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衣服臭,哥哥的头发臭,哥哥的嘴臭臭,哥哥没有洗泡泡,臭!”
话如此说着,柔若无骨的娇小身子仍竭力向这个臭臭的胸怀内钻拱,拱得男人心痒身更痒,霍地将人抱起,向能使两人清香干净又可尽偿相思的地方奔去。
“嫌哥哥臭是不是?哥哥让灵儿和哥哥一起臭,可好?”
一路走,一路亲,将口水涂了怀内小人儿满颊满额,灵儿躲着笑着叫着,清脆叮咚的笑声一路洒下。
城主府的下人对自家城主宠爱夫人的种种早已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但,头遭目见耳闻者,所受冲击却非同小可。
“那是……”
南宫夫人今日待在房中整日,为甥儿缝完了一套夏衫,腰背有些酸痛,遂在丫鬟搀扶下往温泉池行来,欲以热汤解乏。然而,被另一条长廊上奔来的人影晃了眼,惊了心。
“红袖,是我眼花了么?那是…”
红袖定睛望了望,尴尬道:“是秋城主和他的夫人。”
“这……这成何体统?!”南宫夫人别开双眼,难堪不已,避到侧畔花轩之内。“你去告诉寒月,我在这边等他。”
“姨娘您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寒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秋寒月一见红袖,便知姨娘到了,他敬姨娘如母,多多少少知其性子,自己适才行止若入姨娘的眼,必定是不合礼至极,少不了要有一顿训诫,遂备好笑脸,乖声迎人。
南宫夫人气归气,见他这副样儿还是忍俊不禁,“你这孩子,甜得只有一张嘴。”
“见了姨娘,寒月连心也是甜的,倘使姨娘不信,剖开后瞧上一眼?”
“净说胡话!”南宫夫人笑啐,伸指点开了甥儿凑近到眼前的俊脸。“坐下,姨娘有话对你说。”
“那是当然,寒月也有满腹的话要对姨娘说。”特意将座椅搬近,亲亲热热地毗坐。
“你……”他这般,又使南宫夫人好生没辙。“你这个样儿,谁会信你是位堂堂城主?姨娘真以为你从来没有长大。”
“寒月连媳妇都娶了,自然是长大了,但在姨娘面前,寒月可永远做个娃儿。”
南宫夫人端容微沉,“寒月的媳妇,姨娘已经见过了。”
“是么?”自己不在府中多日,该见的自然是都见了。
“我原以为寒月要的人必定是个四德兼备的贤淑女子,谁知……”
秋寒月笑道:“灵儿不是那等女子,但灵儿有灵儿的好。”
“她有什么好?貌美么?”南宫夫人话无恶意,当真是想明白甥儿何以娶妻如是。“貌美自然是灵儿的不可置疑的好,但她最大的好,是为寒月所爱。”他俊眸熠闪,眸底热流浮涌。“她让寒月晓得,寒月居然能够如此幸福无憾的活着。”
六十五、白虎哥哥的警告
南宫夫人怔住。甥儿的这副神色,这等语气,纵然她欲点拨灵儿的不好,也说不出一字了。矧且说,她也没有认为灵儿不好。会禁不住的忧心,会忍不住的挑剔,无非源自对甥儿的心疼。
“姨娘看得出来,灵儿是个乖巧的人儿。
“她何止乖巧?”秋寒月唇角泛笑。“灵儿的好,越与她相处越领会得多。姨娘在此长住些日子,定会对灵儿疼爱入骨。”
“如此固然是好。可灵儿毕竟太…年幼,能否担当得起女主人的重任?恁大的城主府,外到与各家官眷的维系来往,内还有庞庞杂杂的家务,她可做得来?”
“有忠叔在,哪需要灵儿去过问什么家务?至于各家官眷的来往,在这飞狐城内,灵儿是品阶最高的城主夫人,只有别人攀结她的份儿,何需什么维系?”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南宫夫人愀然颦眉。“官场内的人情来往,八成靠得是男人的本事,两成靠的是内人的帮持。一位称职的贤内助,不仅可将府内诸事打理井井有条,还能藉与各家夫人来往交涉的当儿为夫君觅得一份助力。越是身高位尊,越是不能轻忽,你纵然是宠爱灵儿,也不能糊涂多这份上。
秋寒月笑颜不改,“寒月做城主做了已有六年,娶妻刚刚一年,没有娶妻前,又哪里有什么贤内助呢?
“既然娶了妻,情形自是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寒月本打算若遇不上自己可心的人便终生不娶,如今娶了,宝贝还来不及,怎么也不会舍得她去替寒月操持什么。”
南宫夫人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甥儿这话里话外的维护之意?隧叹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姨娘无非是不舍得你操劳太过。你若甘之如饴,姨娘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姨娘虽拿你当自己的儿子来疼,但你终归不是儿子,倘使有些话说得多了重了,只怕伤了姨甥间的感情。”
秋寒月双手奉茶,恭声道:“姨娘在寒月心里便是亲娘,寒月晓得姨娘是为了寒月好,寒月过得极好,姨娘放心就是。”
若当真是亲娘又恁怎般护着妻子,连说也说不得?南宫夫人在心底叹着,道:“寒月自己觉得舒心就好。你看你这副疲惫样子,快去梳洗用膳罢。”
姨娘语中的怏怏不乐,秋寒月有所感察,“姨娘是为方才寒月的无状而气恼么?”
又哪里只为这一桩呢?南宫夫人只叹不语。
“寒月适地的确是失态了,概因与灵儿多日未见,不想……”
“算了,算了,姨娘身份不对,资格不对,说太多了更是不对。什么也不说了。”
“姨娘…”
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南宫夫人起身,径自行去。
秋寒月跟了几步,眼见姨娘无意睬理,立住双足,俊脸之上尽是或然。
“哥哥…”粉色小脸由树后忐忑探出。
他唇角上扬,招手,躲在后面做什么?”
灵儿却立在远处未动,嚅嚅声道:“老奶奶…不是老奶奶,是…姨娘,不喜欢灵儿,灵儿不敢见…姨娘走远了么?”
“…恩?”他一怔。“过来告诉哥哥,姨娘怎么不喜欢你了?”
“南宫夫人对夫人似乎有些误解。”沐浴更衣之后,用过晚膳,后寒月来到书房,听南忠禀述近期府内要务。谈罢公事,不待他问,南忠已先将话题转到南宫夫人身上,将那日初见情形详细说了一回。
“为了不给夫人惹来更多误会,惹来更多争执,城主您这个夹在中间的,想是要仔细着掂量才行。”
秋寒月剑眉微蹙,“灵儿那样的性子,哪里学得会与人争强?”
“正是因为夫人不会,若她受到了委屈城主便会心疼。城主心疼夫人,南宫夫人便会感觉委屈。如此,争执不就出来了?”
“这…”没有三妻四妾,竟然也会有女人的战争?
“其实,南宫夫人也不是讨厌夫人,无非认为夫人年稚,不能为城主分忧解劳心疼城主而已。您只须让南宫夫人明白夫人于您的意义,问题也便迎刃而解。”
“这一点,本城主也已经向姨娘说过了。
这等
事,仅是说是不够的。
秋寒月失笑,“难道还需要招兵买马不成?”
南忠正色,“您说得愈多,南宫夫人越会认为您偏袒,对夫人便越会怀有一份不能认同。若南宫夫人只是一位客人也便罢了,但在城主心里她等同于您的母亲,您也希望她喜爱夫人的罢?”
“你有好法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城主能够有条不紊的料理飞狐城的大小繁务,却未必能清清爽爽置理家务,尤其是这家务事中的第一大难,婆婆和媳妇。是以,老奴就更插不上手。”
秋寒月哭笑不得,“…忠叔慷慨陈词了半日,竟给我一个无计可施?”
南忠也觉啼笑皆非,“老奴说恁多话,也是想给城主一个提醒…
“醒”字尚未落地,门外步声偏紧,有禀声传来,“城主,上回来捣乱的那人又来了!”
上回来捣乱的,何人?除了那位不满心爱灵儿被抢的的白虎哥哥宿虓,还有何人?
上一回来时,揣着夺之恨,气势汹汹;走时,独挑天岳山数十道士,威风凛凛。
这一回来,仍旧是眉险目恶,来意不善,进门便扬嗓道:“让秋寒月那厮出来见本大爷!”
秋寒月现身之际,白虎大爷正扼着小厮的喉头,逼要上好的大红袍。他出手击其腕穴,小厮获释,一溜跑开。
本城主府不是茶楼,阁下想喝茶,走错了地方。”话虽如此,仍如其所愿,招手叫人呈上一蛊大红袍。
宿虓连个谢字也未道,冷冷睨他,“灵儿呢?”
“内人已经睡下了。”
宿虓面若寒霜,“你居然让她受了重伤!”
“…决不会有下次。”这点,他没有更多的话可以申辩驳斥。
“我要见灵儿。”
“明日。”
宿虓亦不愿扰了灵儿休憩,放弃了坚持,冷声道:“姓秋的你听着,从灵儿出生那时,我们便知她命中多劫,我们时时刻刻防着护着,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反倒嫁了你后,她屡受重创。这种事若有下次,别问我凭什么,纵算百鹞忍,我也会把灵儿带走!”
六十六、姨娘的不悦(VIP)
“白虎哥哥?!”
翌日,早膳桌上,灵儿一见见得大剌剌坐在客位的宿虓,蝶儿般飞了过来,在南宫夫人的一双慈目注视之下,两只小手握起了对方一双大手,惊喜交加地摇了又摇。
“白虎哥哥来看灵儿哦?”
宿虓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存,笑容一如既往的宠溺,“灵儿好么?”
“灵儿好,灵儿很好,白虎哥哥好不好?”
“白虎哥哥见到了灵儿,什么都好。”
“嘻~~”弯着嘴儿,灵儿笑得开心,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姣美胜花。“灵儿也是,见到了白虎哥哥,灵儿都好好!”
南宫夫人眉头皱了几皱,唇掀了几掀,几度的欲言又止,面色端的是阴翳不好看起来。
秋寒月旁观得清楚,伸臂揽来妻子的小小腰身,回到主位坐下,淡觑各方道:“用膳罢。”
“哥哥,白虎哥哥要与我们一起吃饭么?”
“对。”他持箸,按着这一年来所养就的习惯,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妻子面前。
“哥哥,你不讨厌白虎哥哥么?”
“不讨厌。”他端起一碗补身药膳,舀进匙内。“喝。”
“喔。”小嘴依顺张口,尽管入口的药膳并不美味,仍甜滋滋咽下。
宿虓朗声道:“灵儿,上一回来白虎哥哥匆匆走了,没能让你带着四处看看,这一回灵儿定要带白虎哥哥游遍飞狐城才行。”
“好……”应了半截,小脸转向身旁人。“可以么,哥哥?”
秋寒月心中闷着狂笑,唇角淡淡上扬,“哥哥过两日会得闲,与你一起带他游赏。”
“好。”
“灵儿宝贝。”这一声,刻意叫得亲热。“你前些时日染病,山中人皆听说了,参爷爷还特地要白虎哥哥捎来了他的几根胡须……”
秋寒月抬眸睐他一眼,道:“既然白虎兄会在这里住些日子,有什么话用完膳再与灵儿说也不迟。”
后者挑衅回道,“我们兄妹多日未见,自然要有许多的话想说,阁下管多了。”
“这位亲家哥哥。”南宫夫人开口,适才秋寒月引见里,这男子是灵儿的兄长。“寝不言,食不语,膳桌上委实不该说太多的话。”
宿虓浓眉揪扯,当口便要反驳,闻灵儿的糯软声道:“白虎哥哥快吃饭。”
秋寒月覆眸,凝视自己这个可人的小人儿。灵儿的单纯,全因心无杂尘,越是如此,越是对外界感觉灵敏,是以可以轻易感觉得到姨娘的不悦,并用自己的法子着力化解,这个小人儿呐…
“白虎兄,请阁下今日代小弟陪灵儿一日,明日小弟便能得下闲来,再择个好日子带白虎兄游览飞狐城的名胜可好?”
他的示好语气,谦逊姿态,不止是为了给足宿虓面子,也是为了暗示姨娘自己对灵儿娘家人的看重,相信各方俱能领会。
果然,接下来各方无声,用膳品质极高。其中,惟灵儿吃得最是尽欢,小嘴嚼啊嚼把一根鸡腿吃下肚去。“哥哥,鸡腿好吃,比昨日好吃哦。”
“是么?”他回首。“忠叔,制膳间换了新厨么?”
南忠凑前道:“这倒是没有,因为前几日夫人胃口不佳,老奴提点了他们几句,许是就此改了些烹饪手法。”实则是男主人不在,女主人食不下咽,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就怕饿瘦了城主的心头肉,想方没法变着花样儿的调烹那一根小小鸡腿,终在城主归府这日得到了这句报偿。
“为什么胃口不佳?哪里不适么?”他蹙眉,问。
灵儿摇着小脑瓜,乖乖道:“哥哥不在,鸡腿不香,灵儿不饱。”
他佯恼,“以后哥哥不在时灵儿敢不好好吃饭,打屁股。”
“不要哥哥不在,不要打屁股 …”
南宫夫人倏然撂下竹箸,拭唇起身,“寒月,用完膳到我房内来上一趟。”
“是。”城主欠身相送,恭之如仪。
宿虓眸光一闪,睬了离去的南宫夫人一眼,再睇秋寒月。见后者复座,面色如初,心无旁骛地哄诱灵儿吃下一碗下人新呈上的苦味药膳,他不由唇畔抿笑,凝紧的俊脸微微松软下来。也许,灵儿当真嫁对了人。
松霞苑内,南宫夫人余气犹存。
“这个寒月,哪里是在为人夫,简直是在为人父了,他图得到底是个什么?”
“夫人喝杯茶,莫气了。”丫鬟红袖呈上茶来,为主子指法灵巧地揉捏肩臂。
南宫夫人眉颦如川,“能不气么?本来,我对那位之谒姑娘的话半信半疑。我看着寒月长大,认定寒月绝不是一个是非不分、恃势凌人的肤浅男子。可是,这两日下来,我终要相信,倘使这灵儿当真犯了什么错,寒月定是会担护到底。”
红袖不敢火上浇油,开解道:“在奴婢看来,秋城主的夫人绝不像个会行恶的,而之谒姑娘也不像会随意打诓语的,许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罢。”
“是不是误会,稍后问了便知!”
“您若问,还是要心平气和些的好。不为别的,为了您欣赏的之谒姑娘也好。”
南宫夫人面色一缓,“之谒那姑娘虽然出身不济,却是个好姑娘。”
“是啊,奴婢随夫人常来常往城主府,对秋城主有那么一两分的了解,还以为秋城主所娶的夫人会是位如之谒姑娘那般聪敏机警、才貌双全的女子。之谒姑娘惟一的不好,便是出身了罢。”
“谁说不是呢?才情卓著,容貌上等,这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纵算沦落风尘,也值得人敬重,古来有多少奇女子不都是出自那等烟花之地么?”
常言道人以群分,主仆两人皆是精明人物,欣赏得也自然是精明利落的,方与陌路相逢的之谒姑娘一见如故,而灵儿恰巧不在她们欣赏范畴,两个人皆避开谈灵儿的不好,却也无法打实心里道出一个“好”来。
“姨娘。”秋寒月人未入,声先到。
秋寒月意外了。
他此来,料着姨娘又谈他对灵儿的过度宠爱及灵儿的不解世故,胸中早已有了应对之辞,殊料姨娘张口提到的,居然是早已被他置忘到九霄云外的灵儿殴人事件。
“照你说的,灵儿无故打人的事是真的?”南宫夫人问。
秋寒月挑眉,“那舞姬存心滑倒在我膝上,正被灵儿所见。灵儿心地纯无一尘,最易感知外人的善恶情绪,她会出手打人,正因感受到了对方的恶劣用意,从灵儿的角度讲,并非无故。”
“你也算当事者,莫说你这番说辞站不住脚,纵使是真的,就该出手打人么?她是堂堂的城主夫人呐。”
“该与不该,我业已为此训过了灵儿,姨娘此时提起这事,也不能回到那时,让灵儿不曾打过人罢。”
“寒月!”南宫夫人面色遽沉。“你当真是要欺着人家人微地卑行欺压之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