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成抬起眼,有那么一丝泪光。尤明许看得一愣,看着他槁瘦的脸笑了。
顾天成定了定神,没忘了心中那卑鄙的目的。他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明许,你听我说,那两份资料,是真的。”
尤明许只是盯着他,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看不出她有没有听清听明白。
“别爱上他。”顾天成说,“他是我的同类。”
猛然间,顾天成将手里的警察一推,尤明许连忙一把接住。可正因为这样,那警察挡住了顾天成的身体。景平和尤明许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到“砰”一声。
顾天成仰头倒下,手握枪,太阳穴一个血洞,眼睛还睁着,嘴角带笑。
尤明许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他说过的话:我就算死在外头,也不想再落入警察手里。
殷逢一个箭步上前,从尤明许手里接过那名重伤警察。尤明许持枪低头看着顾天成,殷逢转身将重伤的警察交给陈枫。
景平却没动。他的心忽然跳得极快,空气里仿佛有某种非常细微的动静,但又似乎只是错觉。那是属于一个常年走在生死刀锋上的警察的可怕直觉。明明那辆车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还有两个人,重伤的卫澜和另一名男子。
景平大喊一声:“卧倒——”离那辆车最近的就是尤明许,他朝尤明许扑去。尤明许条件反射往前一扑,同时看向殷逢的方向,景平却已将她扑在身下,抱着往外连滚数圈。其他人也都应声扑倒。
殷逢眸色一震,也往前扑去,涂鸦已飞身过来,结结实实挡在他身上。
“轰——”爆裂的巨响,整个车库随之一颤,火球从那辆车腾空而起,火焰如同毒舌往外喷射,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而来。
尤明许这时被景平抱着滚到了一辆车旁,在爆炸的瞬间,景平猛地一转身,用后背挡着一切冲击,把尤明许的头一按,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感谢大家的月票,无以为报,四章送上。
作者感言:
本来内鬼是小燕陈枫或者涂鸦,更有反转性。但是作者心软舍不得。所以还是卫澜吧!顾天成这个小boss今天是彻底领盒饭啦,死得透透的,不会再诈尸。 谢谢大家的月票,居然一度进了前十名,我这么个一年才写一本书,全年入v时间只有一两个月的人,还是你们太牛逼了!有几个妹子专程打赏百元大钞月票,太破费了,谢谢!老墨今晚可以加鸡腿了。不过以后不要投了,太贵!老墨只要免费的月票,多少随缘!啵啵~
第190章
尤明许的耳朵里“嗡”的一片,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地动山摇,模模糊糊间,只看见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特别安静的一双眼,却带着暖意。能让人的心瞬间沉静下来。
爆炸产生的碎片如同一阵疾雨,朝两人袭来。然而尤明许被抱在这坚实有力的怀抱里,眼前只有他的胸膛,鼻翼间都是陌生气息。某个瞬间他的身体轻抖了一下,一声不吭。
景平一直护着她。
这于尤明许而言,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自她从警以来,什么时候都习惯挡在搭档前面。因为她牛啊,她要保护别人。所以她给其他警察挡过,给尤英俊挡过,甚至曾经还给许梦山挡过。刚才爆炸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就想翻身,把景平给护在身后。
哪里想到,他反应比她还快,把她给护住了。
因为短暂的失聪,景平蹙眉,也闭了会儿眼睛。尤明许靠在他怀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去抹平这人的眉心。
他却忽然睁开眼,四目凝视,在满是火光灰尘的这个角落里。
爆炸声似乎停止了,尤明许的耳朵也渐渐听到些动静,她从他怀里爬起来,他也一骨碌站起。
那辆车已经炸得不成样子,周围的几辆车也着了火,车上的人不可能幸存。后方的警察已经在打电话叫消防和救护车。
殷逢趴在地上,涂鸦有点踉跄的样子,满头灰土血迹,把自己老板从地上拉起来。
殷逢一抬头,就看向这边,和尤明许的目光对上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尤明许看他一眼,捡起地上的枪,和景平等人一起,稍微靠近那车,查看情况。
顾天成躺在地上,尸体还着了火,这回是真真正正死透了。车内情况更不堪入目,残肢、尸体、无一生还。
这群穷凶极恶之徒,以如此决绝的方式,面对警方的逮捕。
尤明许、景平、许梦山等人站在车子外围,看着还猎猎烧着的火光,一时都无声。
许梦山走过来问尤明许:“没事吧?”
“没事。你呢?”
许梦山:“我站得远,肯定没事。”
许梦山又转头去查看别处了,尤明许一扭头,愣了愣。
景平就站在她前面,夹克上还是被爆炸碎片划破了十来个口子,幸好冬天衣服厚。但他的脖子上就没那么运气了。白皙的皮肤上,添了几道口子。有一道比较深,还插着块拇指盖大小的碎片,这人似乎都没察觉。
尤明许说:“别动。”
景平站着不动。
她伸手飞快拔去那碎片,看着一滴血沿着脖子流下去,下意识伸手一抹,然后拿出张纸巾,替他擦去脖子上的血迹,说:“呆会儿去找医务消一下毒,看要不要打破伤风。”
“嗯。”他转头看着她,那单眼皮下,眸光浅淡。
尤明许笑了:“老景,你又添一道疤了。”所以人家才能成为功勋。
景平:“有什么关系?”
尤明许:“刚才谢了。”
景平:“小事。我们当前辈的,自然要护着小辈。”
尤明许:“滚。”
他看她两眼:“敢让我滚的,你是第一个。”
尤明许失笑,说:“你还挺嘚瑟。”
“怎么,看不惯?”
“等打过再说。”
原本景平对于和她的约架,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他是真的不愿意和女人打。女人天生体格力气都要弱于男人,打个屁。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尤明许的利落、机敏和果断,他都看在眼里。很难得的,竟有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感觉。
人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行。”他眼里有了淡淡的笑,低声说,“尽量不把你打哭。”
“……你说什么?”
尘埃落定。
殷逢身披一条薄毛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说话,有时笑,有时互相打量。
其实尤明许和景平顶多只说了一两分钟话。可在殷逢眼里,感觉已经耗了很久。那两个人似乎只要靠近,就会非常投机,性格相契。
殷逢闭了闭眼又睁开,旁边的陈枫看着他的表情,说不出什么心情。有种你终于把自己玩成这样的幸灾乐祸感,但身为殷逢的奴仆,又为自己这种邪恶的心情感到歉疚。其实就算是陈枫,看着前头两个刑警,都感觉挺登对的……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身上真的有某种如出一辙的气质。
“阿许。”殷逢忽然扬声喊道。
尤明许转过头。殷逢招了招手,她便走过来。
两人眸光一对,尤明许的目光迅速下落,不着痕迹把他看了圈,没受伤。
她问:“什么事?”
殷逢忽然以手握拳,放到唇边,连咳数声。陈枫一脸紧张:“殷老师,没事吧?”
尤明许也紧盯着他的脸色,似乎是有点发白。
殷逢又揉了揉额头,说:“没事。头有点痛,刚才爆炸……”他欲言又止,看向尤明许:“我不要紧,马上上楼。”
尤明许也有此意,但看着他眉头紧蹙,心里也有点烦躁,说:“你去医院,现场我们去看就可以了。”
“你们?”殷逢冷笑了一声,“害我的凶手老巢,我自然要亲自去看。”说完就先迈步朝电梯走去。
尤明许不知道他又抽的哪门子风,有点阴阳怪气。她叫上许梦山景平等人,一块上楼。
但因为殷逢刚才说头疼,进了电梯,尤明许就始终留意着他。然后看到他又用手按了按额头,她便靠近他身边,问:“没事吧?”
他嘴角似乎很勉强扯出个笑:“没事。”
忽然间,额头上一阵温软。是尤明许探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
殷逢的额温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尤明许放下手,没说话。
殷逢低下头,看到灯光下,两人脚边都是道浅浅的影子,挨在一起。她一直站在他身边,没去管别人,也不说话。殷逢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愉悦感像是一口清淡的蜂蜜水,慢慢地浸入胸腔里。
景平和一名手下交代完一些事情,一抬头,就看到尤明许和殷逢站在一起。其实那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站着不动。但就是站得很近,莫名的,你就能感觉到他们俩之间,有种很亲密的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气场。景平这样一双敏锐的眼,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向一旁。
第191章
电梯到了。
很容易就查明,刚才那六名匪徒,住的房号。房子是租的,更具体的信息,还需要查明。
一名警察上前撬开门,身后数名警察持枪直冲而入,很快查明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看到任何危险物品。
众人收枪,开始打量这套房子。
第一眼望去,你绝对想象不到,这是一群变态杀手住的房子。
客厅很宽敞,布置得也很雅致舒适。对,就是这个感觉,雅致舒适。清淡的暖色调,布艺沙发,茶台茶具,杯子里的水还有一点温度。有电视,有书柜,书柜里放了些小说、杂记、心理学书籍等等。
尤明许甚至还看到了一排殷逢的书,半旧不新,她拿下一本翻了翻。殷逢走到她身边,接过看了看。尤明许说:“他们在研究你?”
殷逢把书丢回桌上,说:“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单纯地看书。毕竟我的书很好看。”
尤明许白他一眼。
墙上挂了副毛笔字,写着:诸善已死,诸恶奉行。
字迹遒劲、端正、大气。没有落款。
尤明许和殷逢都看了一会儿这幅字,对视一眼,没说话。
这大概是小区里最大的户型,足有200多平米。客厅一侧,是厨房、公用洗手间和一间健身房。尤明许先进了厨房,意外地发现火上还有一罐煲着的汤。水槽里洗了些菜。打开冰箱,里面也有一些食物、水果和蔬菜。
冰箱旁的墙上,贴了张表格,居然写着三个大字“值日表”。
下面是每周每天的人名或者外号。
老顾、曹头、大嘴、文哥……
字迹有点丑,但是看得出写字的人,努力写得端正。
尤明许看着厨房里这一切,莫名发怔。
殷逢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边。
尤明许说:“他们这是在过日子呢?”谁能想到,在一群杀手的“家”里,看到的会是这么整洁甚至温馨的日常细节。
殷逢答:“我也没想到,他们还有生活。”
这话颇有深意,尤明许看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脸色,看着比平时还要静漠。
健身房里有跑步机、几台训练力量的器械,还挂着个拳击沙袋。这倒符合尤明许的预期,但凡悍匪,从不忽略体力的持续锻炼。所以他们当警察的,能不拼命折腾自己吗?你要是偷懒,匪徒比你还勤奋,转头就能完爆你。
第一间卧室里色调清冷简洁,放着床、衣柜和一张书桌。床叠得整整齐齐,衣柜里挂着几件男式衣物,还有双皮鞋。平平无奇。
桌面上压着块玻璃,玻璃下全是照片。
都属于同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三十来岁,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看样子是一对母女,好几张照片都笑得很开心。还有的照片,明显是从合影上剪下来的,边沿不太整齐,还能看到另一人的黑色衣角。
玻璃下有一小块是空的,桌面留着一圈浅浅的印记,显然是原本放在这里的那张照片,被人拿走了。玻璃也有点放歪了,取走照片的人,拿得很急。
尤明许一看就明白,他们刚才走得急,住在这间屋子的人,不知道是刚才哪一个人,只来得及拿走一张照片。
桌面一角,放着个小小的,已经很旧的小狗玩偶。尤明许注意到,其中某张照片上,小女孩就抱着一模一样的玩偶。
“看来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殷逢在她耳边说,“始终活在怀念里。”
“那也不是他为非作歹的理由。”尤明许淡道,转身出屋。
殷逢看着她的背影,笑笑,跟了上去。
第二间房一走进去,尤明许就愣住了。
墙上贴满了照片。
她的照片。
殷逢扫了一眼,脸色骤冷。
尤明许走近了,看着那一张张照片,克制住心底的寒意。她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被人拍下的。她走出家门的样子;她和殷逢站在车前;还有从远处偷拍的,她站在警局办公室里,端着杯茶在喝;她在小饭馆里吃饭……
足足有四、五十张。
两人沉默看了一会儿,尤明许扭头去看别处,殷逢挡在她面前。她抬头,殷逢的手已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捏住。
尤明许:“干什么?”
殷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暗光在流动,捏了一下后,放下手,冷冷地道:“他倒是会搞事,死了还要恶心我们。”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顾天成了。
尤明许没吭声,转头看着桌上,一堆药瓶,东倒西歪,有的开着盖,桌上还洒了些药片,透露出那人发病时,有多痛苦颠倒。
桌上有个文件夹,尤明许打开一看,愣住了。
是一副铅笔素描画。绘画者明显有些功底,画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她。她穿着在西藏时那套冲锋衣裤,短靴,长发披散,背着个包。表情也画得很生动,眉眼冷冷的,隐隐带着笑,有一丝傲气。
她身边,还站着个男人。
那是个令尤明许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因为看相貌身材,赫然就是顾天成。但他穿着西装,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表情也不同,他笑着,显得很开朗,眼睛看着身边的女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
尤明许把画夹丢回桌上,面无表情地准备出去。殷逢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就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尤明许一把推开他,却只看到他暗沉的双眸。他不说话,尤明许也不想同他说话,这是什么地方,他发疯亲她?
她转身就走。
殷逢站在原地,摸了一下嘴唇,又冷冷看一眼桌上那副画,到底是证物,理智克制了他撕毁它的强烈冲动。回味了一下刚才吻上她脸蛋的柔软触觉,心头一荡。他不由得笑了,又看了眼桌上的画,除了画那人还能得到什么?他双手往裤兜一插,也走了出去。
第三个房间的主人,却是个好学的。房间里除了床,只有书。桌上堆满了书,地上也是。小说、传记、科普、数学、地理、杂志、军事……什么书都有。甚至还有几个笔记本,密密麻麻做满了摘抄。
许梦山见了,惊讶道:“难道这还是个学霸?”
尤明许也颇有同感,还真是,正常人都是一样的。变态的,各有各的变态活法。
一旁的殷逢却说:“恰恰相反,是个学渣。学霸才不会这样。”
尤明许和许梦山都看他一眼。没办法,这事儿殷逢肯定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但也就是在这名伪学霸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叠照片。有的照片有些旧了发黄了,还有的是新的。每个照片上,都有一个男人,每个男人头上,都用红笔画了把大大的叉。
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尤明许微微色变,又叫来许梦山他们,传阅照片后,也没人能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顶多有人觉得眼熟,于是只能将照片都带回警局。
对这栋房子的搜索已接近尾声。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和所有警察的想象,都是不同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变态杀手组织。在他们的想象里,那些人的巢穴,应该阴暗、肮脏、血腥,充满变态气息。哪怕是看到尸体或残肢,警察们都不会意外。
谁能想到,除了一些照片,书籍,素描,透露出些许偏执的细节,这里看起来正常无比,那些人会饮茶做饭煲汤,会值日清扫健身。房间干净明亮,生活规律健康。他们把所爱藏于房中,日日月月相对。
离开这间房子时,尤明许走出玄关,忽然又回头,看向客厅正对的那面墙上。
那句话,就这么炽黑鲜明地跳进她的眼帘里:
诸善已死,诸恶奉行。
作者感言:
男女主这次的计谋并不是没有收获,收获很大哈,突破性进展了,昨天没写到而已。 大家抓住假期的尾巴,好好玩吧~
第192章
省公安厅。
这是间气氛非常严肃的会议室,只坐了20余人。除了丁雄伟带着景平、尤明许和许梦山来自下面警局,其他都是省厅各个专业领域的拔尖人物。
代号为“10”的这一系列案件,因为性质恶劣、罪犯人数众多,已正式移交给省里来的领导。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侦专家,在台上讲述了最新的一些结论和发现:
首先,罪犯身份确认。
在停车场被炸死和击毙的六名嫌疑人,全都确认了身份。其中有四人和顾天成一样,都是身上背着命案的逃犯,来自各个省市。他们在在逃期间,还犯下的哪些罪行,需要进一步确认。
六人中还有一人,是警察,隶属于某分局,级别还不低。这也是令与会人员大大震惊的。根据这名警察的生平资料,他日常表现还非常优异,抓到过很多罪犯。但也有污点——他曾经殴打过嫌疑人,后来不了了之。他也曾有一名要好的搭档被犯罪分子打成重伤,不得不退出警队。为此,他还消沉过一段时间,后来又重新振作,办案风格更加严酷。
他们住的房子,也是由该名警察去租的。所以这才一直这样隐蔽,没有被警方搜到过。
这名警察如何落得与犯罪份子为伍,是值得深思的。
但也可以推断,警方内部的许多资料,都是这名警察泄露给该组织的,他们才能始终在暗处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