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词便不再多话,微笑告辞而出。
(2)
(2)
“管教不力?”我目送林晚词出门,慢悠悠走到艳少身边问道:“你相信她的话吗?”
“戏份做得这么足,不信也得信啊。”他故作无奈的叹一声,转而打趣我道:“真难得你这么早起床。”
“生命在于睡觉嘛。”我随口胡扯。
他笑而不语,牵我的手径直去吃饭,然后一行人乘车出城。计划的路线是这样的:乘马车到济宁,再由济宁走水路抵扬州转南京。我甚少有机会坐船,不由得大大的兴奋。
我们到济宁雇好了船,已经是晚上,便在当地住了一晚,晚饭也不急吃,杜杜鸟便吵着去逛夜市,凤鸣平日极老成的样子,这会子也渐渐露出年轻人的活泼来,一整天居然热闹非凡。
我对于水上行舟的热情在上船后的第二天下午便消失了一大半。两岸风景固然不差,却也并不如电视剧里看到那么美好。日子进入五月,天气就迫不及待的热起来,迎面而来的风里带有一股咸湿的腥味,使我一阵阵恶心。
第三天早晨,船刚行出一会儿,艳少忽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他看后便蹙眉不语。
我笑道:“什么事令你不快了?”
他瞥我一眼,将信递过来。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沉下脸来。
他笑起来。“这是什么表情?”
我冷着脸道:“这个消息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含笑道:“习惯使然。”
我顿时气结。
他握住我的手轻吻一下,笑嘻嘻望着我。我顿时溃不成军,只得作罢。彼此沉默了一会。我忽然也好奇起来,凑近问道:“奇怪,这件事你究竟是如何进行?”
他笑嘻嘻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前人用过的方法,在京师遍插眼线,然后分析筛选出有价值的消息,做出最后的判断。”
我继续追问:“那么按照你原来的计划,届时你将怎么做呢?”
他轻轻启唇吐出一句话:“立刻起兵攻打北京。”
我低呼一声道:“历史记载汉王畏惧三大营,不敢出兵,从而错失良机。”
他扬眉一笑,道:“三千营多为元朝降兵,骁勇善战,他们为明朝所用绝大部分是贪图钱财,其中几个首领都收了汉王的大礼;神机营看似凶猛,实则笨重,唯有五军营最为精锐,汉王的那群乌合之众绝不可与之正面交锋,不妨派出江湖高手,暗中袭取将领首级……”
我撇撇嘴,哼道:“这太卑鄙,不够光明正大——”
他嗤笑一声,轻敲我的头道:“又说傻话了!谋反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更何况是两军对垒生死一线。”
我胡搅蛮缠道:“反正我相信历史是不会被改变的,他注定是一个失败者,即便生命重来,他仍将会通过别的门路成为一个失败者。”
他大笑起来。“天,这是什么理论?你上次说过的,对了,叫宿命论者!”
这时船身一阵晃荡,我忽然觉得反胃,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肠胃直往上涌。
艳少蹙眉道:“怎么了?”
我深深呼吸,摇头道:“大概是昨晚吃坏肚子了。”
(3)
(3)
船靠岸的时候是中午,杜杜鸟直嚷着肚子饿,活脱脱是个饿死鬼投胎。大家便寻了一个酒楼吃饭,我一点胃口也无,艳少叫来一个伙计,询问附近有无医馆。
泓玉奇道:“咦?容姑娘不舒服嘛?”
“有一点。”我笑笑。
平时我尚不觉得这句容姑娘有什么不对,今天听起来感觉特别扭,我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是某人的夫人了。
她还待再问什么,艳少站起身来,对我微笑道:“走吧。”
我跟着他一路下楼,出门往左侧大街去,走一会儿,他忽然皱眉道:“有人跟踪我们。”
我与他一起是从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闻言不由得一愣,问道:“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咱们?”
他笑道:“我们去问问。”说着就拉我转身,朝身后两个商贩模样的男人径直走过去。
我顿时哭笑不得,他的行事常常叫人哭笑不得。然而,那两个人看到我们朝他们走过去,居然毫不惊慌,定定站在原地,等着我们。
这一下,我不由得要暗自奇怪了。
我们走到跟前,尚未说话。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敢问姑娘可是容疏狂?”
我一愣,与艳少互看一眼,点头道:“没错,我是容疏狂。”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奉小侯爷之命,将这封信交给姑娘。”
小侯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艳少已经伸手去接信。
那人却将手一缩,道:“属下奉命,要将信亲手交给容姑娘。”
艳少轻轻拂袖,那人的信脱手而落,他袖口一卷,便将信抄在手中,仔细看了两遍,确定没什么不妥,方才递给我,哼道:“沈醉天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接过信,在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家伙眼前一晃,他方才如梦初醒,下意识的远离艳少两步。
我问道:“沈醉天叫你们给我的?”
那人道:“是的。信已送达,属下等告退。”
他说完微一抱拳,便和同伴逃命似的去了。
我不急看那封信,转问艳少道:“沈醉天为什么要送信给我?”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这个要问你自己啊。”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扯开封口抽出一张宣纸,恩,字迹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练过的,遣词造句颇有古韵,我试着翻译如下:
“容疏狂,我自觉有必要警醒你。或许你不以为然。说起来,连我自己亦是不能相信,我竟然干这种蠢事。我自幼便被严格教诲临事要心狠手辣,唯独在你身上再三犹豫,方才导致今日的铩羽而归,亦或是命。
昔日在太原,林晚词以藏宝图作为交换,除了放走林千易之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杀了你。你一向愚笨,蠢问题极多,必定要问我为什么没有杀你。我现在可以诚实回答你:一,我不愿杀你。二,在我没有亲眼见到那张藏宝图之前,我不愿杀你而得罪楚天遥。三,当时江湖形势微妙,我欲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要说的是,林晚词绝不是你的朋友,你也绝非她的对手。言尽于此,信否由你。”
(4)
(4)
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的推开窗伸个懒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懒腰伸到一半,就看见杜杜鸟在楼下朝马车里搬行李,这才想起今天不坐船改走陆路了。
我梳洗好下楼没见到艳少,便问杜杜鸟。
他朝左一努嘴,道:“刚刚朝那边去了。”
我问道:“没说干什么去吗?”
他摇摇头,将两个箱子码在一起。
我无奈,只得往左街去找找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怎么不见凤鸣和泓玉?”
他忙着整理行李,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楚先生给泓玉姐一封信,让她和凤鸣大哥一起走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说着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叫苦:“容姑娘,我觉得楚先生是故意整我,你说这些箱子吧,本来都是店小二干的活……”
我没空听他这些废话,抬脚就跑,远远叫道:“你就当是锻炼身体好了!”
这时大约上午九点多的样子,天气不是很好,有雾,阴沉沉的,镇子靠河水,空气更觉潮湿,整个镇子好象笼了一层白纱帐。往左走一段路,便是一条狭长的河堤,堤上细疏植了几棵榆树,在淡薄的白雾里颇有一种萧条的况味。
艳少穿一袭白色的宽袖长衫,双手环胸,站在那堤岸上向着一川逝水静静凝望。身板挺立如一棵笔挺的树干,满头发丝披拂如镜,面容亦如冰封镜湖。
我走到他跟前。他亦没有动静。漆黑眼眸幽深若寒潭,神光敛含,叫人莫名感到心惊,我不由得选择缄默,倚着树干定定看他。
终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影,侧头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我摇头。
他谑笑道:“是我不够卖力嘛?”
我故意板着脸不看他,道:“一起来就不见人影,谁知道你昨晚到底在干什么?”
他也故意惊叫一声。道:“世人都说善变女人心,他们不知道女人还有一样绝活呢——”说着停住,笑嘻嘻等着我问。
我哼一声,问道:“是什么?”
他轻轻道:“倒打一耙!”
我瞪大眼:“我有吗?”
他哼道:“还说没有,自己懒床不知道伺候丈夫,反而怪我——”
我立刻打断他,叫道:“啊!河里有鱼。”
他并不上当。一步步逼过来,左手撑在树干上,右手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了摇,微笑道:“这一招对我不管用。百步之内,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我捉住他的手指轻咬一口。他的拇指顺势抚过我唇,慢慢俯下身来。
我笑起来,道:“这样不太好吧,青天白日就干这事……”
他停住,皱眉叹道:“也是啊,那算了——”
说着作势要走,我连忙拉住,笑道:“好象也没人规定青天白日不能干这事啊……”
他大笑起来,伸手握住我的腰,定定看我半天,道:“人家都说灯下看美人,怎么你白天都这么好看。”
尽管我对赞美一向是来者不拒,但是不包括这一次,我想我一定脸红了。
于是,我极难得的谦虚道:“人家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一定因为你太爱我了,所以看我皱眉都是好的。”
他嗤笑一声,低头吻我。
过了半晌,我推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快回去吧。”
“恩?”
“我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一阵大笑,再次吻住我。我觉得我要疯了。
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艳少地脸近在咫尺,目光炯炯看定我,浓密的眉睫上沾了一颗颗晶莹的雨珠,越发显得眼瞳清凉惑人。
我五指细细描过他的修长地眉,挺括的鼻,消瘦的脸庞和性感的下巴,轻轻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不答,只是含笑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才道:“回去吧,小心着凉。”
说着握着我的手,转身往回走。
他既不说,我便不问。两人携手回去,却见杜杜鸟忙着将一些贵重行李往客栈里搬,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在抱怨。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放开艳少的手,正要去帮他搬一下,艳少便沉声道:“回来。”
杜杜鸟偷瞥他一眼,连忙赔笑道:“容姑娘,我一个人就行了。”
艳少不语,径直进门去。我也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上楼。
刚一进门,他就开始脱我地衣服。我以为是要继续刚才的好事,自然是积极配合,谁知他转身自一堆衣物中挑了一件衣服递过来,微笑道:“当心着凉。”
“多谢关心!”我接过来那衣服往床上一扔,微笑道:“你也别着凉了。”
我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腰带,顺势一路往下摸索揉捏,他微微蹙眉,佯怒瞪我。
我看着他笑道:“你不喜欢啊,那就算了。”
他哼一声,反手将我推倒在床上,宽大的袖袍和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此刻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室内的光线暗淡而柔和,我自一床的绫罗绸缎中拥抱艳少,像拥抱一个安稳而闲适的人间,他温热的唇覆上我的,我便感到塌实,似乎将人生妥善安放了。
我们反反复复的吻,分开,彼此傻看一会,再吻。终于,他失去耐心,唇舌一路延伸下去,十指不遗余力的煽风点火。我仿佛置身生与死、梦与醒的边缘,脑子既迷糊又清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丝如吟,销魂蚀骨,撼人心魄。
第二十七章(1)
第二十七章(1)
室内很静。外面雨势渐大,屋檐下的雨断线珍珠一般流下去,这滴答的雨声越发趁出室内的安静。我躺在艳少身边,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觉得这是世间上最美妙的声音。
他静默不语,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忽然,他轻轻说出三个字:“有杀气。”
我一愣,下意识就要起身。他抬手按住我,微微一笑,将我重新纳入他的怀里。
我低低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到杀气?”
“时间久了,你就能感觉到了。”
“对方厉害嘛?”
“这得看你厉害的标准。”他的声音里带一丝笑意:“真正一流的杀手,你是感觉不到他的杀气的。”
那就是说来人不厉害,我暗送一口气,但是我们在样子总不适宜面对杀手,我将丝绸被拉起,遮住他赤裸的精悍上身——万一来的是个女杀手,岂非让她大饱眼福了。
他唇角笑意渐深,眸光却攸忽变得寒冷。
然后,我看见一支箭穿过窗纸直射进来,近一点,才发现不是一支箭,而是三支;再近一点,变成六支,排成一个“山”字,山峰对准床上的人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钝重的速度射来。
箭锋每进一寸,杀气便重一分。我的肌肤似乎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铁质,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利箭射到床前,在即将刺破幔帐忽然停住。宛如遇到无形的铜墙铁壁般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颓然无力地齐齐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