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说得本宫不好意思了。阿蛮,给柏侯殿下上茶。”元承灏说不许再和柏侯煜一起,此刻芷楹郡主也在,该不算犯了规吧?再者说,人家自个儿进来了,我也没有撵他走的道理。
柏侯煜这才笑着上前在桌边坐了:“倒是隔日不见娘娘了。”
我浅声道:“让殿下见笑了,宫里头,出了事。”
他“唔”了声,开口:“我听说了。”只此一句,也不再多言,他到底是外臣,关于西周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的。
因为柏侯煜来了,芷楹郡主与我也不再纠结于皇后的事情,三人只随意说了会儿话。
后来芷楹郡主起身说是要过郁宁宫去,我送了她出去,回身的时候,瞧见柏侯煜正直直地看着我。我怔了下,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
有些尴尬,只上前道:“殿下是回北苑还是如何?”他若不回,我也只能站在此处了,免得,又让元承灏觉得我与他瓜田李下的。
他笑了笑,却是开口:“其实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的。”
有些茫然:“什么话?”
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后阿蛮的身上,我摇着头:“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他这才上前来:“还记得我进宫的那一日,遇见的娘娘和郡主。”我皱眉看着他,奇怪他为何这个时候来说起这件事情。他接着道,“我本该在亭内等着常公公的,只是不慎听闻宫人的话,说是谁腹中的龙裔有异,我因为好奇,往外走了几步,人倒是不曾瞧见,倒是捡到了郡主的帕子。”
难怪,那一日常公公回来还找了他。
而我,却是怔住了。
柏侯煜今日来告诉我这番话,他便是肯定那日说宫人口中的人是冯婕妤。
不必说,定然是冯婕妤的宫人。
目光,恰巧落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握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颤!是了,我想起来了,也是那一日的白日,我与阿蛮过长廊的时候,我差点滑了一跤,甚至,还瞧见了我边上那道清晰的滑痕。
讶然地看着柏侯煜,我还记起了,冯婕妤那苍白的面容。她说是因为不慎染了风寒,可我现在肯定了,她是滑倒了!必然是滑倒了!
这么说,冯婕妤的孩子在那日就已经…
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她流产的消息却是在昨日才传出来,是因为她之前不敢说,然后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办?脑海里,渐渐地,又浮现出苏太医的脸来。这种事,凭冯婕妤一人是做不来的,能帮她的,唯有一人。
那就是,苏衍。
“娘娘?”柏侯煜轻唤了我一声。
猛地抽神,对上面前男子的眸子,我有些尴尬:“本宫失态了。”
他却是摇头,只低语着:“看来娘娘心里有数,那我就回了。”
“柏侯殿下。”脱口喊住了他。
他只略停了下脚步,却没有回身,只开口:“这是西周的事,我只是,却不会管。今日,我亦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来娘娘这时聊了会儿家常。”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那最后的声音,若不是我拼命竖起耳朵,根本就听之不见。
怔怔地站了良久良久,才缓缓回身。
傍晚的时候,传来皇后被定罪的消息。那道圣旨下了,元承灏废了她皇后一位,打入冷宫。
但,终究是没有赐死。
阿蛮拉着我的衣袖:“娘娘,为何没有赐死她?”
阿蛮的话,叫我黯然以对。我知道,元承灏心里对她始终有愧疚,可,更多的,必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叶家,出了个废后是奇耻大辱,可太皇太后还想着能保住她的命。这个侄孙女儿,她还是真的疼爱的。
我知道,阿蛮心里对皇后的恨意从未曾减弱,我也是,废后,实在太便宜她了。只是如今,我不想轻举妄动。
多方打听着,才得知关雎宫的宫人们暂时没有被遣散,还依旧住在关雎宫里。不过,姐姐不会再受皇后的折磨了。
不,摇着头,那女人不再是皇后,她不过只是后宫之人口中的废后,只是,叶蔓宁。
冯婕妤因为失了孩子,元承灏为表安慰,册封了她昭媛。
这一日,直到傍晚,元承灏都没有来。我只是想着他身上的金牌还落在我的房中,等着他来拿的。
却不想,来人,竟是浅歌。
她进来,跪在我的面前:“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关雎宫去。”
我好笑地看着她:“关雎宫还有皇后么?”
浅歌自知说错了话,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咬着牙道:“奴婢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娘娘别往心里去。”
阿蛮只上前道:“浅歌姑娘回吧,我们娘娘是不会去的。”
“娘娘!奴婢求您了,我家小姐说请您过去一趟,娘娘!”浅歌说着,狠狠地朝我磕头。
我皱了眉,只转了身,浅歌见我要走,跪着上前来,拉住我的衣角。我吓了一跳,阿蛮欲上前,她哭着开口:“娘娘!娘娘可还记得那次在慧如宫,贤妃娘娘为难您,是我家小姐替娘娘请了皇后来!”
微微一怔,是了,那时候的事情,我自然记得。
回眸:“她想跟本宫说什么?”
“求娘娘走一趟!”浅歌拼命地求着我,“看在小姐曾帮过娘娘一把的份儿上,求娘娘走一趟!”
她说着,将她头目的发簪拔了下来,抵在自己的颈项:“娘娘若是答应,就是要奴婢的命也是可以的。”
那次,皇后便是真的算帮过我的。若不是她先贤妃一步替我请了元承灏来,那场戏,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呢。
“娘娘…”阿蛮担忧地看着我。
迟疑了下,我终是开口:“阿蛮,叫拾得公公备轿,本宫就过去看看。”
“谢娘娘!谢娘娘!”浅歌哭着朝我磕头,手中的簪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出去的时候,我顺手捡起了那簪子收入怀中。
昔日最热闹的关雎宫,此刻进去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整座宫殿都是静悄悄的,那些宫人一个都不曾瞧见。我忽然有些担忧,却听浅歌道:“娘娘不必担心,宫倾月没事,宫人们此刻,都在各自的房内。”看来,她便是机灵。
我不语,只跟着她上前。
凤宫的门口,几个侍卫守着。
上前的时候,瞧见甚久不见的青大人。
他因为冬猎的时候受了伤,多日不进宫了。此刻见着了,我便是觉得有些意外。转而又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太皇太后的人。事已至此,却还是要保证叶蔓宁的安全的。
“昭仪娘娘。”青大人见我过去,略皱了眉。
浅歌忙道:“大人,是小姐请娘娘过来的。”
青大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终是让至一旁。我与阿蛮进去,浅歌却没有跟着进来。
寝宫之内,依旧袅袅地升着熏香。
阿蛮替我拂开帘子进去,瞧见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她依旧一身只有皇后才能穿的红色。不同的只是,好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首饰。梳妆台上,连着一把柱子都不曾见。
甚至是,整个寝宫之内,所有易碎的物品皆已经消失不见。我想,那必然是怕她选择自尽,那,究竟是元承灏的意思,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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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已经闻声回头,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忽而笑:“怕本宫吃了你不成?还需要带了宫女才敢进来。”
她依旧,自称“本宫”。
我不会与她计较的,她若是以为叫我来,会用激将法激到我,那她会很失望。只远远地站着开口:“何事?”
她起了身,朝我起来:“贤妃扳倒本宫是因为本宫是皇后,低估以为过后她会放过你么?别忘了她还害得你小产!贤妃,最会这种伎俩,本宫就是不明白,为何你和冯婕妤还能帮着她?好可是害死你们孩子的罪魁祸首!”
原来,她真的以为我和贤妃、冯昭如拾地如媛三人联起手来拉她下台。
我略笑道:“你的意思,是贤妃娘娘害死了冯昭媛的孩子?”
话题我用了“冯昭媛”,而非“冯婕妤”,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回过神:“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没有柏侯煜的话,我也没有怀疑过贤妃。
只是,那事实,我不会告诉她。
“如要我来只为了说这些话,我并不想听。”淡淡地说着。
她的眼底全是诧异:“你想贤妃再害得你小产一次么?”
我真想笑了,贤妃根本没害我小产过,又何来的再一次?
她不顾我的脸色,依旧开口道:“你只要跟皇上说,此事是贤妃冤枉了本宫,本宫答应你,到时候一定会帮你报仇!”
报仇?安歧阳的仇我还没找你报呢!
冷冷地开口:“你可真天真了,贤妃娘娘身怀有孕,太皇太后会处置她而不处置你?”
“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好是变了脸色。
庶出,又如何?
猛地转了身,身后之人急声道:“妡昭仪,你别忘了,你还欠本宫一个人情!”人情,她指的,必然是与浅歌说的同一件事。
站住了脚步,阿蛮担忧地看着我,她似乎欲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回了身,见她的眼底,缓缓地生出期待来。
我浅笑一声道:“那,你就当我再欠你一个。”
“你!”她骤然一怒,纤指指着我,半晌,才吐出一句,“为何?”
心头微微怒起来,我的声音跟着颤抖起来:“为何?我以为你心里很清楚。当日,歧阳是怎么死的。”
面前之人终是用了震惊无比的眼神看着我,竟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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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知道?呵,苏太医说的,不管什么,终是都会浮出水面的。
我不答,只与阿蛮回身。
叶蔓宁苍然笑着:“原来,我今日叫你来,是来错了。你竟是因为这个才和贤妃联手来陷害我。”
“和歧阳的死比起来,你已经很幸运了,也太便宜你了。”回想起安歧阳职毒时的那场景,每每,都会心痛万分。
“怎么,你还想杀我?”
“我就是这么想的。”话语冰冷出口,我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突然肆意笑起来:“妡昭仪,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
朝门口走了几步,我又道:“不过一个冷宫而已,还会有人好好招待你的。是贤妃,她容不下你。我和她并没有联手。”
身后之人似乎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她说没有和你们联手,原来是真的么?呵…”她仿佛是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惊叫着,“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冤枉我!”
从头到尾…
她以为,是我在那穗子上放了麝香么?
关于此事,我不想再解释什么。
她叫着:“宫妩妡,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即便冤枉了她,又如何?
她不提醒我,我倒是还没想到呢。这一次,扳倒叶蔓宁我甚至还未曾出过力。只是如今,元承灏依旧没有处死她。
直直地回身向着她,咬着牙:“你该为歧阳陪葬的。”
她终是怔住了,我取出了那浅歌掉落在我宫里的簪子,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娘娘!”阿蛮没想到我会如此,等她反应过来,簪子早已经深入了。
我忍住痛按住伤口,温热的东西已经涌出来,我瞧着面前的女子,惨然一笑:“你特意叫宫女请我过来,就是为了杀我,不是么?”
她震惊无比,浑身颤抖地看着我。
阿蛮哭着扶住我的身子,大叫着:“来人啊!快来人啊!废后叶氏行刺昭仪娘娘!快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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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23】元旦快乐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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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大人很快冲了进来,看见里面的场景惊呆了。阿蛮抱着我哭着叫:“大人还看什么,她想刺杀我们娘娘!快宣太医啊!”
叶蔓宁一时间怔住了,直到浅歌跑进来,她才突然叫着:“宫妩妡,你冤枉我!你敢冤枉我!”她大叫着,朝我冲过来。青大人大吃一惊,忙闪身过来将我护在身后。
找人将我送回了馨禾宫,太医很快来了。
是苏衍。
他上前来查探我的伤势,阿蛮紧张地陪在我的身边。他仔细看着,忽而皱了眉。
“苏大人,娘娘怎么样?”阿蛮见他皱眉吓得不轻。
他却是快速地拔出簪子,用力按住伤口,低声道:“娘娘请放松。”
忍着痛看着他,我开口:“苏大人不该恨着本宫么?难得,还愿意来救本宫。”
“娘娘…”阿蛮摇着头,“娘娘不要说话了。”
他帮我处理着伤口,却是抿着唇道:“娘娘这个时候不该过关雎宫去,她不会放过你。”
“觉得本宫傻?”
他的目光终是朝我看来,半晌,突然浅笑一声,启唇道:“看来,倒是微臣多虑了。莫不是,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
我不再说话。
忽而,想起钱公公的话,他说,我是心善之人。呵,在这宫里头,谁都不是心善之人,我也不是,从来都不是。
元承灏急急而来,他来的时候,带着隋太医一起来。
我已经换了衣服,只房里换下的血衣,还有那支簪子都还没有收拾。他疾步过来,沉了脸色:“怎么会这样?”
隋太医已经上前替我把脉。
垂下眼睑,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日从静远阁回来,他问我话的时候还说要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是试探我是否在骗他。那时候,我并没有骗他,就是为了气叶蔓宁。可如今,我不敢。
他突然盛怒,猛地起身:“青绝!”
青大人忙进来跪下,听他道:“太皇太后派你守着关雎宫,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朕下令撤走她所有的首饰,所有能致人伤的东西,这…”将簪子狠狠丢至青大人的面前,“告诉朕,这又是什么?”
青大人抬眸瞧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回皇上,臣却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不是的。”阿蛮跪在元承灏的脚下,“这簪子确实是在叶氏的手上,皇上,您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