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是因为今天的警局,还有那个元晞。
想想就觉得心气不顺。
不行,必须得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玄放坐上赵青开来的车,心意烦躁地闭上眼睛:“去老地方。”
驾驶座上的赵青犹犹豫豫地回头:“少爷,可能不行…”
玄放怒瞪他:“现在连你也敢忤逆我了?!”
赵青连连摆手否认:“怎么会呢少爷,这是…家主的命令,让您出来之后,就即刻赶回去。”
玄放一下子坐正,一脸惊骇。
虽然那是他的爷爷,但却是让他害怕到听了名字便两股发颤的人。
“这件事情家主知道了?”他担心的是,爷爷知道了多少。
赵青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接了电话。”
玄放当然清楚,以赵青的身份,尚且进不了主家的大楼,更不要说见到爷爷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只是,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一切,玄放难免有些颓然。
挥挥手:“走吧。”
“哎。”赵青应了一声,从后视镜看到倒在后座闭着眼一脸疲惫的玄放,眼底极快闪过一抹精狡的光。
这次家主知道了少爷居然跑去见了那位元家家主,定然是震怒,少爷的继承人位置,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少爷原本就不是长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偏偏得了老祖宗的喜爱,才稳坐继承人的位置,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眼红。
可惜,他赵青,他赵家,在这继承人更迭的风波中,只有竭尽全力保证自身不受到波及。
想当年他赵青太爷爷只是一泼赖青皮,后来有幸跟在当年的那位玄家继承人身边,追随着他一路登上玄家家主之位,也就是如今的老祖宗。
别人眼中,他赵家可谓是平步青云,家业庞大。
但只有他赵家自己才知道内里的苦涩,所谓的风光,不过只是表面,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是他们赵家了。他们名下的那些产业,都是玄家的,他们只不过是一个代管理者,顶多工资高点。
可这也不代表他们的生活就有多么的美好。就像他现在,外界身为一家科技公司的总经理,下属上百人,可玄放玄少爷一个电话,他立马就得跑过来当司机,内力辛酸,不足道矣。
玄家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些玄家的狗,脱离自己的掌控。所有玄家的外门都被一张大网紧紧包裹着,一旦有任何反叛苗头,就有可能被绞死在这张网中。
用玄家的话说——我可以给你这些东西,也可以收回这些东西。
玄家发展至今,手上不会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赵青心想,玄家还一心想把家族发展成当年元家的模样,但这怎么可能!
赵青隐约知道,人家元家对待她们这些外门,可谓是用人不疑,不然怎么会有北玄南寒如今的风光,发展到这般庞大,反倒落井下石,取而代之。
…想得有些远了,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擦亮眼睛,不要栽了跟头。
只是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玄家…还不如毁了算了。
车子,静静驶向玄家庄园。
作为北玄南寒,掌握了风水界半壁江山的玄家,在京郊某个山头修了一个数千平米的庄园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庄园从山下开始,银灰色的马路没入扶疏草木,远远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树林植物,不像是私人庄园,反倒像是一个森林公园。
赵青开的是玄放的车,不用停下,那两扇雕花铁门就自然朝着两人敞开,顺着山道马路盘旋而上,中途道路两侧还有中式小楼零星坐落,看着也是不错的别墅,其实都是玄家庄园佣人们住的地方。
直到到了山巅,一片高脊飞檐、雕廊画栋的青墙黛瓦的建筑,便蓦地撞入视线。
大气磅礴,偏又灵气雅致,静谧中不乏壮美,多番融合在一起,便是这玄家主楼了。
以赵青的身份,尚且踏不进主楼的大门。他又不是什么闲人,因为玄少爷的电话,放下开到一半的会跑出来,现在也要急着回去了。
报告给玄少爷之后,玄放极为不耐烦地摆摆手,忐忑地吐了口气,才踏了进去。
没走几步,灰衣老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如幽灵般钻了出来——
“玄放少爷,家主等你很久了。”
玄放被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差点儿就以为自己是撞了鬼了。等看清楚了来人,已经涌到胸口的怒火又被憋了回去。
要是换一个人,他老大一通怒火就上去了,但是这个人他不敢。
无他——此灰衣老仆乃是他爷爷身边的服侍多年的人,他前脚发了火,估计后脚他爷爷就得罚他。
对于玄放来说,他的太爷爷老祖宗,对他仿佛春风般和蔼可亲,他偶尔还能耍耍小孩子脾气,当然胡闹还是没胆子。
但是他的爷爷,他的亲爷爷玄家家主,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恐怖的存在,就像是一片雷云笼罩在玄家的头顶上,不知道何时便会动怒,一怒又是风云变色。
连带着对他身边的老仆都多了几分敬畏。
“这,这就过去吗?我想,我想回屋换个衣服。”一想到要见爷爷,玄放背上都出汗了,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想要溜走。
灰衣老仆木木地看着他:“家主说让你即刻去见他。”
玄放不敢放肆了,只得乖乖跟在了老仆的身后,去了书房。
这间书房,作为家主专用的书房,除了家主本人,和地位超然的老祖宗,没有人敢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随随便便踏进这间书房。
玄放来的次数也极少,这会儿踏进来,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不知怎的,竟然联想起元家那个元晞。
虽然是风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为何给了他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家,家主。”玄放缩手缩脚,在外放肆随意的玄少爷,这会儿就跟小鹌鹑似的窝成一团。
书案后面的老人头也不太,手上提着一只狼毫,缓缓写着。
他面前摊着一张宣纸,上面墨痕勾勒,写的是“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此句出自《论语·子罕》,是孔圣人提及人格修养的重点,指儒家传统中的智、仁、勇,也是儒家认为君子最重要的三个品格。
这位玄家家主的字算不上特别好,有的人在这方面本就没有天赋,再怎么练也总是墨守成规,跳不出原本的框架。就像是这幅字,虽然有几分柳公权的棱角峻厉,却没有自己的风格,水平可见一斑。
只是,前面两句“仁者不忧,知者不惑”,还算是中规中矩,最后那句“勇者不惧”,却好似一把利剑劈开山岳,骨墨如剑,锐不可当,一股浓浓的杀意几乎要奔腾而出!
老人将笔一丢,抬起头,目光落在玄放身上。
老人穿着一身素白的禅衣道服,发须皆白,却精气极旺,双目如炬,锐利到仿佛可以看破人心。
玄放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发冷,甚至不敢与爷爷对视。
玄数冷哼一声,心里透着浓浓失望。
若不是老祖宗坚持,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放在继承人的位置上!除了为非作歹,坏事一把好手,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也好,暂时当个靶子,看看那些冷箭暗刀的人,挑拣一下给收拾了,到时候再换个继承人。哦,要等老爷子去了再说。
玄数眯起眼睛,威如虎,狡若狐。
玄数盯着玄放看了半天。
“坐吧。”他也在书案后坐了下来。
玄放战战兢兢地坐在了玄数的对面,缩成一团,屁股只敢沾个边儿。
“说吧,你今天从什么地方回来的?”玄数还未发火,一股威严之意便扑面而来。
玄放浑身都在颤抖:“家主,宋庐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早就和他分开了,谁想到那家伙居然疯了跳楼自杀…”
“谁问你这个了。”玄数神情清淡,好似宋庐的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玄放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明白,爷爷问这个话,代表他知道一切了。
他差点儿没从椅子上瘫软滑下。
亏得他清楚爷爷最讨厌懦弱之人,才硬撑着头皮,恭谨地低下头:“家,家主,我知道错了。”
“哼。”
玄数一掌拍在檀木桌案上,玄放的小身板儿也跟着抖三抖。
玄数看着这个懦弱的孙子,心里厌恶极了,嘴上呵斥道:“谁让你去找那个元晞了!你知不知道你迫不及待跳出来,坏了我多少事情!”
玄放在天雷般的怒火下,迅速跪下趴在地上,高喊道:“爷爷,爷爷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爷爷。”
“叫家主。”玄数缓缓道,站起身来,走到玄放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次,是有老祖宗求情,若有下次…滚去房间,禁闭三月不得踏出山庄半步!”
虽然这个惩罚结果,对于最讨厌山庄森严规矩的玄放来说,就好比五雷轰顶,但这样的惩罚,在爷爷的怒火下,已经算是轻轻放下了,也算是侥幸。
还好有护着他的老祖宗!
他一下子瘫倒,浑身上下湿透了,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谢家主。”
…
元晞回了江州,爸妈都在京城,她自然没回家,而是直奔外公家。
颠簸了几个小时,到了村子外,元晞步行上山,一路遇上好些个熟悉的村民,都在笑着跟她打招呼。
“晞晞,回家看你外公呢。”李大婶笑着说。
元晞点点头,也带出浅浅笑意:“嗯,很久没回来了。”
“就是得时常回来看看。对了,你外公又有好些天没下来了,我们几个之前上去看了看,家里面没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跑林子里去了。”
元礼跑到山里去好几天不见人影,也不是什么少有的事情。
老爷子身子骨矫健,元晞还小的时候,就带着她往山里走。江州附近群山连绵,树林茂盛,一走就是四五天,还大部分时间见不到人烟。
元晞在荒山野地的生存手段,就是从小时候积攒下来的经验。
所以村民们也没有太担心,却也没有忘记嘱咐元晞看到她外公了告诉大家伙一声,免得担心。
元晞笑着应了,上山回了外公的小院儿,果然看见一片冷清。
她在屋里翻找了一番,发现外公贴身的那些东西都不见了,放着名贵字画和各类法器的地下暗室,也被好好上锁遮掩了,平时绝不会收得这么稳妥。
这状况,绝对不是只去山里几天。
元晞本想着跟外公再问问那云牌的事情,顺便看望一下他老人家,谁想到,外公居然不见了!
第225章 以玉养玉
难道是外出云游了?
——一直到回京的路上,元晞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说实话,她并不是特别的担心外公,外出的话,寻常三五个年轻壮汉都靠近不了他,发生什么意外危险的可能性太小了。
电话她也打过,可惜不在服务区,不知道是在哪个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
想了想,元晞还是给外公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直到第二天她才收到回复。
“拜访老友。勿念。”
元晞立马回拨了一个电话。
还是不在服务区。
无奈之下,元晞只得暂时放下这件事情。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件事情拉过去了。
正是她从宋家村带回来的那个盒子,上面上了一把铜锁,元晞简单粗暴地用锤子砸开之后,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模样依稀熟悉的物件。
元晞迟疑了一下,将其拿起在手中,熟悉的触感让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云牌…”
又见云牌!
一模一样的材质,一模一样的形制,只是上面的图腾花纹有所区别。
这云牌应当是她元家之物,分给外门六姓的六大家主为信物,后来元家没落,一蹶不振,这作为外门家主信物的六枚云牌,也随之失落。
可是,这云牌为何会出现在宋家村?难道说宋家村和元家有什么关联?
元晞思索好一阵,都没有想起家中族谱记载,有任何与宋家村有关联的地方。而且宋家村又在浙省,与元家主要所在的江州、京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莫非是某位宋家的长辈,无意中得到的这云牌?
不知为何,元晞想起自己带回云牌放到外公面前的时候,他表情的奇怪,让她深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只是,一切都要等到外公回来再提了。
…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
又是一年深秋。
十一月初。
全球变冷也阻挡不了的天气变冷。
饶是元晞的身体,也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外套,围上羊毛围巾,双手放在兜里,慢悠悠的往元楼的方向而去。
她没有开车,反而很享受这种走路的感觉。
京城是一个忙碌的城市,周围的来往行人都是脚步匆匆,唯有元晞慢悠悠的如同散步,踩着金黄落叶,一身的悠闲,惬意极了。
中间看见几个小饰品店,她也如同小女生一般颇有兴趣地进去转了一圈。
可惜什么东西也没买。
元晞只是在享受这样的过程和心情,她的心境早已经在各种磨砺中沧桑,难得在这天地渐寒的季节,她也能迸发这种轻快的心态。
也不记得走了多久。
但对于元晞来说,漫长的道路仿佛只是一闪而过。
这时她已经到了元楼——自从有了刘子川,她已经是许久都没有过来了。
进门抬头就撞上秦四哥,他行色匆匆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四哥。”她唤道。
秦四哥抬头看见是她,顿时一喜,回头喊了一声“她来了”。
“有客人吗?”
秦四哥点头:“本来我还打算去接你过来的,这位客人说一定要见到你,都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了,人家又是个孕妇,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她这样等下去…对了,姑娘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秦四哥都忍不住抱怨了。
打电话不接或者是关机,永远是最让人心焦折磨的事情。
元晞无辜地掏出手机,递到秦四哥面前:“没电了。”
秦四哥捞了手机就转身跑进去给她找充电器了。
元晞走到大厅,便看到一个依稀熟悉的人,高兴地站起来看着她,一脸的感激之色。
看样子是一个保养极好的贵妇太太,气质优雅,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衣,蓬松的毛领露出的干净脸庞,岁月好似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的一位气质太太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元晞几乎是犹豫了片刻便想起来了这位。
不是章女士吗?因为不孕才来找她,希望可以得到解决,她当时也是无可奈何,便给了她一块自己亲手雕刻的玉符。
那玉符就是试验品,元晞给她,也相当于一个安慰作用。
只是现在…
秦四哥说什么?孕妇?
“元小姐,可算是见到你了。”章女士颔首柔柔笑着,虽然自从怀孕后的卧床休息,和大补特补让她的脸都胖了一圈,可仍然是一种珠圆玉润的贵态,笑起来格外亲切。
她看着元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晚辈,对元晞的感激之情上面又增添了几分亲切。
“章女士,好久不见。”元晞也有了些许期待,“莫非是…”
章女士眼睛晶亮地点头,唇边笑容一直不曾淡去:“没错,托元小姐的福,我怀孕了,谢谢你当初送给我的玉符,我一直想来跟你说一声谢谢,可是没有机会,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元晞很是意外:“当初那玉符…有用吗?”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章女士肯定地点头:“肯定是那玉符的作用!这个问题,我和我的先生努力了很久,吃了很多药,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用,而我怀孕前的那段时间,唯一的变化,就是从元小姐你这里得到了一块玉符,一定是它的作用了,元小姐,真的太感谢你了!”
元晞诚恳地说道:“其实当初我并不知道它有用,帮了章女士你的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我反倒要谢谢你,若不是章女士上门来感谢我,估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玉符的作用。”
元晞现在肯定,自己当初的猜测是对的!
玉石原本就是集天地灵气所生的先生之物,材质纯净,不仅能够承载符箓的力量,还能将符箓发挥到极致!
毕竟符箓是一次性用品,用完之后就没有了。
而玉石,若是将符箓图案雕刻在上面,长期佩戴,不断潜移默化,完全可以产生从量变到质变的作用!
只是这玉符,就更是适合一些慢性作用的符箓了,一些攻击性的符箓,反倒作用有限。
但是,这对于元晞来说是一个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