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擦着冷汗陪笑:“你家的油灯离柴火堆也忒近了点儿,再过几百年,你家这种情况是要被消防队罚款的…”

黄观眉毛一竖:“如此说来,你烧我家房子倒是我的错了?”

萧凡叹气:“好吧,黄大人想公了还是私了?”

黄观眯起了眼:“何谓公了?何谓私了?”

“公了嘛,你明日告上金殿,说我恶意纵火,然后我呢,出来辩解,你我各自的盟友出来打口水仗,这事儿拖个一年半载不算完,最近多半不了了之…”

黄观大怒:“萧凡,你卑鄙得太过分了本官纵是拼了性命,也要…”

萧凡赶紧打断他,陪笑道:“所以,我建议黄大人私了,咱们私下把这事儿解决算了,你意下如何?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烧你家房子的,如果我是故意的,何必亲自跑来点这把火?锦衣卫供我驱使的人成千上万,我用得着冒这个风险吗?”

黄观面色稍缓,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萧凡也许真的不是故意,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如果真想烧他的房子,必然不会亲自跑来点这把火,还被主人抓个正着。

重重一哼,黄观道:“私了如何了?”

萧凡立马接上话:“赔钱,我自掏腰包,赔你一千两银子,这事儿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黄观沉默了一下,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道:“二千两”

萧凡心中疼得一抽,咬牙点头:“成交”

占了这么多年便宜,今儿算是吃了大亏了…

萧凡开始痛恨自己的心血来潮,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干嘛非得来拜访这位一直与他不对路的御史大人?

无聊生祸患啊…

黄观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这事儿算是失误,他相信萧凡来拜访他是存着善意的,毕竟人家来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只母鸡,如此懂礼数的人,不小心烧了他的房子也是值得原谅的。

梁子揭过,萧凡问出了他久积心底的疑问。

“黄大人,本官冒昧问一句,今日金殿选将,你竟为本官说话,这个…你吃错…”

“咳咳咳…”曹毅慌忙在萧凡大声咳嗽。

萧凡赶紧改口:“你…究竟为何?”

黄观冷冷瞥了他一眼:“政见不同是一码事,大明社稷安危又是一码事,萧大人,你以为我是那种为私怨而不顾大义之人吗?”

萧凡一呆,心中有些感动。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不是简单一句迂腐顽固可以概括的,他们也有他们的优点,大义面前,他们拿捏得很清楚,内斗是内斗,一旦出现了真正危及江山的强敌,他们会站在一个非常客观的层面来思考对策,这个时候便完全摈弃了私人恩怨,真正做到了孔夫子所言的“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今日金殿上黄观推举萧凡,大概也存着这么一份心思,不得不说,清流们也有值得尊敬的一面。

萧凡站起身,朝黄观很正式的行了一个儒家长揖,正色道:“黄大人,平燕之战,胜负我不敢保证,但我保证我绝对会死战到底,哪怕以身殉国”

黄观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早知你与燕逆有仇怨,故而向陛下推举你,其实吧,主要是见燕逆与你屡屡争斗,他却从没讨得丝毫便宜,大概这个世上能治他的人,只有你萧凡了,我这也算是以毒攻毒…”

攻你妹

萧凡气得一甩袖:“我收回我刚刚的保证”

黄观拢着袖子,笑眯眯的瞧着萧凡拂袖而去,眼中不由浮起几分快意。

今日总算也气着你一回了,待到平定燕逆以后,咱们还得继续斗下去…

想到燕逆造反,黄观眼中笑意顿逝,又浮上深深的忧虑,十几万叛军,兵精将猛,皆百战之兵,朝廷这回能平定他吗?萧凡…是不是真能治住燕逆?

一派升平的大明江山忽然间风雨飘摇,惶恐不安的情绪从黄观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时黄府的老管家轻轻走过来,躬身禀道:“老爷…刚才那位萧大人送来的母鸡…”

黄观一楞:“母鸡怎么了?”

“那只鸡…其实是咱们家的…”

黄观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萧凡这畜生…”

随着朱允炆的数道旨意一下,朝廷各部紧急运转起来,礼部会同翰林院学士写讨逆檄文,户部开始筹备粮草,工部紧急架设长江浮桥,通政使司将各道命令下发各州各府各县,最忙的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不但要调兵遣将,还要打开兵库,分发各式刀兵军械,以及准备各州府地图,用以备战。

萧凡向朱允炆请了旨,调来了耿炳文,盛庸,平安等将领,命其麾下听用。

这几位虽然智勇有限,可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他们也勉强算得上是这一代的名将了。

李景隆听说要打仗了,这位纨绔子弟根本不知利害,反而兴奋的央求萧凡出征时带上他,扬言要为祖上增光,亲斩敌酋首级云云,萧凡气得直想一脚把他踹到长江里去,大家都这么忙,这家伙还来添什么乱,前世李景隆赫赫草包威名,萧凡怎么敢让他参加出征?

各部忙乱成一团,打仗这种事不是说出征就立马能出征的,军士没来得及到达指定地点集结,各种粮草辎重,攻城器械以及各色火器没有到位,朝廷檄文还没传贴各州各府,这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准备好的。

于是趁着各部筹备之时,萧凡日夜与诸将开会讨论战略战策,几日下来,终于研讨出一份行之有效的战略。

燕逆来势汹汹,又是百战边军,朝廷大军久未经历实战,开始交战之时,必然会吃一点小亏的,目前坚守大名府的郭英肯定也只能率八万军士死守大名,大名府是北方重镇,城内粮草充足,城墙坚固,以郭英的本事,八万大军守住大名还是没问题的,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在大名府南边的河南开封附近布下朝廷的第一道防线,将朱棣的凶猛来势挡住,燕逆不克大名,开封又攻不下,必然士气受挫,这个时候,朝廷大军再慢慢向前推进,寻找机会与朱棣交战,那时才是双方正式较量的开始。

总而言之,萧凡会同诸将研究出来的战略第一步,便是死守。一出征便与士气高昂的燕逆决战,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守住河南,使燕逆不得寸进,这场战争的第一局便算是打平了,接下来才是各施手段的时候。

将战略意图送进皇宫,萧凡仔细跟朱允炆讲解了一番,不懂军事的朱允炆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朱砂大笔一挥:准奏。

建文元年三月十九。燕逆造反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举国震惊。

与此同时,燕逆的起兵檄文也人尽皆知,檄文里所说的“奉天靖难”“清君侧,复祖制”等等理由,把朱允炆气得摔遍了寝宫里所有能摔的东西。

檄文里还有一条理由,那就是朝中的大奸臣萧凡向天子进谗,私自扣押燕王三子,将其软禁京师,致使燕王骨肉分离,父子不得相见,燕王心痛悲伤之余,迫不得已行兵谏。

按战争惯例,与敌交战之前必须要杀质祭旗,但是这条理由列在檄文上,朝廷为避嫌疑,却是动也不敢再动朱棣的三个儿子,否则必被天下士子百姓指责,民心若向背,战争便输了。

自古交战,出师的名分非常重要,这决定着各自的出发点是正义还是邪恶,是否能被天下士子百姓所认同,朝廷当然不能任由朱棣那个反贼胡说八道,朝廷的反应很迅速,在翰林院诸学士的加班加点下,一篇辞藻华丽,义正严词的讨逆檄文新鲜出炉,飞快传贴各府各县。

檄文严厉指责燕王试图篡位的行径,并列举燕王小时候顽劣不堪,长大后性喜杀虐,贪财好色,拥兵自重种种劣迹,从燕王一岁一直骂到他现在,然后告诉天下士子百姓,燕逆起兵,实是为篡皇位而谋反,妄图颠覆大明正统,此大逆也,总之,三岁看老,朝廷的讨逆檄文不但起到了谴责作用,而且还告诉家里有孩子的百姓们,管好自己的孩子,太调皮不会有出息的,朱棣就是个很明显的反面教材,是皇家教育下的失败半成品,好好的王爷不当,偏偏要造反,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檄文最后语风一顿,用了一个问句,——若让朱棣这种人当了皇帝,你们这些大明子民生活还有奔头吗?不怕他抢你家银子,抢你家闺女啊?

这篇檄文将朱棣趁朝廷不备一举攻陷居庸关,怀来府,杀害朝廷派驻北平的布政使,都指挥副使以及居庸关总兵等等大逆之事说得清清楚楚,基本将朱棣和他麾下的十余万叛军定性为恐怖组织。

双方还未正式交战,便互相打起了口水仗,民间舆论漫天飞,什么说法都有,由此又演绎出诸多山寨版本,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翰林院的学士们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纷纷摩拳擦掌,打算再写几篇辞藻更华丽,语气更严厉的锦绣文章,发表到朝廷的邸报上,传檄天下四方,一时间朝堂学术气氛空前浓郁。

萧凡看不下去了,这是打仗,又不是对诗,这帮文人瞎起什么哄呢。于是萧凡说了一句话。

“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文人们的爱国热情被萧凡一句话彻底浇灭。

檄文传贴之时,军报也随之而来。

三月十三,燕逆克居庸关,守关总兵宋忠率部退守怀来城,燕逆继续追击,三月十五,怀来失陷,守城大部将士降燕,总兵宋忠战死殉国。

三月十七,燕逆继续南下,兵围保定。

三月十九,武定侯郭英奉旨收缩防御,集结八万将士,进入大名府坚守。

一桩桩军报揪着朱允炆和各大臣的心,情势严重,燕军眼看便要攻下保定,城池陷落得越多,燕军的兵员和粮草补充也越多,星星之火很快便成燎原之势。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调兵的速度更快了,同时讨逆总兵官萧凡下令河南,山西,山东三省各卫各千户所大部集结,由小聚大,形成大部队,以对抗燕逆南下之势,切勿分兵擅自出击。

同时萧凡将长兴侯耿炳文派到了河南开封府,向他下达了两个命令,其一,控制分封开封府的周王朱橚,将他和他的家眷送至京师软禁,周王与朱棣是同父同母的胞弟,在这个紧张时期,难保周王会不会做出什么给朝廷添乱的事情,萧凡习惯先小人后君子,未雨绸缪总是有必要的。

其二,收拢集结河南,山西,山东三地各卫各千户所官军,并率部进驻开封城,死守住朝廷的第一道防线。

明朝初期,若论防守城池的本事,老将耿炳文当之无愧可排第一,萧凡对他很有信心。

耿炳文奉命出发后,朝廷各部仍旧紧急从南方各卫所调兵,粮草和各种军械也源源不断运往长江北岸的徐州府。

五天以后,朝廷终于将主力大军集结完毕。

讨逆总兵官萧凡奉皇命,准备誓师北上,平定朱棣叛乱了。

历史改变了轨迹,这一世,默默无名的萧凡将与史上有名的燕王朱棣博弈,斗智斗勇,各施所能,天下风云,皆为二人涌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杀质祭旗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军队的士气,士兵的勇猛,主帅的智谋,国力的比拼等等…

甚至有时候扛帅旗的士兵不小心摔了一交都有可能导致士气崩塌,全军溃败。

在大人物眼里,战争是一场成人玩的游戏,战场上厮杀拼命的战士都是大人物手下的棋子,他们饶有兴致的瞧着棋子们互相搏斗,流血,牺牲,却仍稳如泰山,眉目不动,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战争胜利后的利益,或者失败后的下场,至于棋子们的命运,很遗憾,大人物要操心的事太多,顾不上。

萧凡是大人物,他是钦封的侯爵,他是号令数万锦衣卫的指挥使,他还是刚刚钦封的讨逆总兵官,手握数十万兵马大权,只要他一声令下,这数十万人可以彻底贯彻萧凡的意志,嘶吼着摧毁一切他想摧毁的东西。

可他做不到无视万千生灵的生死,做不到像别的大人物那样拿别人的生命当棋子,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前世人人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大人物眼中下溅的生命,在他看来,那也是鲜活的命,脱光了泡进澡堂子,大家都一样,大人物也不见得多长一根小dd。

出征前的萧凡心情是沉重的。他知道战争是多么的残酷惨烈,上一次仅带了三千弱旅,他发誓要一个不少的带回来,这正是出于他对生命的尊重,可是这一次,数十万大军出征,将会死多少人?他怎么可能做到无一伤亡?神仙也做不到吧?

萧凡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江浦陈家,悠闲自乐的当着那个小小酒楼的掌柜,无视别人的白眼和不屑,甘之若饴的成为陈家的上门女婿,也许将来会与陈莺儿生下一男半女,再意yin一点,把抱琴也收进房里,从此二女侍一夫,直到儿女成群,孙儿绕膝,最后夕阳西下,风烛残年之时,了无遗憾的躺在床上瞑目而终,含笑九泉,结束自己平凡而简单的一生。

命运仿佛从来不会让穿越者过得太平凡,萧凡在命运的巨*中身不由己,本事也好,运气也好,鬼使神差居然走到了如今这显赫尊贵的高位,回想一路走来的历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孰乐?

这个问题萧凡也许这辈子都无法衡量比较,因为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的出现改变了大明的历史,但他无法再一次改变自己的历史。

现在的萧凡,是天子亲如兄弟的至交,是钦封的诚毅侯爷,是最阴险最残酷的铁血机构锦衣卫的最高统领,是所有大明百姓子民瞩目的讨逆总兵官…

年纪弱冠,却是大明朝堂实实在在的第一号掌权人物,头上的光环比天使还耀眼,上了天堂,上帝都得跟他拜把子。

朱棣三月初九造反,朝廷直到三月二十五才将主力大军集结于长江北岸,一切准备就绪,萧凡该出发了,这一次,不仅仅为帝王而战,还有自己身后的妻子,家人。

妻子都是好妻子,很贴心,很贤惠。

画眉等四女在得知萧凡被任命为讨逆总兵官后,四人在厢房里抱头痛哭。

在这个冷兵器盛行的时代,男人上战场对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降横祸,唐诗里说“古来征战几人回”,这绝对是对战争的写实,而不是夸张。

“相公,向天子辞了这个总兵官好不好?”画眉拉着萧凡的袖子,俏脸哭成了小花猫。

江都也哭得梨花带雨:“是呀,相公是文官,进士出身,带兵打仗之事与你有何关系?你若不好意思跟天子开口,我是天子的长姐,我去与天子说,叫他另请高明,好不好?”

张红桥满面泪痕,哽咽着不停点头附和。

陈莺儿垂头不语,幽幽叹息。

萧凡心里也不好受,强笑着安慰道:“夫人们放心,相公我的运气一直很不错,这次也不例外,一定不会有事的…”

画眉哭得愈发厉害:“你还想骗我,沙场之上哪有什么运气可言,那可是拼命呀…”

萧凡摇头笑道:“我是三军主帅,用不着拼命的。”

“不信”四女一齐道。

萧凡只好耐心的解释:“为将者,冲锋陷阵,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是个危险性很高的工种,而为帅者,只需大帐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便可,也就是说,我这个总兵官只需要在大帐里出出主意就好,具体怎么打,那是手下将士们的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溜…”

四女楞住了:“总兵官…这么容易当?”

萧凡很认真的点头:“三军主帅,就是这么简单”

江都到底是从小识文断字,见识比她们丰富一些,闻言气得一跺脚,嗔道:“你骗鬼去吧当我们姐妹都是傻子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当主帅哪有这么轻松?”

萧凡神色更认真了:“别人怎么当主帅我不知道,反正我当主帅就这样,敌人倒霉了,我上去狠狠踩两脚,敌人太厉害,我扭头就跑,打仗嘛,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就好,玩命就没必要了,你们说是这个理儿吧?”

四女脸上挂着斑斑泪痕,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都一边笑一边叹气:“真应该把天子也叫来听听你这番话,他若知道你存着这种心思,必然二话不说把你这总兵官给撤了…”

俏然白了他一眼,张红桥幽幽道:“你这一去,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千万不可亲自上阵,如今你已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凡事三思而行,做任何决定之时,多为我们想一想,你是家中的顶梁柱,万万不可轻率鲁莽…”

江都接着道:“还有,打仗就专心打仗,别又给咱们找个姐妹回来,家中厢房不多,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有了你,我们四姐妹都很幸福,但别的女人就没必要再给她幸福了…”

萧凡急忙点头,接着挑了挑眉毛,邪邪一笑:“幸福我肯定不再乱给了,不过我可以给别人舒服…”

四女勃然变色:“…”

萧凡哈哈大笑,双手一展,将四女环抱,五人一齐朝主厢房走去。

“相公我明日就要出征,今晚我一个个给你们舒服,把你们喂饱,让你们一次舒服个够…”

三女大羞,脸红跺脚,娇嗔不已,惟独画眉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萧凡脚步一顿,立马改口:“…画眉不算,画眉搬把椅子到门外听一听就好了。”

画眉急坏了,跺脚道:“我十五了,相公,我可以的,都十五了…”

“十五也不行,等我打赢了这一仗再回来收了你…红桥,有首诗我不太懂,何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来,关上房门,你好好给我解释一遍,最好是身体力行的解释…”

萧府厢房内很快悠悠回荡起一片喘气呻吟…

良久…

吱吱呀呀的运动声中,江都喘息着道:“啊…我快死了…相公,军中艰苦,又不准带女子出征,相公再难受也得憋着,千万别学那些功勋纨绔子弟,行那分桃…断袖之事,男风毕竟不是王道啊…”

房内吱吱呀呀的声音顿时停止。

陈莺儿惊呼:“呀相公为何…软了?”

萧凡咬着牙,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出来:“江都…罚你现在再给我解释一遍何谓‘玉人何处教**’”

“…”

建文元年,三月二十六。

京师西郊马场旌旗蔽日,迎风猎猎,万名身披黑色叶甲的军士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立马场中,虽静谧无声,但散发出冲天的肃杀之气,天地仿佛为之阴沉。

京师数万百姓围在马场外,好奇的打量着这群看起来令人胆颤心惊的剽悍之师,仿佛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淡淡杀意,百姓们围观的眼神渐渐变得敬畏。

这一万人是朱允炆特意从皇宫禁卫中遴选出来,留给萧凡作为禁卫的,今日,讨逆总兵官萧凡将在这里誓师北上,讨伐燕逆。

灰蒙蒙的天空忽然绽开一缕金色的阳光,阳光下禁卫们的黑色甲胄仿佛被罩上了一团金色的光晕,如同天兵天将一般,百姓们见此异象,纷纷惊叹,神情愈发敬畏。

午时,马场外静鞭九响,铜锣开道,锦衣亲军身着鲜衣,手按仪刀开赴而来,亲军后面是数不清的天子团龙大旗,和节杖,金瓜,班锤等等仪仗,再后面,便是一乘十六人抬的金黄色玉辇,在百余名宦官的簇拥下,缓缓朝马场走来。

百姓们见此仪仗,立知大明天子驾到,纷纷退让躲避,跪在大路两旁,伏地而拜,口呼万岁。

行到马场点将台,玉辇停下,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朱允炆走下辇,早已守侯在点将台上的萧凡朝天子叩拜见礼。

朱允炆含笑命众人平身,然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萧凡。

今日的萧凡扮相极佳,头戴银白凤翅盔,一身白色精铁所造的细碎铠甲,相比以前儒雅文弱之态,今日更添了几分英武雄壮之气。

朱允炆瞧了半晌,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出赞叹:“太俊了,我大明男儿就该像你这般模样才是…”

“陛下太夸我了…”

“我若穿成你这样,一定比你更俊…”

“要不…臣把这身盔甲脱给你,你上前线打仗去?”萧凡很善解人意。

朱允炆脸色一白,忽然仰头望天:“啊好猛烈的阳光啊…”

“陛下,今日阴天,再怎么咏叹调也出不了太阳…”

接着来便是誓师的程序。

先由萧凡当着将士们的面念颂讨逆檄文,然后再由朱允炆宣布燕逆造反,大逆不道,朝廷伐之正是天命所授,师出有名,并且勉励将士奋勇杀敌,鼓舞士气,许诺大胜之后封赏有功将士云云。

然后便由宦官宣读圣旨,钦命萧凡总领天下兵马,大明境内所有卫所千户所必须遵从总兵官调遣,若有违令,定斩不饶,朱允炆当着将士和百姓们的面授萧凡大将军印信和虎符,最后军中督导官宣读军法。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誓师程序差不多到尾声时,萧凡忽然朝朱允炆挤了挤眼睛,朱允炆一楞,接着干咳数声,颇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萧凡于是起身大喝道:“按例,朝廷兴王师,除逆贼,须杀质祭旗,以寒敌胆,以鼓军心…”

说着萧凡扭头朝身后大声道:“把逆贼之子押上来”

亲军轰应,押着三个人登上了点将台,马场内外所有人都楞住了,…这不是燕逆的三个儿子吗?

站在朱允炆身后的大臣们唉声叹气,燕逆到底把你得罪得多狠?怎么老跟燕逆的儿子过不去?

亲军朝三人膝弯一点,三人扑通一声,面朝将士们跪下了。

三人吓得面色惨白,垂着头一言不发,身子却抖若筛糠,额头上的冷汗一串一串往外冒。

他们很清楚杀质祭旗意味着什么,一刀下去,他们的血将染满军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老爹在起兵檄文上说得那么明白,萧凡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还敢杀他们,他就不怕老爹拼命么?

马场上大鼓咚咚擂响,三人的表情越来越绝望,身后的刽子手已扬起了大刀,只待鼓声一停,他们的人头便落地。

豆大的汗珠唰唰流下,混杂着眼泪和颤抖,三人的面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得不成人样。

鼓声仿佛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众人紧张的注视着点将台上神情冷峻的萧凡。

忽然,鼓声嘎然而止。

三人像触电似的猛然一颤,朱高炽最先大哭出声,白白胖胖的身躯像团软面似的,瘫倒在地。

“呜呜…饶命啊我不想死啊…父王造反关我们什么事?你们讲不讲道理?老爹把我生得这么英俊,我怎么能死…”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哭喊出声,神情极度恐惧不甘。

萧凡撇了撇嘴,然后眼中杀机迸现,森然大喝道:“时辰已到,你们上路吧斩首,祭旗”

三人哇的一声,绝望嘶吼起来。

这时,朱允炆忽然上前一步,大幅度的一摆手,正气凛然道:“慢着他们不可杀”

萧凡一楞,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跪着的三人闻言却如蒙大赦,涕泪纵横的忙不迭点头哭喊:“对,我们不可杀啊…”

围观的大臣和百姓看到这一幕,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萧凡急道:“陛下,燕逆造反,此乃大逆,这三人是燕逆的儿子,为鼓将士们的士气,他们必须要杀啊…”

朱允炆缓缓摇头,神情坚定道:“不行,朕即位正统,以仁德服天下,燕逆造反是他的不对,朝廷伐之是为大义也,但他的儿子却无罪,况且他们还是朕的嫡亲堂兄弟,朕何忍加害?”

三人感激涕零,连连磕头。

萧凡肃声道:“陛下,臣以为圣明君主当铁面无私,燕逆造反,子承父过,杀了他们正是为了给那些心怀异志者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煌煌天子的雷霆手段,再说,三军启行讨逆,若不杀质,殊为不吉,臣恐动摇军心,陛下,刀已架在他们脖子上了,此时不可生妇人之仁啊…”

三人闻言一齐哆嗦了两下,感到脖子后面一丝凉意,朱高煦忍住恐惧回头一看,接着大哭出声:“他娘的刀真的架在脖子上了啊…”

朱允炆表情愈发大义凛然,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几乎扯着嗓子大声道:“不行,他们绝不能杀,朕要做个仁德君主,若连自己的兄弟都杀,朕还算得上仁德吗?”

萧凡一脸悲愤,针锋相对:“陛下,今日刀已出鞘,箭已上弦,这三人不杀不行,臣纵然抗旨也要杀了他们…”

朱允炆也毫不相让:“朕要做仁君,就不能杀人,更不能杀兄弟…”

跪在一旁的朱高煦弱弱的开口:“陛下…”

萧凡说得正来劲儿,闻言扭头朝朱高煦怒喝:“你闭嘴还没轮到你说话”

二人继续你来我往的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