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厚予的语气是不善的,好像还没从和祁继沟通失败的急怒中抽出身来。
骆诗见爷爷神情异样,有发怒的预兆,不敢拂逆,马上拉上仲叔退出来,合上门时,轻声问这个老助理说:“姐姐说,爷爷以前很疼爱她的,现在看到她,那眼神就像要杀人似的呀…”
仲叔默然不答,心里沉沉叹气。
骆诗的确很善良,可时檀也不是恶人啊!
但自从老爷子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门心思好像就要拆散时檀和祁继的婚姻,硬是要把骆诗嫁给他——
老爷子这一次真的是太钻牛角尖了,亏得祁继是一忍再忍,真的要是硬着来的话,骆家绝对吃不了好果子的。
他看得出来的,祁继对老爷子的包容,全来自于对他太太的爱护。
这事,要是再这么僵峙下去,可要怎么收场啊!
病房内,时檀滚着轮子走近,并示意玛丽也离开。
玛丽觉得这情况不太妙,哪敢走。
时檀说:“没事,我能应付!”
玛丽没法,只好退出病房去。
房内只剩下祖孙俩。
离床不过半步之距,时檀双手扶着膝盖,又打量了一番爷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努力平静下心绪,问:“爷爷,你想跟我说什么?”
骆厚予颤微微的爬了起来,这次脑出血,终令他不善于行。
这一刻,他半撑起身子,眸光是灼灼的:
“骆时檀,我倒要问问我,骆家是不是对你有恩?”
“有!”
她毫不犹豫就点下了头:“爷爷和爸爸对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没有您和爸爸的收养以及栽培,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可你却足足欺骗了我十八年的感情…”
骆厚予气怒交夹的拍了几拍床板,唇抿得紧紧的,力量很大,拍得床沉沉震动了几下。
“爷爷,这是情非得已…”
她想解释,却被打断。
“而且因为你,因为慕以淳,我唯一的儿子死的那么惨…你心里应该很清
楚,遂意如果不是为了要救你,他不可能被人注射有毒液剂,他的身体本来是不太好,可导致他寿命急骤萎缩的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他要救你。结果,他连医生说的最后一年时间都活不到,就被慕以淳害死了…你想一想他死前的光景啊…那么一个宅心仁厚的人,被人捅了那么多刀,流了那么多的血,那全是谁的过错?”
骆厚予只要一想到八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光景,就心痛如刀割,老泪纵横。
他的儿子,或者没有从商的天份,但绝对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虽然不能成为他引以为傲的成功商人,但他一直在他喜欢的领域,发挥着他的长处。人活于世,就图个痛快,儿子身体不好,爱这样过日子,他不反对,活得开活才是最最重要的。本来,他是可以活得更长久的,可就是因为收养了这个来历古怪的孩子之后,人生彻底被改变了。
其实早在八年前,骆厚予就对时檀就有一些怨言。
那个时候,她曾固执的非要给慕以淳开罪,认定他不可能杀遂意。
她的这个做法很让他生气。
但由于当时那个情况很特殊,一他重病在床,二时檀成了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亲人,他不想因为慕以淳和她闹僵。所以,他的反应不是很强烈,只是借机逼她嫁给祁继,一是想断绝她和慕以淳之间的关系,他们骆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杀父仇人。二,只有祁继才能拯救骆家…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她根本就不是骆家的血脉。
好好的一个骆家,因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来人,而闹得家破人亡。他骆厚予这辈子生于骆家,从出生开始,一直身于繁华热闹之中,却在晚年落得一个孤苦凄凉,这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表。但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清楚,时檀的心,比她还要苦,所以,他从来不会责怪。可真的让他没想到,她不是亲生的…
怨气积得越重,爆发出来,就会越大,这正是他在得知时檀不是骆家嫡亲血脉之后,情绪被放大的另一个主要的原因。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她没有来骆家,骆家肯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大灾大难…全是因为她,骆家才走上了穷图末路。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爷爷…”
时檀咬了咬唇,一想到骆叔的死,她就心痛难耐…她想争辩,可又无力以辩。
骆厚骆提着一口气,不让她说话,再次抢断道:
“这十八年,你欺骗我的感情,我认了,但你不能再霸占本该属于骆诗的婚姻。我要你把原该属于骆诗的一切都还给她…你听到没有…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这是你必须做的事情。”
时檀因为这句话,面色骇白如石膏,她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襟,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爷爷,财产我可以归还,可婚姻…”
“婚姻怎么了?怎么了?”
骆厚予扬高声音质问:
“当初祁家要娶的是骆家小姐,你冒认骆家小姐嫁进了祁家,偷走了别人的婚姻,难道你觉得如今你不该归还吗?
“那本该是骆诗的丈夫…既然你说你要还的,那就一次性彻彻底底还个清楚…
“时檀,你该明白的,你欠骆诗一个父亲,慕以淳是你非要带回家来的,你得对八年前那个案子负责…你更得对骆诗的幸福负责。
“偷走的东西,就该如数归原,咳咳咳…如果你的心里还有道德,还有良知的话…咳咳咳…”
说到最后,骆厚予因为激动咳了起来。
这一咳,是一发不可收拾,越咳越严重,咳得几乎停不下来…
时檀想去帮他拍拍背,以前,她就是这样做的,可是她只有一近身,老人就将她给甩开了:
“滚开,别来假惺惺…”
时檀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她能说什么?
如果他不是爷爷,如果爷爷的身体没有这么糟,也许她还可以争论一番,可现在问题是,爷爷的身体经不起任何刺激,她不能因为想要保护自己去伤害老人。
面对这样一个绝情绝义的爷爷,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着,就像要被撕成两半了。
“爷爷…你别急着跟我生气,你缓一缓,缓一缓…”
她真心不希望爷爷再出事。只要他健健康康的,被牵怒就被牵怒吧…她默默忍受着。
好不容易止咳的骆厚予却毫不领情:
“别叫我爷爷,如果你还认我是爷爷,那你就该把一切还给骆诗…也不枉废我疼你那么多年…”
“爷爷…”
她想说东西可以还,婚姻和爱情,那是没法还的…爷爷该懂的不是吗?
可她没机会说,骆厚予再度打断,他靠在那边一边粗喘,一边大声叫着:
“骆诗是我们骆家的小公主,她应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对,这是必须的,这是必须的…
“你要是敢不离婚,我就敢让他们祁家颜面扫地,祁万重年轻时候犯过的事,会被通通揭发出来,当初我能用那几件事威胁祁万重想法子娶下你,现在我同样能用这件事逼祁万重动脑筋逐你离开祁家。
“我不开玩笑,为了骆诗,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时檀,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们必须离婚,祁继必须娶骆诗,要是你们不这么做,有关祁万重以前做过的那些丑闻,我会让人全部交给警方。如果你们想让祁万重这把年纪了还要去坐牢,那我们可以试试谁狠得过谁…”
也不知老爷子哪里使上来的力气,最后支起身,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裳,眼神无比凶狠的警告了一句。
这一刻,时檀真心觉得爷爷这是走火入魔了。
“爷爷,您先冷静下来,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结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您别急…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他肯定是听不下去的,重点,她不能去伤害他。那就只能忍着,先把他安抚住,然后另想办法。
“滚出去!我累了!”
最后,老爷子下了逐客令。
时檀只好离开,病房内一下恢复了平静。
骆厚予把被子一拉,老泪迷糊,心里直念着:时檀,别怨我,别怨我…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这间病房,已被人监听。
*
是的,这间病房内有一个微型摄像头,连通摄像头的另一端,有人刚刚看完这一出“威逼离婚”的戏码,笑弯了唇。
他很期待祁家就此爆出丑闻来,无论是祁万重当年的丑闻,还是祁继身上可能会发生的离婚丑闻,都会对祁氏的经济造成重重一击。而他要的正是想让祁继顾着自救,没空去应付其他。题外话推荐完结作品《冒牌老婆很神秘》
216,坦诚,三哥化身为祁继
时檀神思恍惚的转出病房时,接收到了玛丽担忧的眼神。
她走上来,拍拍她的肩,却什么也没有说。
时檀觉得她是知道实情的,所以,她劝她别过来。
也许在她看来,这件事,由祁继一个人承担远比让她也知道来的强。
“檀姐,你怎么了?”
骆诗本来坐在沙发上,正在翻一本杂志,看到她过来,急急忙忙上来问纺。
这孩子目光干净,显然并不知情。
她无力的笑笑,现在的爷爷,心里只关心骆诗,她幸不幸福,他才不会在乎。
时檀叹了一声,伸手和骆诗的抱了抱,说:
“没什么!”
骆诗不信:
“你面色很不好,爷爷到底和你谈什么了?我好像听到你们在争吵!檀姐,爷爷责怪你了?”
这里的病房隔音效果很好。但隐约一些声音还是能听到的。不像清风雅苑那里,声音可以做到完全隔绝。
时檀笑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檀姐,你放心,爷爷只是一时想不开,一切都地好起来了…你别跟爷爷较真…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闹起来,有时比小孩子更难侍候。以前我做过补课老师,也当作老人的保姆,两相对比,我还是觉得小孩子比较好哄一点,老人更难对付…”
这是骆诗的经验之谈。
骆诗觉得现在的爷爷,因为生病,情绪比较不稳定,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引发他的怒气,所以,她尽可能的顺着他。再过段日子应该就能好转起来。
时檀再度笑了一个,点头说:
“我知道了。快三点了,我还有约,骆诗,回头,我们找时间再好好聊聊…”
她要走,现在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她还有约会,暂时,她不愿意让这件事毁了她去约会的心情,虽然它已经影响到了。
“对了,你堂弟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忽然,她又想到了这一茬,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就明天!”
“嗯,等过了明天,我们好好聊聊…”
“檀姐,你什么意思?”
骆诗觉得时檀话中有话。
“没什么意思…我赶时间,不聊了…玛丽,我们走吧…”
时檀看了看身后之人。
此时此刻,她太需要见到祁继。
“OK,骆诗小姐,再见!”
玛丽和骆诗道别,推出病房门,和杰米汇合。
杰米看到她脸色奇差,定定看了一眼之后,问了一句:“AreyouOK?”
时檀点头:“I’m,fine!”
坐到车里时,她靠在那里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悲痛是免不了的,来自亲人的伤害,往往是最能伤到人心最柔软的一面。因为太过于在乎。
“Annie,继老大不可能和你离婚的。他爱你,要不然他不会等你这么多年。骆老爷子这个麻烦,不会成为阻碍。”
玛丽安慰。
“你,都知道?”
她明知故问了一句。
“嗯哼,老大在查舟妈,这个女人手上有一些烦人的照片。”
“哦,查得如何?”
“夏舟现在失踪了!韩珉和乔恩就是去查这件事的。你放心,总会解决的。”
杰米启动引擎,车子驶出医院地下车库。
“爷爷给了我三天时间。三天内,我就是不离婚,他就把照片公开…祁家丢不起这个脸,祁爷爷这么一把岁数了,要是闹开,晚节不好,他这一辈子就被彻底玷污了。祁家恐怕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轻轻叹息。目光凝睇到婚戒上。
“你别告诉我,你想离婚?”
杰米转头,满脸疑狐的瞄了她一眼。
她不语,心下明白,不管离不离婚,都会对祁家造成伤害,两者唯一的不同的是,牺牲谁?
这对于祁继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这一刻,她心下考虑的是这样一件事:难道除了这两个途径,就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件事了吗?比如说改变爷爷的想法,就可以皆大欢喜。现在关键在于,要怎么去改变爷爷的?
车子驶出十分钟后,她打祁继的电话,没有人接听。
怎么会没有人接的呢?
想了几秒钟后,她又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转而打了三哥的号码,通了,一会儿还传来了属于他独有的微哑的声音来:
“檀?”
这嗓音和祁继那清越迷人的声音是完全两个韵味儿。
祁继的声音,有时清越之中带着几丝冷峻。
八年之前,她听到的他的声音就是这样的,那种冷峻会给人一种距离感,让人亲近不上来,比如八年前,结婚之前
tang他说:“结婚之后,你不能再留在国内,去英国,远远的读你的书,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那时,她没有问原因,因为那时,她心里爱着别人,她知道他们的婚姻不会幸福,为了祁家为了以淳,她愿意做到不追问原因的臣服。
八年之后,祁继的声音依旧清越如初,不过现在,她总能在他的声音里感受到那样一种柔情款款的韵味。那是家的滋味,令她深深的为之依恋。
而三哥的声音,曾让她人生最最彷徨的岁月里多了几分暖色。每一次身陷危机,他都能及时出现。有时,她会觉得他就是她的守护神。
时檀疲惫的心,因为这么一声轻唤,再度生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