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天看着我,一双漂亮的眉毛越拧越紧,曲指敲了敲桌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没什么。”

他怀疑的提高嗓音。“没什么?”

“快吃吧!”我随手端起杯子,仰头喝下去,到了喉咙又一口呛了出来,剧烈咳嗽起来。“我靠!这么辣——”

话没说完,我就愣住了,只见沈醉天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水珠,外加几粒米饭。

“对不起啊!”我连忙拉着衣袖替他擦脸,却被他一把打开了。

他站起来,擦了擦脸,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容疏狂,我真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像个女人,楚天遥竟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我靠!老娘不过是呛了口酒,至于讲得这么恶毒吗?

我故意长叹一声,慢悠悠道:“或许是因为我在床上比较像一个女人。”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我半晌,面部抽搐一会,似哭要笑的走了出去,抛下一句话道:“晚上别睡得像头猪。”

夜里,我躺在床上,无比想念艳少,思念潮水般涌来,冲击得我想爬起来狂奔回去——关外这么大,鬼知道风净漓和她师傅究竟在那里?即便找到她们,真的能拿到解药吗?我该好好和他守在一起的,哪里也不要去。在电影《倾情一剑》里,杀手丁情拼死夺回解药,可情人水沁柔已经死了——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我一咕噜起床穿衣,直奔下楼,到后院马厩去牵马。

真牵出了马,我又犹豫了——眼看就到关外了,怎能就此放弃。事关艳少生死,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该努力一搏,岂能半途而废?

我徘徊良久,最后仰天长叹一声,转身回去,到后院拴好马,垂头丧气的上楼。

“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

沈醉天站在楼梯口,目光阴沉的望着我,面色冷的吓人,语气满是嘲讽。

我没心情和他斗嘴,叹道:“睡吧,明天早点上路。”

他忽然一把攒紧我的胳膊,寒气逼人的眸光冷冷盯住我,咬牙切齿道:“别耍花招。”

我点点头。“放心吧。”

他仍不放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再叹。“想睡觉啊老兄。”

他疑惑着松开手,我正要回房,忽觉腰间一紧,下一秒,人就到屋顶上。

我尚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夜风卷过,空气中有衣袂摩擦的细碎之声。

有人冷笑一声:“臭丫头,快出来受死。”

我靠。这个杀手够猖狂的,这么明目张胆的跟我叫板。老娘的迷香已解,还怕你不成。

我待要跳下去解决他,沈醉天将我的头一按,轻喝道:“别动!”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一缕暗器破空的鸣声,遂即是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

一个熟悉的声音哼道:“崆峒老怪,我不想跟你纠缠,你别欺人太甚。”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欣喜若狂。

风净漓,我正要找你,你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2)

(2)

清冷的月光下,逼仄的小巷里有两道身影正斗得激烈。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身材矮胖,像个陀螺一样随着风净漓的剑光翻滚。风净漓剑式精妙轻灵,每一招都含了三个必杀后着,却怎么也刺不到那老头。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难分胜负。

风净漓久斗不下,显得很着急,怒道:“臭老怪,你为何一再纠缠我?”

老头怪笑一声:“嘿嘿,急着去找你的小情郎吗?他已经死了。”

风净漓奋力刺出一剑,急退数步站定,颤声道:“真的?”

老怪冷笑:“落在天池三圣手里,他还能有活路吗?”

我顿时吃了一惊,她的小情郎,说的定是林少辞,这天池三圣又是什么人?

风净漓忽然连身待剑的猛扑上去,咬牙道:“他死了,我就要你陪葬。”

她受了刺激,出手不遗余力,完全是拼命的架势。那崆峒老怪掌风稳健,细密绵长,两手挥舞得滴水不透。

我看了一会,觉得风净漓要败,立刻拣了两颗石头弹向那老怪——风净漓若死了,我找谁要解药去。

那老怪闪身避过我的石子,肩膀顿时被风净漓的长剑划出一道血痕。他急退数丈,怒喝道:“什么人?竟敢暗中偷袭?”

我纵身掠下,笑道:“你一把年纪了,欺负人家小姑娘,也不害臊。”

风净漓一见我,惊呼道:“容疏狂!”

崆峒老怪一听,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容疏狂,你就是容疏狂?”

我皱眉:“怎么?”

他不答话,只是将我重新打量了一番,忽然飞身而起,凌空翻了两翻,就不见踪影了。

哇!容疏狂名气有这么大吗?这样就吓跑了。

我转过身,看定风净漓:“风姑娘,请将解药交出来。”

风净漓面色微变,扭头就走。

我连忙拦住,沉声道:“不交出解药,我不能让你离开!”

她面如寒霜,冷笑道:“容疏狂,你杀我哥哥,居然还敢妄想解药?”

我惊道:“你何曾杀你哥哥?”

“虽不是你亲手所杀,但他却为你而死。”

我一愣,不错,风亭榭的死我确有些责任,但这不是关键原因,此刻我绝不能示弱。“他究竟是为谁而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你非要把这个罪名加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今日不交出解药,就休想离开。”

她面色焦急的瞪着我。“容疏狂,我现在没空跟你纠缠,快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就动手吧!”

我说着迅速挥掌,伸指点她胸前大穴——须知我的耐心也是很有限的。

她立刻横剑削我手掌,我连忙翻腕去夺她的剑。她似乎很着急离开,每一招夺命之后,就想掠走。可惜,我也是下了决心拼了命也要留下她,决无可能让她逃脱。

终于,她一剑刺出,叫道:“解药在林少辞身上。”

我一惊而退。“你说什么?”

她面色绯红,微微轻喘的看着我,眸中竟是怨毒之色。“天池三圣打伤我师傅,他乘机抢走了解药。”

我一呆:“把话说清楚点。”

“这半个多月,他一路追踪我们,说你中了我的毒,非叫我们交出什么解药。可我当日不过是下了点普通迷药而已。如今,你身手矫健,还装什么中毒?”她说着面露鄙夷之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迷药被人调包,我也懒得跟她解释。“少辞现在哪里?”

“崆峒老怪说他被天池三圣所擒,我正要去救……找他。”她面色微红,补充道,“他抢我师傅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了。”

她那点心思,路人皆知,还遮遮掩掩的。“天池三圣是什么人?”

这时,沈醉天从屋顶掠下,接口道:“天池三圣乃是昔日的江湖高人,十八年前,他们忽然退出江湖,隐居漠北天池山,江湖人称天池三圣。”

他看着风净漓,问道:“他们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中事,为什么要打伤你师傅?你师傅又是什么人?”

我也好奇的看着她。假如楚天遥猜的没错,她师傅很可能就是白莲教主唐赛儿。

风净漓冷笑一声:“师傅就是师傅。她老人家的名讳,我也不知道。”

她疑惑的看了看我们。“御驰山庄与鬼谷盟势同水火,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沈醉天微微一笑,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与容姑娘此刻是友非敌。”

“容疏狂,我改日再找你算帐。”她忽然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忙追上去,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冷笑不答。沈醉天紧随左右。“容疏狂,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是天池三圣的对手。”

我道:“既然解药在少辞身上,少不得要试一试。”

他问:“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我不能告诉他中毒的是楚天遥,只得道:“剧毒。”

他奇道:“你看起来很好,确实不像中毒。”

我怒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很好。”

他不说话了。

一路上,风净漓一言不发,飞身如电。我们跟着她走了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往哪里去?

沈醉天忽道:“风姑娘,那崆峒老怪为何纠缠你?”

“我怎么知道?”她的语气很冲,“我追着天池三圣入关,刚到朔州,就被他缠上了。”

沈醉天闻言沉默不语,俊颜如铁。

约摸一个时辰,我们来到一个叫杏花镇的地方,风净漓忽然停住,不走了。此时夜色清明,皓月当空,高旷幽蓝的天幕上几颗星辰闪烁,好似一双双深邃莫测的眼睛般冷冷俯视人间。

我问道:“天池三圣在这里?”

她不理我,绕着小镇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沈醉天忽然道:“风姑娘,天池三圣为什么要打伤你师傅?你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她怒气冲冲道:“跟你说了不知道。”

沈醉天脸色一变,似乎想发火,终于忍了下来。

我待要说话,忽听一阵劲急的马蹄声,朝这里疾奔而来。我们三人一愣,遂即不约而同的飞身掠上屋顶,伏下身子。

(3)

(3)

七匹快马离弦之箭般飞入长街,马上的人均是短装打扮,为首两人赫然竟是宋清歌与萧天羽,其余五人白袍裹身,白巾遮面。

宋清歌忽然勒马不前,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在这里?”

身后一人道:“错不了!天字组的风影使亲眼看见他们三个进了这个镇子。”

我听得莫名火大。宋清歌竟亲自带人来追杀我?看来我一天不死,林千易就一天寝食难安。

“分头搜查!”宋清歌一挥手,六人分成两对,各自打马而去。

沈醉天侧头看我,我知他的意思,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风净漓不明所以,睁着一双大眼冷冷看着街上。片刻后,六人纷纷回来,均道没有发现。宋清歌沉默不语。

蓦然,东南方向一声轻响,幽蓝的夜幕下,升起一蓬烟火,红蓝青紫交替闪烁,煞是好看。

宋清歌喝道:“他们往东去了,快追!”

瞬间,一队人马走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而另有其人。“奇怪,他们这是要追谁?”

沈醉天忽然道:“莫非是天池三圣?他们得到消息去救林少——”

他话没说完,风净漓已纵身窜了出去。我与沈醉天立刻紧随其后,追着月光下的一缕尘烟,奔行了大半个时辰。轻功再好,终究比不得骏马,渐渐失去踪迹。

这时,天色泛白,东方隐隐透出一丝亮光,苍茫的雾霭中隐约有个村庄。

三人都有些累了,尤其是风净漓,整夜奔波不曾合眼,神态极为困乏凄楚,显然是很挂念林少辞。我忽然有些理解她,世间由来痴情苦,她不过是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看着她,我越发觉得两情相悦的可贵——原来,有时候我们的幸福,要靠别人的不幸来衬托和提醒的。可是,倘若我拿不到解药救艳少,那我们又是何其不幸。

我道:“宋清歌既然已经赶过去,林少辞想必没什么危险。我们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沈醉天点头,率先朝最近的一户农家走过去。

风净漓冷冷的看着我,不置可否。我看得出她敌意很深,笑了笑道:“我既然嫁给了楚天遥,自然不会再和林少辞有什么瓜葛。以前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误会?”她冷笑,“我哥哥因你被楚天遥所杀,你敢说这是一场误会?”

“因为我?”我苦笑,“他身为皇太子的侍卫,即便没有我,楚天遥就不会杀他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她吃惊的看着我,忽然住口。

我正欲卖弄一下明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件事或许可以托付风净漓去办,她是风亭榭的妹妹,身份最合适不过。

我思忖一会,上前一步,盯住她的眼睛,问道:“风姑娘,你可知你哥哥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冷冷道:“自然是阻止汉王谋反,保太子顺利登基。”

我点点头,继续道:“假如我告诉,我正在帮他完成这个愿望,你相信吗?”

她不明所以,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诚恳的看着她。“风姑娘,你若相信我,眼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拜托你。”

她不语,良久方才道:“什么事?”

我走到她身边,低声将事情说了。

她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容疏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飞快的打断她,严肃的给予告诫,“此事十万火急,一旦耽搁,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