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来,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你只听说了戚懿被下到永巷,可听说了戚懿在辱骂你的母亲,骂她是个妖妇,骂她不得好死——”
“不要说了,母后。”刘盈失控喊道。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问道,“戚懿真的这么骂?”
吕雉呵呵的笑,“这是我编排的来的么?神仙殿上上下下的人都听的清楚,阿嫣也听的清楚——”
“阿嫣——”刘盈怔怔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辱骂太后,这个罪名,够下她戚懿去一趟永巷了吧?”吕雉淡淡问,面色平静。
“母后,是儿子不好。”刘盈恢复平静,直视着吕雉的眸,“儿子不该胡乱怀疑母后的。”
吕雉眨了眨眼睛,面色恢复慈爱,理了理刘盈的发鬓,手滑下衣襟,“母后不会怪你。母后永远不会怪你。”
母后怎么会怪你呢?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可是母后。”刘盈又道,“戚懿既已下了永巷,神仙殿再围着也没什么意思。殿中上下奴婢——我知道母后是一个都不喜欢的,也不必留在宫中了,都发还回家吧?”
吕雉神情奇异,片刻之后方呵呵笑了起来,“真是稀奇,你居然是我儿子。盈儿,你是个好孩子。按你说的去做就是,母后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的盈儿,他是一个好孩子。”
月色从殿外照进来,照亮殿中的一片地方。“天色真的不早了。”她瞧了瞧偏向西天的月,复又压了压刘盈的领口,“回去睡吧,盈儿,明天还有你该忙的呢。”
“好。”刘盈柔和颔首起身,“母后也早些安歇。”
他步出殿,在帘下回头望母亲。母亲已经不在年轻,因为夫丧,她穿着丧服,不能着红粉,却并不见憔悴,甚至比前些年气色还要好些,一双黑眸充满了熠熠光辉。
母亲并不是心思良善的女子,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可是她是他的母亲,她一生慈爱眷顾于他,从没有辜负母亲这个词语。于是他就像毎一个做儿子的应当做的爱着母亲,从不辜负儿子这个词语。殿中的烛火,母亲的笑,母亲的话语,都同往常一样,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没有什么不对,他却忽然不安,仿佛很是恐惧,恐惧着一种事情的发生,虽然它此刻并未发生。这种恐惧情绪推动着他,让他蓦的喊出来,“母后?”
“嗯?”吕雉疑惑望他。
刘盈直直的望着她,突兀道,“你要保重身体。”
你不要像父皇一样骤然倒下。
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想再继续失去母亲。
知子莫若母,一刹那间,体会到刘盈情绪的吕雉心柔软的仿佛化作一滩水,“傻孩子。”她重复着这句话,这次却面带开怀微笑。“鸣雌亭侯说,母后还有十五年寿数,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母后还想看着你的儿子,孙子,带他们长大呢。”
心落回原处,刘盈尴尬望道,“母后。”
“母后在——等再过三年,你守完了孝,母后给你挑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做你的皇后。——对了。”吕雉放下手,转脸问伺候在一边的长骝,“陛下今天夜里歇在哪?”
“这个——”长骝迟疑。太子已经登基为帝,自然不能再歇在东宫了。可是长乐宫处处有先帝遗迹,陛下看着伤神,不愿久待。天已快亮,偌大的长乐宫,新帝居然找不到一个居处。
吕雉微微一笑,“自来长安之后,盈儿你一直住东宫,咱们娘俩再也不曾一处过过夜。你既然尊你父皇,不肯住他住过的地方,也无妨。不是还有未央么。赶明儿去住未央宫去。但是今晚,就在母后这儿住一晚吧。只有一晚,也不怕那些浑史官胡写。”
“好。”刘盈应道,心中一暖。
上了年纪的人再也睡不好,第二天清晨,吕雉很早就睁开眼睛,到刘盈歇下的东殿,瞧过了依旧熟睡的儿子,为他掖一掖被角,又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子,才轻轻的走出来。
“陛下可不是睡的正好。”苏摩笑着迎上来,“奴婢已经吩咐了谁都不许吵到他。这些天他着实辛苦,只有在太后这边才睡的好。”
“是啊。”吕雉这才肯说话,笑的开怀,“孩子长大喽。”若有遗憾,心中却妥帖。
“可还是很孝顺。”苏摩眨眨眼睛,“太后永远不必担心。”
第二日清晨,鲁元入宫叩别太后吕雉。
“真的要走么?”椒房殿里,吕雉拍着鲁元的手,絮絮不舍,“母后刚失了你父皇,现下你又要走,就不怕你娘伤心?”
“母后,满华也不舍得你。”鲁元道,“可是敖哥听说母后你打算遣诸侯大将归地方,他不愿你难做,这才决定带我们回宣平。”
吕雉怔了一怔。
“阿婆。”张嫣亦仰脸对吕雉道,“等来年你五十大寿,阿嫣一定回长安来为你庆祝。”
“好,好。”吕雉笑着亲了亲她,“阿嫣啊,阿婆听说这宫中有人惹你生气了?”
张嫣无邪笑道,“阿婆你是在说戚夫人么?我听见她在骂你,气不过才擅自做了主。”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嫣儿是不是僭越了?”
“不僭越,不僭越。”吕雉笑容满面,“这长乐未央二宫之中,阿嫣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都不僭越。”
宦者令张泽伺候在旁,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记道,“果然,这位长公主家的张娘子是不能轻易看轻的。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解忧花,皇帝陛下的心头宝,虽连个翁主都不是,却实实是比刘氏翁主还是要贵重的。”
内殿里,吕雉牵着女儿的手,喁喁私语,似乎在说一些体己话。张嫣在外面无聊,跪坐着趴在黑漆描金案几之上,忽然听见侧响哗啦啦帘子打起之声,欢快抬头笑道,“娘,你好了么?”忽然就愣了愣,止了笑容。
她又狐疑的瞧了瞧殿外天色。
没错,日已中天,这时侯,又是新皇登基之时,他不是该在前殿忙着政务,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会一脸睡意惺忪的站在椒房殿殿帘之下?
檀木珠子穿成的帘子之下,刘盈亦怔怔然站在那儿,因刚刚起身,尚穿着禅衣,微微有皱,亦没有束发,柔顺的搭在两肩之上。
“阿嫣?”
刘盈亦几疑是梦,一觉醒来,却在这儿瞧见本应好好待在宣平侯府的张嫣。
他动了动唇,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陈瑚去后,这几个月以来,阿嫣一直在躲着自己。她躲的并不高明,但可也真是彻底。有数次他到椒房殿来,远远的看见她匆忙走开的背影。
私下里不是不觉的难过的,毕竟他一直都真心亲近这个外甥女。可是仔细想想,终究是自己理亏。阿嫣,是那么一个纯洁干净的女孩,又一直喜欢亲近瑚儿。却在那样的境地里,亲见了瑚儿的死亡。
怎么能够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着,由着她发泄点小脾气吧。小孩子记性差,过得一阵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忘记了,小孩子也最是固执,固执的想要记住的事情,几个月也忘不了。
他以为就这么淡淡疏远了,却在某一日晨起之后,愕然就在打起帘子后看到她散漫坐在那儿微微张口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模样。
彼此躲避了数个月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一道帘子里外面对面的撞上。
那么,就什么都不说吧。
刘盈微微一笑,神情温暖。
有一个开始,就需要一个结束。
闹了这么久的脾气,也该,有一个终点。阿嫣,只要你笑得一笑,我们也就回到从前,舅慈甥孝,一片和乐。
于是他微笑的看着女孩慢慢的缩回手,端正了跪姿,右手压左手,双手俱藏于袖中,举手加额,恭敬的拜下去,顿了一顿,再直起身来,同时双手再加额,竟是行了一个规规矩矩郑郑重重的大拜之礼。
“见过陛下。”她轻启咬的发白的唇,将昔年娇俏的面色藏在阴暗里。
他的微笑也就这么寸寸僵硬掉。
一刹那刘盈几乎心若死灰,年轻的皇帝从父亲手中接过了父亲的帝位,站在天下最高的地方,他也曾淡淡的设想过这时候的感觉,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种空茫。小时候,母亲告诉他,皇帝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如今他站在这里,什么还没有得到,就感觉已经失去。这些东西,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却知道自己是应该在意的。
母亲,我其实无法高兴。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引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第55章 路遇
汉惠帝元年,春。
路边桑树吐了新绿,仓庚婉转啼啾,倏然从这一枝树桠迅捷的飞到那一枝树桠之上。河水解冻,潺潺的流过,溅出清亮水花。大地回暖,帝都长安以东,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大道远方,一队车马遥遥而来,居中为时下最宽敞的桐木轩车,外包油壁,以玄漆涂,可御风雨。车上迎风飘展的干旄之上,书写了一个赵字。
自高皇帝故去后,太子刘盈继承帝位,皇后吕雉便升了皇太后。今上仁孝,事母甚笃,吕太后便一改高帝在位时的安静忍让,嚣张跋扈起来。汉十二年秋,吕太后遣使到赵国邯郸,召赵王如意入长安朝。赵王年幼,不知所措,赵相周昌却强干非常,言赵王病弱,不宜入朝,将汉使呛了回去。如是再三,第四次,吕太后大为恼怒,诏书再到邯郸,不再召赵王如意,却召赵相周昌。
周昌为赵王,可以拒接诏书。轮到自己身上,却只能从命,临离赵国的时候望着送行的赵王,叹了一声,对天道,“高皇帝啊,您托给周昌的事情,周昌却不能完成了。”嘱咐赵王,“勿入长安。”
周昌回长安,吕太后当面斥曰,“君不知我讨厌赵王很久了么,为什么要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小儿?”
周昌正色答道,“从前先帝命臣为赵国相国,将赵王托付给臣。臣自当尽力。”
昔年周昌对吕太后母子有保位之恩,所以吕太后不能太怪罪周昌,沉默良久,只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你已经不是赵相了,算了吧。”
再召赵王的使者很快到了邯郸,刘如意失了周昌庇护,不能相抗,无奈登车,在汉使的护送下,回到他幼时曾经以之为家的——长安。
这一日,车马过宣平县,天已过午,如意掀开车帏,吩咐道,“已经走了这些时辰的路了,咱们歇一歇,用午膳吧。”
“诺。”侍卫应道。御人的速度随之慢慢缓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后面轩车赶上来,汉使韦昌执节探出头来问道,“好好的,干嘛停了。”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韦大人,本王已感饥乏,欲歇歇再行,顺便也用过午膳。”
“这日头还早呢。”韦昌皮笑肉不笑答道,“赵王若饿了,本使这里带了些干粮,可以让赵王饱饱肚。戚夫人还在长安望眼欲穿王爷回去,赵王将心比心,连这点劳累都受不得么?”
“你——”如意气的浑身发抖。
“微臣怎么?”韦昌维持着微笑表情,淡淡道,“赵王意下如何?”
如意重重抛下手中车帏,喊道,“继续行路。”
韦昌淡淡一笑,抬目看向大道前方。
前方尘土扬处,也行来一辆车马,车边有家仆侍行,想来不是寻常人家。
“这里是赵王入京车驾。”前方侍卫已经是嚷嚷开了,“还不避行。”那车马却依旧是不避不让,径直朝这边行来。
“哪家的崽子胆子这么大。”韦昌高声斥道,“敢冲撞赵王车驾?”
那轩车却在撞上人之前停下来,赶车的御人悠长的一声吁声,朗声笑道,“还请大人见谅则个。我家娘子是宣平侯家的长娘子,闻听赵王取路宣平回京,特意赶来相送。”
解忧掌起车帘,十岁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如意。”
“阿嫣。”
侍人在树荫之下设榻置案,二人相对而坐。许久,张嫣侧首笑道,“几年不见,如意你高了,瘦了,也抑郁了。”当年长乐宫中那个像玉石一样莹润漂亮的男孩不见了,只留下来一个感知了世事滋味的少年。
如意也笑了,“阿嫣也长漂亮了。”
她今日里穿的是一件黄绮罗裳,下着绿色素裙,头挽撷子髻,将一头青丝掠至顶部,环绕成环,以余发再束起,愈发显的清新高挑,像原野里如烟水般淡荡的春光。
“你不该答应去长安的。”张嫣低首道。
“是啊。”如意轻轻的笑,“周丞相也是这么说。可是阿嫣,我的家在长安。”
“父皇逝世的时候,我在邯郸听到国丧,哭的都进不了饭。我想回长安奔丧,可是周相国不让。他说,王爷,但得为自己想想,也不能在这个时侯入长安。”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阿嫣,我为人子,从小在父皇膝下长大,他一朝山陵崩,我连在他陵前叩首的机会都没有。阿嫣你说,我怎么办?我自可在邯郸逍遥,可是我母妃还在长安,我又如何能丢下她不管?”
张嫣哑口难答,瞧着面前那个激动的少年,曾几何时,那个天真世事无忧的如意,也长成了有着深重心事的赵王。而渭水河边那一年的风,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许久,她低低问道。
如意叹了口气,“我想接母妃回赵地,好好伺候她颐养天年。从此永不入长安。”
“太后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知道。”如意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握住张嫣的手,“所以阿嫣,太后一直最疼爱你,你去替我母妃说说情,让她放了我们母子,可好?”
张嫣愕然挣扎,然而如意的力气颇大,她却根本挣扎不开,只气急败坏道,“你疯啦。我何德何能,能让太后改变主意?太后心中最重皇帝舅舅,可是皇帝舅舅劝了半年,太后可有半点意动?”
“是啊。”如意怔怔的,颓然放开手。
她瞧着又心软,劝道,“如意你此去长安,第一要劝着戚夫人,让她好赖跟太后服软认错,形势比人强,弯个腰也不算什么。若能保住性命,便是做庶人,也没什么不好的。第二,事若不谐,多靠着点皇帝舅舅,他心肠软,定会拼尽全力回护于你。”
“知道了。”如意萧瑟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用的着你这么吩咐?”
“最最重要的是。”张嫣猛的站起来,反握住如意,“你丫绝对不可以赖床,给我死死的跟着皇帝舅舅,他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他睡哪儿你跟着睡哪儿。他打猎你也得跟着去,总之,一步不得离开他身边。”
“没这么严重吧?”如意骇笑。
“就这么严重。”张嫣肃声强调。
“好啦好啦。”如意敷衍着,怨念道,“说起来,阿嫣你还比我小着几岁,论辈分该叫我舅舅的。怎么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一点都不可爱,枉费了这幅漂亮的样子。”
张嫣气的额头青筋直跳,这死小孩,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要遭他如此嫌弃。
用过酒食,如意叹了口气,惘然道,“阿嫣,我该走了。”
“嗯。”张嫣亦低低应道。
远远的看着二人起身,韦昌连忙迎上来,胖乎乎的脸蛋笑成一朵菊花似的,弯腰问道,“张娘子远居宣平,臣正要护送赵王返回长安,娘子可有什么物件,要臣捎给鲁元长公主的?”
张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若要送东西给阿母,自有驿站传递,不劳韦大人了。”
韦昌碰了一个软钉子,不敢生气,慢慢的退到一边。
“韦大人。”一个皂衣小官好奇问道,“卑职不懂,赵王身份尊贵,是诸侯王,您对他百般苛刻,谈不上什么尊敬。那个女孩不过是个诸侯之女,您为何反而这般看重?”
“你懂什么?”韦昌不耐烦拍掌斥道,“得势失势,岂是完全看身份地位的。赵王虽表面上是诸侯王,风光无限。实际上他与陛下当年有数几夺位之仇,又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太后宣他往长安,没准就没命再回邯郸了。我自当顺着太后心意,苛求与他;至于宣平侯家这位长娘子,虽说只是诸侯之女,她的母亲可是太后亲女,天子胞姐,鲁元长公主,这亲疏能和别的诸侯女一样么?”
“如意一路保重。”张嫣眼看着如意上了回长安的铜壁车,眉心轻轻皱成了一个川字,张口欲要叮嘱,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千言万语化作最平常的祝福,“保重。”
“好。”如意听不出她的沉重,微笑着应了,容颜明朗,依稀可见昔日长乐宫中皇三子玉石一样晶润的风姿。
张嫣站在原地,目送轩车轧轧远去,含糊的哼起了一首歌。
“什么?”身边,荼蘼茫然的转过头来,问道,“娘子你在唱什么?”
“没什么。”她低下头去。
她唱的是:“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这是戚夫人在永巷舂米时唱的歌。
舅舅登基之后,她随父亲返回宣平,离开长安之前,曾数次遣荼蘼去永巷探望戚夫人,嘱咐她收敛些自己的脾气,成王败寇已经水落石出,输家也要有输家的风范,骨头太硬了,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关于史上那场惊天的惨剧,她总是认为,阿婆固然心思狠毒了些,但戚懿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
只是戚夫人不肯领情,认定了自己忘恩负义,次次都将荼蘼给骂了回来。
“娘子。”家人上前劝道,“赵王已经走了,我们这便回转吧。”
“嗯。”张嫣收回目光,点点头,“给我牵匹马来。”
家人皱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话,应道,“诺。”
张嫣翻身上马,原野的春风吹动起她的衣襟,微微褶皱像动荡的水波,她深吸了口气,甩了甩手中藤鞭,道,“走吧。”忽听得身后远远一声呼唤。
“阿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