就这么编排我生母,连如珍也深以为耻,从来不肯认她,也不肯单独跟她说话。”
“我母亲姓庄,家中是跑船的海商,祖上是贩盐起家,这在满府贵胄的太太小姐们眼里,简直是粗鄙不堪,再加上这莫须有的爬床勾引之说,我娘在府里可说的动辄得咎,谁都可以踩她一脚。”
第二百十九章 春晖
他的眼中露出苍凉愤恨之意,“我永远记得,我八岁那年的腊八节,全家都聚在一起喝粥,人多忙乱之下,有人捡到一个绣着不堪春宫的香囊!”
广晟想起那一幕往事,嗓音低沉而微颤,每一字都是幽冷含恨——
“太夫人当时大怒,内宅上下搜索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怒气不止,全家都不敢擅自动筷,又冷又饿的熬了一会,我那贤良的好嫡母,身边那姚妈妈,突然跳出来言之凿凿说这东西定然出自我娘之手——因为那绣工鲜亮出色,不像是江浙一带的苏工,倒像是泉州、东瀛一带的风格。”
“就是这一句,把我娘逼进了死亡的深渊…”
他的嗓音在暗夜里听来,无限沉痛而怨恨,让人不寒而栗,而他的思绪,也仿佛回到了那繁华而狰狞的夜晚——
“倒像是我们家姨娘喜欢的样式。”
满堂灯烛之下,那个半老徐娘捏着嗓子半是说笑半是认真,一旁的嫡母王氏倒是一本正经的训斥,“姨娘虽然出身低了些,但瞧着也老实本分,你不可胡乱猜测!”
她这么大气端庄,更加博得一旁沈源的赞赏一瞥,唯独站在角落的广晟,却感觉不妙——众人的目光,却都是怪异鄙夷的盯着自己,以及旁边小脸吓得煞白的如珍!
好似他们兄妹是从地里爬出来的怪物,又似他们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这也难说,这种淫贱爬床勾引爷们的,能有什么好材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她的,你就是太仁善手软,我才不放心把家务都交给你管!”
太夫人看着王氏,那般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很慈爱体恤儿媳似的。
“庄氏向来还算老实,服侍老爷也算殷勤,我真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还是好好查查吧。可不能冤枉了她。”
王氏为一个妾室再三说话,那般作派,看在旁人眼中真是十成十的和蔼主母,从小早熟的广晟却是打了个冷战——不知怎的。他直觉眼前这个女人是在演戏。
于是立刻有仆妇去庄姨娘房里搜了个底朝天,果然一无所获,王氏刚笑着说了一句,“我就知道,庄氏是个好的…”
正在这时,庄姨娘身边的丫鬟蝶飞突然冲了出来,跪在庭院里尖声嚷道:“我家姨娘把犯忌讳的东西都藏在箱子夹层了!”
这一句石破天惊,只有八岁的广晟,明明看到站在下首的娘亲,脸色变得惨白。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箱子夹层很快被撬开,里面琳琅满目,不仅有春宫画片,还有角先生玉势,催情药粉等。看在女眷们眼里,真是淫亵难言,让人面红耳赤。
太夫人气得粗喘,好似要昏过去,周围一片人围着她安抚,只有嫡母王氏颤巍巍站起来,看着自己生母。嗓音满是失望和指控,“你也是服侍二爷一场,平时有些生母,我想着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真做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真是白费我疼你的一片心肠了!”
那一瞬。她双眸水汪汪的,简直要哭出来一般,广晟看在眼里,脑海里只闪过“佛口蛇心”这四个字。
而自己的母亲,却在众人鄙夷厌恶的目光逼视下。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拖走,无力反抗只能哭着回头看他。
年幼的他,想要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抱住娘亲,却被重重叠叠的仆妇们簇拥、阻拦,他拼命挣扎左右突围,却被好几双手狠狠的掐了好几下,连双脚都被绊倒在地…
“赶紧把他带下去,跟只野猴子似的,这般下贱之人生出来的,果然连礼仪教养都不知!”
最后听到的,是太夫人冰冷高高在上的言语,以及嫡母“我会好好教养他”的保证。
多年以后,这段回忆在脑海里翻腾,心中的怨恨几乎汹涌,广晟狠狠的眯起眼,淡然的声音在小古听来,含着无尽哀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生母,被禁足三天后,她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了。”
“我娘根本不会做那种事,那个箱子确实有夹层,我小时候见过好几次,她偷偷打开又合上,她还曾经抱着我,说里面的东西是她最后藏下的积蓄,将来要供我去书院读书,也要为如珍置办嫁妆。”
他双手紧握成拳,却在微微颤抖,几乎攥出血痕来,“我娘曾经跟我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着我和如珍,看我们长大成人,无论如何吃苦受累,她都甘之如饴——她心性坚韧,不是这么容易就寻短见的。”
小古也觉得事有蹊跷:“侯府虽然规矩大,但也没有动辄要人性命的,庄姨娘就算被栽赃陷害,最多只会被送到庄子上关起来,或者送到苦修的庙里去斋戒跪经,虽然艰苦,也没必要自尽。”
她抬头看着广晟,目光中含着怜惜的温柔,顾盼生辉的眸子好似轻纱一般抚过他的心头,“世人都以为女子当众受了侮辱,被泼了脏水,她们便会羞愤自尽,但实际上,女子为母则强,无论受到怎样的磨难,都会先护着自己的儿女,不会轻易以死来逃避,把自己的儿女留在世上受人欺负。”
这一瞬,她眼眶发热,水气氤氲,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那个冰冷的府邸里,她缠绵病榻,却始终坚持教养她,爱护她,即使是在沦为阶下囚、被卖为贱籍的最后时日,她咳着血,眼珠瞪得很大,一口气强忍着,却怎么也不舍得将她抛下,在这个孤零零的世上存活。
这是一颗母亲充满慈爱、关切的心,无法放下,无法舍弃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广晟听着她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说中他的心坎,心中一片火热滚烫——他不自觉的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感觉她掌心冰凉而颤抖,同时却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下,他愕然抬头,却见她在昏暗中别过头去,肩膀微微抽动。
“对不住,少爷,我只是…”
她的嗓音有些含糊沙哑,“和你一样,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第二百二十章 衷肠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娘也是这般,受尽了世上的委屈,为了我,每一天都在煎熬,每一天却都是平静的对我笑。”
风吹起轻软的竹帘,带起沙沙声响,整间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清她细微的喘息声,“母亲为了孩子,可以妥协,可以忍辱,可以坚持到最后——”
她蓦然回过身来,墨玉一般的眼眸凝视着他,闪烁的光芒反复可以连接彼此的内心,“我们彼此的娘亲,为了我们,都付出了所有。这样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在世上呢?”
这一句振聋发聩,击中了广晟内心最深处的疮疤——多年来,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无能,才没能保住母亲,甚至到现在都没能替她报仇!
多少次发誓要做到,就有多少次颓唐沮丧,他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庶子,无人照管,没有奇遇…很多时候,他恨不能拼了这条性命,在这天地之间博个你死我活的痛快!
昏暗中,他的目光熠熠,冷厉而酷狠,好似一只受了伤的凶兽,正在默默舔着伤口…
小古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煞意,心下叹息,却是感同身受——她的手反握过来,柔软滑腻,沁凉入心,“少爷,你如今已经顺利袭爵,深获朝廷的信重。其他人在你这年龄,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褒奖夸赞,但从她口中说出的,不知怎的,却让他心中窃喜雀跃,无形中倒是冲淡了方才的悲苦怨恨。
小古的目光闪动,诚挚劝道:“我知道少爷你这次平步青云,必定要查清庄姨娘当年被陷害的真相和死因,我也知道,二夫人她们手段阴狠毒辣,该有此报。但无论如何,她们在名义上都是你的长辈,你在官场要立足,就不能跟整个天下的礼仪大义作对。”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虽然美目之中仍然有水光流离,那笑意却是纯净坚定,美不胜收,“九泉之下,我们的娘亲希望的,必定是孩子能幸福美满,而不是满心怨恨,被那些恶人牵制半生光阴。”
广晟呆呆的看着她,那眼神中满是复杂而炽热的情绪,半晌。他终于低沉的开口,“你知道吗,我娘生前惦记的,除了我的前程,就是我和如珍的姻缘——她不希望我们步她的后尘。祈愿我们都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
小古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思维跳跃,说起了这个,下一瞬,只见广晟唇边也扬起微微浅笑,绝色容貌更加显得俊美炫目,宛如世上独一无二的美玉月轮。“她若是在世,必定喜欢有你这样一个儿媳!”
啊?
小古彻底呆如木鸡,方才的机灵、聪慧,此时此刻全部消失无踪,秀丽脸庞上双眸瞪得溜圆,连眼睫都忘记眨动。
广晟看到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枉费他平时明示暗示的抱来抱去,调情颇多,难道这小妮子心里一点也没感受到?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里咯噔一沉,连忙死死盯住她每一寸表情。想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少爷,你的眼光可不能这么低啊——我又不漂亮,又不机灵,身世更是低微,你照着我这模子去寻觅妻子,妥妥是你吃亏啊!”
小古呆愣过后的这一句,让他顿时气得牙痒痒——知道少爷我吃亏,还不欢天喜地的从了,废话什么?
却见小丫头声若黄鹂,指若削葱,掰着指头列起条件,“配得上少爷你的,首先得是名门千金,这样才不怕太夫人和二夫人她们刁难;其次,绝对要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最起码容貌上不能输给你,否则婚后也很难和谐,第三呢——”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某个怒发冲冠的青年已经扑了上去,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火热而充满侵略感,舌头宛如灵蛇,轻而易举的撬开她的香唇,攫取那唇齿之间的甜蜜清新,随即软硬兼施,长驱直入扫荡四下,霸道的逼迫她与他呼吸一致!
她双目瞪大,似乎想挣脱,却被他抱了个满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贴在他胸前——感受着她胸前的酥软触感,他心中一荡,几乎要化身成虎狼!
良久,他才放开她——彼此在唇分那刻都急促呼吸,他冲着她笑,露出雪白牙齿,“少爷我的眼光就是这么差!”
小古气结,瞪着他,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骂什么好,而广晟却把这种纠结愤懑看成了她的调情暗示,于是越发笑得欢畅得意,“如何,少爷我不嫌弃你不漂亮,不机灵,身世低微,就是认定了你!”
这种降尊纡贵的口气…真的很欠揍啊!
小古气得眼前发黑,狠狠瞪着他灿烂可恶的笑容,突然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少爷厚爱,真是愧不敢当——只可惜啊,我身在贱籍,你若是想纳我为妾,只怕要步上大老爷后尘,被太夫人行家法打个半死——就算他们奈何不了你,一状告到皇帝那里,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广晟凑近她的眼,黑沉沉双眸看入她的,犀利深邃好似要洞察她所有的秘密。“大丈夫男子汉,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趁早辞职回家吃奶算了——这事我会去向皇上坦诚求情的,只是普通儿女情事,他也未必会管得这么宽,连这点恩慈都不给我。”
谁是你的女人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乱说!
小古哭笑不得,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甜意缓缓升起,她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强大的理由,“我家虽然落魄获罪,但祖上有遗训,绝不与人共事一夫!”
这话半真半假,却也不是胡编乱造的——胡闰家里是正统的儒学清流,自然不会教女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然而她母亲那边,却是苗家摆夷女子,素来刚烈绝不容许男人三心二意,传说中,深山里有些神秘的生苗女子甚至不惜在情郎身上下蛊,若是另有艳遇移情别恋,立刻就是肠穿肚烂!
第二百二十一章 琴瑟
广晟听了这个惊世骇俗的遗训,脸色丝毫不变,缓缓逼近她的唇,用指尖轻轻划过,满染欲望的水光润泽,直到收获一枚恶狠狠的白眼,才缓缓笑着答道:“正好,我也不想左拥右抱。我们正好一个锅配一个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古彻底震惊了,“你答应我身不二色——难道不想娶一户门当户对的妻子了吗?”
广晟一愣,随即却笑了,昏暗中,他的眼神闪亮而肆意,好似夜空之中最不羁的星辰,“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想,将来若是能混出头,绝对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不成为沈源那样的人?
“他是个人人称道的清流文臣,表面看来,妻贤子孝,前途远大,何等美满…但我总没法忘记,我娘被拖出去时,他那鄙夷冷淡的神情!”
广晟有些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嫌弃她身份低贱,就不该纳她!尊重礼法,就该任由自己妻子折磨妾室吗?既然夫妻两人这么恩爱合拍,为何中间还要插进其他人来?”
小古看到他眼角微微泛红,心中恻然,低声道:“我爹跟我娘关系很不好,他以前也纳过好几房…无论夫妻之间是否恩爱,这些达官贵人,哪个不纳几房妾室?”
“我就不要,宁可跟自己心爱之人琴瑟和鸣!”
广晟的眸子深邃而坚定,凝视着她,宛如看着世上最美的宝物。
“可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正妻。”
小古接上了他的话,叹息之下,眼角有流光一闪即逝——虽然心底有哀伤之意,更多的却是淡然。
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终究是天差地远,就算目前有所交集。也是不过是浮云虚幻。
就算原先的他,只是侯府不起眼的庶子,终究也不是身落贱籍,游走于暗黑之中的她可以托付。更何况如今,他已是堂堂侯爷之尊,深受皇帝看重。
她抬眼看着他,黑眸之中一片平静,却让他心头微痛,“世上就算有身不二色的男子,也没有迎娶婢女的侯爷。”
如果有第三个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怕要嘲笑她痴心妄想——就连芳娘那般花容玉貌,风姿绝媚,也不过是想被大老爷沈熙收在房里。能脱了这贱籍苦楚,而她,居然当着新任侯爷的面,平静的说起自己不能为他正妻。
不能,而非不配。
广晟凝视着她。眼中熠熠晶莹,“我会慢慢排除障碍,替你谋划一个身份,将来水到渠成,我们定然能在一起。”
小古听了这话,心中却又酸又涩,热烫一片——朝廷户籍法度森严。广晟这平平淡淡的几句,不知要花多少心血,费多少心思,又要牺牲多少去疏通人脉。
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如果她真的是这般单纯可人的小丫鬟,如果她真的能如莳萝托付乔木一般,也许。这是一个最郑重、最美满的誓约。
她眼中闪过一道隐忍的痛楚,再睁开眼时,却是云淡风轻。
她正在想法让他死心,耳边却传来那人诚挚的低语,“以前我被他们攥在手心。不得以装得纨绔荒唐,现在总算有了些功业,容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留下,那还不如死在火场箭阵之中!”
她悚然一惊——为将出兵的人都讲究一个口彩,这样不吉的话让她心头一慌,莫名拂过一重阴霾,“瞎说什么呢,这种话也好出口?!”
广晟却是并不在意——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位置,本来就是九死一生,要么位极人臣,要么就跟前任纪纲大人一样,身陷囹圄,弄不好还…
他心中一痛,孤寂萧索之下,反而激起了豪情万丈——就算为了眼前之人,他也不能认输!
在这场不见血的杀戮博戏之中,他必须屹立不动,必须博得更高的名位权势。
只有这样,才能跟她长相厮守。
心潮澎湃之下,他沉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
小古的眼中水光润灿,也许是感怀身世,也或许是担忧他,她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低声道:“你这般厚爱,我实在承当不起。今后你自有如花美眷相配,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看着他正要反驳,她低声道:“还有,你平时也小心些。”
“嗯?”
广晟有些诧异,却听她清脆嗓音宛如冰魄,“少爷你给圣上做事,只怕那些刀光剑影也少不了,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很多人会眼红你、对付你——我听说书的说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就算不在乎,也要千万小心。”
她的嗓音清婉,到此却越发低沉微羞,“至于脱籍——我毕竟身在贱籍这么久了,一时半会不能脱籍也没什么要紧,而你刚刚袭爵,正是新晋的贵人,如果因此而被人盯上,那我宁可一辈子就做个小丫鬟!”
他的良苦用心让人感动,但是要把身在贱籍的女子赦免后脱籍,这不是普通权势能做到的,现在贸然动作,反而会让人盯上小古的身份——这个身份只是她通过金兰会伪造的,一旦被发现,会连累整个组织!
虽然如今她被金兰会的人视为叛逆,势成水火,但该守的秘密却不能因她而泄露!
广晟不知她心中纠结,听了这话心中更加怜爱,嘴上却不说,只想着偷偷办成了,给她一个惊喜。
小古略知他的秉性,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急切道:“少爷,我只是个下人,无足轻重,不能因此坏了你的大事——你答应我,在站稳脚跟之前,千万不要为我去奔走设法!”
感觉到衣角绷紧,对方惶急的情绪,广晟心中更加暖烫,反手捉住了她的柔嫩小手,握在唇边轻轻一吻,笑道:“我答应你。”
看着小丫头惊呼一声缩回手,他不禁哈哈大笑,笑声震动了窗边的纱帘,微微颤动之下,窗外的淡金夕阳斜照而入,坐得靠近的两人都好似罩上了一层金辉,唇边的笑意温暖而惬意。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闺名
这一刻,广晟的心宛如天边风筝,轻轻巧巧的得意飞扬在天上——即使过去那么多磨难,眼前宜喜宜嗔的少女,却已经给了他如水般的慰藉。
小古先是羞恼,却也渐渐垂眸而笑,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头,却也有涟漪不断颤动,涌向最深、最暗的心湖中央——这十多年来,刀头上舔血,游走于阴阳光暗之间,随时可能不测身亡,眼前却有人爱护、珍视她如珠似宝!
就算只是镜花水月,就算她终究要回绝,就算只是这短暂一瞬,却也足够快慰平生了。
只是,在被他握紧手掌,十指紧扣的这一瞬,她的心头,也莫名闪过另一道清秀儒雅的面容——那一身蓝衣儒袍,风神隽秀的青年。
景语,那个曾经被她唤作景大哥的人。
她闭上了眼,黑亮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宛如缠困在树梢的蝴蝶羽翼,迷茫而懵懂,忧悒而痛苦。
那个人,曾经是她幼时、少女时唯一的心灵寄托,那般纯净而旖旎的情思缠绕、庚帖订亲…
但也是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伤痛、失望,以及决裂,他宛如游走在正邪光暗间的魔魅,成为了她一生难解的冤孽。
景大哥,终究与她渐行渐远。
她咬唇不语,再睁开时,眼前那道身影已经模糊散去——而眼前的绝色男子,却被夕阳光泽化为金色神祗一般。
“少爷…”
她喃喃低语,心中有隐约的甜蜜,却更有纠结矛盾。
他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颌,温暖而干净,带着好闻的男子气息,那般轻轻摩挲着,亲昵却又见风流,她的脸慢慢红了,又叫了一声少爷。却听广晟低声笑道:“私下相处,别叫我少爷了,叫我的字成嘉吧。”
小古愣住了,这才发现。她竟然从不知道少爷有字!
这个字,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起的,却是雅意而华贵,颇能拿得出手。
“成嘉…”
她轻轻喊了一声,却总觉得有些别扭,他看着她脸上的红霞,好是很有趣似的,低声笑了,凑在她耳边道:“我也不知道你真正的闺名。”
她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