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的哥哥。”依依不服气地嘟起嘴:“娘,她乱说。”
管隽筠亲亲女儿的小脸:“依依,我们去瞧瞧。”已经抱着女儿走过去:“怎么在这儿下棋?”
“没意思么。”稚儿仰起头:“娘,回去吧?”
“一会儿就走。”管隽筠侧过脸看向一边的人:“方才夫人说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实在是没趣得很,偏偏就是犬子?既然是没教好,也不给人长脸。只好带回去慢慢教,等教好了再带来让夫人看看,是不是教好了!”
晖儿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飞快扭过头:“娘,养不教父之过!要是我们没教好,一定是爹没教好。这话爹听见会不高兴的!”
“嗯,养不教父之过。回去问问你爹,为什么没教好你们。”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一旁的尚书夫人脸色灰白,稚儿跟晖儿已经一前一后跟在母亲身后离开了满是官眷的大堂。
张夫人朝身边的丫鬟们挥挥手,裣衽一礼后也随之离开。她听从丈夫的话,凡是都不要跟丞相夫人为难,丞相夫人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人,只要是跟着她一处绝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没想到这位尚书夫人当着人说相府的两个小公子百般不好,岂不是比当面给了丞相夫人一记响亮耳光。要是真是人家孩子不好也就算是确有其事,可是人家那两个孩子,就连皇帝都是赞不绝口。出来没有丝毫给父母惹祸丢脸的事情,这样子说人家不好,还要问人家的母亲是不是不好,看样子真是当官到了头。
诸葛宸在外书房忙着自己的事情,听说夫人冷肃着一张脸回来,不知道为了什么。这可是奇了,自家的女人和孩子是绝对不会让人挑理的。难道又是什么扎心窝子的事情招惹了她?想想,还真不是自己做的。
“怎么回事?”听到外面脚步声,快步过去拉开门,看到管隽筠站在门口:“跟谁怄气了?”
“没跟谁怄气,只是听到有人说稚儿和晖儿不懂规矩,在外头安安静静坐着也是给人丢脸。我就是闹不明白了,怎么我们家孩子不惹事生非,好好生生坐着赶围棋子儿也不对了。”说话的时候尽量是慢条斯理的,不让人听出自己有多不高兴。
“谁这么说?”儿子淘气是早就知道的,不过这两个孩子在外头尤其是跟随父母出去的时候,绝对是会给父母长脸的。就是大人偶有失礼的时候,这两个小子都不会失礼。所以,有时候做父母的要说儿子不懂规矩加以责罚的时候,就会有人说情。
“新晋的兵部尚书夫人。”管隽筠愤愤不平,难道别人家孩子就会比自己家儿子好?
“嗯。”诸葛宸答应了一声,这就是巴结太过了。起初以威慑随意贬低别人家孩子,然后再给女人灌迷魂汤。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等女人说完,诸葛宸慢悠悠地接口:“一个兵部尚书而已,只怕也只能在京城中挂名而已,真要是说到掌印是谁,轮不到他。至于日后,也就这也难怪多多巴结好了。”
好像是这句话自己也说过,抬起眼看向诸葛宸:“怎么我们会说一样的话?我是想着,要是这样子巴结,那就多多巴结好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诸葛宸扭头看向外面:“夫人,这可是在外书房。”
“不是我还不来了呢。”嘴里这么说这,也还是下意识扭头看看外面。要是有人看到丞相夫人不知轻重到了外书房,也是说不过去的事情。不想要人瞎传,更不想叫人看到自己跟男人不避行迹的亲密。儿女们大了,要是真的撞见,可不是那天玩笑间的戏谑。
“来了,那就不许走。”诸葛宸笑起来:“有些事儿,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我说这个难道是要你这会儿去给人现世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连这点气性都没有?只是说这些人有意思的很,想要巴结人往上走,也不用捧高踩低。这些事说得多了显得小家子气,有的没的叫人看不起。”
“我知道我夫人不是这种人,要不你也不用到了外书房跟我说这些了。”诸葛宸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等会儿就忙完了,今晚要回相府去。那边还有好些事儿要办,你不是吩咐人开了宗祠?这一下又开始忙年了。”
“你说的事儿我还真是想到了。”管隽筠给他倒了杯茶:“果儿还跟我说,要把他们那边的府里收拾出来。这一下回来住,恐怕自己也是有很多麻烦。”
“你别跟我说这个。”诸葛宸摆手:“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姜辉也是由着她胡闹。凡是都是顺着她,只要她欢喜愿意就好。”
想到诸葛果那天跟自己说的话,说是哥哥只要是嫂嫂高兴,就什么都是好的。如今又从这个做哥哥的嘴里听到了,不知道是兄妹同心还是男人真的只有嘴巴说别人,没有嘴巴说自己?
“好好的,你又笑什么?”诸葛宸看到她笑意盎然的脸:“又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说了你可不许生气。”管隽筠想了想:“果儿说,不论是你还是姜辉,都是顺着我和她的。还全是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身。旁人不论是谁都不好,自己家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有这事没有?”
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有这事,不过我倒是觉得有意思的很。要是换了别人的话,肯定不相信丞相夫人其实也是妙语连珠。别人看到的丞相夫人,恐怕就是冷冰冰的。包括那一位。”提到皇帝,诸葛宸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过不提名道姓也是一向的都有的习惯,说多了被人听去当做是新鲜话,说到皇帝面前就没意思了。
“丞相希望还有谁看到?”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在诸葛宸对面坐下:“难道丞相觉得我就该叫人看到自己的这一面?”
诸葛宸放下笔:“看不到自然是最好的,看到了那就不是外人。”
“这还差不多。”管隽筠给他茶盏里倒了盏清茶,起身出去。
诸葛宸反身叫住她:“晚上可不许再有那几个小的在你身边围着绕,再要像是上次那样,我就把他们全都扔了出去。”
“丞相舍得?”管隽筠也想到那天的事情,自己戏弄他的情形,没想到男人还记得这么清楚:“那我可就真的扔出去了。”
“扔得越远越好。”诸葛宸点点头:“谁都不许去找。”
依依跟两个哥哥坐在一起,这次哥哥们回来以后,就跟哥哥们玩得不亦乐乎了。上次还有些认不清楚,这次就把两个同胞哥哥还有颢然那个表哥都认得清楚明白。
“依依,你要哪一个?”晖儿看着面前匣子里的饴糖:“他们送来了好多,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先给哥哥吃。”依依小手在匣子里捣鼓了一下子,摸出两个鲜艳的樱桃饴糖,喂进稚儿嘴里一个:“大哥哥先吃,二哥哥也有。”
“你知道这叫什么?”稚儿抬起头,妹妹脸蛋就像是红苹果一样。看看娘不在这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捏一下就是好的,为了上次捏鼓妹妹的脸蛋,娘都有些生气。
“哥哥昨天教我的,长幼有序。”看到哥哥的小脸,依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脸蛋:“大哥哥,娘说了不许你捏我的脸。”
“我什么时候捏你的脸了?”稚儿讪讪收回手:“我碰你了吗?明明是你在喂我吃饴糖。”
依依看着哥哥鼓鼓的嘴巴,想想方才好像真的是自己喂了哥哥吃糖:“哥哥,那我喂你吃糖了。你要谢谢我。”
“我怎么谢谢你?”稚儿歪着脑袋看向妹妹,晖儿跟着跑过来:“依依,你要哥哥怎么谢谢你?”
“哥哥亲依依一下,就像娘亲依依一样。”依依咯咯一笑:“娘说依依做得好,就是这样奖励依依的。”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男孩子。晖儿也是男孩子,要不依依亲我们一下?”稚儿暗地掐了一下在背后捣鼓着的小手,晖儿挤挤眼睛:“是啊依依,你就这样亲我们一下。”
依依大眼睛眨了眨:“不行,要哥哥先亲亲我。”
“那你要是撒赖怎么办?”晖儿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要是你撒赖的话,我就跟哥哥一起捏你的鼻子。”
“好,我们击掌为盟。”依依伸出手跟两个哥哥各拍了一下。晖儿跟稚儿两个分别在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
本来就是红扑扑的小脸蛋这一下越发像是个小苹果了,兄弟两个看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亲完以后在上面各自又捏了一下。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二章全家祭宗祠
“我要去跟娘说,两个哥哥又捏我的脸。”依依捂着脸猛地摇头,马上又捂着小嘴不打算再亲哥哥一下。
稚儿撇嘴:“你要是不亲我们,下次我们说什么都不带你了。不管做什么都不带,你一个人在家里坐着。还不让颢然带你去,看你跟谁玩儿。”
依依看看后面,娘没有过来。摩挲着小辫子,想了好一会儿。要是跟娘去说的话,以后哥哥们都不会跟自己玩了,就连颢然哥哥都不跟自己玩。那样的话多没意思?
“好吧。”依依吃完了嘴里的饴糖,在两个哥哥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嘴边的糖渍全都沾染到了稚儿还有晖儿的脸上,稚儿朝晖儿挤挤眼睛:“这个不算,都没响。”
“依依不会带响的,娘说女孩子都不会。”依依好像是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小辫子不住甩动着:“没规矩。”
“算了,算了。根本就不是娘不许,是依依不会。”晖儿转着大眼睛:“要是依依会的话,娘就不会说你了。”
“依依会,一定会。”稚儿很大声地反驳:“你别胡说,依依你就做给晖儿看看。要是你会的话,晖儿就输了。我们把晖儿最喜欢的松子糖拿出来吃。”
“好,我就是会的。”依依蹦跶了一下,就在稚儿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啪的一声极其响亮:“怎么样,二哥哥这个响吧。”
“这个不算,你要在我脸上也这样亲一下我就把所有的松子糖都给你吃。”晖儿摇头,要是不在自己脸上亲一下,说什么都划不来。
依依想着满满一罐子的松子糖,抱住晖儿的脸又是很重地亲了一下:“响不响啊,哥哥?”
“还行。”晖儿不敢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跟稚儿很有默契地叫交换了一下眼神。稚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露出尾巴。
诸葛宸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儿女们说话就站在帘外不说话,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倒是要看看这三个宝贝准备做什么,没想到兄弟两个捉弄妹妹,还能这样使心眼。总要找机会点点这两个小子,不许这样欺负妹妹。
刚要说话,又看到晖儿在里面来回跳动着:“依依,你吃什么了?”原来是刚才擦脸的时候,觉得脸颊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擦不干净,好像是厚厚的一层核桃渣子。
“就是刚才吃的琥珀核桃还有一颗饴糖。”依依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因为每天都吃了很多零食,要是要她一会儿就说出来自己吃了什么,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娘说了,不许你多吃糖的。等会儿牙齿里头长了虫虫,还要往你嗓子眼里钻,看你怎么办?”晖儿赶紧擦着脸蛋,要是娘看到了一定说自己是吃了糖了,那就麻烦了。
因为自己有两颗牙齿里有虫虫来着,每次闹腾起来的时候就会很痛。还不能说是因为妹妹亲到脸上的糖渣,娘说过男女有别的,就是被妹妹亲一下都不行。女孩子的事儿真多,但是爹娘对妹妹就是无限宠爱,谁也不能说妹妹不对。
“嘿嘿,我知道哥哥牙齿里有虫虫。”依依笑起来:“嬷嬷每天看着我漱口呢。”
“就属你知道得多。”晖儿拿她毫无办法,恨恨起来抬头看到父亲站在门外,缩瑟了一下,不知道刚才妹妹说自己吃糖的事情,是不是被爹听到了:“爹。”
“嗯。”诸葛宸背着手进来:“你们在做什么?”
“依依跟哥哥说话呢。”依依飞快跑过去,就要往父亲怀里钻:“还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
诸葛宸点头:“等会儿要跟爹娘一起去宗祠,先跟着嬷嬷去换衣裳。”
“爹,我也要去啊?”依依想了想:“姑姑那天说,女孩子不进宗祠的。以前姑姑都没进去呢。”
诸葛宸摸摸女儿的小脸:“不要紧,你们跟着爹娘一起进去。难道咱们家的宗祠,自己人都不能进去?”
“好。依依跟嬷嬷去换衣裳。”依依一蹦一跳往自己屋子里跑去,诸葛宸看着两个儿子:“你们两个看到妹妹去换衣裳,还在这儿坐着?”
“哦,这就去。”兄弟两个好像是脚底抹油一样,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诸葛宸看着儿子的背影,好气又好笑。当着儿子的面不能太纵容,其实女人说的还是对的。虽然是这两个小子算是淘气,不过都是在准许的范围内。不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子,自己刻意去让孩子们做什么。只是想让孩子们在家的时候,不再像是在军营中样中规中矩。
“你笑什么?”看到男人一副苦笑莫名的样子,管隽筠忍不住低声问道。宗祠里还有下人们在做事情,也不知道男人看到了什么事。
诸葛宸压低了声音,把方才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管隽筠看了眼男人,又看看那边还未开启的神龛,几个老成的下人正在张挂先人的遗影字画。没有人注意到夫妇两人在这边说什么,管隽筠只好是压抑住笑意,让声音尽量自然一些:“三个小家伙不能在一处,要是在一处一定会惹事。”
“你也太爱操心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诸葛宸笑着摆摆手:“兄妹间亲密无间是好的,难道你小时候不是这样跟在你哥哥们后面这样子?恐怕是要比他们还要跟跳窜吧?”
“那也没有像是稚儿他们这样子逗弄依依的,玩闹惯了就没有任何约束。难免不会做出什么不避行迹的事情来,咱们自己倒是不觉得有碍,可是外头不知情的浑人看了,还说咱们家孩子连这点礼数都不知道。”管隽筠身上笼着厚实的命妇朝袍,这是除了朝堂上要正襟危坐以外,最需要显露夫妇二人身份的地方。
诸葛宸没那么多计较,只是安抚着女人:“不碍事不碍事,等会儿当着他们面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们家孩子都是好的,谁家都比不上。你想你平日教给她的东西,她都会说哥哥嘴里用虫虫牙齿。这话恐怕别人家想都想不出来。”
“都是被你惯坏了。”管隽筠睨了他一眼,看到儿子女儿已经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爹,娘。”
“来,娘看看。”虽然说是男人惯坏了儿子女儿,做娘的哪有不宠爱儿女的?蹲下身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三个孩子,整整儿子身上的纽绊,又把女儿衣服上的丝绦系带系好:“等会儿咱们给祖宗行礼的时候,多多要恭敬些。不能疯疯闹闹的,要不会被人说是亵渎自家先人,知道了?”
“娘,是不是叫做心到神知啊?”依依在娘怀里磨蹭了一下:“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是我们不致祭,祖先也知道我们在心里怀念他们。”
“依依,以后爹娘会到这里面来。到时候你跟哥哥是不是也要到这里来跟爹娘说说自己心里的话?”有时候真是怀疑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东西,要不怎么会生下几个这样的小冤家。明知道跟女儿说这些早得很,但是一句心到神知,又让人不能不提高警惕。也是为了让旁边的臭小子们听清楚。
果然这句话很有震慑力,就连一直都是不太经心的晖儿也围拢过来:“娘,您跟爹都是要看着我们长大的,您说过要看着我们有多争气的,怎么会住到这里面来。肯定是为了逗着我们玩才这么说的。”
每次遇到这些就能看出稚儿大些的好处,他不会说出心到神知的话,而是一直跟在父亲周围,听父亲讲述先人的故事。即便不太懂,也要听清楚。因为有次听到爹说过,这些故事虽然过去很久,也不知道孰真孰假。只是一代代传下来,有一天他也要说给自己的子孙听。不能将祖先辛苦创业的事情抛诸于脑后,这就叫做克绍箕裘。
“当做是娘逗着你们玩,只是以后不许再说什么心到神知的话来。”再次整整女儿的衣带,不知是嬷嬷有意打扮女儿还是怎么,在女儿辫子上拴上两只圆润的北珠。以前总是自己用这个都觉得僭越,所以或明或暗的,总是将这些藏起来。再说男人也不喜欢自己佩戴这些大内之物,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跟皇帝有着牵扯不清的干系。
没想到女儿用这些东西,一点都不觉得碍眼。难道真是前缘注定,要女儿去面对以后属于她的人生?
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勾画女儿的未来。有意无意间,哪怕是能够避免就不要多想女儿的将来会怎样。如果是命定要做皇太子妃,甚至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也不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扭转的。既然是这样,只有坦然面对。只是在女儿长成之前,不希望被人打搅。就连皇后那边也是说过无数遍,不要再用各种理由让依依进宫见谁。人生若是真要遇见,总是会遇见的,若是不会遇见,即使天天见面又有何用?难道看到的还不够多?缘分不够,就算是做了夫妻也是怨偶。
该是你的,不用强求也还是你的。不是你的,在手里握着也会走。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三章失宠服毒
张莲很专注地看着皇帝,皇帝却是专注地看着奏本,根本无暇顾及旁边的事情。直到皇后手中的莲子汤已经过了烫口的温度,都有些凉浸浸起来。
“万岁爷,先吃了这盏莲子汤再说。”皇后只好让人再次换了一盏过来:“您都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不是说还有要紧事要吩咐的,看看都要下钥了。”
“嗯。”皇帝点点头,算是纳谏。放下手里的奏本,接过刚刚满口的莲子汤慢慢啜饮着:“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算是家事。到底是跟身边的人有干系。”
“是。”长篇大套的家事么?张莲心里自忖着,皇帝要是真说这些的话,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大年下停了建章宫的谏表,不许妹妹年下进中宫贺节,更不许到了皇帝跟前。这只是比贬斥冷宫好了一点而已。
“你妹子暂时不要住在建章宫了。”皇帝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上次给朕丢的人还不够?要不是朕压下来,只怕就要被外藩人取笑。堂堂中华,什么时候被人耻笑过?就因为你妹子不知深浅,在外人面前装疯卖痴。真把所有人都当成是跟她一样了。”
“是,臣妾也教训过她。皇上宽恕她这次,以后再也不会了。”迁出建章宫是迟早的事情,皇帝对她已经是见都不想见。最近后宫中,出了个极有名的华妃。荣宠直逼中宫,已经是超出了寻常妃嫔该有的位份。大有要顶上贵妃的样子,看来是要这位华妃入住建章宫了。
“以后会不会的,谁知道。不过建章宫是西六宫主宫,换个地方住住,让她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哪儿不好,以后都会好好的也是件好事。”皇帝吃了半盏莲子汤:“你别胡乱琢磨,想着朕要谁住进去。谁住进去朕自然有分寸,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是,臣妾知道皇上深谋远虑。焉是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能够想到的。”想要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已经有了极好的主意。姐妹之间一定是荣辱相关的,只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是先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儿女才是最要紧的。不是人性的自私,实在是在皇宫里没有任何人性的存在。
“前日丞相夫人来给臣妾送年下贡物,跟臣妾说了件极有趣的事情,想来皇上听了也是觉得有趣的。”皇帝回嗔作喜,无非是为了河清海晏,另外就说宫外那个女人能够得到皇帝十二分的专注。这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过,单单就是这样你能说皇帝不够专情不够长情?只是这份长情专情除了她,没有第二人能够得到。
“什么?”皇帝哪有不知道皇后心思的,皇后想要借助于管隽筠,转移他对胞妹的不满。皇帝也懒得多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宫中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是不懂事的女人,能借助于容貌过上一段天上的岁月,时间久了狐狸尾巴露出来,恩宠渐衰的时候自然还会有更出息的人来,又何须担心?
“那天相府开了宗祠,丞相和丞相夫人带着孩子们致祭。没想到那兄妹三个礼数学得倒快,不论是磕头行礼还是什么,都是极有规矩的样子。让那做爹娘的都看住了,这哪像是孩子。”皇后绘声绘色说着当时的情形,好像是她就在当初一样。
只是这话传到皇后耳边的时候早已变了样子,至于真实情形不过是那做爹娘的才看得到而已。
皇帝笑起来:“他们家的孩子可是有意思的很,朕也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顿了一下:“那日他们命妇间交际应酬,有人为了拍这未来太子妃的马屁,就对着丞相夫人说依依怎么怎么出息。看到他们家两个小子在那儿赶围棋,不知道是他们家的。只说是这两孩子不知是谁家的,没规矩在这儿赶围棋。不知道是丢了谁的脸。”
张莲瞪大了眼睛:“这话是对着丞相夫人说的?”
“可不是。”皇帝点头:“就是对着她说的,至于后来如何朕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人护短是出了名的,这一下不吝于捅了马蜂窝了。”
张莲笑着摇摇头:“这可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皇帝笑笑,这话是当日在场的人说的,至于真正的当事人是不会说出这话的。她不是为了要保全谁,只是为了她自己。省得有人说丞相夫人公报私仇,倒是传出去还说夫人干政。不止是她的名声不好听,就是那个男人也不好做人。但凡是涉及到那个男人身上,她都会格外留心。
曾几何时,皇帝最厌恶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这个,在皇帝心里,唯一这辈子得不到的女人就是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挽回失去的一切,面上还要装作无比大度的样子,鱼水君臣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的典范,皇帝要做给天下人看。他跟宰相之间多么和睦,是古往今来所有为君为臣的典范。
没有想到这样做下去,最后居然会看到诸葛宸身上从未发觉过的内涵,也就因为这个,才会对诸葛宸一忍再忍。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那个女人不伤心,只是自己越走越远,终于再也回不去了。
皇后先时还能知道皇帝心中在盘算什么,或者是说知道皇帝不能克制自己的心魔,所以还会让人有机可乘。借机发泄私愤,借刀杀人。可是几件事情以后,真的看出来,皇帝所顾虑的不止是管隽筠,也夹杂着诸葛宸在内。
只好这次皇帝发落张薇的时候,为了顾全自己只好牺牲掉不懂事的妹妹。也是在给自己铺路。毕竟后宫中生育子嗣的人,除了亲妹妹以外,没有一个是位份高的妃嫔,这样看来以后就不会有人能跟自己所生的皇子所抗衡。先时还以为皇帝会因为宠爱哪个女人,而把江山社稷轻易交托于人。
看看管隽筠的事情就知道,皇帝不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私欲而将国家大事混为一谈的。若是这样的话,皇帝第一个要得到的就是管隽筠。
细细观察过皇帝身边那些新晋妃嫔,或多或少都有了管隽筠的影子。看看那个华妃,不就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旋即抿嘴的嘴角像极了管隽筠的神态,才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至于别人,多多留心观察就能知道是为什么。
早些时候还会计较这些事情,自己也还年轻。不会不想皇帝到自己这里来,可是多了就知道从一开始皇帝的心就不在自己这里,只是要一个称职的皇后,作为嫡妻也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天下第一人家有多好。在凤冠黄袍掩映下,多少血泪是人家看不到的。
多多少少都会羡慕管隽筠,她得到的富贵就是自己这个皇后未必能够比得上,却又有好几个男人同时把她捧在掌心:她的夫婿、她的兄长,还有自己身边这个天下人仰视的男人,都在或多或少维护着她。
“怎么了?”外面传来压低的声音,张莲耳尖听到了:“这么没规矩,万岁爷在这儿坐着。”
“回主子的话,是西宫那边传来的话,说是贵妃主子服了毒。还好被做更的人看到了给救了过来,娘娘宫里的季英过来回话,让娘娘放心。这会儿贵妃娘娘已经好多了。”外面值宿的大宫女香儿赶紧说道。
“服毒?!”皇帝冷笑一声:“一哭二闹三上吊,倒是把民间那些泼妇的本事都带进来了。以前朕怎么没看出来,看样子纹纹跟他弟弟都不能留在那边。也好,是你妹子生的,你既是嫡母又是姨母。索性都带到这边来好了,也免得把朕好好的公主皇子都带坏了。坏了自己名声不值紧要,朕的名头也要坏在她手里。”
“是。”张莲大气都不敢喘,怎么会想出这么拙劣的手段来,服毒,既然是服毒干脆就别就过来好了。被人笑话不说,自己遭了多大的罪。
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帝复又看着张莲:“华妃这会儿有了身孕,你也是经过这些事情的。多多看顾着,自然是万无一失。朕可不想大年下遇到尽是糟心的事儿。服毒也罢,救过来也罢,该要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别污了朕的建章宫,既然是不想做贵妃了朕也不敢强求她。这会子能自己服毒,下次说不定就把鹤顶红孔雀胆喂到朕嘴里来了。”
“臣妾不敢,皇上放心。臣妾必然好生照顾华妃。”张莲看到皇帝一张俊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气,君恩似海也无情,一旦溜走就不会再有了。要是再想重温那玉笑珠温的日子,下辈子不知道会不会有。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朕知道。”皇帝摆手:“别吓得跟避猫鼠似的,你妹子糊涂你还不至于。”
“是,皇上隆恩。”张莲只能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一生,张薇都不会再看到有阳光的日子。后宫里有太多这样的女人,不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日子总要过下去,太阳还是会准时从东方升起,只是属于张薇的春天再也不会来。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四章懂事的女儿
“是么,有这事?”从旁人口中得知张薇在皇宫中服毒的事情,管隽筠故作惊讶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真的。懒得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其实这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两人以前相交甚厚,所以对于她的性情是知道的。原本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或者是在那个大宅院里头住得久了,人心都变得冷淡起来。尤其是几次三番为难自己和诸葛宸,很叫人齿寒。
为难自己,多半是因为皇帝的缘故。一个女人嫁了男人,还是跟亲姐姐同嫁一个男人的,种种不痛快总是有的,为什么要把这种不痛快强加在旁人身上。再说自己跟皇帝,可以说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草灰蛇线的可循之迹。不单单是女儿家自己的尊重,要是真有的话把那个男人放到了什么地方?
“可不是,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贵妃以死相要挟,皇上理都不理。还让把贵妃生的大公主还有二皇子都送到了皇后宫里,贵妃也被赶出了建章宫。如今宫里仅次于皇后的人就是那位新住进建章宫的华妃,说是华妃生得别提多好看了。”
在管隽筠耳边嘁嘁喳喳的人,是不是偷觑一下管隽筠平淡地神色,想从这位丞相夫人的神情上看出些端倪。皇后说了句话,这位华妃活像一个人。都在猜测这个人是谁,因为华妃独得圣宠,说明华妃肖似的那个人才是皇帝心底的人。
只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华妃的一笑一颦像极了丞相夫人。尤其是那笑容,如出一辙。
“怎么了?”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些命妇们都喜欢背后说三道四。所以平日也不大跟他们交际。只是这样也不好,有人说丞相夫人架子大难说话,男人回来笑着说起。只好不给男人再找麻烦,多多少少跟他们来往一下。
当做是每天的必修课好了,只是没想到麻烦又来了。这些人好像是每天都没有事情做,就像是那些天天围着男人转的官员一样,来了就像蝗虫见了庄稼,说什么都不肯走。非要是等到要掌灯了,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好处,才会相继离去。
看到这些闲适的命妇们,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太给自己找麻烦了。要不为何别人都能闲着到处走,而她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多时候家里还有庄子上的事情就足够忙上一天了。到了夜里还有些事情要做,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问计于男人,男人慢悠悠地一笑:“说明我们夫妻是一样的,不放心把手里的事情交给别人。如果有一个人不是这个性子也过不到一起去。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所以继续心安理得。不过那些来往的命妇们,好像也知道了在丞相夫人这里得不到太多的讯息,渐渐少了很多人,只有那几个锲而不舍的还在这里来往,算了就当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好了,有人在旁边唠叨,那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万岁爷宫里的事情,外头人可不能瞎传。皇后最为注重礼数规矩,贵妃又是皇后的亲妹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外头事情都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哪有那么邪性。”管隽筠理了理手边的对牌和账簿,将其中一件打络子缀流苏的差事吩咐下去:“且不说宫中会不会有这些事情,就是皇后家的家教也绝不至于此。”
“夫人这话固然是有理,只是夫人且等等,必然是有了宫中的谕旨下来,夫人才会信了的。”看到管隽筠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很有些悻悻然。至少说的这件事,绝对是确有其事:“上次兵部尚书夫人失礼的事情,夫人真是大人大量。要是换了别人的话,绝对不会如同夫人这样,早就让她知道厉害了。”
“鸡毛蒜皮拈不起筷子的事情,说那么多做什么。原本没那么回事,这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说到这件事,管隽筠有些沉下脸。没有过多去提这件事,只是淡淡带过。粥兵部尚书的前程,总不能说这时候就给人家定下来?
“是。”看到管隽筠变脸,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夫人,时候不找了,只怕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嗯,不远送,好走。”管隽筠捋捋衣摆,看着她离开。
捏着胀痛的额头,管隽筠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些人平时闲着都做什么。难道就是这样子家长里短过一天,照这样看来反倒是自己不如他们闲适,总是在给自己找无数麻烦。知道最后累得不行,才知道平时忙乱是为了什么。
“娘。”依依拿着一个大大的拨浪鼓跑进来:“爹带着哥哥们回来了,他们出去都不带依依出去。娘也不理依依。”
“谁说娘不理你了。”欠身抱起女儿,亲了又亲:“你看娘忙了这么一早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娘耳边唠唠叨叨,你说娘是不是也没闲着?”
“嗯,那些人好多事儿。”依依皱着小眉头,坐在娘腿上。管隽筠朝着丫鬟招招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热热的最好。”
“夫人,有刚炖好的雪梨粥还有依依小姐喜欢的玫瑰酥饼。”丫鬟手里拎着食盒过来:“奴婢已经拿了来。”
“打开看看。”一股扑鼻而来的玫瑰花香夹杂着梨粥的清甜,让母女两个食指大动:“娘,我要吃这个,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