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也想去
日头出来了,阳光透过云层普照大地。
老大夫过来给徐回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赵澜之吓得不轻,可是前前后后问了许多遍,老大夫先说没有必要紧张,可实在被他烦得紧了,只好给徐回开了些保胎的药,让她勤喝上两回。
老大夫忙不迭地走了,花桂出门相送,拿了药让人去熬了。
徐回想要起来,赵澜之非按着不让她起。
大夫走了之后,徐椀也进来了,凑了床前来,可却上不得前,被亲爹推开,他说娘亲需要休息,让她不要打扰,赶紧进宫去吧。
歪头能看见徐回不耐的表情,徐椀无奈地摇头。
是谁一直在床前啰嗦,一看便知。
她爹回头瞧见她还没走,更是盯着她:“怎么还没走?不是要走了吗?”
徐椀挤过去,把他推远了一些,先一步坐了床边来:“顾青城说既然家里出了事,他进宫跟小殿下说一声就好,我可以在家住两天,没事的。”
徐回闻言顿笑,看着赵澜之还扬起了眉来,一脸挑衅,拉长了音调:“哦~是青城啊,也就是他了,能这么上心。”
赵澜之先前的笑意顿时落了下来:“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什么上心的。”
他还想再把女儿撵走,可这时候洪珠已经进来了,小丫鬟手里还提着食盒,不知所措地送了他的面前来:“霍征来了,还送了汤,说是亲自做的大补汤,要给夫人补补身子的。”
男人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接过了食盒来,回眸瞥着徐回:“瞧瞧,瞧瞧霍小子这心,都要上天了,还亲自做的大补汤,要不要尝尝呢…”
回头想叫洪珠去拿汤碗来,徐回却是说不吃,他把食盒又塞了徐椀手里,也皱起眉来,叫了洪珠上前来。
洪珠不知何事,男人厉声道:“让霍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洪珠连忙去了,徐椀拿了食盒也是看着她娘:“这是怎么,霍征什么时候跟你们这么熟悉了,还做补汤给你喝,话说回来,要喝的吗?”
徐回瞥了她一眼:“你想喝的话,你就喝,你爹成日给娘喝补汤,光长肉,喝得烦死了。”
赵澜之还没走呢,听见她说这话,回头又提起了食盒来:“求你了,你就消停躺一会儿,等我一会儿回来再给你赔罪,阿蛮!”
他叫了徐椀,一点头:“走,既然先不用进宫,那跟爹去。”
徐椀只得站了起来,跟她娘说了声:“娘,那我跟我爹去了啊。”
毕竟早上才吵过嘴的,徐回不可能一点面子不留,见赵澜之也是偷眼瞥着她,就嗯了声,虽然不甘不愿的,但好歹也是应了。
花桂留下来伺候着,徐椀这就跟上了她爹的脚步。
到了前堂,霍征正拿着根红绳,正在编结小东西,父女两个进了屋了,他忙是站了起来,上前见礼。
赵澜之这两个月看霍征是越看越中意,连忙让他坐下。
霍征却是看着阿蛮,她乖乖站在爹爹身后,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也不知想着什么呢,怔怔直出神。
他没有坐下,手里的红绳飞快打了个结,然后走了她的面前去,笑:“一直盯着鞋,能盯出一朵花来吗?”
徐椀听见他声音,抬头:“…”
他趁着她抬头的空,却是弯下腰了,手腕一转,再起身时候,手里的小红花这就递到了她的面前:“诶,真奇妙,真的看出一朵花来了诶,给你,你的花。”
说着,抓过她的手,把小红花放了她的手心里。
徐椀低头时,赵澜之已经笑了,一巴掌呼在霍征的后脑勺上面:“小子,这种小把戏以后不许跟阿蛮使,当着我的面,胆子不小啊!”
徐椀伸手拎着那小花,来回甩了两下:“这种把戏我的确没有见过,还挺有意思的。”
赵澜之心里不痛快,回头瞪了她一眼,又揽过霍征在他后脑勺用力呼了一下子:“…”
霍征被他拍了一巴掌,笑得更是开怀:“叔,叔饶命!”
徐椀坐了旁边,看着他们这样,也是笑了:“你们现在很熟了?霍征,你是赖皮糖吗?竟然赖到我家里来了。”
霍征也是笑:“别这样,夫人于我娘有恩,于我也有恩,我常来走动是应该的,哦对了我娘也来了,不过在路上。”
赵澜之看着女儿和他也说上话了,心情复杂。
既想让她们多说一会话,又觉得那小子说的都是屁话。
桌子上还摆着小糕点,徐椀早上没有吃东西,这会饿了,在他面前也不在乎,随手拿了一块,这就咬了一小口。
真是稀奇,也没吃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霍征又凑过来了,也坐了旁边:“好吃吗?这也是我做的,我从前和一个大厨一起做过事,学过不少花样,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常常做,多送些花样。”
真是不知道是他做了带来的,徐椀回眸:“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特意学的?”
霍征笑笑:“还用的着特意学么,成日在灶房看着,光看着就会了,其实我还会挺多东西,我小时候都没有人管的,我爹早就死了,我娘后来跟铁匠铺的继父成亲了,我更是满街跑,可是做了很多杂事,万事通说的就是我。”
徐椀啧啧出声,扬眉笑:“万事通?你?我看是小赖子差不多,我第一次见你,你在干什么?还记得吧?你们在打一个青衣小子,要不是我刚好走过,指不定要打到什么时候。”
霍征想了下,笑:“这个必须解释一下,如果我好好说你相信吗?”
她点头:“信,你说。”
他叹了口气:“欠债不还,人家里病着的妹妹都快要死了,他们喝着人头血,却不以为意,我打他都是轻的,其实我还想…”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霍征扬着眉,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解释了之后,他又是笑:“现在,能不那么讨厌我了吗?”
徐椀想了下,还是摇头:“你这个人吧,真是油嘴滑舌,太贫了,我在京中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他捂脸,笑得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时候,已然抿住了唇。
虽然身着锦衣,可在她面前,却有卑心。
京中多权贵,例如早上遇见的那个人,从前也遇见过。
之前因为徐椀,曾被下过大牢。
那天晚上,他睁开眼睛,就是那人的袍角,顾青城高高在上,分明就是第一次见他,可总觉得哪里见过。
他看见他的目光,也耐人寻味。
后来出了大牢,还派了人来跟着他,说什么想要活命,就永永远远不要进京都。
为什么要怕他那个,为什么要听他那个!
霍征向来反骨而又轻狂,更是从来不放在心上。
徐椀吃了两块,与他道谢。
因为夸着说了好吃,赵澜之也尝了一块,之后差点吐出来:“怎么这么甜!之前你送来的,也都这么个味的?”
霍征点着头,也是看向他:“夫人不喜欢吗?都是甜的。”
徐回可不喜欢甜食,之前送来的小点心都送了她面前的,他后来也问过,都说挺好吃的,赵澜之突然反应过来,或许那些东西,并没有入徐回的口。
自己宠出来的口娇,自己知道。
呵呵干笑两声,他也就笑了:“没有的事,她喜欢,很喜欢,不过太麻烦了,以后不要送了,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正说着话,花桂扶着徐回往前堂来了,赵澜之抬眼看见,赶紧过去扶着,霍征也看见了,赶紧站了起来。
“夫人,可好些了?”
徐回却是没有走近,只对着他点了点头。
之后看向徐椀,笑得特别温柔:“阿蛮难得在家,陪娘出去看看戏听听曲,咱们娘俩也好一起说说话,怎样?”
徐椀当然是愿意的,这就站了起来:“那可是好,我正想出去走走。”
快步走了她娘身边去,也是一脸笑意。
赵澜之一听娘两个要走,也是心里长草,回头看了下霍征,特别想这就给人撵走,也给他使了眼色,可惜少年从来怕徐回连头都不敢抬。
他只得回头看向自己妻子,语气幽怨了许多:“你们去哪,我也想去。”
徐回白了他一眼,看向霍征:“你在家里招待客人,我和阿蛮去就好了,霍征也有几天没来了,你就和他坐一会儿吧!”
说着回头拉过了女儿的手,亲亲热热地往出走:“阿蛮想去哪里?嗯?想去看看阿妧吗?还是先去听听曲,我也好几天没有出去了,去哪里好呢!”
徐椀很认真的想了下:“想去看看表姐,不过在那之前,先去给她买点东西如何?”
“好啊,天香楼附近那家干果铺子还在的,我们去那边,顺便也能听个曲什么的。”
天香楼可是才子雅客,京中权贵的集中地,更是李昇常去的地方。
一听她们要去那边,赵澜之更是皱眉,这会儿也顾不上霍征了,赶紧上前:“听什么曲啊,想要听曲,我把人叫家里来听,好容易阿蛮回来了,在家里说说话也是好的。”
徐回不理他,她的目光却是透过他的肩头,落在了他后面的少年身上:“霍征,你就陪你叔多坐一会儿,让他多招待招待你,我和阿蛮先出去了啊!”
霍征哪里敢说个不字,就一直低着头:“是。”
徐椀搀扶着娘亲,二人出了前堂,随后后面的男人这就追了出来,赵澜之脚步也快,几步就到前面拦住了她们。
徐回摆手:“你干什么,快让开。”
他不让,非但不让,还吐出一口气,整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像个后院怨妇,目光幽怨至极,语调也是悠悠地:“阿回,我也想去。”
徐椀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第78章 翩翩少年
出了家门,马车行得不快。
徐椀靠了娘亲身上,难得这般自在。
花桂一旁掀着车帘,直往外面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因是日上三竿,行人正是熙攘,到处都是人。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徐椀也往外面瞥着,靠在徐回的肩头。
一想到临出门之前亲爹那幽怨的眼神,她就实在忍不住想笑:“娘,我爹那眼神像是谁家被人舍弃的小媳妇儿。”
徐回才不在意:“每次一出门他就要跟着,一出门就要跟着,咱们娘俩个出去走走,他跟的什么劲。”
徐椀在旁偷笑,紧紧挨着她。
徐回一手轻抚着她的发辫,温柔得眼底都笑意,自从她身怀有孕母女两个很少一起,这会儿依偎在一块,都满心的欢喜。
徐椀手里还拿着那朵小红花,举了眼前给徐回看:“娘,看霍征编的小花,他手可真巧,还做什么小糕点,常来家里的吗?我看我爹和他很亲。”
徐回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将小花接了过去,上下左右来回看了两眼,终于在花儿的花瓣下面找到了线头,用指甲一划,线头被挑开,花儿这就散了开来,重新变成了一根红绳。
红绳在女儿面前晃了晃,她手一松,红绳就落了徐椀的手心里。
徐回单臂轻拥着少女,淡淡地:“阿蛮,你喜欢这种小东西,无非是个新奇,红绳说到底它也就是个红绳,不能当做金银,也不是真花,别被表面的假象骗到,你爹是个糊涂人,不然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徐椀看着弯弯曲曲的红绳,哭笑不得:“娘,就是一个小玩意而已。”
她还挺喜欢这小红花的,按着原来的痕迹拧了拧,也摸不着头脑,比划好几下也没编上,花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接了手里去,绕着花心密密缠绕,很快也编了一朵花出来。
飞快打了结,又递给徐椀:“给。”
徐椀喜滋滋又拿给她娘看:“我没觉得我爹糊涂,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沉迷于此,这样不是很好的吗?”
提起她爹了,徐回也是笑了:“可那是他,或许是因为霍征有点像他,所以他比较喜欢那孩子,但是为娘不喜欢,因为你和娘不一样,所以娘给你最好的,如果最好的,你刚好也喜欢,那不是很好么?”
说什么最好的,说什么喜欢,徐椀别开了眼去:“谁喜欢了,娘竟拿我打趣。”
徐回才不放过她:“不喜欢吗?他除了性子闷一点,我看都还好,你爹说我有偏见,那你自己觉得霍征怎么样,你喜欢这样的人吗?”
徐椀想了下:“我不知道。”
徐回笑笑,不与她多说:“你还小,娘的眼光比你要好很多,真的。”
徐椀没忍住笑了,抱了她的胳膊问她:“那娘为什么要选爹呢,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嘛,我爹哪里不好,他很好的么。”
花桂在旁也是偷笑,忙看了外面光景假装没听见了。
徐回无奈地在女儿鼻尖弹了下,又是拥紧了:“人的眼光很奇怪,因为某个人会发光发亮,所以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向往站在他身边,你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若再早两年,十个他在李昇面前,也微不足道,我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不是他不好,而是根本看不到他。”
可能,这也是她爹自己知道的,所以他偶尔自卑。
徐椀黯然,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
她在她娘面前,在顾青城面前,也觉卑微:“那我呢,娘,我有什么值得别人看我的呢?”
回过头来,这就抱住了双膝。
徐回低头,双唇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面:“岁岁年年,还有太多的光阴,阿蛮你总能找到你自己的路,怎么走,就看你自己。”
到了天香楼附近,花桂扶了徐回下车,徐椀尾随其后。先买了许多干果,又打了酒,娘两个上了楼,一起听了曲。唱曲的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人不同命,果然是的,徐回怡然自在,就在雅间里躺着,花桂就守着她,寸步不离。
徐椀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小红花来回转着,有点心不在焉。
徐回察觉到她的情绪,先让唱曲的下去了。
花桂守在门口,女人懒懒躺在躺椅上面,光只看着女儿:“阿蛮,怎地了?”
徐椀摇着头:“没事,只是想不到我能干的什么事,觉得自己此生无趣。”
徐回脚一点地,躺椅轻轻摇晃了起来:“竟说傻话,一辈子长着呢,总能找到些自己想要做的事,也总能有想要站过去的地方,奔着心里想着的,就过去好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还有些茫然:“那样的地方,怕是我没力气过去。”
徐回见她这样没精打采的,也猜到了三分:“底气都是自己给的,你才多大,自己要什么都做不到,就找个帮忙的好了。”
徐椀不明所以,走到徐回面前:“娘,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徐回沉吟片刻,也是难不到她:“就霍征吧,我虽然不大喜欢他,但是平心而论,这孩子很聪明,还有骨气,再适合不过。”
下了四盘棋,霍征赢了两盘,和了两盘。
赵澜之渐渐没有了耐心,不下了,叫人倒了茶,也叫了少年过来,两个在一起说着话,他给霍征讲述着年少时候经历,霍征偶尔附和两句,相谈甚欢。
茶也喝了,话也聊了,眼看着日上三竿了,也是该走了。
霍征起身告辞,赵澜之连忙来送。
到了门口,也赶紧让他回去了,霍征转身往出走,车就停在巷子里,他来京中这么长时间,置办了宅院车马,已经了不得了,少年心计无所不用其极。
本来他这样的身家,也不许用什么车马,但是在府衙那备了案,也不知他怎么疏通的,竟也得了辆车,这件事也让赵澜之啧啧称奇,好生把他夸来着。
眼看着赵澜之回去了,霍征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散。
转身往车上来了,车夫看着他,脸色有点复杂,他走路带风,早上穿的外衫因为不合身,出门前又紧系了,勒的浑身都不大舒服。
卷起袖子,也是叹了口气。
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头块,到底还是少年,心气被磨得平平的了,心里一口气提上来都无处发泄。
上车,霍征对车夫说了声:“走吧!”
车帘一掀,他才要进去,可是吓了一跳。
徐椀就坐在车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摆弄着个香袋,正歪着头看着他笑,少女眉眼弯弯,眼底私有星辰流光,看一眼就沉进去了。
车一动,霍征欢喜,立即坐进去了:“阿蛮!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笑起来,眼睛里全是她,就下意识扬着脸,坏坏的。
徐椀也是笑:“和我娘听曲去了,很是没意思,就回来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手里那香袋就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递到了他的面前。
霍征一把抓在手里,欣喜若狂还拿了唇边亲了一口:“哈,给我的?”
徐椀无语,想要伸手去拦,可已然来不及了。
眼看着这少年叭的一声,在香袋上亲了,也是叹了口气:“诶…别…香袋你拿着,有件事要给你说。”
霍征鼻底是淡淡的香气,正是低头嗅着:“什么事,说。”
徐椀回眸:“很正经的事,我不是男儿家,读了书也不能考取功名,能防身也不能上战场,比不得你,能随意行走,有些事你能做而我不能,眼下有个好买卖,我出药方,配料,你出面运销一下,成事了,咱们平分,怎样?”
霍征怔住,随即说好。
徐椀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什么事我都还没说,你就说好,你知道我让你干什么啊!”
少年双手搓着香袋,扬眉:“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那有什么。”
说着,作势要跪,故意弯腰学着戏中人那样拿着腔调,又说:“请阿蛮公主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霍某在所不辞。”
她别开脸去,实在忍不住笑意:“你这个人…”
到他面前,就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