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静默之后,楚天遥看着林千易,淡淡道:“原来你是白莲教的人,这倒叫我有些意外。”

闻言,众人都是一呆。

第十五章(2)

第十五章(2)

我在一丝淡淡的墨香中醒来,呆默一下,遂即跃起开门,抬眸便见到站在门外的凤鸣。

我一把抓住他问道:“艳少呢?”

他轻轻道:“主人正在静息,夫人内伤未愈,不要激动。”

我急道:“快带我去。”

他朝房内一侧头,道:“就在房里。”

我一愣,轻轻走回房里。

原来屋内有两间房,被一扇素雅梅花屏风隔开。屏风后面,艳少闭目静坐,满头白发披拂如镜,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俊秀的面上有一股异彩流动不绝,周而复始。

我呆呆看着他良久,直到凤鸣轻拍我的肩膀,方才醒悟过来。

我轻轻带上门,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人已服下解药,再过十二个时辰,便能恢复。”

“飞舞呢?”

“她已被主人遣回魔琊山。”

我尚未说话,他忽又道:“对不起。”

我一愣。“什么?”

他面色微红,道:“将主人中毒一事透露出去的人,是飞舞。”

我吃惊不小,脱口道:“为什么?”

他静默不语。

我有些明白,但仍然不敢相信。“她想借刀杀人?”

他神色黯然,苦笑道:“她自幼偏执孤傲,眼里除了主人,便再无旁人。这次不知怎么犯起糊涂,请夫人不要怪她。”

“我当然怪她!”我叫起来,“她怎么能拿艳少的性命冒险?”

他轻叹一声:“她是算准了不会出事,主人神功盖世……”

“他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样做!”我怒不可遏,“万一出事怎么办?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吗?你们俩个倒挺放心的啊,神功盖世怎么还会中毒……”

“那还不是因为你!”他冷冷的看着我。

我错愕,忽见他左臂缠着一块白布,顿觉刚刚的话有些过分,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他似也觉得自己失言,转目不语。

沉默一会,他忽然苦笑,低低道:“或许我是过于放心了。二十年来,我从不知世间有什么事是他所办不到的。即便群山在他眼前崩裂,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我太习惯这种感觉……”

我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我看着艳少,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重新回到房里,透过屏风看着艳少的影子,心绪渐渐安静下来。

神经一松弛,才觉出全身的疼痛,胳膊和胸口的伤都已裂开,血迹凝成黑色。林千易这武功真邪门,像万能胶一样沾上就躲不掉。

他既是白莲教的人,那么他企图控制御驰山庄便不无道理了。永乐年间,唐赛儿造反失败,她的手下想必都藏身江湖,变成了地下工作者,企图东山再起吧。

我躺在床上,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梳理一遍,深切感到金庸古龙两位大师果然不曾欺我啊——江湖真不是一般的险恶,弱肉强食的嗜血生活,不是什么人都能过的。想我方怡也就一现代宅女,平日足不出门,人生财产安全都交给了警察叔叔,故而没什么好担忧的。现在到了明朝才知道封建社会的可怕。幸亏运气够好,套牢一个艳少,否则……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风净漓此刻是否已经见到朱瞻基?

我起身翻了翻日历,马上就是五月了,希望事情顺利,不要再生枝节。待艳少毒解,我便设法拐他退出江湖,不问是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第十五章(3)

第十五章(3)

世间的事情很奇怪,常常不按常理来。话说我梳洗的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不敢合眼的守在艳少床前,扮痴情状,想他睁眼看见我时,该是多么的感动。

谁知道,我不过是打了一个盹,再张开眼睛,已经在床上了。艳少躺在我的身边,眨着一双浓密眼睫,浅笑盈盈看定我。

我目不转睛看着他,千言万语哽住喉咙倾吐不出,有劫后余生之感。

他似知我心意,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傻了?”

我握住他的手,亲吻他修长美丽的手指,大颗的泪珠滚落在他掌心。他的手掌微微一颤,遂即低头吻我的面颊,一双漆黑眸中尽是怜爱之意。

我心头悸动,不能自禁,泪一再落下。

他忽然伸手按着我胸口轻轻推拿,柔声道:“伤势未愈,不要激动。”

我感觉有一股暖流渗透周身,说不出的舒畅适意,片刻后便有极强烈的困乏之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熹微,室内一支残烛将灭未灭。艳少闭目躺在身侧,呼吸匀净,白色单衣的微微领口松开,麦金色的肌肤在红烛映照下泛出诱惑的光泽。

我痴痴看了他一会,伸手替他拉好被子,悄无声息的爬起来,准备亲自去做早饭。说起来很惭愧,身为人妻竟从没为丈夫做过一次饭。

我正要弯腰穿鞋,忽然被一只大手捞了回去,一把慵懒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朵道:“再睡一会。”

我回身吻一下他的脸,笑道:“我去做饭。”

他微笑:“饿了?”

我奇道:“你三天没吃东西,不饿吗?”

“当然饿!”他坏笑着缠住我,伸手解我腰间的襟扣。

我握住他的手,学他的语气道:“身体刚好,不要冲动。”

他的胸腔一阵震动,低笑出声。“只是看看。”

我微微脸红。“又不是没看过。”

他不答,径自解开我的衣襟,低头细细亲吻那道疤痕,半晌抬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我不愿他感到内疚,捉住他的手,笑道:“我饿了,得去做饭。”

他摩挲我掌心的老茧,戏谑道:“舞刀弄剑的手,也会做饭?”

我笑嘻嘻的臭屁道:“会得还多着呢。”

他倏忽起身,笑道:“好,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我连忙道:“你先躺着,做好我来叫你。”

他不理我,只管下床穿衣。我无奈。俩人携手到灶房忙活一阵,我按照自己往日的饮食习惯,整出了四菜一汤,和热腾腾的米饭。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草,叹道:“我本以为煎药已经很难了,原来做饭更不容易。”

我忽地想起那日在客栈,他为我煎药沾了一脸的灰,不觉又感动又好笑。

当我们端了饭菜出来,正遇着凤鸣打水洗脸,他惊得目瞪口呆,一盆水全洒在了身上。

我笑道:“快洗洗吃饭了。”

艳少不知是饿了,还是我的手艺真的很好,总之是非常捧场,倒是我自己没吃多少,看着他便觉得心里胃里都是满满的。

饭后,凤鸣拿了一大叠的信件出来,他正喝茶,头也不抬便淡淡道:“稍后再说。”

凤鸣微微一怔,遂即退了出去。

我坐在对面,偏头痴痴看他。

他放下茶,握住我的手,笑着提议。“出去走走?”

我摇头。

他沉吟一下,坏笑。“嗯,那么我们继续上床……”

我笑出来,反握他的手,道:“你怎么知道解药不在盒子里?你都没有开锁。”

他微笑道:“飞舞一向好大喜功,得到解药,怎么会让天池三圣送来?”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倒挺了解她嘛!”

他笑。“我已经谴她回魔琊山思过。”

我道:“我也要去魔琊山。”

他一愣,柔声道:“那里冷清的很,我怕你待不住。”

我笑。“跟你在一起,我不怕。”

他揉揉我的头,爽快道:“好,等这里事了,我们就回去。”

我瞪着他,装傻。“事情不都已经结束了吗?你的毒也解了……”

他站起来,笑道:“明天就回济南了,真的不想出去逛逛?”

我拉住他。“那还不如继续上床——”

他笑着将我揽回床上,春天的阳光慢悠悠的在窗棂桌椅梁柱上踽踽独行,然后一点点爬上我们的身体。我懒洋洋的靠在他胸口,把玩他一头银白柔韧的发丝,问道:“你怎么知道林千易是白莲教的人?”

他低声道:“飞舞出关后,证实风净漓的师傅确是唐赛儿。她被天池三圣所伤,立刻支走风净漓,遂即联络了两名护教法师。”

我一愣:“护教法师?就是那两个蒙面白衣人?”

他“嗯”了一声,继续道:“林千易命宋清歌等人追杀天池三圣,除了唐赛儿的原因,也是要借此重掌御驰山庄。控制了御驰山庄,确实是白莲教最好的遮掩——”

我低呼道:“对了,沈醉天说,林千易是他故意放走的。”

他笑道:“沈醉天意不在江湖,白莲教的存在对他有利无害,放走林千易倒也不难理解。”

我道:“他果真意在天下?”

他沉吟道:“鬼谷盟一夜之间崛起北方,行事神秘,组织严谨,沈醉天年纪轻轻便能号令群雄,除了本身的武功与智慧外,背后必定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我派人调查过他的资金来源,矛头直指北元……”

我大吃一惊。“难道他是蒙古人?”

他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我皱眉,仔细想了想,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他若能收服中原群雄,日后挥兵南下自然事半功倍,难怪他要放走林千易,白莲教本就是干造反的勾当……他搅浑江湖的这池水,想浑水摸鱼……但是他的长相……那么妖艳,毫无北方人的粗犷霸气……

“小心想破了脑袋!”艳少抚上我的眉头轻按一下,佯怒道:“这个时候,想别的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笑出声来,俯身亲吻他,摸索他。

他捉住我的手,笑道:“伤口尚未愈合。”

我无奈躺回去,他却顺势握住我的胸部,轻轻搓揉起来。

我倒抽一口冷气。“你故意的吗?”

他坏笑着,修长有力的手指邪恶的一路向下摸索,指尖有股强大的灼热力量,好似电流一般袭击而来。随着他动作的加快,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喘息道:“这是什么邪功?”

他眸光深沉,哑着嗓音道:“家父所创的销魂功,感觉如何?”

我无力倒在他怀里,哭笑不得道:“不会吧,他把这个也传授给你?”

他轻笑道:“他藏在书房,我偷偷瞧来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坏孩子,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他瞪着我,哼道:“讨了便宜还卖乖。”

我全身只剩下笑的力气,窝在他胸口睡死过去。

醒来天色已晚,身畔不见人影,抬头一看,他正在坐在书桌前看信,烛光下的侧脸英挺如刀削,唇角忽然微微勾起,侧头对我一笑,漆黑眸光澄澈如秋泓。

我心头一窒,无法呼吸。

他柔声问:“饿吗?”

我点头,又摇头。

他丢下书信,笑着走过来。“不会说话了?”

我拉住他的手,老实道:“本来是饿了,但你刚刚那一笑,倾国倾城。我忽然又不饿了。”

他大笑,掀开薄被将我拉起来,往前厅去吃晚饭。

第十六章(1)

第十六章(1)

洪熙元年四月,暮春飞花时节,风和日丽,碧蓝高远的天幕上飘荡着几缕轻烟似的浮云。这样的好天气,我不愿闷在马车里,便改作男装,三人打马而行。

我心中有事,一路故意拖拖拉拉,途中遇到的大小景点都要拉着艳少去闲逛半天。他兴致勃勃陪我,接到的几封飞鸽传书也不加理会,只交给凤鸣去打理。

直到第三日黄昏方才到达晋城,青莲寺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佛教寺庙。艳少知我心意,吃好晚饭便道:“走吧,乘着月色去聆听佛音。”

我抬头看看窗外,树梢上果然挂着一弯如钩新月,天碧如洗。当即和他携手出门朝青莲寺行去。途中行人纷纷侧目,我自觉并无不妥,抬眸意询艳少,却见他目不斜视,唇边隐有笑意,只是用力握一下我的手。

我恍然大悟,打趣他道:“原来他们把你当作我的娈童了。”

他微微一笑,拇指忽然在我掌心轻轻一点,我顿时觉得半个身子一麻,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倒过去,他顺势搂住,笑而不语。我干脆整个身子挂在他胳膊上,省点体力。

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与他相处的日子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相助汉王谋反,可是这几日汉王连连催他回去,他却毫不理会。他似乎也看透了我的心思,仍旧事事顺着我,搞得我颇有些愧疚。可谁叫他要谋反呢?他若是干别的事,我必定全力支持。

他忽然道:“疏狂,你还记得我们在大明湖说过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