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汗:没想母亲竟然在生死关头上把她出卖了个彻头彻尾。
蒋衍凑过来打量媳妇鼻尖上流的一层冷汗,故作委屈地说:“蔓蔓,你也不能用这个借口,就不给我加菜了。”
“那是。”君爷冷哼,在这立场上是与妹婿同仇敌忾,“什么叫做,我只喜欢我自己做的菜。我平常有挑拣过你做的菜吗?”
陆夫人见女儿被人围攻,心里知道反省了,悔恨自己的背叛行为,干脆向一群人坦诚:“没什么,不过是遇到那个女人,我上前打了她一巴掌。你们别担心,我和囡囡半点亏都没有吃到。只有我打她,她打不到我们俩。”
那个女人,几个人一听陆夫人这口气,都能听出是许玉娥。
气盛方钢的陆欢,当场卷起袖口,火道:“她做什么了!”
陆夫人倒是被小儿子这样子给吓到了,她不是已经说了自己和女儿没有被许玉娥打到吗,怎么小儿子看起来还很气。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性子温和犹如绵羊,哪怕是真见着了许玉娥,如果不是许玉娥做出了什么,她不见得会对许玉娥怎样,这样的前例,只要看她之前对蒋母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态度就知道了。许玉娥既然能把她惹到她打人,谁都知道她从不打人的,这个场面可想而知。许玉娥定是做出了什么天理都不饶的事情!
蔓蔓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好自己出来澄清这事情的起源:“其实也没啥。只不过我钱包里那幅自己画的画,给她看到,被她撕了。我再画一幅就可以了。”
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面。
几张脸,变的变,沉的沉,黑的黑。
这叫做只是撕烂一幅画?
君爷唇角勾起的冷厉,若急速冰冻的冰峰:“好,她这是不想我们过的好。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字,每个都如雷霆万钧,压得人心头是阵阵心惊胆寒。
“陆君。”陆夫人怕了,生怕大儿子为此想做出什么来。
君爷淡淡地扫过母亲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折身进了书房。
姚爷忙拉住陆夫人,道:“干妈,你让陆君自个儿静一静。”
“我说,子业,这事儿——”陆夫人皱着眉,想许玉娥这种人,就像只蝼蚁,再怎么跳,想闹,都不能怎样,没必要下功夫去对付。
“干妈,分寸我们知道。但是我想说,她这种人,蒋中校折断她一只手腕她都不会知道反省,不会后怕。你不要想着她太简单。”姚爷意味深长地说。
陆夫人对此愣了愣。
蔓蔓在厨房里拿刀子拆着螃蟹壳,仔细清洗里面藏匿的沙泥。旁边,老公在帮她捡菜叶子。小两口对许玉娥这种货色,一句话都没有谈论。只因在此之前,已经闹过一次不愉快。所以,对他们来说,许玉娥这是个绝对不会再去涉及的话题。
天偶尔热偶尔寒的,蔓蔓抽了抽鼻子。见到,蒋衍立马打开厨房里的排风扇流通空气。
“阿衍。”蔓蔓不习惯和老公这样沉默的,这样的气氛会令她想起她哥那种压力,不喜欢,挑起了话题,“欢儿的事,容易解决吧?”
“既然你哥都去到了学校里,谁敢再随意碰欢儿一根指头?”蒋衍只道这小舅子如果一早露出自己身份,不会有人敢轻易来犯,不过,说回来,这小舅子确实警觉性欠妥,需要鞭策鞭策,“欢儿自己,需要提高警惕,不是什么人,都能交的。大学里不像普通高中,高中里大都是附近的邻居,大院里面的人,彼此都熟悉,不需要过多防范。大学里的,多是来自五湖四海,又是都关系到自己未来的最后一站,即使不妒忌你,也会先想着明哲保身,毕竟不是一块长大的兄弟能情同手足。”
蔓蔓仔细听着老公说的话,若有所思地吐出:“阿衍,我发觉,你真是当老师的料。”
蒋衍蘸着水的指头点下媳妇的额头,很是无奈:“我不是说过我是教官吗?”
“哪天,你让我去你大学里听听你讲课。”小媳妇摸摸自己被老公教育的额头,煞有其事地说。
蒋衍“额”,不是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是知道老婆的专业智商与他教导的专业完全勾不上边,蔓蔓小媳妇是个标准的计算机白痴,只好劝着媳妇:“可我讲的,你能听明白吗?你连计算机是几进制计算都不知道吧。蔓蔓,如果我讲的是你的专业课,你可以去听,但不是你的专长,你听不懂不是觉得很无趣吗?”
“我开始听不懂没有关系,你不是老师吗?肯定要讲到我听得明白啊。”蔓蔓小媳妇无辜地说,浑然不觉自己是在偷换概念耍赖皮。
蒋衍目瞪口呆的:倒!
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成为她老公,不能成为她教官,不然会被她这种学生吃得死死的。
蔓蔓要是知道老公这想法,肯定更觉无辜,因为自己老公向来被自己吃得很死。
书房里,君爷是兜了好几圈,时而摸拳,时而顿步,冷眉凝思。
姚爷轻声打开门,见他只是在想,不想动怒,就知道他或许怒是怒,但绝不会因为怒丧失了理智。对付许玉娥这种人,不是光有怒可以解决的。
“你先别走。”看到姚爷要关上门出去,君爷叫道。
姚子业走了进来,摸了摸手里军帽的帽檐,微微抬起的美睐中发出尖利的光,问:“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想到了些东西。”君爷说,“你想,既然都在菜市场上打了人了,能不闹出动静吗,能不引人注目吗?”
听他这话有理,姚爷咬口牙:“你这是要我联系我爸和干爸那边,先做好媒体防范吗?”
“不止要注意,还要追踪。不一定人家会在这时候爆出来,或许会藏着把它作为武器。”
君爷这话不假。在许玉娥动手撕烂蔓蔓的画的时候,已经有人关注到了。这个人,或许是在更早之前,早在许玉娥和蔓蔓她们进入菜市场的时候,在盯着许玉娥了。只能说明,这个人认识许玉娥,也认识陆家人,知道温家与陆家的种种恩怨。
这个人就是以前的周刊杂志记者现在成为自由撰稿人,对媒体爆料死性不改的徐咏梅。将陆夫人与许玉娥起争执的这一幕偷偷都录了下来,但是,并不会急着拿去发表,徐咏梅是一如既往只是先收集资料,只因自己早在陆家姚家手里栽过了两次,现在做事十分的谨慎。
陆家姚家,把她逼到在行业圈里几乎走投无路,让她颗粒未收,却激燃了她的斗志,势必要挖出蔓蔓后面更深的新闻。可以说,她十分讨厌蔓蔓。在她看来,蔓蔓是个唯独的另类。藏有秘密的人,在媒体的爆料下,应该是愧疚的狼狈的,而不是像蔓蔓这种,永远无愧的,一身正气的,这让他们这些专门挖人私隐为高贵的记者情何以堪。
守株待兔的效果是颇有成效的,意外中,她又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现在,是买家的问题了。她该去找哪个愿意合作的买家呢?她不傻,再找,肯定不能找金美辰这种。金美辰这个笨的要死的,现在在医院里形同个废人,一生只是等死了。
要扳的倒姚家陆家的大人,要能替她出口气的大人,要比姚家陆家更有胜算的家庭背景。
抽出支烟,吸口,整理下近来采到的各种情报。无疑,早上北航刚发生的那件盗窃案,她也略有所闻。现在听同行的人说,这次后面藏着的,可能是个大案子。陆家的二少,像是在无意中被牵扯了进去。
那她该去找哪方谈判?
细细琢磨后,她把烟头狠狠戳进了烟灰缸里,拿起电话,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不会儿,啲的一声,对面通了之后传出是秘书的声音。
“这里是吴总的办公室。”
“我想找吴总。”
“请问您是哪位?”
“你告诉吴总,吴总不是很喜欢钓鱼吗?我这里有很特别的饵料,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有,打这个电话回复我。”
米家
在得到消息说有媒体记者意图联系对方时,薇拉坐不住了。
“都不知道是不是拿的是我们的资料。”鲁玉想劝薇拉镇定,但一样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而显得惴惴不安。媒体记者去找她们的对头,是想做什么。按常理来说,八成拿的是不利于她们的新闻。关于不利她们和公司的新闻,那就多了。哪家公司真能完全清清白白地做生意。
“这样,找人,截住这个记者,把她手里的东西全部拿到手。”薇拉当机立断,“如果她愿意回心转意,接受我们的高价卖给我们,那更好。如果不能,只能用抢的。”
鲁玉听到她说抢这个字,只觉得惊心肉跳的,这事似乎越变越疯狂了。
那天,徐咏梅开着自己的车,拿上东西,开去和对方约定好的交易地点。当时,已是夜晚十一二点了。北京城郊的夜路,慢慢地变得安静下来。偶尔路过的,大都是货车。极少见有小轿车。但是对她这种习惯在刀锋上走的人来说,对这种环境已经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开到了指定地点之前,路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时,前面后面突然出现了两辆车。
她没有惊慌,冷静地踩住刹车阀,不以为这些人会傻到连她拿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想杀她灭口。
过来的戴墨镜的男人,敲敲她车窗户。
她问:“你们是吴总派来的人吗?”
“不是。”
徐咏梅猜到他们定是另一方的死对头,以为她这是拿了他们的资料,叹:“我手里的东西,不是你们想要的。”
“是不是都好。我们家老板说了,只要你愿意把它交给我们,我们老板愿意出高价钱购买。”
听到这么说,徐咏梅一惊:这个人是傻的吗?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愿意出高价钱买,难道,真是与陆家也有什么恩怨的人。如果是后者,她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样吧。我不去和吴总的人碰面了。如果你们老板愿意,我和你们老板到网上详谈。如果两方面都满意的话,我会将东西转让给你们老板。”徐咏梅说。
“可我们老板说了,你的东西今天我们必须拿到手,才能安心。”
徐咏梅听对方连句余地都没有,似乎想用强的,更不知是什么来路。她又是个火辣的性子,从不屈服的,一把趁对方空隙拉下车杆,踩紧油门冲了出去。岂知夜路黑漆,她绕过对方挡住她前头的车,却浑然不知前面其实是条沟。车开进去立马翻了。
接到报告说徐咏梅的车翻进了沟里,人成了重伤。资料倒是都拿到手了。
在旁边一同听到消息的鲁玉,被吓到了:这变成了伤人案件,被抓住会坐牢的。
“又不是我们逼她开进沟里的,是她自己开进去的。”薇拉怒气冲冲地说。
“我们通知伯母吗?”鲁玉想,这事,或许让米母来处理比较好。
哪知道薇拉不仅畏惧自己的母亲,且也很不甘心:“她现在去了外地开会,要不是她没有回来,我哪里需要做这种事情。”接着,她双手握住鲁玉的肩膀:“鲁玉,你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拖累你的。”
鲁玉跌坐在椅子上,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和薇拉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只能往前走,再这样下去,她们俩人,迟早会自取灭亡的。
米母不能求助,她自己父母,更是无能为力。在她感到十分无奈,在走投无路的黑暗中,她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男孩的面孔。
两天没有去上学了,陆欢在家里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沉甸甸的。小伙子,在被子里抓着拳头,显出心里面强烈的不甘。
隐隐,在空气里像是传来小孩子的叫声,是小外甥小西西的声音。他坐了起来,随手拿了件外衣套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敲门声,走来开门的蔓蔓,惊讶地看着弟弟站在门口,问:“西西把你吵醒了吗?”
“不,我是睡不着。家里就我一个人醒了。”陆欢挠挠头发说。
蔓蔓见儿子的确只吵醒了弟弟一个,松口气,让开位子让弟弟走进来。
走进卧室里,看到小外甥是躺在蒋大少的怀里吸着奶瓶的奶嘴,陆欢咧开嘴笑:“他这时候小最好了,无忧无虑。”
每晚上,儿子都要定时起来喝奶的,小孩子这时候是无忧无虑,惨的是每天晚上都要睡眠不足的父母。蔓蔓对弟弟这话,只有叹息的份。
“你怎么睡不着?”蒋衍一边喂儿子吃奶,一边问小舅子。
“没有去学校,心里闷的慌。”陆欢说。
“也就这两天而已。”蒋衍不以为意的,“过两天,你照样得回学校去。你不去,你大哥要拿鞭子鞭策你去。”
看姐夫这是误以为他怕回学校没法和人家相处,哼哼:“我才不怕呢。我又没有做任何亏心事。该害怕的是他们。”
“那你担心什么?”
陆欢的眉头,揪了揪,被问到了。
蔓蔓走来,拍下他手臂:“你口袋里是不是装了手机,好像刚才响了下。”
陆欢翻开口袋,拿出手机一看,看到原来是来了条短信,而且是鲁玉发来的,顿觉得烫手。他这个手机,本来落在学校被鲁玉拿到,鲁玉后来,托人将手机带到他家里送还给他。那时候起,他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了。因为鲁玉肯定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才能准确地找到他家里的住址。但是,鲁玉怎么知道的呢?像一般人,对陆家,肯定不怎样了解,怎能如此快速找到他家里?
他在鲁玉面前伪装身份。感觉,鲁玉在他面前,也有层谜。
“谁发来的?”做姐姐的眼尖发现弟弟脸上神情不大对劲。
陆欢一会儿拘谨,站了起来。他突然的动作,让吃奶的小西西都睁开了眼睛,很好奇地看下举止有些异常的小舅舅。
“没什么,就一个朋友。”陆欢磕巴地说完后,来到了角落里,翻开了手机短信。看到鲁玉在里面写着:如果有空,请打电话联系我。
他当然有空,因为好奇心会毒死猫!
拨了号码回去,嘟嘟两声后,传出鲁玉那边疲倦沙哑的嗓子。
“师姐,怎么说?”
在鲁玉听来,平常只像个孩子的大男孩,这会儿压低的嗓子里,透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令她鼻头猛地酸涩,之后冷静了下情绪,开始说出:“我这里,不巧拿到了好像是和你妈妈有关的一些东西,你过来拿也可以,但是要你姐夫陪你过来。”
【246】一家上京
小西西进了妈妈的怀抱里,看着爸爸和小舅舅走出去,眨巴小眼珠子,好像能看出一点蹊跷的痕迹。蔓蔓轻拍儿子精明的小额头,轻声说:傻孩子,睡吧。
竟然说他是个傻孩子。不高兴的小嘴巴像妹妹一样撅起,但是,如妈妈说的那样,因为自己还小吧,什么事都做不了。呵呵打个小哈欠后,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睛。
蒋衍走到外头,听陆欢说了一遍,问:“可靠吗?”
“我认为她不会对我们怎样。”陆欢为鲁玉打包票。
蒋衍虽不知他这信心从哪里来的,但是,情愿相信他,拍着他的肩头说:“我和你走这一趟是可以,但是,必须和你大哥先说一声。”
小舅子的人身安全,他一个人可担负不起。
陆欢也知道这事始终是瞒不了大哥的,只好走过去敲打君爷的房门。大脾气公主因此被吵醒了,很不高兴地哇哭了两声。
警觉性高的君爷,即刻从床里爬起来,轻拍下小公主的背,小公主噙着眼角的憋屈,乖乖止住哭。君爷拉开门,看见是自己弟弟,仿佛早已所料,先说:“把南南抱过去给她妈。”
小南南半夜三更,就这么被搁回到了哥哥小西西身边了,看到哥哥吃饱喝足睡得像头小猪,小嘴撅撅,很是不齿。蔓蔓哄着一双儿女,一面竖起长耳朵,听着外面自己老公和兄弟究竟在商量什么。
君爷听完弟弟的讲述后,回答出乎意料的快:“可以。”
陆欢小朋友由此听出似乎自己哥早知道这事了,愣:“哥,你认得她?”
“怎么不认得?她拿她的手机拨你的号码打电话给我,我不用查吗?”君爷倒不怕坦诚地拍醒弟弟迟钝的脑袋,说。
“那——”陆欢为此郁闷,早知道自己哥都知道鲁玉的身份了,他可以问大哥而不是自己心里胡思乱猜。
“什么那不那的,你和她什么关系我不管,你不要给我惹出桃花乱来,就行了。”大哥就有大哥的风范,只管大的原则,其余小事细节一概不管。
陆欢一听更郁闷了,忙辩解:“哥,不要乱说。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师姐师弟。”
君爷鼻孔里哼。这哼的什么,陆欢小朋友都听不出来,反倒是蒋大少听出了一丝。蒋大少微微嘴角一勾:这小舅子真是天然呆。或许他真是对鲁玉没有什么,但是,人家鲁玉都三更半夜打电话给他了,能没有什么吗?
“你开车和他一块过去。”君爷交代妹婿,“我派人在后面盯梢。当然,她在哪里,我想大致的地方我也清楚。”
如此安排妥当后,蒋衍带着小舅子出发了。
蔓蔓看老公半夜里和弟弟出门,一颗心悬在心窝里头,但不敢吱声。君爷见此没有回屋,陪她坐在卧室里,和她一起看着孩子。两娃在睡梦里不忘将唇角撅的高高的,不喜今天半夜里被人吵醒。
把小被子往上拉拉,盖住小娃的肩头,蔓蔓抽了个喷嚏,忙避开。
“夜里起来,就得多加件衣服。”君爷念道。
蔓蔓拉拉自己身上的毛衣,不觉得冷,道:“只是鼻子痒。”
“担心吗?”
“不觉得担心。”蔓蔓真心不觉得今晚该过多担心,因为刚听都听出来,这事儿,恐怕她哥心里都有谱了,她只担心连她哥都没有谱的事情。
他这个聪明的妹妹。君爷微微眯下眼:“你会这么想就好了。”
“哥。”蔓蔓抬头,看着他,“告诉我,你觉得这个事,会牵涉到我们头上吗?”
“你哥不犯法,你老公不犯法,所以,你说的这个牵涉如果有,你心里也明白只可能是什么。那么,不需要有任何担心的成分。”他看回她,慢慢地说。
她先是沉默一阵,接着像是只低头看着自己露出拖鞋的十只脚趾头,低声道:“我总觉得姥姥有些话,没有说完。不知道姥姥有没有和哥说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对古沫这点,君爷斩钉截铁的。
“哥,你原谅她吗?”
“你原谅她吗?”他反问她的目光熠熠,充满一丝谑味的神情,“如果你想原谅她,没有关系的。”
“我——我不知道。”蔓蔓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她喜欢古沫,但不代表绝对是赞成古沫的任何想法和做法。古沫有些做法,的确是属于超乎人的亲情常理了,很难让人接受。古沫,实际上,是个很自私的人,因为自私,所以只做自己想做的,我行我素,不需考虑任何人的想法。这种人生,或许锻造出来充满了个人魅力,但是,另一方面,在不知觉中伤害了许多人。
听到她这个亲口承认的答案,或多或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浓眉微锁:“嗯。”
“什么嗯。”蔓蔓挑挑眉,“哥,我后来听人说,那天在天津的旅馆里,你是做噩梦了,都不醒。”
这肯定不是白露对她说的,是旅馆里的工作人员不小心向她泄露出去的。君爷切齿:“你哥是会做噩梦的人吗?”
那是,连阎罗王都不怕的人,非说要做噩梦的话,也只能是:“哥,如果你是做梦梦到我,或是姥姥的话,我不会想说这是梦,要你别放在心上。”
听她好像说的很像了解他一样,他伸出的手,是在她额头上落下来的刘海轻柔地拨拨,语声却挺严厉的:“对白露,我就不说她了,她知道自己分寸。你想接近我,多了解我,我很高兴。但是,你只是我妹妹,你明白吗?至于梦不梦的事情,你哥自己也是读书人,清楚这之间的区别,更不会迷信。”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倒是有点害怕起她这种充满深思的静默,她毕竟是他最聪明的妹妹,狡黠程度不亚于他任何一个人,于是转移话题:“我会在这里陪你到你老公回来,你就不用担心了。”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下去睡吗?”
他因她这话,顿然仰起头,眸中掠过一丝被她折服了的讶异。
蒋衍开着甲壳虫,上路到半截,见小舅子陆欢在副驾座有些坐立不安,笑道:“怎么?我都不害怕,你害怕?你不是说她很可靠吗?”
“哎,姐夫,你知道什么啊?”陆欢摸着脑门,流露出一点困窘的模样,“我这是怕去到那里,她说我骗她。”
“你究竟怎么和她和学校里的人说,你是哪里人?”蒋衍对小舅子隐瞒的身份策略,挺感好奇的。
“都说是北京的,我丫丫的,北京腔不会变,但是,就说是住普通民宅的,家里父母退休,兄弟是当小学老师,有一点人脉。”
这个谎,其实撒的,如果与陆家真实家境一比,有的离谱。蒋衍舔舔唇角:“我想,一般来说,如果知道自己交的朋友其实是个比自己想象中更有身份的人,理应不会有人不高兴。这总比后来得知原来是个欠债百万千万或是逃犯,要好的多。”
也只有姐夫这张贫嘴,能极大地安慰任何一个人,包括他在内,因为实在很乌龙很欠扁,与他撒的谎没有什么两样。
陆欢翘起嘴角,不和姐夫贫了,找起姐姐在车里放的零食什么的,来解闷。这翻箱倒柜似的一找,找出了蔓蔓在车里藏着的驾校广告。
“我姐想考驾照,我哥知道不?”
别说大哥不知,他这个老公,天天开这辆车都没有察觉,真是有愧于解放军侦察兵的名号。蒋衍汗颜:“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小媳妇瞒着他这事,足以说明在这事上对他这个老公不指望了,多伤他自尊心。
“完了。”陆欢不怕再打击下他,“我姐只想靠自己,连你的开车技术都信不过。”
蒋衍在嘴头上不逊色于小舅子,振振有词:“她也信不过你的车技。”
“我没关系,要爆的是我哥吧,如果被我哥知道。”陆欢摸把下巴颌,露出狡猾的神色,“这事告诉不告诉我哥呢?”
其实媳妇去驾校学习,只要不是自己不顾安全偷偷来,蒋衍倒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再说,考不过,媳妇也能死了这条心。反正,按照大舅子上回的说法是,蔓蔓想通过会很难。
与小舅子对上两眼,似乎两个人意见是一致的。
“你说,姐夫,要是姐姐知道我们在底下诅咒她考不过,她会不会把我们抓起来抽打?”陆欢说完这话咽咽像是害怕姐姐严威的口水。
蒋衍不怕被老婆抽打,只怕老婆不让他上她的床。
“但是,如果姐姐真的通过了考试呢?”
两人再对了对眼神:那还是私底下继续诅咒吧。
一路这般,车开到了薇拉的家。见米家算是富豪一族,宅院花园式,夜晚,只在门口和三楼点了两盏灯。
保姆早走了,鲁玉走过来给他们两人开门。
蒋衍看到了小舅子口里口口声声念的鲁师姐,发觉这女大学生长得还可以,不算很美,但很清纯,在清纯中又有丝比较成熟的味道。
鲁玉打量下他们两眼后,道:“你们进来吧。放心,这屋里,只有我和薇拉。”
想都想得到,在知道陆欢小朋友的真实身份后,谁敢对陆欢小朋友动手,那是吃了豹子胆。
蒋衍和陆欢没有疑心,和她走上三楼。
小待客厅里,薇拉两腿盘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右手两只指头夹了条烟,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前头走的陆欢,微微皱起的眉表示出对陆欢先前的那种知情不报,是有些气恼。后头的蒋大少进门,果然是令人眼前一亮。薇拉拉开唇瓣,笑了笑。她后来是从戴兴伟口里,稍微探知到一点蒋大少的来路,反正是很不简单。
戴兴伟的未婚妻是个大美人,长相比白露姐姐更妖艳,蒋衍如今亲眼所见,心里叹这戴兴伟的确是艳福不少。
薇拉长了张标准的狐媚脸,脸型颇有点像当红女星范冰冰,双眼特别的媚,笑起来,很是风流。
“请坐吧。”薇拉道,轻轻将燃着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她会抽烟,但是,什么时候可以抽烟什么时候不可以,这个尺寸,她心里很清楚。进门的这两个男士都是不喜欢女人抽烟,她自然不敢继续燃着烟头。
是个聪颖的,暂不算是个跋扈的千金。蒋衍心里如此评价着对方,与小舅子一块坐下来。
“我听说兴伟和你是朋友。兴伟刚好是我未婚夫,这点你知道吧。”薇拉开门见山。
“我们没有兴趣被牵累进你们的事情里面。”蒋大少也开门见山地说。
“那可不行。”薇拉笑一笑,在狡诈中带足了残酷,“你别误会,我这不是想拿什么东西或是人威胁你们,而是有十足的理由来说明我们之间有合作的需要。”
“哦?”
“你知道我的对手是谁吗?”薇拉向鲁玉稍微暗示,鲁玉将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搁在了蒋衍他们面前的桌上,薇拉指着照片里的男人说,“我知道你不认识他,但他绝对与你有关系牵连。他姓吴,叫吴俊国。他背后,给他财力上充足的贷款与支援的,是他在天津的老哥,也姓吴,叫吴裕安。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这吴裕安,恰好是你蒋大少的堂叔儿媳妇的父亲。”
这些信息,确实对蒋衍来说都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他早先有听朋友说在查,但仍是没有想到会牵涉到蒋永正一家了。
“这么说,我不是该和你是对立关系?”蒋衍拉开唇角,笑着反问。
“我知道的是,你们上回不是去了天津吗?听说和你堂叔闹的很不愉快。”薇拉不以为然。
“你消息很灵通。”
“有钱总是能使得鬼推磨。”
“你想怎么样?”
“我们合作吧。”
“合作,也总是得说说想做什么。”
薇拉接到对方眼里露出了一道类似刀光的锐目,心底不禁寒瑟,是想:这个男人,不是能去随意碰的。这个事,戴兴伟都警告过她。可她如今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
发了狠:“你放心,我不是要让你去杀人放火,也不是要你去查人家是否贪污受贿得罪人,只是,想让你想点法子让对方消停这种愚蠢的行为,放了我未婚夫。我们不想和对方继续这样绞缠下去,搞到两败俱伤,那是我们不想见到的。”
到最后,薇拉是想退其次求其成全。但是,这样的要求对方未见答应,足以说明戴兴伟本人对于对方的重要性。让人意料外的是,像薇拉如此精明能干的女人,对戴兴伟这样的人,竟是如此执着,说什么都不放手。
其实薇拉和戴兴伟怎样不关他们的事,无论薇拉用什么来威胁他们,都没有用处。但是,既然牵扯到蒋永正一家,也即蒋家的问题了,他不能坐视不管。蒋永正若真是犯法了,只怕,一不小心,自己其他家人都道不定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蒋永正拉下水,想想,是件极其无辜和可怕的事情。
“怎么样?”薇拉问。
“把资料都转过来吧。我需要找人商量。”蒋衍道。
陆欢在旁边听,因为说的是天津的事,他不知道他们那趟旅行的详情,听得一知半解的,直到,鲁玉将一沓资料袋交给他。看到鲁玉向他示意先打开第一个,陆欢连忙解开开口处的封线,抽出来,见是一沓照片。里面赫赫是自己母亲扫许玉娥巴掌的场景。
谁做的?!
看这拍摄以及连拍的角度,都知道拍摄者绝对是站在许玉娥的战营而非他妈这边。
“那个拍照的人,已经被我们扣留了,你放心。”鲁玉看着他充满愤怒的脸和眼神,向他低声传述道。
“谢了。”陆欢冲她咧开串白牙。原来,她在电话里说要给他的有关他妈的东西,就是这些,的确在没有落入坏人手里先回到他们自己手里,是最好不过了。
双方谈判完,蒋衍和陆欢起身离开。人,还是由鲁玉送下楼。等门打开,鲁玉仍旧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车从院子里离开。
蒋衍从车前镜里,似乎能看出鲁玉脸上一丝恋恋不舍的神态,再看身旁的小舅子浑然不知的。
“姐夫,我又不是我姐,你盯着我的脸看什么?”陆欢小朋友皱着眉头叫道。
蒋衍转回头,悠然地说:“我这是看你是长丑了是不是?”
“丑了吗?”未想,小朋友对自己的外相挺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