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暗笑,轻声说了句:“且看大英雄如何救美。”
“什么?”咸宁与瞻墉莫名其妙,“美?在哪儿呢?”瞻墉晃着脑袋跟了出去。
瞻基走出店外,拉住小二:“罢了,多少银子,值得如此,记在我们账上,一并结给你!”
那小二转怒为喜,连连称是:“如此,这三桌一共是一两三钱。”
瞻基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再给他备些点心,带在路上用吧!”
小二立即变脸,对着那后生说,“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你遇到圣人了!”
那后生低着头冲着瞻基深深一揖。
瞻基微微一笑:“不妨事!”说完又转身进屋,刚刚坐下。
那后生即跟了上来:“我系上游遭水灾而外出的逃荒者,所带银两路遇歹人被劫,如今逃荒在外,再走亦无归所,且无故受恩,无以回报,想来想去,不如嫁与公子为妻。”
原本喧闹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皆把目光投向那个衣着破旧的后生,只见他将额前的碎发拢在耳后,放下帽子,一头秀发披散下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是一个年轻女子。
咸宁公主大愕,面上尽是惊色。瞻墉立即拍手叫好:“果然是一美,正好,我大哥还未娶亲呢!”
瞻基面上一红,又羞又窘。
而若微独坐一旁,默默打量,笑而不语。
瞻基无奈,只得起身拱手见礼,“在下家贫,恐怕难以给姑娘安定的生活,还请姑娘另择良人吧!”
第116节:错缘(2)
众人明知此语为婉言相拒的意思,可那女子亦不恼,只是突然撩开衣袖,臂露三只金镯,说:“此乃嫁资,不足忧也。”
“咦?”室内众人纷纷诧异,一时间议论纷纷。
若微狠狠瞪了瞻基一眼,随说道:“姑娘可是效仿先贤东魏丞相高欢之妻,甘冒天下之忌,当街为己择夫?”
那女子对上若微的眼,神情中微微有些诧异,打量着这个年幼的书童打扮的小童,淡淡一笑:“正是!”
若微点了点头:“如果刚刚不是我家公子出面解围,而是他。”若微指着店小二,又指着西墙内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亦或是他,你也如此以身相许吗?”
那女子不由一愣。众人立即拍手叫好:“问得好!”
瞻基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看着若微,此时她虽然面上含着三分笑,但是他心里明白得很,她分明是已经恼了。看着她恼,他反而涌起一丝甜蜜,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吧!
那女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咬了咬牙,狠狠说道:“不论老幼病残,我认准的便是终此一生,就是他了!”
“很好!”若微赞许地点了点头,回首看着瞻基:“公子,这位姑娘如此有情有义,才识胆略俱全,又当街露臂自带嫁妆,诚心实意。我看公子就从了,促成这桩美事,也好从此传下一段佳话!”
瞻基愣住了,他不明白若微为何会如此说,只在一怔之间,若微已然出了店门,大步向外走去。
咸宁也狠狠瞪了一眼瞻基,紧紧跟在若微身后,出了店门。
瞻基抬腿要追,而那姑娘偏偏伸手相拦:“公子,如果公子不允,那么祥儿这只手臂唯有砍了去!”
“啊!”众人大惊失色,瞻基进退两难,而殿外的侍从终于一拥而上,护着瞻基匆匆离去。
乾清宫内,朱棣手执茶盏,听着总管太监马云的汇报,不由有片刻的失神儿。
“陛下,是否需要奴才好好严惩那几个不长脑子的蠢材,让他们跟着皇太孙和公主殿下,还偏偏上了画坊,又去了饭馆,惹出这许多事情来,真该重重责罚才是!”马云一面说,一面小心地拿眼偷偷观着天子的神色,希望能从中揣测出一二。
第117节:错缘(3)
朱棣眼皮轻抬,微微扫了一眼马云,“不用,知道回来如实禀告就好,这些孩子也该有些历练,想当年,朕像瞻基那般年纪的时候,早都上阵杀敌了!”
朱棣似要昏昏睡去,临了又说道:“去,查查那个女子的来历。”
马云微微一怔:“是那个妓女,还是?”
“自然是那个当街选夫的女子!”朱棣微微一笑,“有点意思。”
“是”!
朱棣挥了挥手,马云识趣地退下,一出门伸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心想,本以为天子会大发雷霆的,怎的如今这般温和,实在有些参不透。
而独坐室内的朱棣,面上微露笑意,眼光深邃,心中道:“花容兼玉质,侠骨共冰心。”他暗暗赞赏,这样的她才是你的女儿,当马云前些日子禀告查访的结果,宫中擅弹琵琶的不是他的宫妃才人,而居然是客居东宫身份尴尬的那个小人精,孙氏若微,自己倒真有些踌躇了。
进宫前已经查明孙氏三代,实属身家清白,又有广孝和彭城伯夫人双双推荐,本想备位东宫,待日后许给瞻基,没曾想,她竟然会是她的女儿。
就在朱棣费神思量的同时,东宫太子妃听着瞻墉的学舌,心中又惊又喜,一时悲伤不已,若微以她的智慧点拨了画坊上那位嫌弃妻丑的相公,让她们得以和睦。不由得又想到自己,张妍想到她的夫君,太子殿下。又想起当初自己得知将被册立为燕王世子妃时候的心情,那时的朱高炽,身体肥胖,体虚气喘,私底下,丫头们都担心在闺房中,他能否行人事都不可知,自己是如何的委屈与不情愿。
后来的日子中,太子的仁厚与博学,一点儿一点儿打动了自己,终于也算和美,相继有了瞻基,瞻墉兄弟姐妹几个孩子,可是初尝人伦的太子殿下,体味到闺房之乐后,竟然沉迷其中,相继纳了七八位选侍、嫔妾,自己也只好收起所有的委屈,把全部的心思放到教育瞻基与瞻墉上,对于男女之情爱再无半点儿眷恋。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若微呀!你虽然聪慧,究竟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知道这心要是不在你的身上,这外因是无论如何不能令其改变初衷的。
第118节:错缘(4)
静雅轩中,房门紧闭,瞻基站立在门外,对着那扇门,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妹妹,妹妹,为何恼我?”
紫烟与湘汀和内侍小善子,也是一头雾水,立于左右帮着劝慰。
只是任她们怎么叫,若微都没有打开那扇门,因为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公主殿下!”看到咸宁公主丽影进入院内,紫烟等人立即请安行礼,咸宁公主看到房内情形,摇了摇头,“你们下去吧。”
她走过去,将站在门口的瞻基拉到西阁,用手轻轻一戳他的额头:“小呆子,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错了?”
瞻基茫然地摇了摇头,对着咸宁一拱手:“我哪里错了?姑姑请明示!”
“那女子向你求亲之时,你以家贫相拒,看似拒绝实则是欲允还拒,你的穿戴与出手如此阔绰,何曾像是家贫之人,分明是羞涩之时的一句调侃之言,任谁听了,都像你有意相允!”咸宁公主看着瞻基,似笑非笑,“我还奇怪呢!莫非你真的看上那个女子了?”
“小姑姑,你快饶了侄儿吧!”瞻基深深一揖,“我哪里是欲允还拒,我就是拒绝,不过念她一介女子,总要全了面子,所以才胡乱找了个借口!”
咸宁呵呵一笑,又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着东阁紧闭的房门:“你若真想拒绝,何须胡乱找个理由,你当时只需指着若微,说早有心仪之人,恕不能从,岂不干净?”
瞻基闻此言,神情一顿,立即恍然大悟,瞻基连忙几步跑到东阁门外,用手打门:“妹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我一定说,家中早有娇妻,可好?”
门突然开了,若微满面通红,狠狠丢出一个枕头:“你还想要有下次,出宫一次,就有人扑上来认夫,你还想着下次?”
“我?”瞻基一时语迟,怔怔地立在当场,尴尬异常。
咸宁走进屋,拉着若微的手,又拉起瞻基:“好了,两个小冤家,天天吵,偏又离不开,我去求父皇,不如早点把你们的事办了,可好?”
“公主殿下又欺负人!”若微甩开手,红着脸,闪身走开。
而瞻基冲着公主又是深深一揖:“如此,侄儿先谢过公主了。”
第119节:演武(1)
第四卷 情丝织就回文锦
演武
这一年的八月,朱棣命人为皇太孙朱瞻基在各地选录青少年随从,并由兵部尚书金忠负责训练,以“幼军”之名,侍皇太孙左右。
同年十月,朱瞻基奉命领千余名青年侍从于方山演武,一时间,皇太孙少年英武的威名天下远播。
次年五月,又到端午。这一年没有在宫中设宴,朱棣命太子以下诸王、皇子、皇孙,去东苑猎场,击毯射柳。
东苑峰峦叠翠、景色秀丽,整个演武场由南向北依次为碑亭、城楼、校场、演武厅及东西配殿、团城,城内东西朝房和城上的南北两座城楼极其巍峨。进入城门之后,经过一对石狮守卫的斜阶,在绿树掩映之下,便是一座汉白玉石桥,之后就是通往后方的场地。
整个演武场坐南朝北,磅礴大气。射箭场、演武厅、赛马坡、八卦坡布局严谨有序,加之微风轻拂,旌旗飘扬,不由让人热血沸腾,只想立即冲下场去,一试身手。
演武场内东西两侧已经站满了人,今日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携子均可在此观礼,突然礼炮大作,于是众人三呼万岁。此时浩浩荡荡、让人目不暇接的銮仪,导引着一驾华贵的龙辇,上面擎着一把曲柄绣金黄龙华盖。两班举着豹尾枪、佩着弓箭大刀的御前侍卫分列华盖两侧,那黄龙华盖之下龙辇之上,端然稳坐的便是大明天子朱棣。
今日的天子身穿九龙滚珠袍,头戴金龙珠冕,足蹬青龙步云靴。一身装束,华贵威严,将天子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万众瞩目中,他下了龙辇,一步一步走上高高搭起的观礼台,坐在正中的龙椅之上,举起右手微微一挥,身后的仪仗各自归位,此时鼓声大做,响彻云霄。
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整个场内连朱棣的随侍都全部是清一色的太监,往日的尚宫、女官、宫女都没有踪影。
朱棣凝眸远视,东面是皇族子弟,上首第一位,华盖之下坐的是太子朱高炽,在他身后站立的正是自己的爱孙朱瞻基,一身戎装在身,更显得飒飒英姿、卓绝非凡。
第120节:演武(2)
朱棣心情大好,转而向左侧望去。
左侧百官之首的便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曾经在靖难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汉王朱高煦和郑王朱高燧。
朱棣眼光寒光一闪,微微含着示意。
礼官立即高呼:“朝!”
于是排山倒海般的声音瞬间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棣气如长虹,神色一缓,“今日演武场中,只为武艺,不必拘于礼数!”
“是,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此又是一番叩拜之礼。
朱棣的目光扫了一眼礼官,礼官立即会意:“吉时已到,演武开始!”
此语一出,全场立即万籁俱寂,万人的场内,静得连左右呼吸声都仿佛清晰可闻。
只见朱瞻基起身出列,来到龙座之前,冲着朱棣俯身一拜,朱棣立即摆了摆手:“去吧!”
“孙儿遵旨!”一身戎装在身的朱瞻基立即起身,跳上侍从牵来的坐骑,绝尘而去。
此时铜锣大作,号声传至九霄。
横纵各三十匹怒马的九百人红衣青年校骑队,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在乐声中缓缓进入场内,一时间,鼓声、蹄声、口号声不断,骑手悍勇非凡,马匹队形井然有制。
在场边旗手的旗语指挥下,他们整齐化一地在瞬间变换着队形与马术,动作虎虎生风, 声势夺人,令人目不暇接、感叹不已,他们手中的刀、枪、箭、戟、戈、矛、钺、星,全是一水儿朱红的杆,纯金的头,无一不张显着皇家的富贵和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