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说话,王纶反而心虚强辩:“我可没有观风色的意思!”

刘珝和倪谦心中鄙薄,对他的分辨只是敷衍点头。王纶心也知道自己这一下出了丑,若不做出点事来,等到太子回来,自己只怕处境难堪。再一想太子临去时的话,急得满头大汗,只得摔手道:“去就去!烦请两位先生替太子爷写了奏折,咱家去向皇爷皇娘回话。”

写奏折那是学士的本行,刘珝和倪谦逼着王纶顶了锅,倒也不吝啬这点笔墨,只是写到一半就为难了:“殿下不亲自前往行宫奏事,只使公公转达奏章,这……说不过去呀!”

王纶狠道:“有什么难的,使人往曹家走一趟,就说殿下本想请曹太监办理此事。只是没有找到曹家人,无法调用厂卫,情急之下,只得亲身前往了。”

这宦官犯起横来,也是胆大包天,知道石家、曹家沆瀣一气,近年来已经成了皇帝的心病。太子出宫这事既然无法小事化无,那就索性往大里闹,只要树个大靶子,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太子招的忌就小多了。

刘珝和倪谦不知道中官互相争权是什么套路,王纶这个主意倒让他们犹豫不决,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给殿下连竖了两个强敌?纵然此时过去了,日后也对东宫大为不利!”

王纶催他们:“快写!太子爷这事已经闹得够大,要想让东宫脱出身来,只有让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两人要是真合在一起对东宫不利,逼得皇爷回护太子爷,那才叫坏事变好事!”

自己离开东宫,下面的人没有主心骨可能出现什么情况,太子岂能不知?

然而万贞之于他,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即使后方不稳,他也一定要先纠集所有人力,先将她找回来再说。否则的话,这东宫储位,对他来说与笑话无异。

东宫多年蛰伏不动,从来没有往锦衣卫和东厂移文下命。今天乍下急命,锦衣卫的行动懈怠,东厂的反应却十分迅疾,自提督以下的几个档头,都率亲信汇合了太子直扑事发之地。

梁芳留在原地,倒也没有白等着不做事,跑过来太子抹泪回报:“殿下,东宫侍卫已经沿途追下去了。只不过这伙强盗狡猾,过了西峪口就兵分四路,不知道万侍究竟走的是哪一路。”

第一百五十章 山夜春寒料峭

太子这一路纵马出城,已经在心里将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遍,冷然道:“凭他怎么分兵,只要封了去大同方向的路,总能将他堵住!传令沿途驿站备马,孤这一行北上,要昼夜不歇,沿途换马换人!”

梁芳大惊失色:“殿下,您如此冒险急进,这是要拿东宫的前程……万侍要是知道了,定要生气心痛!您不能这么干啊!”

太子摇了摇头,问:“伴伴,你还记得景泰元年,我们遇刺的那件事吗?”

梁芳抹泪道:“那时候奴婢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是万侍负伤带着您逃出来找了于谦,咱们才有命在……殿下,万侍之爱重您更重于她自身,您这样不管不顾的去救她,她不会高兴的!”

太子微微一笑,道:“孤知道!然而,有件事你们都不知道!那年孙家两位哥哥战死,伴伴生死不知,万侍浑身浴血,抱着我夺命奔逃;那时候我便在心中发誓,若有一日,我长大了,有力了,定要竭尽所能,让这些追随我,关爱我的人平安无忧,永不受生死胁迫之苦!”

他忍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眼眶发红,嘶声道:“今日之事,虽然发于京郊,根由在孤!若孤不亲自督阵,承此重责,有些人……是不会出力的!”

不止是不会出力,怕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倒扯后腿!

只有他以太子身份来担起重责,才能让这些人既无后顾之忧,又抱着交好东宫的心理,对搜寻万贞的命令积极配合。

梁芳默然又问:“那奴婢应该怎么办?”

太子道:“万侍不会坐以待毙,贼人在她轻忽时能够得手,事后却未必能够监视严密。只不过仓促出逃,未必能够及时分清方向。你立即全起皇庄的人手,调请有来往的商家农户,着意救助遇难的路人!再悬赏重金,凡有百姓,能向孤通报切实消息的,赏银五两;若能助孤截住贼人,救出万侍者,赏银五千!”

石彪开始只是让人做了分兵疑敌的痕迹,自己却仍然与伴当一同绕道北归。最初一个换腿力装束的地方,他们还有时间休息说笑。但第二个换脚点还没有到,前面的人却反而先迎了上来,急报:“将军,情况不妙!京师急脚传报,居东宫尽起东厂蕃子、皇庄私丁沿途铺排搜寻咱们!并重金悬赏,查找万侍的下落!据说居庸关、紫荆关两关的守将也接到了太子闭关的口谕,纵然两关不闭。可咱们人多,备用的马匹又神骏,太扎眼了!只怕原来的路不好通行!”

石彪本来没将太子放在眼里,突然听到前途被堵了,顿感意外:“封关搜人,这黄口小儿,竟有这等胆魄?来得这么快?”

万贞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一喜,旋即想起太子这样行事,简直是完全不计后果。皇帝朱祁镇说性情温和是真,但经历过兄弟反目,多年被囚的折磨,要说对自己的亲人还有多少宽厚,却是难以评判。

若是他现在也像执政晚期的景泰帝那样,只怕太子今天的作为,就是大祸!

她心中着急,石彪身边的伴当更是着急,道:“将军,咱们是无诏入关,真让人堵住了,那就是杀头的祸事!”

石彪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听到太子倾尽全力来搜万贞,前路纵然不是天罗地网,但也确实很难像来时那样纵横无忌,不由皱眉。

万贞当真怕这货浑起来,嫌带着她碍事,来个一了百了,便笑吟吟的道:“将军,不如你把我放了,我自己回去,就将这件事是个意外!我保全了名声,你呢,也没有出关的累赘。”

石彪呸了一口,瞪着她怒道:“你想都别想!老子千辛万苦才找着机会把你捞出来,要是被那黄毛小子一吓,就灰溜溜的把你送回去,这张脸也就别要了!丢不起那个人!”

万贞皱眉道:“你别口口声声黄毛小子、黄口小儿的!那是我养大的人,你骂他跟指着我的脸骂有什么分别?”

石彪就喜欢听她在他面前说话骄纵的口吻,嘿嘿一笑,竟然真的没再说话。他是常年打战的人,虽说京郊至居庸关这一带不是他们石家的势力范围,可多年来去,与舆图相合,西北方向有多少条路,大致的地势山形如何,他都能想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为了强掳万贞而下的功夫,此时在心里将附近的地形过了一遍,便有了决断:“目标太大,分兵!我带了贞儿还从原定的路线走,你们各自乔装,多走几路,替我引开追兵。”

他连也先所率的骑兵大阵,都敢正面直闯,论到武艺和胆气,当世无匹。跟着他的伴当日常更多的是帮着他做些喂马解鞍,起居照料的琐事。真到了需要分开急行军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有担心过他会有什么不测,石彪的命令一下,便立即分兵乔装诱敌去了。

随从变少,意味着监视也会放松;而同样的,万一出现不可控的风险,以石彪的性子,做出极端处置的危险性也大大增加了。

万贞不敢这时候撩拨石彪,连求他松绑的话都没说一句,由着他带了自己仍旧朝着原定的路线北上。

眼看日隐月升,连续两个接应点已经被太子派的人和被重金悬赏刺激的当地百姓端了,石彪虽然带了两匹马换乘,但此时马力也有些支撑不住,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他在塞外追亡逐北,与蒙古铁骑争锋,卧冰吞雪乃是常事,丝毫不以为在关内的荒郊野外露宿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万贞,多年来在宫中虽说心神损耗,但日常生活却称得上养尊处优,有些耐不得这种苦头。

只不过她在石彪面前不能过分示弱,直到被他从马上抱下来放在地上,这才闷哼一声,倚着山石假寐。

石彪笑问:“累了?”

万贞连眼睛都不想睁,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石彪活动了一下手脚,坐在她身边略有些稀奇的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想办法哄我解开绳索,找机会逃跑的。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累成这样了也没求我一声。”

万贞有气无力的反问:“我求了,你会放?”

“当然……不会……”石彪拖着长音打量着她疲惫的神情,笑道:“你这女人跟咱家汉家那些小姑娘不一样,算是真正的母老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吃人。真放了你,不知道你能给我生出多少是非来。还不如就这样一直绑着,等回了大同再说。”

他怕夜间生火会被人发现,直接从行囊里拿了酒和干粮来喂她。万贞急需保持体力,也不嫌他的干粮粗糙,就着他的手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几口米酒,这才道:“饱了,你自己吃吧!”

石彪有些意外:“我还当你会吃不下呢!”

万贞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的说:“吃不下就得挨饿,我才不亏待自己。”

石彪一拍大腿,笑道:“我就爱你这股别人不能及的劲儿!这世上,什么虚名礼法,都是个鸟!活得痛快,才是真的!你这样想就好,等到了大同,我带你去塞外打猎骑马,纵横漠南,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日子过得自由开心了!”

万贞哼了一声:“说得好听,谁知道真过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石彪不怕她有要求,笑嘻嘻地道:“放心,你跟了我,不会吃亏的。”

他大口吃喝,万贞斜眼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喂,这下你真的要给我解开绳子了,我内急!”

石彪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解,我替你解裤子擦屁股!”

万贞目瞪口呆,破口大骂:“我去你妹!你要不干脆现在杀了我算了!”

石彪浑不在意反驳:“这有什么,吃喝拉撒,谁不这么过日子?”

万贞气得发狂:“石彪!你敢这么做,我杀了你!”

石彪见她真的生了气,倒也停下了脚步,嘀咕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不嫌你臭了,你害什么羞?”

对这样的人,万贞实在无计可施,嘶声道:“好!你杀了我吧!”

她从被掳来就一直顺从行事,从来没有这样决绝的姿态,石彪啧了一声,道:“行了,行了,我给你解绳子,放你自己去,行吧?”

万贞这时候反而不相信他会真的肯了,问:“真的?”

石彪解开套索,突然道:“脱衣服!”

万贞才将已经被绑得麻木的手垂下来试图活动一下,突然听到他这要求,一愣:“什么?”

石彪嘿嘿一笑道:“把衣服脱了再去!我就不信,你一个女人,身上衣服没了,还敢逃跑。”

万贞深吸了口气,解开披风砸在他身上,骂道:“你去死!”

她被绑着在马上颠簸了一天,全身麻木僵硬,撞伤的地方也不少,衣服扔出去根本没有力度。石彪不痛不痒,只当没这回事,直盯着她把披风、比甲、外衣、中衣、内衬都脱掉,只剩下抹胸、亵裤,才摆手道:“行了,去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婉转绝境求生

抹胸亵裤穿着跟吊带热裤也没什么差别,万贞不怕这样的走光。只是现在的北方山野春夜寒冷,真穿着这么点衣服逃跑,就是石彪不追,她自己也非失温死在半路不可。何况山野地里,难辨方向,夜里乱跑跟自寻死路也没分别。

最妥的办法,当然还是要想办法将石彪陷住,乘了坐骑再走。

可是石彪性子再粗野,对敌打战那是他的老本行,武力值又高,防范得严,把她搜得丝毫锐器都没有,只剩下左手戴着的一串蜜蜡珠子。别说她现在手无寸铁,就是真的有武器,除非是能远程袭击的枪械,她也讨不了好。想制住他,只能智取,可是,怎么取呢?

她解决完需要,就着石壁上滴落的泉水慢吞吞地洗干净手,这才回来穿衣服。

石彪对人粗野,对待坐骑倒是真的好,自己吃饱了居然还记得刷马喂盐。见万贞老老实实的回来没跑,哈哈大笑:“算你聪明!没有趁机逃跑。”

万贞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看着月光下连绵起伏的山脉,问:“我们这是到哪了?”

石彪笑嘻嘻的回答:“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怎么走。”

他嘴里轻视,但却一个字也没吐露。万贞无奈,只得坐在一边,慢慢地按摩着自己的手脚。石彪放着马在山坡上吃草,看着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突然一个箭步窜过来,抓住她的手,万贞惊问:“你又干什么?”

石彪恶狠狠的说:“吃到嘴里的才算肉,睡到了的才是婆娘!老子没那耐心等到大同再拜堂洞房了,先睡了你才安心!”

他和身扑了过来,万贞被撞翻在地,背部硌到了石头,痛得直抽气:“王八蛋,你这是真要我死啊!”

她手脚都被扣住,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脖颈上。石彪也痛得嘶了一声,怒道:“你这女人还真是母老虎!肉都要被咬掉了,还不松口?”

万贞含含糊糊地从鼻腔里出声:“你不放手,我就不松口!”

石彪怒笑:“尽管咬!你就是咬死我,我也非睡了你不可!”

万贞心知这事无法强阻,便松了口,急声道:“你就是再急,也不能就这么在冷地里……我还想好好活着呢!可不想被冻死!”

“你脱了衣服解手不怕冷,这时候还怕什么冻?”

万贞奋力挣扎:“那时候还没打露,没这么大的风!”

石彪气恼的啧了一声,将她从地上抱起。万贞双腿挂住他的腰,挣出来的左手往上攀,握住他的脖颈恶狠狠地说:“禽兽,我扼死你!”

石彪感觉她的抗拒并不强烈,心中得意:“你要真能一只手扼死我,算你有本事!”

万贞的手指摸到刚才咬开的伤口,指尖用力往里面一抠,冷笑:“扼不死,痛死你!”

石彪痛吸了口气,又浑不在意的大笑:“这么点小伤,离痛死差得远了!要死,我也得在你身上快活死!”

万贞心急如焚,怒道:“我要是没快活到,你想快活,那是做梦!”

她肯接这方面的话题,石彪兴奋得两眼都闪着野狼似的光芒,喘着粗气问:“你想怎样?”

万贞想了想,冷笑:“我倒是想找个干净暖和的地方,有酒有菜,你哄着我说些好听的,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柔情蜜意,只怕你不肯!”

石彪已经把她看成了自己嘴里的肉,明知她心中必然不甘,但低头看着她,却哈哈一笑:“这荒山野岭,干净暖和是不成的。酒和好听的倒是有,你既然真愿意跟了我,不管是因为什么,这点要求我总归不会拂了你。”

万贞松了口气。

夜色已深,太子所率的人马虽然沿途得到了驿站的接应,但连日不停的奔波,却仍让众人疲惫不堪。韦兴端了热汤和食物过来,见太子皱眉站着就着烛火看舆图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殿下,您以前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再强撑下去,只怕身体吃不消,不如睡一觉再起来追吧?”

太子骑了一天的马,腰臀酸痛无比,双腿内侧都磨破了,只是一口气撑着不肯松懈,摇头道:“哪里有时间睡觉?孤早一步赶到前面,沿途的各县、乡、村的人就着紧一分,救回万侍的机会就大一分。若孤行动迟缓,让石彪有宽裕的时间逃窜,却是休想把人截回来。”

韦兴也是从小伴着太子长大的人之一,此时看着太子满面疲惫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酸,道:“莫如殿下在驿站里休息,奴婢拿了腰牌赶上去催办也是一样。”

太子哂笑:“那哪能一样?在宫中,王大伴、梁芳和万侍在父皇、母后、皇祖母面前是有些脸面;可孤不曾加冠听政,东宫属臣在朝中都是些参赞之职,并无实权影响地方。到了地方上,莫说你们,就是孤自身,分量嫌不足!孤不亲至,仅凭东宫的腰牌和你,哪能使动地方官?”

他日常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吃喝时从不多话。可此时心里压力过大,却忍不住将东宫的困局说了一句。韦兴低头不敢接与朝政有关的话,但却忍不住问:“殿下,您这一路北上,几乎是沿着石彪入关的原路追索,旁的路径明明有踪迹,却只请孙世子和东厂督办。您真觉得,石彪还会按来路回去?”

太子神色微黯,道:“孤也不能肯定,但这条路的可能最大。”

韦兴小声道:“可是孙世子他们都觉得这条路太显眼,石彪应该不会那么胆大。”

“不会那么胆大?把石彪的胆子,想得再大,都不够用!”

东宫和万贞防范了他几年,没有答允他的求娶,他竟然敢抓住万贞这段时间来往于行宫和京师,出入路线有致的机会从关外飙扬千里,一掠即走!这样的胆量和行动力,简直可谓疯狂!

太子望着舆图,喃喃地说:“石彪此人粗暴、狂妄、胆大包天!又是多年统兵作战的人,深谙兵法虚实之道。这条他选定入关的路,是他最熟、最顺、准备最足的一条路,此为正;孤封关大索沿途县乡,他使手下分兵疑敌,众人都认为他必会另择道路出关,不敢再从原路返回,此为奇……按他的性子来说,选这条路的机会,比其它陌路大得多!”

他自我鼓励似的说完,又添了几分精神,吩咐韦兴:“叫众人起来,点上火把随向导继续赶路!继续令人督促沿途乡村,留意可疑之人,救助落难者!”

众人虽然也累得很,但太子自己能吃得了这样的苦,又不吝钱财厚赏,他们却也打叠了全副心神陪着,果然点起火把,跟着当地向导往前赶。

石彪虽然对太子的行动力重新估量了一番,但仍然没有想到,一个才十五六岁,自幼金尊玉贵长大的少年,竟吃得这种星夜兼程,急脚狂奔的苦头,沿途急追不放。他对万贞防范固然极严,但到底心有所求,便免不了退让一分两分,找了个避风凹地将斗篷铺上,这才回身去拿酒囊。

万贞眼看着他佩的短刀就放在行囊旁边,却不敢胡乱伸手,只是安静地等着。石彪取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万贞,笑道:“姑且算是咱们的交杯酒……”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万贞已经把嘴里的酒吐在了旁边,顿时大怒:“贞儿,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万贞没好气的指了指他脖子上的伤:“喝什么罚酒?我这满嘴的血,可不想喝你的血酒!”

石彪一怔,反手摸了摸被她咬伤的地方,也龇了下牙,道:“这伤口……你可真狠!”

万贞漱了几次口,这才慢慢地咽了口酒下去,突然问:“我没成过亲,不知道喝交杯酒是什么样的规矩。这酒,是要我喝完的吗?”

石彪大喜过望:“是新娘新郎一起干杯……咱们现在没这条件,你先喝几口,剩下的我干了!”

万贞喝了几口,便将酒囊还给他,石彪看了眼里面的酒,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如果你这么招我引我,是想灌醉了我逃走,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像这样的酒平常我都当水喝,莫说只有半袋,就是十袋八袋,对我来说,也只是打两个嗝的事。”

万贞表面上镇定,但其实心里也渐渐地焦躁了起来,闻言站起跺脚喝道:“那你别喝!反正这荒郊野外,咱们只是露水姻缘!”

石彪笑道:“那怎么成?我费这么大的劲,可不是只求露水姻缘的!”

说着果然将酒举起一饮而尽,扔开酒囊来捉万贞。万贞避无可避,只得让他搂着,示意他先坐下。石彪见她主动靠近坐过来,既欢喜又警惕,笑嘻嘻的说:“我知道你肚子里肯定在打小九九,不过今天这样,我要是还能让你跑了,那就算我白活了!”

万贞叹道:“我被动些,你嫌我心里不甘;我主动些,你又怀疑我不轨。就这样,还想长久?”

石彪哈哈一笑,正待说话,忽然觉得脖子的伤口一阵刺痛,忍不住嘶了一声,道:“你这一口咬得……”

万贞感到他全身紧绷,顿时一跃而起,猛地窜了出去。石彪反手一捞,却没及时将她抓住,同时脖子上的伤口急速高肿,一阵阵的抽痛,顿时又惊又怒,厉吼:“你毒害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年心休相负

万贞本想滚出去抢行囊上的刀,但她反应固然快;石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反应却也绝对不慢。且他放行囊时就防备着她,他取用顺手,万贞要过去却有阻碍。

万贞匆忙间一瞥,见他趁自己避敌的时机,已经先半步去拿刀,便不再妄想,只管往刚才看好的方向狂奔,借着山谷里的阴影防备他放箭。

石彪操刀在手,感觉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越来痛,越来越肿,同时痛感还在急剧扩散,心知毒素正在发作,当真是龇目欲裂:“万贞!你好狠!”

这毒素是杜箴言托人带来的蛇毒结晶,万贞等了这许久才等到石彪毒发,心里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封在蜡里的时间太久,失了效用,心中没底,冷声回答:“你求娶不成,就来强掳,若我没有顺着你,说不定半路就已经被你奸杀了!就你这样草菅人命的禽兽,还有脸来怪受害者的自卫太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石彪哪是能听别人道理的人,怒吼:“可我是真心想娶你!”

万贞耐着性子跟他周旋这许久,心里也憋屈得很,怒声道:“就你这样的真心,这世间的女子,可能会宁愿世间所有男人,都是假意!”

这实在是世间最恶毒的拒绝之一,石彪握紧短刀,强忍着全身的剧痛,问:“万贞!你就这么瞧不上我?”

万贞回答:“我没有瞧不上你,我只是不喜欢你!”

石彪忍痛向她这边追赶,冷笑:“喜欢?那是什么鬼东西?只怪我早几年没寻个机会先睡了你!你要早是我的人,哪有功夫管什么喜不喜欢?”

万贞一边向他刚才放马的地方狂奔,一边回答:“我若要嫁一个人,那人必定是我心所喜!否则,我宁愿一生受尽世俗诋毁,也绝不可能嫁!你要是以为我也是那种被人强了,就会认命终身的人,那是瞎了你的狗眼!”

石彪身上的毒素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厉害,眼见万贞已经逃到马匹旁边,抓住缰绳准备上马,知道自己眼下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了,便也不再追赶,就在山坡上坐了下来,高声问:“你当真是半点机会也不给我?”

马鞍等物刚才已经被石彪取了,以便坐骑休息,并不好骑。可这种时候万贞哪有功夫去管舒不舒服,将两匹马的缰绳全拉在手里,勉强骑在马背上。回头看到石彪不再追赶,猜他也没扛住毒素发作的痛苦,犹豫了一下,喝道:“就你的所作所为,我真想杀了你!可你不管私德如何,毕竟戍国卫边,功耀当世,总归算个英雄,要死也该死于战场或者法度之下,不该因为奸淫掳掠而死于女子暗算!你掳我一程,我还你一命!自去找善解蛇毒的人救命去吧!”

石彪本来已经弯弓搭箭,就准备松弦,但乍然听到她这话,心中一震,羽箭顿时射了个空。想再射一箭,可整个脖颈、脸面都肿起老高,目睹她驱马离去,竟是再也无法瞄准。

万贞虽然用一线生机吊住了石彪,但也不敢保这浑人会急于求救,就放弃追杀她,也顾不得夜间纵骑的危险,催马狂奔。

可夜间的月光再明亮,也比不上白天能看清路途,此时慌忙逃窜,跑不出十来里,坐骑突然前蹄失陷,猛然摔倒。万贞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撒开缰绳,护住头颈,滚在路边摔得眼花缭乱。幸亏后面牵着的马也是石彪军中精选出来的战马,临急拐了个弯,惯性前冲时没有踩到她。

等万贞缓过气来一看,坐骑已经是被摔折了腿,卧地哀鸣,不堪骑乘了。万贞无奈地拍拍马脖子,叹道:“我自己都在逃命,顾不得你了。不过你这么神骏,附近早起的村民瞧见了,肯定会欢喜救你。”

坐骑倒了,而备用的马匹没受过她的驯养,更不可能留下来呆等着她换乘,早趁着没有拘束的空隙一溜烟的跑了,万贞只能靠着双腿,就着月光照亮的路径前行。

夜晚的山间黑黝黝的,偶尔传来虎狼嚎啸的声音,时不时便有鳞火在道边浮游。万贞虽然自许胆子不小,但孤身一人走在这样压抑幽暗的山间,却也忍不住心中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