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祺华!”

声音紧张得变了调。何祺华错愕地回过头来。呵,他的小小新娘。

他捧出装满曲奇的碟子。

“到我这里来。”

监礼人手中拿着誓词。宾客慢慢地围上来,这可和他们平时参加的婚宴不同,新娘为何提前出现?

“祺华,给我们介绍一下。”

何祺华想要牵她的手,薛葵狠狠甩开,也不管周围抛来了多少诧异的目光。

“何必他介绍,”薛葵随手点了几个人,一一叫出名字,连尊称也略去,“好久不见!”

她从来没有对姬水玉龙的衣食父母不客气,何祺华略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对。十年前是她,十年后也是她。薛葵小姐。”

这些宾客大多数都参加过十年前何祺华的婚礼,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大吃一惊,窸窸窣窣地响起一片交头接耳之声。被薛葵点中的人,想起自己曾经意淫过何祺华的未婚妻,这下性命堪虞,那种又惊诧又惶恐的模样,不由得让薛葵吃吃地笑了起来。

“别太吃惊了,各位。”

吃惊之后,还不忘了说祝福的话,无外乎离不开一树梨花压海棠,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中心思想——变脸之快,简直令薛葵拍案叫绝。

监礼人问是否现在开始。

她深呼吸,跳上餐桌,大声道。

“宣誓?好。何祺华。送你一句。我薛葵,谨以至诚发誓,不卖笑,不求荣,不嫁你!终生不渝!”

众人哗然。哗然之后是一片死寂,亏得何祺华还能面不改色,对她微微地笑,包容她的一切任性行为。

“你累了。我送你去休息室。”

“好极了。”薛葵挽住裙摆,跳下来,“我们终于可以谈一谈。”

本次婚宴外包给全城最大的宴会承包商,知名餐饮公司金碧辉。负责人顾行知就在放着香槟塔的长餐桌另一头,监督摆盘。这一场风波之后,宾客都觉得久聚无趣,四下散开,他倒是一直恪尽职守,突然一个人大力击打他的背脊。他吃痛回身,看见是一脸沮丧的盘雪。

“喔,美女如何称呼?”

盘雪大呼气闷。

“薛葵和何祺华谈判。我被赶出休息室。薛葵说叫我不要怕。真奇怪,为什么薛葵非要面对那个变态不可呢?难道我的计划不够好?”

“不,正是有你助力,薛葵才有勇气,”他怕盘雪再次冲动,立刻安抚,“你做的真好。”

盘雪立刻得意。

“倒也是。”

“可以功成身退。”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何祺华是老狐狸!你想想看,他和卓正扬一起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还故意匿名提到自己未婚妻,卓正扬该是多么的难受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这人太会玩心理战!”盘雪焦躁地跳了两下,“我们得通知卓正扬。薛葵这样做不对,她总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得来!”

顾行知心知肚明,盘雪完全是因为无聊胜于对好友的关心才关注于这件事情。的确,戏剧化的人生不是谁都能够经历的,他这个女朋友需要一点刺激,一点浪漫,加一点虐,才会觉得人生圆满——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也够特别了。

“顾行知?”

他正想着如何开导女朋友,正好这时甜品公司的货车到了。

“哦,结婚蛋糕到了,我得去签收。”

“喂,顾行知,我都愁死了,你还签收蛋糕?”

“这是工作。”顾行知清点完订单上的所有甜品,签收货单,月轮湖会所也有自己的点心作坊,但手艺不如sweetsupplement的大甜品师,盘雪垂头丧气地在顾行知的身边蹭来蹭去,顾行知看她情绪不佳,亲自切了一块芝士蛋糕递给她。

“甜食会让人心情舒畅,吃一点。”

“顾行知,我现在是一副想吃东西的模样?”

“你尝一点。真的,尝一点。你得放松。”

“得了吧!顾行知,你和薛葵一样没轻没重!她在这个时候送提拉米苏给卓正扬,你就非要我吃芝士……”

顾行知一笔划出去,毁掉清秀的签名。

“你说什么?”

“薛葵打电话给甜蜜补给的全城宅急送,送一份提拉米苏到卓正扬的办公室。你说奇怪不奇怪!她被人逼到墙角,还挂念着卓正扬有没有下午茶!”

顾行知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对盘雪放电无数次她都不明白。

“其实,你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何为美女爱邮差,对吧?”

“你又没解释给我听。”

所以,如果我不解释给你听提拉米苏的含义是“带我走”,你也压根儿不会明白薛葵送甜品的真正意思。

倔强如薛葵,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

“盘雪。”

“嗯?”

他揉揉她的小脑袋。

“咱们不学他们的含蓄。”

“什么?”

“薛葵很聪明,她会有办法脱身。请拭目以待。”

第二十七章

沈玉龙位卑言轻,何祺华结婚,自然不在邀客之列。但这一天他还正巧到了格陵,陪两名外省客户办事 。事办完了要轻松一下,还不到晚饭时间,便思量着搓搓麻将,无奈三缺一,其中一名客户笑道。

“不急。我叫小章过来。哦,就一小朋友。

“小姑娘哪里会。”

“莫小看了现在的女孩子,什么都会,我有时候还受不住。”

这话说的暧昧,大家心照不宣;一个电话叫来救场。小章穿着朴素,落落大方,言语之间,竟颇像是读论点书的,摸起牌来也很利索干脆,中途小姑娘去上洗手间,沈玉龙便笑道。

“大学生?”

“格陵大。明年毕业了,想着出国呢。”

“呵,有志气。人长得也漂亮,懂事。”

“哪里,不及薛葵一半。”

沈玉龙以为自己听错。

“陈哥,这说的什么话。”

“啊,”客户自知失言,轻描淡写地扇自己一个个耳光,“瞧我这张嘴,沈总,不要介意。”

话虽如此,沈玉龙心里始终存了个疙瘩。迷迷糊糊几圈下来,输了三四万,将牌一推,起身去洗手间 ,说是放放水,转转运,却一点尿意也无,猫在门口掏烟抽,听见里面那小姑娘银铃也似地笑。

“怎么没叫薛小姐来应酬?不是又见到,比以前更迷人?我倒是心痒痒地想见一见。”

“她?明眼人都知道,何老的禁脔啊,只可看,不可动。”

“何老?不是干爹么。”

“哈哈,也这你也信?干爹没一个是好东西。情谊千金,不抵胸脯四两,况且真是尤物……”

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沈玉龙像枚炮弹似的冲进来,拎住客户的衣领就往牌桌上磕,事情来的太突然,小姑娘吓了一跳,尖叫着去拉,被沈玉龙亿脚踹开。

“王八蛋!我叫你乱说!我叫你乱说!”

客户回过神来开始挣扎。

“沈玉龙!你他妈的疯了不成!这事儿谁不知道啊,你现在装?要不是你外甥女爬上了何老的床,姬水玉龙能有今天?我呸!”

“去你妈的!我杀了你!”

另一名客户也来帮忙,不过是帮着制住沈玉龙,三人打成一团,终是沈玉龙落了下风,酒店经理来劝架,将两人劝走,沈玉龙胸前挂着半拉领带,歪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他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规矩,任何人进了他的圈子就应该按他的想法来——为什么不是这样!他明明只是把葵葵带在身边玩,这帮王八犊子居然动歪心思!还有何老——他抹了一把脸,心直发慌,何祺华,他咋就没看出来!这让他怎么对大姐交待!

不,这都是假的。一定是弄错了。

正在个时候,冯慧珍的电话追来——沈玉龙每天必须给老婆打三个电话报备行踪——冯慧珍左等右等没等到晚上一通,就急吼吼地骂起来。

“沈玉龙,你不是上午就办完事儿了吗?咋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在外面玩女人呢?你也不嫌脏,不嫌臭 !”

“臭娘们!闭嘴!”

“沈玉龙!你骂我!你凭什么骂我?你不是人!别忘了,你那些亏心事儿,我可都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呢!怎么着,想同

归于尽?”

又拿以前的事要挟他。沈玉龙一时怒气大涨。

“我骂你咋了?你他妈的害完我姐,还要还害我是不是?来啊!”

“你给我等着!”

“我他妈就等着,我就在大富贵呢,我抱着俩小妞呢,来啊!臭娘们!”

冯慧珍嘶叫着挂了电话。沈玉龙暴瞪着血红的眼睛,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

“真他妈龌龊!龌龊!”

何祺华同薛葵回到休息室,两人面对面坐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找到了最舒服的方式,来进行最后的谈判。

他注意到薛葵是倚住沙发靠手,背脊僵硬,交叉起十指;但一会儿,她又小臂横抱贴近小腹,仿佛肚子痛——从小到大,她害怕的时候就样。害怕之余,又想保持冷静。

“别太紧张。”他为倒杯热水,“拿着它,你会好过一点。”

她没有接杯子。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披上外套。”她穿上了自己的羽绒衣,感觉活气又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现在好多了。”

何祺华微微牵动嘴角,把热水放到一边去。

“其实你讨厌和我说话。为什么又想和我谈谈。”

“可是,总得和你谈谈啊,不然就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