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是淡淡一瞥, 只扬了扬眉,没有接, 也没有理她。

徐椀试图用最诚恳的笑脸对着他了, 眨眼:“哥哥~”

赵澜之过来接过了徐凤白背后的徐妧, 因为这小不点吐了个昏天暗地,这会儿难受得直哼哼, 先往出走了,花桂来拉徐椀,让她也一起走。

卫衡上前和徐凤白说着话,徐椀举着胳膊, 只觉好生没趣。

花桂顺势来牵她的手:“走啦, 咱们也该回去了,这回回去看大小姐还吵着要骑马不了, 吐的哟。”

徐椀嗯了声, 回头。

才走两步, 冷不防后脑勺被轻推了下,踉跄了下。

顾青城快步走过她身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徐椀瞪了他背影一眼,莫名其妙。

从猎场回来,徐妧就倒下了。

她可禁不住折腾,王夫人过来探过,不敢说徐凤白,关了门可把徐瑾瑜说了一顿,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旁人当然无力插手,孩子的确是遭了罪了,不过也怪不得别人,这样以来,对女儿的教诲定然是更严了一层。

徐椀心情却是极好的,她才发现自己很喜欢那些刺激一些的活动。

除了看书以外,以后可以常常去。

回来时候,赵澜之说家里收拾好了,等他过了这两天就来接她过去,她想起之前他嘱托小舅舅的事,只当他要办差,并未在意,就那么应下来了。

夜里北风更盛,竟是飘起了清雪。

不经意这么一场雪,徐家后院里病倒好几个。

徐妧睡了两天之后,好吃好喝就活蹦乱跳了,倒是徐椀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回来就有点伤风,大夫给开了药,在老夫子那也告了假,一连几天没有出门。

听花桂说,徐婳和徐婼也都染上了风寒,还有北边楼里那个,据说也受了风邪之气。养了几日,身子没有大碍了,小姐妹们又活动起来,就光剩徐婳病气未去,没有出来。

地上那层清雪早就化成了虚无,这日阳光明媚,徐椀才起来,徐凤白就来了。

这两日他一得空就来,探望得很勤。

半长的头发披在肩头上,花桂给徐椀梳着头,她坐在镜子前面,看着小舅舅走近,笑了笑。

徐凤白直接站了她的后面,花桂扬着脸,扯着徐椀的头发对他轻晃了晃:“你试试?”

徐凤白随手接了过来:“试试就试试。”

说着,果真编了起来。

说起来他的手还真的很巧的,编起发辫来也有模有样的。

徐椀低头摆弄着桌上的发饰:“小舅舅,今天不用上朝的吗?”

徐凤白嗯了声,在她后脑勺轻轻板正了下:“别动,也就闲这么两日。”

照猫画虎的结果就是,两边发辫梳得一团糟。

花桂挽救了下,就给她辫子都卷了起来,白嫩的小脸,左右一边一个发包,也可爱得紧。小白蹭了她的脚边来,喵喵直叫着,徐椀顶着这包子头,抱起了猫儿来。

小猫儿一小团,这就缩了她怀里。

徐椀抱着它,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喵喵着轻抚着这白团子,转身走了窗边:“小白今天真乖,一会儿给你吃小鱼干儿吧!”

花桂一旁和徐凤白说着话,两个人的目光都在这小不点身上。

徐椀一边逗着猫儿,竖起了耳朵。

花桂这会叹起了气:“不是说过了年再去么,怎么走这么早?”

徐凤白似乎在笑:“运粮队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含糊过去,我亲自去才行,就是阿蛮总放心不下,你帮着她爹顾看着些。”

花桂自然是一口应下:“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寸步不离,一定护好阿蛮周全。”

徐凤白也是嗯了声:“后院那个也算上心,他定然是知道我要离京,才突然要认什么干亲,阿蛮多一个人照顾也好,顾青城绝非池中之物…”

说到这了,花桂似有忐忑:“说到这个干亲,我总想着你那时候…”

她话没有说完,徐凤白却是失笑:“你信那个?那只是李昇那个疯子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在我这里,没有人能随便主宰阿蛮的婚事。”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徐椀不由怔住了。

随即徐凤白走了她背后,拍了她的肩头让她转过来:“阿蛮,有件事告诉你。”

徐椀眨眼:“什么事啊?”

徐凤白看着她怀里的猫儿,垂眸看着:“这猫儿哪来的?”

她如实相告:“后院那个顾大公子送的,他给每个孩子都送了礼物,徐妧的是个小马车,我的是个小猫,舅舅你看,很可爱吧?”

微扬着笑脸,小姑娘这张脸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徐凤白轻轻颔首:“嗯,很可爱~”

徐椀抱着猫儿,还举了举:“抱着很软很软的,舅舅要不要抱一下…”

话未说完,整个人都被拥住了。

徐凤白把她拥了怀里,最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阿蛮,你爹说今个不当值,晚点过来接你,你暂时和他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徐椀是喜上眉梢,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吗?我爹今天就来接我?”

发自内心的愉悦,掩饰不了的开心,徐凤白无语地看着她:“你爹来接你,那么高兴吗?去他那里有什么好,也没有姐妹一起玩耍,他当差去的话,估计也就只有晚上才能见,他那个性子…”

不等他说完,徐椀已经狠狠点头了:“高兴!我想去!”

徐凤白苦笑着点点头,爱怜地抚了下她的发包:“那好,去吧,舅舅有事要离开一阵子,估计得小半年才能回,你在你爹那住够了,就回来住段时日,喜欢去哪就去哪,舅舅回来就去接你。”

除了爹爹,可能就这个舅舅最亲近了。

徐椀点头,其实也很舍不得和他分开。

徐凤白在她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走,知道自己要离开将军府了,赶紧让洪珠和花桂帮她收拾衣物,才收拾了一会儿,徐妧来了。

她也是听说徐椀要走了,赶紧过来看看。

少不得要和几个小姐妹告别一下,俩人一起说了会话,就出来了。

到了王夫人院里给舅舅舅母见了礼,又去了姨娘屋里,徐芷还小只说了一声,最后去的徐婼跟前,平时和她就不大一起,也没说几句话,光送了小礼物。

徐婳还没有好,徐妧和徐椀进了她的房里,一屋子的汤药味。

徐椀拿了送别礼物给她,她没什么精神头,光叫丫鬟明月收起来,明月杨柳细腰的,也和她主子一样总是体弱多病的,平时不怎见,这会收了东西,就送她们出来。

“多谢小小姐有心了,可惜我们婳姐儿总不见好,不能起来送你们了~”

声音很轻,淡淡地叹着气,一脸愁苦。

徐椀才要抬脚,听着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送了,等她好了再见。”

徐妧也是困乏了,先回去了,花桂在门口等着她,徐椀走出院子了,又回头看了眼,没有任何人跟上来,她仔细想了下,拉了花桂的手。

花桂只当她饿了,问她要吃什么。

走出去老远了,徐椀扯了她的手,才让她低头与她耳语几句。

花桂脸色凝重,回了院子叮嘱了徐椀不许出来,匆匆忙往前院去了。

洪珠在屋里落着泪,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原来是听说要走,她还没和洪福说过,到底是个孩子,越想越难受,自己在屋里就哭了好半天,徐椀忙安抚了她,带着她就出了院子。

也是,要走了,还没探过北边那个。

两人走了北边院子,门口的侍卫队见是她,就让她进了。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楼里,洪福正在楼下掸灰,说是顾青城这两日身子又不大好,在楼上歇息。洪珠看见她又是落泪,徐椀就让她们楼下说着话,独自上楼了。

楼上静悄悄的,徐椀脚步很轻。

身边竟然没有留人,她上了二楼,四下环顾,没有瞧着别人。

走了床边,能看见顾青城合衣盖着被,似乎睡着了。

他双手都在被外,只看一眼赶紧上前。

少年似在梦中,长长的睫毛像俩扇黑帘,他脸色略白,唇边也无血色,看着竟也一脸病色。

右手刚好就搭在胸前,徐椀倾身,奓着胆子来卷他的袖子。

只卷一下就好,只卷一下就好。

也真是人小,根本够不到。

没办法,小徐椀只能跪了床边,小心翼翼来扯他袖子。

不想才一动,少年就睁开了双眼。

她指尖才碰到人家袖子,就对上了他的浅浅目光。

徐椀弓着腰,手一抖就按了他手腕上。

顾青城没有动,光是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勉强扯出个笑来,讪讪地:“我,我,我说给哥哥送糖来了,哥哥能信吗?”

说着回手解开自己的锦袋,摸出一把糖来,抓着他的手,这就一股脑都放了他的手上,看着他 ,用无比诚恳的目光看着他。

顾青城坐了起来,看着掌心的几个糖,瞥向她:“我从不吃糖。”

徐椀麻利地下床,站好了:“那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既是兄妹,好东西自然是想着哥哥的。”

这些虚情假意敷衍人的话,一戳就破。

很显然,少年无意装糊涂:“你小舅舅过两日就要离京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为了还那个,才认的兄妹。他不在时有事可以来找我,你若不喜欢,无需刻意亲近。”

他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都似漫不经心的。

说话间,一抬臂,几颗糖就滚落了床边,一副不大稀罕的样子。

也是,他那么大少年了,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真是和徐妧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也理所当然地把这些人都当了孩童了。

徐椀低眸,伸手来捡:“好吧,不喜欢就算了,我是想和哥哥亲近的,听说哥哥也没有别个亲人了,我就想着,你多个妹妹,我多个哥哥,多好。”

最后一颗才要捡起,修长的手指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动,先一步拿走了。

她抬头,顾青城脸色稍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徐椀上辈子没有爹娘在旁,自然体会得到那种孤苦,眼前的少年脸色苍白,想着他如今可真是比自己可怜了,自然点头。

她软糯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很高兴我有个兄长,真的。”

当然了,如果这个兄长能待她好的话。

徐椀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四目相对,顾青城竟是哑然失笑,他捏了那颗糖的糖纸,一倾身,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

当然是不疼,徐椀抬眸,盯着他的笑脸,怔住。

少年也只是那么一笑而过:“糖我收下了,但是你得记住,既认了兄妹,那哥哥就这么一个,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全不得以兄妹相称。”

第26章 手腕的痣

没有瞧见他的手腕, 但是他浅淡一笑, 却是惊了她的心。

十年容颜,再怎么变化, 也有从前痕迹,即使伤了半张脸,还有这侧颜, 顾青城一笑而过,徐椀匆匆下楼, 她几乎可以认定了, 这少年就是那个人。

回了自己屋里, 翻来覆去地在榻上打滚。

过了晌午, 赵澜之果然来接,花桂和洪珠都跟了她上车, 随身带了许多换洗衣物和她常用的东西, 徐凤白出来送她, 让她好好住在赵家, 等他回来就去接她。

她自然是全都应下,抱了小白, 缩回车厢里面。

才一坐好, 徐妧得了消息也跑了出来, 这小姑娘踩着车轱辘掀开了窗帘, 一脸的不舍:“阿蛮!你可要常常回来看我啊!”

徐椀换了窗边位置, 一手揉了揉她的脸, 也是笑:“一共也没多远, 你要想我了,也可以去看我,我得空也回来看你。”

徐妧红了眼睛,伏身在窗口那里看着她:“嗯嗯,我会去看你的,你别太想我。”

说话间,有人抱了她下去,徐椀探身出来,发现徐妧后面站着王夫人。

瓶儿在一旁拿着个软布包,才递了车上。

她连忙叫了声舅母,王夫人应了,也上前来:“想家了就回来,你小舅舅不在家,大舅舅在家也一样的,有什么事就让花桂回来知会一声,千万别自己受着。”

这真是话中有话,徐椀听见,只觉暖心,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舅母挂念。”

这会看着将军府的大门,突然有了家的感觉,这些人也是得对她爹多不放心,才会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啊!徐凤白也让人送了些干果放车上,她一旁和赵澜之说着什么。

徐椀挑着窗帘,趴着窗口看着他们。

小舅舅声音沙哑,本来声音就低,她爹在那是是是的。

片刻,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徐凤白目光瞥着她这就走了过来。

徐椀突然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又抓不住重点,站了车边来,徐凤白低眸看着她:“阿蛮,好好的啊!”

点头,徐椀扬着脸也看着他:“舅舅也多多保重。”

徐凤白嗯了声,回头叫了赵澜之:“走吧。”

也是时候不早了,男人上车坐了车辕上,马车缓缓驶离,徐椀回头,将军府的大门口一抹白影一直在那看着她,车一动,风起,凉气窜了进来,花桂连忙把她拉了回来。

小白舒舒服服窝了她怀里,马车些许颠簸,洪珠在旁直扯着她袖子。

徐椀回头:“怎么了?”

洪珠小声地和她咬耳朵:“我想洪福的时候,能回来看她吗?”

可怜的小模样,徐椀拉了她的手,忙是安抚她:“当然可以了,你要想天天和洪福在一块,不然我让人给你送楼上去?到时候你和洪福一起在那伺候顾大公子,就不会分开了。”

洪珠当然是不干:“说什么呢,我要跟着小小姐,想她时能去看就好了。”

花桂一旁也是怅然若失的模样,徐椀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似也哭过,倾身也拉了她手握了一握:“花桂,你也舍不得将军府吗?你若不愿和我同去,回去也好。”

花桂当然不是舍不得将军府,连忙抹了把脸,勉强笑笑。

转过身去了,没忍住打开这边窗帘,能看见徐凤白还站在大门口,又是落泪,喃喃地:“我的小姐啊,我就是…就是太心疼她了…”

谁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三人是各怀心思,这就离开了将军府。

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已是到了赵家。

挑开车帘,赵澜之把徐椀抱下了车,门口静静的,他牵着她的手,直接走了进去。

先是去后院给祖母磕头,老太太给人搂了过去,抚着她脸还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这可真是难得,说是想她想得紧了,让她好好住下,有什么事,就去找她。

徐椀有点受宠若惊,好好应了。

早有人把她的东西都放了她的屋里,花桂和洪珠也被带过来给老太太见礼。

这老太太抬眼一看花桂显然是个大丫鬟模样的,洪珠还小,立即叫了个叫做桃儿的跟着她们搭把手,桃儿也就十六七岁,一贯是老太太喜欢的模样,眉眼间虽还有些稚气,但是柳叶弯眉的,秀气得很。

徐椀心里当然知道老太太的打算,自然心生不喜。

回了自己屋里,三个丫鬟开始收拾东西,这些日子没有来,亲爹给她添置了不少家什,床上也挂了幔帐,被褥都是新的,大柜里也放了许多新衣,一旁还给小白准备了个小笼子,看样子是做足了准备。

虽然这个爹骗过她好几次,但她的话,他还是放了心上的。

很显然,他是愿意和她一起生活的,有心了。

心中暖暖的,满心的欢喜。

喂了小白,让洪珠看着猫儿一些,徐椀叫桃儿带着她在院子里到处走了走,赵家不大,这宅院兴许是租的,后面还有没来得及收拾妥当的旧屋烂瓦。赵澜之的房间和她的只隔着一个,进去看看,屋里摆设简单,床褥都是有旧色,想必是从前的旧件,徐椀都瞧在眼里,更是动容。

这便安心住下,晚饭是和祖母一起用的,赵澜之匆忙接了她之后有事又去忙了。家里也没几个能说的上滑的,老太太留了徐椀一会儿,问东问西的,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折腾了大半天,也是困乏,没等着爹爹回来,徐椀早早睡下。

一夜无梦,迷迷糊糊正是睡得正香,突然有人直推着她:“阿蛮!阿蛮醒醒!”

徐椀睁开眼睛,还有点懵。

屋里烛火昏暗,窗外似漆黑一片,看样子天还没亮,赵澜之还是白日衣衫,正推着她:“阿蛮,醒醒!”

她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爹,干什么啊?”

花桂红着眼也在旁边:“你小舅舅出京的日子突然提前了,现下就要走了,你去见见吧,说不准一年半载的,还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