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祎咬住牙,攥紧拳头努力向前,她的动力是魏宗韬,也只有魏宗韬!

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信号也越来越弱,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的前方,一望无际,根本就没有终点。

对讲机里时不时的传来说话声,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而余祎这头也没有发现任何状况,就在他们越来越疲惫时,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了一个鼓起的物体,出现在丛林的半道上,显得格外诡异。

余祎和杰克两人对视了一眼,杰克掏出手枪,率先往前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等到距离拉近,视线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鼓起的物体是一个人。

手枪对准他,杰克用脚面贴向他的身体,用力将他翻了一个身,他道:“是一个死人!”

余祎一怔,立刻快步跑向前。

死者原先贴面躺在地上,背部有血渍,土壤上还能照见未被雨水冲净的血。

杰克见到余祎跑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蹲了下来用手触摸尸体,惊讶道:“余小姐!”

他没想到余祎的胆子这样大,见到尸体不但面不改色,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碰他,他不禁重新打量起余祎,这个东方女人在他看来太过娇小,弱不禁风,穿衣打扮也邋里邋遢,果然人不可貌相,她能与罗宾先生相熟,毕竟不简单,正思考间,杰克突然听到余祎开口:“他已经出现尸僵。”

雨水和高温会影响尸体变化,余祎打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他的胸口和上肢,手指摁了摁他胸口的浅色斑痕,痕迹消褪,她又翻了翻他的眼睑,最后道:“死亡时间超过两个小时,但应该不超过六小时。”

尸体的边上有一只包,似乎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都凌乱的散在四周,余祎又看了一眼尸体,终于下结论:“他可能就是那两个村名之一。”

杰克也已经猜到,蹙起眉头朝四周看了看。

这里必定发生过枪击事件,而尸体只有一具,另外的人一定逃了,杰克和同伴分头查找线索,只要这里经历过激烈的场面,必定会留下痕迹,果然,不一会儿杰克就发现了路边被踩断的枝叶,雨势虽大,树木茂密的地方却还是能挡住不少雨水,没有将痕迹完全冲抹干净,杰克举着手电筒,看向地上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来的凌乱脚印,说道:“跟我来!”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方向已经改变,杰克透过对讲机通知同伴,提醒他们小心,他已经确认了这片丛林里除了有失踪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余祎心头一阵一阵揪紧,她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杰克以防万一,已将手电筒关闭,三人保持沉默,走了许久才发现前方没有路,只剩下了一处断崖。

断崖上的岩石有脱落的痕迹,杰克在地上捡到两枚子弹,断崖之下,是一片更加陌生的天地,这里似乎离古城越来越远。

如果没有意外,杰克已经判定失踪者跳崖逃离,这里的断崖并不太高,但是十分陡峭,杰克见余祎一声不吭,安慰道:“他们能够从枪口下逃脱,还能够跑这么远,一定不会有事。”

“嗯。”余祎只坚定的说了一个字,静默片刻,她道,“直接从这里下去。”

这里下去太危险,但假如绕路下崖,一走就是好半天,路上更可能遇到其他的危险,她不想耽误一分一秒。

杰克见她神色坚定,二话不说就从包里拿出装备,给余祎讲了讲简单要领,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

下崖并非儿戏,他们的攀岩设施简陋,再加上余祎从未有过这类经验,因此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

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余祎跟着杰克的脚步往下爬,明明距离很短,可望下去却犹如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杰克嘴里叼着的小手电能够勉强照明,一切看起来更加惊悚恐怖。

杰克的同伴在崖顶上方紧紧攥住绳索,余祎听着两人指挥,在踩下几段路之后,她攥紧绳索,慢慢往下滑,身体仿佛失重,只要一个不慎,她必定会粉身碎骨。

余祎突然想到在儒安塘的古宅天台,魏宗韬在雨夜里将屋顶砸裂,那种震感太强烈,惊险不比现在小,那时她竟然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原来在那时,只要魏宗韬在她的身旁,她就已经不会害怕,魏宗韬天地不怕地不怕,他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要做到,否则她如何跟他到老?

余祎手中的绳索忽紧忽松,脚下时而踩着石块,时而踏空,她的心头渐渐镇定,离崖顶越来越远,离崖下越来越近,杰克一声令下:“可以了,跳下来!”

余祎舒了口气,绳索的长短也已到尽头,她终于松开手,朝下方一跃。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束光照向了崖壁,在余祎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倏地一声枪响,崖壁上“砰”一声,石块瞬间碎裂,崖顶上的同伴还没有下来,杰克大喊:“跑!”

余祎胳膊一紧,转眼就被杰克拽着往前方跑去,身后有两名男子,举着步枪一路追赶,子弹呼啸而过,余祎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奋力向前,脚下一刻也无法停,杰克冲她喊:“是雇佣兵!”

他对雇佣兵太熟悉,只需要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此刻身后的枪击接连不断,两名雇佣兵穷追不舍,杰克将余祎用力朝前一推,厉声道:“躲起来!”

他转过身,藏在树后立刻朝那头开出一枪,另一只手取下一直挎在背上的步枪,余祎看他一眼,更加拼命的朝前方丛林跑去,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速度和体力,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是逃,不是生不是死,而是魏宗韬,她要魏宗韬,她一定要魏宗韬!

小山坳处,魏宗韬一言不发。

泥水从山壁淌落,脚下的地面愈发泥泞,手表上的刻度不断在走,可惜离天亮似乎还要很久。山坳里的尸体似乎没有沾到多少雨水,魏宗韬目测他是从顶上滚落下来,身上有两处枪口,不知死了多久。

他面沉如水,庄友柏也紧拧着眉头。

“魏总,现在该怎么办?”

魏宗韬已经重新确认过东南西北,此刻他有两个选择,继续冒雨前行,或者在这里等待天亮,无论哪个选择,都将危险重重,但他从来不喜欢坐以待毙,魏宗韬道:“走!”

他刚刚转过身,却突然听见附近传来动静,光线猛然亮起,雨水将光束打得扭曲又朦胧,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一颗子弹立刻朝这里射来,庄友柏痛叫一声倒地,魏宗韬迅速闪身,对方是两名雇佣兵,举着步枪正朝他们跑近,魏宗韬手中的枪还未曾抬起,突然便听见一声枪响传来,子弹射在了地面上,击起了泥土和石块,却刚好就擦在其中一名雇佣兵的脚边,那两名雇佣兵立刻转过身,朝着子弹过来的方向迅速射击,说时迟那时快,魏宗韬瞄准空隙,撑在地上迅速朝一名雇佣兵开出一枪,庄友柏也举起手枪,猛地朝他们射击,不过短短两秒,那两名雇佣兵刚一回头,立刻中了子弹,后头的子弹也在胡乱射击,地上“砰砰砰”连续不断,泥水四溅,大雨中枪声响彻夜空,步枪朝天射出最后一枪,两名雇佣兵终于倒了下来。

手枪发出最后“砰”的一声,火药味仿佛弥漫在了空气中,就在两名雇佣兵倒地的瞬间,魏宗韬猛地将手枪对准前方幽暗的丛林,扳机已经扳动,却见丛林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披头散发浑身是雨,闪电般朝他冲来,眨眼就扑进了他的怀里,魏宗韬立刻紧紧搂住,扣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抬起,一言不发吻了上去,动作又凶又狠,随即松开她,将她拽到了庄友柏身边,说道:“他中枪了,快!”

没有感动,没有关心,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有一记狠狠的吻,他就是如此与众不同,余祎泪眼朦胧,握着枪的手还在颤抖,耳膜还有一些痛,此刻她却没有紧张和害怕。

魏宗韬将尸体处理完,取走了他们的步枪,折返回山坳这头。

山坳不是很小,他用枝叶做掩护,里面只有微弱的光。回来的时候余祎已经将庄友柏的腿处理完,如今不能取子弹,她只能做最简易的处理,魏宗韬将步枪扔到一边,坐到地上,立刻将余祎捞进了怀里,又去吻她的唇,也不管庄友柏虚弱的躺在一边,只一会儿他就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指腹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哑声道:“只有你一个人?”

余祎摇摇头:“还有六个人,我已经用对讲机通知了他们,方位说不清,他们应该能够找过来。其中一个人刚才为了掩护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顿了顿,她将泪水抹了一下,可是似乎抹不干净。

魏宗韬将她抱紧,一句话都不想说,此刻血液仿佛要从胸口涌出,连大雨也在呐喊,他的女人为他涉险,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哭,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爱的女人,他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

山坳里光线弱,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又有雇佣兵发现这里,魏宗韬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走,从早晨离开直到现在,一天还未过去,他已经几经生死,原来他这样想念他怀里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体面,邋里邋遢满身是泥,长发已经从发圈里散开,手心也有绳索的勒痕,她没有以往漂亮,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他要死也该死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不让她逃跑,他没有这么伟大,他走到阴曹地府也要带着她,她只能永永远远属于他一个人!

余祎窝在他的怀中,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已经忘记了外面的危险,只知道要抱紧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要跟他在一起,走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刚才已经有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脸,她算是死过半次了,剩下的半次,她不想再管,只要魏宗韬在她的身边就好。

今夜他们将躲藏在这里,一切只等天亮,余祎呼吸浅浅,躺在魏宗韬的怀里昏昏沉沉,嘴唇时而一软,魏宗韬小声问她一句,她便小声回答,两人似乎不知疲倦,过一会儿余祎去检查庄友柏的伤口,检查完继续躺进魏宗韬的怀中,雨终于停歇,丛林的清晨早早醒来,美好的早晨,迎接余祎的却是一具尸体。

尸体躺在山坳的角落,与余祎相隔不远,余祎竟然与尸体共眠了一晚,她抿着嘴角没有说话,魏宗韬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余祎也往他的嘴上亲了一口,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尸体,鼻头微微耸动,魏宗韬道:“你学医,有没有学过验尸?”

余祎已经从他的怀里爬出来,慢慢朝尸体走近,说道:“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

她蹲了下来,尸体的臭味渐渐明显,余祎皱着眉头开始检查,尸体柔软,尸斑清晰,这里的位置能挡住雨水,尸体也并没有遭受雨水浸泡,两处枪伤附近明显已有虫,余祎胃液翻涌,忍不住趴到一边呕了几下,魏宗韬立刻上前拍打她的背,说道:“不看了,我们现在出发,呆在这里,你的人很难找到我们。”

余祎摆了摆手,说道:“他已经死了好几天。”

魏宗韬挑眉:“几天?”

余祎又朝尸体看了一眼,道:“七天。”

魏宗韬若有所思,余祎缓过劲儿来,不由问道:“这是谁?村民?”

对方穿着花衬衫,皮肤黝黑,却不像柬埔寨人,余祎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听见魏宗韬说:“郭广辉。”

余祎一愣,猛地再次看向那具尸体,不敢置信的呢喃:“郭广辉?”她见过郭广辉的照片,但从未见过他本人,自然无法一眼就认出,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郭广辉!

魏宗韬冷声道:“七天……五天前,还有人和郭广辉联络过,告知我们郭广辉的决定。”

医院里,吴菲一直守在陈之毅的病床前,时不时的就朝外面看一眼,太阳已经出来,也不知道余祎现在跑去了哪里,她的电话已经不在服务区,吴菲有些害怕,不明白余祎究竟要做什么,她只能守着陈之毅醒来,完成余祎交代的话。

正走神间,病床上的陈之毅突然呓语了一声,吴菲愣了愣,马上靠前道:“陈警官?”

陈之毅又动了动嘴,吴菲终于听清,他在叫“一一”,“一一”是什么?吴菲拧了一下眉,去推了推他,又马上喊丈夫去把医生叫来,病房的门刚刚打开,陈之毅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吴菲兴奋道:“陈警官,你醒了!”

陈之毅的头上包着纱布,药水的劲头也缓了过来,睁眼只看到一片白光,过了一会儿景象才渐渐清晰。

吴菲担心他质问,正想要解释吴适的事情,还没开口,却不想陈之毅已经先她一步,第一句话却是:“一一呢?”吴菲一愣,又听陈之毅道,“余祎呢?”

吴菲赶紧告诉他,说了一半,陈之毅就撑住床想要起来,吴菲拦住他不让他动,医生也终于从外头跑了进来,陈之毅不理会任何人,只道:“我要找她,你们让开!”

吴菲见他铁了心,突然想到余祎的交代,她马上问:“对了,她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要说谁?”

陈之毅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沉声道:“阿森!”

☆、78

 余祎记得阿森,他是郭广辉的得力助手,所有人都和郭广辉失去了联络,只有他还能传达郭广辉的命令,如今他全权处理金辉娱乐城的事务,也正因此,余祎才会刻意交好他的情人陈妃丽。

余祎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出戏是阿森自导自演,他杀了郭广辉,再杀了你?可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是为了金辉?杀了你们,就能得到金辉了?”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魏宗韬扫一眼郭广辉的尸体,说道:“你应该能看出,阿森在金辉有多大的权力,他有权代表郭广辉,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地位。”

昨天大雨连绵,尸体的臭味被淡化了不少,今天放晴,恶臭已经渐渐明显,魏宗韬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郭广辉与我和李星传有协议,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假如他无故过世,金辉娱乐城仍旧能够按照协议处理,这是其一。”

郭广辉有心退隐,金辉娱乐城等于半送,钱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更看重名望,因此这次的合作媒体高度关注,假如他发生意外,他生前的计划必定能继续执行下去。

“其二,在柬埔寨这个地方,还没人敢和郭广辉动手,假如他被害,政府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追查真凶。”

魏宗韬的话说了一半,顿了顿没再说,余祎替他说完:“所以他自导自演这出戏,把你和李星传骗来这里,让大家以为你们是自相残杀,郭广辉死了,你和李星传作为‘凶手’也死了,政府不用再追查,协议也不用继续进行,而阿森作为郭广辉生前最得力的助手,自然能够接手一切。”

魏宗韬挑眉,赞赏道:“聪明!”

余祎和他太默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用把话说完,余祎已经能够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只能从余祎这里体会到这种美妙。

余祎突然想到:“那陈妃丽是在配合阿森,故意骗我?”

“不见得。”魏宗韬道,“阿赞也查过陈妃丽这个人,我猜,陈妃丽也只是被利用,这个阿森……”他冷笑,“我倒是小看了。”

他能布下这个大局,心机可见一斑,郭广辉每年六月都要来祭奠过世的妻子,他从那时起应该就已经开启计划,耐性等到十月,郭广辉的离开已让部分政府高官知晓,不会再引起他人的怀疑,而魏宗韬几人也终于赶来,他在七天前下手,时间刚刚好,一切都进行的不知不觉。

郭广辉极有可能是中枪之后逃跑,不慎跌下了山崖,后来躲藏在了这里,而这些天雨季还未过,大雨很轻易的就将痕迹冲刷干净了,因此他的尸体才一直没被发现,可是昨天偏偏让魏宗韬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余祎想到阿赞和泉叔,心脏便吊到了喉咙,眼下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离开,这里不知道还有多少雇佣兵,阿森有心赶尽杀绝,他们如今只能自救。

魏宗韬安慰道:“阿赞和泉叔一定不会有事。”他拿过余祎的对讲机,稍稍调试了一下,却没有朝对讲机说话。

昨天余祎和对方几人联络及时,当时杰克还在丛林中混战,如今杰克生死未卜,他们不能再随意暴露行踪,幸好那几人经验丰富,一点即通,如今对讲机已形同虚设,可是魏宗韬和余祎已经等了一夜,仍旧没见他们来寻,再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最后等来的也许是雇佣兵,而此刻离开,又可能与他们错过,加之庄友柏现在不能行走,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两难。

庄友柏却在这时开口:“魏总,你和余小姐先走,我留在这里等他们。”他脸色苍白,已经很虚弱,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继续等下去,他的腿极有可能不保。

余祎突然朝他走来,蹲下来看了看他的腿,那里有一个腥红的伤口,里面埋有一颗子弹,随时可能取走他的腿,她瞥一眼庄友柏,道:“我们不走,一起等。”

她摸了摸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枪,心头镇定,她也能开枪了,虽然昨晚一发子弹都没有打中,但她至少能开枪了,她能够自保,没有什么可怕的。

肩头一紧,魏宗韬扣着她的肩,慢慢蹲了下来,含笑看着余祎,揉了一下她乱糟糟的头发。

天色从昏暗到发白,碧空如洗,丛林终于在清晨醒来,树叶上还滴着水,空气中都是泥土的味道。

魏宗韬取出仅剩不多的食物,平均分给了庄友柏和余祎,余祎后悔包里没有装吃的,包太重,杰克好心替她分担了食物的重量,谁能想到她会和杰克走散。

余祎看了一眼手中的压缩饼干,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见他皱眉,她又狠狠的塞了一块,魏宗韬无可奈何,只能将饼干吞下了肚,转头见到庄友柏只吃了两口,他命令道:“吃干净!”

吃完早餐,时间已快到七点,余祎刚刚将剩下的食物塞回包中,突然就听见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愣,与魏宗韬对视一眼,紧接着就听见:“魏先生,余小姐?”

这声音似曾相识,对讲机会让人原本的声音变样,“不要再玩捉迷藏,不如早点出来,就能早点和你们的朋友团聚,比如阿赞,比如泉叔,哦,还有一位美丽的陈小姐。”

有人突然尖叫,接着便是陈雅恩、阿赞和泉叔的喊声,魏宗韬霍地站了起来,连庄友柏也变了色,猛地坐直。

那头的人,正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导——阿森!

对讲机的通讯距离有限,阿森能够与他们对话,证明他现在就身处在这几公里之内,他并不知道魏宗韬在哪里,一切只是为了把他引出来,最后他道:“对了,还有余小姐的几位朋友,不知道人在哪里?杰克先生失血过多,需要马上救治。”

余祎心头一紧,问魏宗韬:“怎么办?”

魏宗韬思忖片刻,看了一眼庄友柏,留下了手枪和子弹,又将两把步枪里的子弹装到了一把上,拿上步枪,这才对庄友柏说:“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牵住余祎的手,带着她走出了山坳。

丛林里的地雷区,遍布面积广,地形复杂,走向古城的路有数条,只要摸清地雷遍布的方位,就能够避开这一危险,当年这两位村民跟随科考队勘探了几个月,早已将科考队描绘的地图铭记在心,地雷区域究竟有多少,科考队还没有查完,但已知的地雷区有哪些,这些不会出错。

魏宗韬带着余祎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两人早已汗流浃背,对讲机那头又没了声音,看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对讲机的通讯范围。

前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远处隐约可见树林尽头已没有路,那里可能是一块平地,也可能是万丈深渊,他们的东面是一片山坡,几个月的雨季下来,这里泥土松软,偶尔还有小石块滚落。

放眼望去,隔空之外是一片山脉的形状,昨夜漆黑一片,余祎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走得这么深。

魏宗韬拿着余祎包中的指南针确定了方位,环顾四周,初步确认了地雷区的位置,他道:“前面可能有地雷,我把阿森引来这里。”

他看了一圈,指着东面的山壁说:“你走那条道,爬到山坡上去,离这里远一点。”

余祎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她一把攥紧魏宗韬的手:“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却叫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地雷上方?

魏宗韬道:“昨天我已经问清村民,地雷区有许多片,他对这一片最熟悉,每一个点他都记得,这里树木的方位跟他形容的一样。”

“那也不行,只要他记错一点,或者你记错一点,你要我怎么办!”余祎死死拽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他。

“泉叔看着我长大,阿赞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不可能为了自保,什么都不做。”他把余祎脸颊上的头发拨到了耳后,说道,“我既然会把你一起带过来,自然不会让你看着我死,万一我死了,你就从山坡上跳下来,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余祎嘴唇发颤,眼眶越来越红,她终于让魏宗韬做到了走哪儿都带着她,可转眼魏宗韬就要为了别人去冒险,她万万接受不了。

乌云袅袅汇聚,柬埔寨的雨季古怪莫测,前一刻还能见到阳光璀璨,下一刻就将迎接一场大雨。

魏宗韬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微蹙起:“站在山坡会淋雨,你躲到哪里好?”

他现在竟然在想余祎是否会淋到雨,余祎气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魏宗韬突然正色:“假如你出事,我不会浪费四十分钟,我会马上去见阿森。”他吻了一下余祎的额头,道,“听话,躲到上面去,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保护好自己!想要我的命,先看看他还能保多久的命!”

魏宗韬勘测好行走方向,脑中将每一个点连接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条线路,余祎双腿发软,按照魏宗韬的指令,悄悄躲在了山坡上,山坡势缓,一点都不险峻,杂草丛生,利于躲藏,不仅安全,也能看清树林和坡下的全部动向,她手中攥紧步枪,眼睁睁的看着魏宗韬越走越远,那道背影高大强壮,带着她从中国去往新加坡,又从新加坡来到柬埔寨,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他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去送死,他一定有把握!

魏宗韬慢慢的走到了树林中央,转过身面对余祎的方向笑了笑,这才蹲下来,用枯枝和树叶在地上燃起一个火堆。

灰扑扑的浓烟缓缓上升,渐渐和乌云汇成一体,魏宗韬走到了平地尽头,再往前,脚下就是一片岩石,离地面高度远远超过了昨夜他攀爬的断崖,从这里跌下去,存活几率微乎其微,他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又重新返回中央,藏在了一株树后,耐性等待阿森的到来。

余祎见魏宗韬平安走到了目的地,终于能够重新呼吸,她攥紧衣服,有些恨魏宗韬的残忍,一天前他怕她危险,不告而别,一天后他竟然要带她一起走进危险中去,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魏宗韬躲在树后,距离太远,他已经看不见余祎,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终于听见了对讲机发出了声音,阿森在那头道:“魏先生,这道烟是你点的吗?”

“现在就把我的手下放了。”魏宗韬摁下对讲机说话,“否则,你见不到我。”

“哦?假如我现在把他们放了,我又怎么知道你就在这里?”

阿森看着远处小树林里升起的浓烟,不紧不慢的往前方走去。

余祎屏住呼吸,她注意到远处走来数十人,阿森的个头并不太高,立在中央有些突兀,十几个身穿绿色兵服的雇佣兵,手拿步枪,跟随在他身后,而泉叔三人,则被雇佣兵束缚着双手,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魏宗韬道:“你今天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衬衫,带了十三名手下。”

阿森朝火堆处看去,一步一步走近,魏宗韬又说:“我就在这里,你先把他们放了。”

阿森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拧眉看了看四周的地面,笑道:“这里会不会有地雷?”

他觉得蹊跷,停在原地不再动,忽然举起手枪,对准泉叔,说道:“你既然看的见我,最好看清我现在的枪口对着谁,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枪。”

魏宗韬冷冷道:“我也数到三,你再不把他们放了,我马上离开,阿森,你该知道我是谁,你以为这样一片丛林,就能困住我?”

阿森犹豫,仔细观察前方,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道影子划过,不知从哪里闪出来,迅速朝前方跑去,阿森立刻命令:“开枪!”身后的雇佣兵纷纷举起步枪,朝前方的人影不断射击,不一会儿十个雇佣兵就统统踏进了树林的范围,子弹不断从枪口|射出。

雇佣兵人数众多,不往一条道上跑,十人分散几边,一边射击一边穷追不舍,林中人影错乱,就在这时,一名雇佣兵踩下一脚,还未向前,地面突然“砰”的一声炸开,火光和浓烟立刻滚滚翻腾,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两边同时传来巨响,“砰砰”两声,雇佣兵大叫,随之身体淹没在了炸起的土壤和浓烟之中,一切的变化都让众人始料未及,阿森连连后退,让他更措手不及的,却是脚下突然冒出了子弹,泥土刚刚弹起,他的腿上立刻传来剧痛,阿森大叫一声倒地,举起手枪胡乱射击,另三名雇佣兵马上环顾四周,迅速朝周围开枪。

余祎谨记魏宗韬的话,“一旦地雷被踩爆,你就马上朝他们开枪,就像昨晚一样,不要害怕,小心别伤到泉叔,泉叔和阿赞是聪明人,他们会乘机逃脱。”

余祎不看树林,不去想那里的场景,脑中只有魏宗韬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射中了阿森,她只知道自己要不断开枪,枪击的位置要远离泉叔他们,她的耳朵很痛,步枪的后坐力对她来说太大,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嘴里不断念着魏宗韬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支撑不住,忍不住就想转头看向树林,可是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她才开了几枪,魏宗韬说过他会找准路线迅速返回,他不可能把危险留给自己,远处的泉叔和阿赞似乎已经有所动作,余祎看不清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迅速松了绑,朝两名雇佣兵扑去,她的手指已经僵硬,枪口不敢对准人,就在这时,后背突然一暖,余祎惊喜转头,“魏宗韬!”她一愣,已然忘记了手中的步枪。

步枪被人一把夺过,来人伏趴在地,瞄准阿森的位置,迅速开出一枪,只听一声刺耳的大叫贯穿了头顶乌云,细雨已经落下,山坡下,阿森已经倒地,另三名雇佣兵还在与泉叔和阿赞打斗,步枪里接连发出三颗子弹,成功击中两人,等到第四次扳动扳机,步枪里的子弹终于告罄。

陈之毅扭头看向泪眼朦胧的余祎,道:“别怕,我已经通知了林特助。”

他的后脑勺还贴着一块纱布,衣服和裤腿上都是泥污,笑容灿烂,见到余祎流泪,他去握了一下她的手,余祎猛然抽出,站起来遥望远处树林,那里一片浓烟,哪里还能见到魏宗韬的身影。

山坡下,三名雇佣兵统统倒地,阿赞和泉叔气喘吁吁,一边环顾四周找寻开暗枪的人,一边替陈雅恩松绑,突然就听人大喊:“快去找阿宗,快去找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