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绝不会拿公中的钱给儿媳妇置嫁妆的!”季贞儿放下荷包,慢慢解释道,“若她如此行事,老太爷和老太太那边就没法交代。如今的江家,可不是太太一个人的天下。公中的银钱,每一笔进出都是有例可查的,老太太虽疼三弟,却不糊涂,她心中自有一杆秤,你只看她宁愿掏私房给三弟大摆酒席也不动用公中的银子便能猜出一二了。”
“…那太太到底是想…”
“依我看,太太只怕是想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给李家姑娘置些体面的嫁妆吧。”或许,还想将自己的嫁妆铺子送几间给江云之…
江敏之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而江寒之娶了她,将来自然短不了金银。只有江云之,家产分不到多少,娶的媳妇又出身落魄,加上他本人那懒散的性子,一旦分家,日子恐怕要艰难了。手中没钱,便是想自己做几门营生也困难,刘氏身为母亲,哪会不惦记?
“彤霞,你去库房将前年姐姐赏赐的那十二支宝石簪子取出来给太太送去,就说是我孝敬的。”季贞儿轻声吩咐。
“那簪子可是红宝石嵌的,太太这个年纪带着不合适吧?”彤霞疑惑的问道,自家姑娘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
落霞无奈的扯了扯彤霞的袖子,“你这个呆子,那红宝石的头饰,可是最适合新嫁娘的…”
不得不说,这季贞儿是准确的猜中了婆婆的心思。
自从江云之定下了李家这门亲事,刘氏便开始为幼子担心。幼子不比次子,江寒之自小聪慧懂事,就算十六岁那年坠马导致右手有些残疾,也不影响他的心智,更何况后来还因祸得福攀了一门好亲,那季贞儿虽说抬进家门的嫁妆箱子是和大媳妇一样多的,可实际上单是嫁妆铺子便有六十四间,他们江家全部家业凑到一块儿也不过如此,如今小夫妻又好的蜜里调油似的,照此情形,以后他们二房就是净身出户也依然能够锦衣玉食。
可江云之却不同。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他都远远不及两位长兄,加上老太太的溺爱,心智极为不成熟,这让刘氏很是忧虑。
刘氏心知李家早已败落,李家姑娘又没有亲娘为她出头,将来只怕没什么嫁妆的。可亲事已定,他们江家若是退亲便是把李家姑娘往死里逼,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了。
刘氏为了弥补小儿子,也是为了让幼子在将来分家之后不至于太艰难,一心想给他置些产业。
公中的钱动不了,那便只能自己私下贴补。
老太爷自不会过问她的嫁妆,而老太太怕是乐不得让她把银钱和铺子都分给江云之。可刘氏却不敢跟婆婆相比,她不能像老太太那样毫无顾忌的偏心江云之。她是母亲,三个都是她的孩子,她都疼爱,就算对云之有愧,也不会因此去伤敏之和寒之的心。
刘氏极重亲情,心思重又顾虑多,深怕直接将私房银子和自己的嫁妆铺子贴补了小儿子使得江敏之江寒之两个长子不快,更怕两个儿子因此埋怨她偏心或是跟她生了嫌隙。
因此日日忧虑,想不到办法妥善解决此事。于是一拖就拖到了江云之成亲前夕。
刘氏看了李家姑娘的嫁妆单子之后便坐不住了,而幼子铁青的脸色更是让她心里堵得慌。这门亲事可是她招惹出来的,若是日后小儿子因此不幸福或是受苦,她难辞其咎。因此,刘氏心慌意乱,与其说可怜儿媳妇将来要低妯娌一头,不如说心疼小儿子没攀上一门好亲。
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是解决自己多年心事的好机会。这母亲心疼孩子受了委屈,用私房银子圆了幼子的脸面,即便其他两个大儿子有些不快也断不会因此真的生气。
如今韩氏又主动提出要用公中的银子给李秀云重新置办嫁妆,虽未猜中她的心事,却也递了一个台阶给她,让她很是高兴,极为满意大儿媳的识时务,至于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那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了。
当然,她从没想过要真的采纳韩氏的意见,这仅仅就是个过场,她的目的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名正言顺的给小儿子一些产业。
“消息传过去了?”刘氏问道。
“是,奴婢叫人传给了二奶奶身边的红缎。”碧荷答道。
刘氏点点头,她倒是不怕二儿媳不高兴,毕竟这江家的家产和他们二房关系不大,而季氏手头有钱,绝不至于因那万八千两银子跟她过不去。但她的心思却还是要想个法子让二房知道的。
“二奶奶今儿都做了什么?”
“还是像平时一样弹琴绣花,院子里的丫头也都各自忙碌,和往常并无不同。”碧荷犹豫了一阵儿,又道,“只是二奶奶房里的青缎今儿和几个小丫头聊的很是开心。”
刘氏目光一闪,刚要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随后碧柳便领着彤霞进了正房。
彤霞规规矩矩的见了礼,按着季贞儿的吩咐一板一眼的回了话,得了刘氏的赏后便急忙退了出去给自家奶奶回信儿。
刘氏看着锦盒里闪闪发亮的十二支发簪,似有若无的叹了叹,“若贞儿是长媳就好了…”
第8章 第八章 刘氏 下
当晚,待江寒之回家之后,季贞儿便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叙述了一遍,既不添油加醋,也不附加自己的观点,只是如实的陈述。
江寒之沉吟片刻,说道:“你和大嫂的娘家一个门第高贵,一个家世富足,那李家姑娘相比之下自然显得更为落魄。加上云之年纪尚幼,又生性散漫,母亲心中忧虑也是应当的。”
“正是如此。”季贞儿颔首,她并不重视金钱,这不是清高,而是没必要。她明面上的嫁妆虽只有一百多抬,可父母私底下却给了许多金银,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她逍遥一辈子。更可靠她的陪嫁铺子和庄子都是极多的,收益更是可观,每年入账的银钱并不亚于江府一年的收入,完全没必要因为婆婆那几两嫁妆银子捻酸。
因此季贞儿入门这五年来并不像其他大家媳妇那样每日惦着和妯娌争权夺利。江家未来都大房的,便是她夺了了那管家的权利又如何?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何况,她每日还要核算自家铺子的账本和收成,哪里有那份儿闲工夫去和韩氏算计那点蝇头小利。
江寒之也知妻子并不在意公中的产业,因此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两夫妻行事素来有商有量,成亲多年竟从未因钱权二事分过心眼。
“母亲手中虽有一些银钱,可到底是有限的。至于那六个陪嫁铺子,便是杏儿出嫁时另外置办,我们三兄弟也不过每人分那么两间,通共不过一两万的银子,我倒是还不看在眼里。想必大哥也是如此的,母亲实在是过于小心了。”江寒之笑道。
大丈夫理应自己闯出一分天地,哪能万事指望长辈。他自小早慧,知道身为次子,祖宗基业都没自己的份儿,便是大哥念及手足之情,只怕分到的产业也是有限。因此这些年在帮着父亲经营之外,也顺带做了点小生意,倒也攒下一笔银子,如今算来也有几万两了,便是将来分家时不依靠妻子的嫁妆,单是这笔钱也足够他们几年内衣食无忧。
虽说父母在,不应私下置产,只是江岳平素来喜爱这个次子,因此对于他在公中铺子里夹带私人货物出售的事情,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家中产业没有太大的影响,便也任由儿子折腾。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个当媳妇的,却不好和太太表白这份儿心意。”季贞儿应道。
“这事你不必管,便是母亲真的要用公中的银子给李家姑娘另置一分嫁妆,也不关咱们的事情。”江寒之顿了顿,又说,“只是母亲如此烦心,我们做儿女的理应为她分忧。明儿我去试探试探大哥的心思。他是长子,凡事理应由出头。”季贞儿微微点头,亲自倒了茶递到江寒之手中,“今儿大嫂送来的新茶,我尝着倒是极好。”
江寒之抿了一口,叹道,“大嫂那个人,本性不坏,只是心思太重,太过在乎银钱,等李家姑娘过门之后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我每日只守着咱们自己的院子,不会碍着大嫂什么的。”季贞儿笑道。她只会坐山观虎斗,谁让这日子太过无聊呢,没事儿时看看戏也是好的…
“…委屈你了。”江寒之将妻子拉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将脸凑到她的脸颊轻蹭。
“你又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季贞儿嗔道,“我日子过得快活着呢。”
“好好好,只要你自在便好。”说罢低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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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你大嫂已经和我说过了,那李家姑娘的嫁妆确实单薄了些,加上这门亲事又是母亲定下的,她心中难受也是有的。”江敏之看着弟弟叹道,“我倒是不在意母亲偏疼三弟一些,只是云之那个性子若是不改改,便是给了他万贯家财,只怕最后也成了空…”
那江家三爷江云之身材高大,相貌清朗,一双大眼灵动有神,论样貌乃是三兄弟中最强的,只是心智却远远及不上两位兄长。不如江敏之稳重,也没有江寒之聪慧,虽有些小聪明,却难登大雅之堂。因自小便在祖母身前养大,老太太溺爱,那江岳平和刘氏也不好严加管教,只时时督促他莫要跟着那些不着调的人学些下三滥的手段。
而那江云之,虽说没什么恶劣的嗜好,不嫖不赌,也不虐打下人,性情还算宽和,只是却有一项极奢侈的喜好,那就是游山玩水恣意享受。当然,每次出行必要宝马香车,美食群婢。
江寒之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学习理事,而那江云之十三岁之后也吵着闹着非要跟着父亲哥哥一起出行。只是目的却与哥哥完全不同。每到一处,必要仔细游览当地名胜,品尝地方美食。
江云之虽说明面上的月钱同两个哥哥一样,可因老太太心疼孙子,自小到大不知私下贴补了多少,那江云之渐渐的却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幼时跟着父亲哥哥出门尚且有人约束,待年长之后便独自游玩,那银子便似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有几次一顿饭便用了上百两银子,刘氏知道后虽轻斥了几句,奈何儿子只是敷衍,老太太又惯着,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替儿子的将来忧心。
“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看着母亲每日为了三弟忧虑。”江寒之叹息。
“我是长兄,已经得了祖业,自不应该贪得无厌的惦记母亲的嫁妆,听二弟的意思也是不要的,那为兄晚上请安时便将我二人的心思说与母亲,请她宽心。”说罢摇摇头,“但愿云之能看在母亲为他如此费心的份上,莫在挥霍大好时光了。谁不知那游山玩水陶冶情操,只是总要先解决温饱吧?!若是老婆孩子在家挨冻受饿,难道他在外面便能安心玩耍?”
“云之今年都十八了,等李家姑娘入门后也该给他安排个差事收收心了。”江寒之说道。
“哼,你可莫再提差事的事情。前年的教训你都忘了?”江敏之冷哼,“照我说,应该是先让他收了心,之后再谈差事。”
江寒之一听,也无奈的牵了牵嘴角。那年江云之刚满十六,学业上没甚长进,于商道也不精通,刘氏很是忧虑,寻了个机会便和老太太以及江岳平说了自己的这份儿顾虑。
老太太素来疼爱幼孙,也是极愿意这个孩子有个好前程的。过去看他年幼,贪图玩乐也无可厚非,如今已算是个大人了,敏之寒之十六岁时都已经独当一面,江云之身为弟弟也不应该落下兄长太多。
于是便嘱咐江岳平给幼子安排个活计。江岳平应下之后便像过去培养两个长子一样,将江云之安,插,进了一个铺子跟着掌柜学习经营。哪成想那江云之只去了两天便卷了铺子上的八百两银子周游去了,顺道还扯了个幌子说是跟买办出门学习采买。因为是东家的少爷,铺子掌柜在江云之的威胁之下不但不敢告密,还每日替他遮掩。
可惜纸包不住火,那八百两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少了,因数目过大,那掌柜的便是想替江云之抹平也颇为费力。江岳平知道后大怒,举起棍子便要狠狠的打,后来还是老太太哭天抹泪的护着,这才只叫人拍了十板子。
那行刑的人得了老太太的暗示,自然也不敢用力,只意思意思便过去了。可那江云之为了引祖母和母亲心疼,硬是唉声叹气的在床上修养了十几天,弄的知道内情的家人哭笑不得。后来还是老太爷一眼横了过去,这才终止这出闹剧。只不过,从此之后,江岳平却再也不肯让这个小儿子插手生意上的事情了。
“但愿三弟娶妻之后能稍稍懂事一些。”江寒之轻叹。
第9章 第九章 新妇 上
五月十六,宜嫁娶。
在吹鼓手的敲敲打打中,李秀云坐着八抬大轿被江云之亲自从徽城迎到了峦城江家。
六十四抬的嫁妆虽没有当初婆家两个嫂子出嫁时壮观,可也极为丰厚了。李秀云本是弟媳,为了表示对婆家兄嫂的尊敬,嫁妆少一些也是应当的。更何况一般的大户人家给嫡女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如此,能像韩氏季氏两家那样大手笔嫁女的毕竟是少数。
那些仆役们按着刘氏的意思抬着嫁妆绕着峦城走了一圈儿,引得路人争相观看。个个都羡慕江家好运道,居然娶了三个出身富贵的儿媳。那三媳妇李氏的娘家虽说没什么显赫的名声,可想必也是疼爱女儿的,否则绝不会置办出如此丰厚的嫁妆。
而真实情况却不足为外人道。
上月月底的时候,江家太太的娘家嫂子王氏打着看望未来外甥媳妇的名义来到了李家,随行的还有三四十只大箱子。
王氏性子爽利,一张嘴极为厉害,对于看不上眼的人更是不留情面。因此刚在大厅坐下便将那张氏讽刺的面红耳赤,随后又将带来的礼物抬到正厅,也不像别的妇人那般遮遮掩掩,只直截了当的说东西是江家给未来儿媳置办的嫁妆,若是将来李秀云进门时少了一样,他们江刘两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张氏诺诺的应了。她本就是因为江家不满意这门亲事,认为就算私吞了聘礼,克扣了姑娘的嫁妆也没关系,江家就算不快也决不会为了一个不中意的儿媳出头,可却压根儿没想到他们家居然如此在乎脸面,居然另给李秀云置出了一批上等东西。
李家可以不要江家这门亲事,也可以不跟他们往来,却决不能激怒了刘家。毕竟两家都在徽城,而刘家的地位是远远高于他们李家的,若是惹得他们不快,给自家生意造成影响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张氏急忙派人又给李秀云定制出几只嫁妆箱子,将江家给的东西腾到了自家做好的箱子里,看得李家的小女儿又羡又妒。
“大姐姐还真是好命…”李秀凤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婆子们将那些珠宝首饰衣裳布料一样样的装进嫁妆箱里,眼中的妒忌明晃晃的怎么也掩饰不住,“谁成想江家太太居然对她如此好…”
“傻丫头,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张氏撇撇嘴,“那江家不过是为了自己好看罢了…听说江家老太君要给孙子大办婚宴,若是嫁妆太少只怕要被人嘲笑…他们哪里是为了秀云…”
“难不成大姐姐入了门江家还会把这些东西要回去?”李秀凤惊讶的问道。
“那倒不会。江家还不差这点东西。”张氏看着女儿嫉妒的样子有些好笑,“快收起你那副样子…不过这么点子东西就把你羡慕成这样…真是短见识…”
“整整十六套头面呢,还有一套是红宝石的…那江家还真是有钱…”
“这有什么,你别看这些东西看着好像挺多,其实真正值钱的也就是这几套头面罢了…”张氏嘲讽的笑道,“听说现如今江家是大奶奶掌家,想必肚子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呢…那王氏虽带来了三四十只箱子,可一多半是绸缎布匹,虽说都是上等货,可却都是铺子上常见的,一样稀奇的都没有…那江家本身就是做布匹生意的,还有一个桑园两个作坊,哪能一样罕见的料子都没有?可你再看看送过来的这些…”
李秀凤听到这才略微舒服些,自打那天在正厅偷着看到了来送聘礼的江云之,她的心里就有些不服气,那李秀云就是个小可怜,有哪里比的上她?凭什么得到江家这样的好亲事…还有江云之那样俊朗挺拔的夫婿…
&&&&&&&&&&&&&&&&&&&&&&&&&&&成亲当晚,新房&&&&&&&&&&&&&&&&&&&&&&&&&&&&&&&&&&
“姑娘饿了吧,我这里有些点心。”李妈妈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点心塞到李秀云手中,“姑爷还在前院招待客人,待会儿就会过来掀喜帕了,姑娘趁着现在无人吃些东西垫垫胃。”
李秀云拿出一块儿绿豆糕小口的嚼着,随后在丫头的服侍下漱了口,仍旧一板一眼的蒙着盖头坐在床沿。
“妈妈,外面很热闹吧?”李秀云问道。
“可不是!看样子传言都是真的,老太太极疼咱们姑爷呢,一个幼子的婚事就这样的排场,我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今儿的婚宴无论是席面还是装饰一点都不亚于江家大爷和二爷成亲的时候。”李妈妈心满意足的笑着,她是李秀云生母何氏的陪房,唯一的女儿还没出月子便夭折了,之后便做了李秀云的奶娘,将其视如己出。如今看着江家如此重视自家姑娘的婚礼,心中那些不安也消去了大半儿…
片刻之后便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只见江云之一身红袍踏步进门,而老太君和江家太太等人也都在一旁坐定,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男女女。
喜娘的吉祥话过后,江云之拿起喜秤挑起了喜帕。只见李秀云微微低着头,隐约可见脸颊上的一抹红晕。
江云之心中一动,他本是极为不喜这门亲事的,并非嫌贫爱富瞧不起李秀云出生落魄,而是厌恶当年何氏的逼婚。他生性洒脱,向往自由,没成想还不满十岁便得了这样一个未婚妻,心里更是不自在。加上他自小被老太太抚养长大,在周太君的的耳濡目染之下更是讨厌李家的家风,一个卑贱的姨娘居然做了正室,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姑娘?
所幸祖母早就许诺他日后定补偿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因此对于李家的婚事也不是那么反感了。若是李家姑娘听话懂事,他不介意养她一辈子,若是敢惹是生非闹得家宅不安,那他自有的是方法整治她!
可今日看着李秀云羞羞怯怯的坐在那,心里却有些柔软。他虽在祖母的安排下得了两个通房丫头,也颇为享受她们的小意奉承,可这丫头和妻子却是不同的,一个是玩物,一个却是要相依相伴共度一生的。如今看着李秀云端庄中带着的一丝娇弱,文静中带着一丝妩媚,让他的心越发痒痒。
因此也不许那些兄弟和友人在新房吵闹,拉着他们便要去前院喝酒,惹得那些爷们都笑江云之刚一成亲便知道心疼媳妇了…
“看来姑爷极满意姑娘呢。”待众人走后,李妈妈欣慰的笑道,“姑娘的好日子要来了…”
“妈妈…”李秀云娇嗔,她自小在后宅长大,太太张氏哪里会给她露脸的机会,即便出去串门子也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因此她长到十七岁,除了父亲兄弟和家中仆役,竟是没见过一个外男的。如今看着清朗俊逸的江云之,想到这就是要跟她相伴一生的夫君,心中又喜又羞,只盼着郎君的性子也和他的相貌一样出色…
“大姑娘来了。”
李妈妈听了门外小丫头的请安声后,知道来的是太太唯一的女儿,急忙迎了出去。
“妈妈快快免礼。”娇怯的声音响起,随后便见一个小丫头上前将李妈妈托起。
李妈妈就势站了起来,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温柔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头上挽了个少女发髻,带着两只珠钗和一只累丝金凤,脖颈上套着一个纯金的项圈儿,身上穿着天蓝色的裙子,簇新的料子随着女子的走动轻轻晃动,煞是好看。
“大姑娘快进屋坐着。”李妈妈笑着往里让了让,成亲当天婆家都要派人到新房来陪新娘子说说话,帮着新嫁娘了解婆家的基本情况,一般扮演这个角色的都是新郎的姐妹。李妈妈入门之前便打听了,当年江家大爷二爷成亲时江杏儿年纪尚幼,因此江太太只能求了一些远亲,如今轮到江三爷,估计会是嫡亲的女儿亲自登场了。只不过,这个江家姑娘似乎过于羞怯了,自家姑娘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么?
江杏儿走到喜床前先福身行了个礼,慌得李秀云急忙将她托了起来,拉着她的就要坐到床上。江杏儿不肯,只捡着床边的绣墩坐了。
“三嫂用些点心吧。”江杏儿示意贴身丫头将装着几碟子点心的茶盘放到了床沿上。
李秀云急忙谢了小姑子,略略用了两块儿便不肯再动,只拉着江杏儿攀谈。江杏儿性格内向腼腆,今日母亲派她来给刚进门的三嫂送吃食顺便安抚新嫁娘,这桩任务本就让她心中忐忑。如今李秀云主动开口,算是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
两个女孩子都是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平时的消遣也都是弹弹琴绣绣花,加上李秀云有心讨好小姑子,凡事只捡着江杏儿感兴趣的聊,没过多久两人便熟悉起来。
李秀云又拿出几个过去编好的挂饰送了出去,那精巧的手艺引得江杏儿连连赞叹,满眼的佩服与羡慕。此时婆子来报说前院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江家大爷和二爷都在替弟弟挡酒,估计新郎官就要回来了。江杏儿红着脸匆忙道了谢,命丫头收拾了点心碟子,抱着礼物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不停的在心中思量这个新来的三嫂,温柔体贴又心灵手巧,觉得并不像下人私下传的那样小家子气。
韩氏入门时她不过五六岁,因生性腼腆年纪又小,和行事爽利果断的大嫂并不相投,韩氏虽有心讨好小姑子,可又实在受不了她温吞又懦弱的性子,因此渐渐的也丢开了手。
而季氏性格疏冷,对谁都是淡淡的,虽说平时还算疼惜这个唯一的小姑子,却也没有过于热络。江杏儿自然也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她聊天。因此遇到了一个跟她性格相近又能够耐心听她讲话的人,自然心中极为高兴。加上李秀云明显释放出的善意,更是让江杏儿欢喜。
路过后院正厅的时候,看到自家母亲正往二门上送那些前来参加喜宴的贵妇人。急忙闪避到假山后头,探头偷看跟在母亲后面服侍着的大嫂和二嫂,竟隐隐觉得自家这个三嫂除了出身低了一些,其他方面无论是性子还是行事都不比前头的两个嫂子差多少…
第10章 第十章 新妇 中
李秀云清早起床之时江云之已经不在身侧,李妈妈和绿衣两个选了件大红色的裙子服侍着穿上,又打开梳妆匣,选了一套相配的头饰装扮上。
“姑娘这么一打扮,越发好看了。”绿衣笑着赞道。
“要叫奶奶了,如今到了江家,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没规矩。”李妈妈半真半假的训道。
绿衣吐了吐舌头,灵巧的又给自家主子戴上一对儿宝石耳坠。
李秀云看着头上的几只嵌了宝石的簪子,眼神一暗,伸手拔了下来,“换别的吧。”
“可这几只最好看啊,和奶奶今儿的衣裳也相配。”绿衣急道。
“…这是江家送来的…入门第一天,我便带着江家的头饰拜见公婆和妯娌,成什么样子…”李秀云苦笑,说罢又扯了扯衣襟,“我竟忘了,这衣裳也是用江家给的料子做的…”
“奶奶…”李妈妈心疼的唤道。
“奶奶,就是江家给的又如何?奶奶现如今是江家三奶奶,用江家的东西正是应该!”绿衣劝解的说道。
她也愿意让自家姑娘体体面面的穿着娘家带来的衣裳,配着娘家带来的首饰,免得让江家的人瞧低了他们姑娘。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么?要是她们真给姑娘套上了张氏给预备的东西,那才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哪家新嫁娘会穿旧年花色的衣服?又有哪家新嫁娘会带着成色款式那样不好的头饰?
“…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太太吩咐大嫂帮着置办的…”那她今天不是等着被笑么?即便嘴上不说,只需一个嘲讽的眼神便能让她难受…
“奴婢知道奶奶的心…只是奶奶也知道张氏置办的那些嫁妆,难道奶奶真要带着那些东西去见老太太?若是如此,可是辜负太太和三爷的一片心了…”李妈妈轻轻的拿起一只簪子重新插到李秀云的头上,“奶奶,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只看眼前啊…”
李秀云咬咬唇,“…开箱礼可都备好了?”
“都好了,奶奶放心,错不了。”李妈妈应道。
“妈妈你说,给两位嫂子的礼会不会太薄了?”李秀云犹豫的问道。她给老太君和太太各做了一身衣服,当初娘家派去的婆子并未打听江家两位奶奶的身量,因此无法裁剪衣服,只缝了两个荷包。
“这开箱礼不过就是心意,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出身大户,定不会挑三拣四的。”李妈妈摇摇头,又悄声说道,“我昨儿打听了,二奶奶入门时也不过给大奶奶进了两个荷包两条帕子,咱们若是送的太厚了,反倒折了二奶奶的面子。”
“二嫂不善女红?”李秀云疑惑。
“我猜是时间来不及吧。”李妈妈皱眉,“听说二奶奶入门时才满十五岁,因嫁的有些匆忙,好些东西都是针线上人做的。”
李秀云听了更是惊奇,“江二爷不是定亲多年才成婚的吗?怎么会来不及做?”
“奴婢还没来得及详细打听。”李秀云在娘家时便不受重视,李家哪会特意派人去探听江家众人的旧事,而李妈妈和绿衣轻易出不得府门,那峦城和徽城虽说相隔不远,可也要一两日的路程,因此许多事情他们主仆三人都不甚了解。
李秀云点点头,“三爷呢?”
“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说三爷每日清早都要去前院的小书房画一个时辰的画。”绿衣应道,小嘴不乐意的抿了抿,明知姑娘是新嫁娘,今日拜见公婆和众亲心里定要恐慌,江三爷居然还有心去画画!
李秀云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时辰到了,老太太也该起了,咱们走吧。”
绿衣急忙端起装着各式礼物的托盘,又叫了个小丫头引路,跟着李秀云出了院子。刚行了一半儿,便见到江云之匆匆赶来。
“哪里用得着如此着急,看这满头的汗的,快擦擦,当心着凉。”李秀云微笑着递上自己的帕子,清早起来不见夫君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江云之胡乱的擦了一把,顺手将帕子塞到自己的袖袋里,“快走吧,老太太这个时辰已经起来了。”
李秀云点头,急忙跟在江云之的身后往上房走去。
江老太爷和周太君的院子在江府的正中心,院子当中立着几个小丫头,有的浇花,有的喂鸟。正房门前的小丫头见到了江云之和李秀云,匆忙福了福,扬声喊道,“三爷和三奶奶到了。”说罢高高撩起了帘子。
一进正门便是一架大大的屏风,老太太的大丫头慧歌迎了出来,略微福了福身子,笑道:“三爷三奶奶快进来,老太太他们正等着呢。”
李秀云低头跟着江云之绕过屏风,偷偷抬眼朝四下看了看,屋子里立着二十几个丫头婆子,前方正中的两张雕花大椅上分别坐着一对年约六十的老人。老太爷相貌严肃,双眼炯炯有神;而老太太一身绛红色的衣裳,紧紧抿着嘴唇,目光锐利,身后站着两个丫头,一个端着茶盘,另一个就是引他们进来的慧歌。
下首坐着的便是江家老爷和太太,江岳平面貌酷似老太爷,只是看似温和一些。一旁的刘氏嘴角含笑,正眼神温和的看着他们夫妻,李秀云略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个家中还是有个长辈看似容易相处的。
下来便是另一侧的两对年轻夫妻,为首的男子一身蓝色袍子,年约二十五六,相貌普通却稳重大气,身侧的女人穿着淡紫色的纱裙,头上戴着两只金镶宝发簪和一只四蝶金步摇,和两侧花钿交相辉映,闪闪发亮。那容貌也是极为娇美,唇角带着笑意,但眼神中却隐约露出一丝凌厉。
之后便是较年轻的一对夫妻,男的长相清朗,虽是坐着,却也可看出身材颀长,身旁的女子一袭青色锦袍,腰上系着一方玉佩,颈上戴着一条祖母绿的项链,耳上也是相同款式的坠子,发髻简单却别致,头上只插了两只簪子和一朵墨绿的绒花,但额前那串花型的额饰却甚为精美,将女子的容貌衬得更是明艳。
看到慧歌在正前方摆好了锦垫,李秀云急忙收敛了心神,低低的垂下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下。又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碗,高举过头,“孙媳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请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