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要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只要听见叶枫的声音,从此以后他在MSN上的留言,无论他说的多么不像他,她都相信他,她都不再怀疑。她只要听一次,哪怕只两个字,一声“小星”,或是一声浅笑,她就踏实了。

她拨了出去。

电话通了,她揣揣的等着,又是没有人接。她愣了一下,又拨,又通了,依然没有人接。她怔住,愣了好一会儿神,低头又去拨,这次。却拨不通了。

她呆住,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她不知自己怔了多久。或许是由于一动不动的瞪着荧屏,她觉得眼睛涩胀的难受。就在她茫然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要一直这样怔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MSN上叶枫的头像亮了。

她扑向键盘,飞速的打字。

——叶枫!

他回答她了,虽然比她想象中的迟缓了许多。

——我在,小星。

她笑起来,眼眶热乎乎的,又飞快的敲着键盘。

——你怎么一直不上线?

——有点忙,就没上。

她发了一个拍打他的表情过去。

——我们视频,现在。

——我在上班,不方便。

她醒悟过来,发了个鬼脸表情。

——噢,我在海南度假。

——你上次说了,好玩吗?

——我没到处玩,就每天看海,吃海鲜。这里的海鲜多,水果也多。

——哈,你说的我都馋了,想吃芒果。

她笑,发了个鄙视他的表情过去。

——都在说,海南的本地芒果特别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你有喝芒果汁吧?只有海南这种地方才会拿芒果来榨汁,你看见,千万别放过。

她的笑容骤然不见了,盯着这行字,她不敢相信,好半天,她才说。

——你叫我喝芒果汁?

——是啊,芒果是热带果王,维生素最丰富了。

她感觉胸口窒闷,手指发硬,敲不动键盘。见她许久不回话,那边又打来一行字。

——小星,我以后可能不能和你常联系了,否则我会忘不了你。那个手机号,我也准备不用了,以后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她惊醒过来。

——叶枫,让我看看你,就当是告别。

——我不能视频。

——你发张照片给我看,和上次一样,我要今天的。

——今天的太麻烦了,我拿手机去拍,还要找数据线上传,下次有空我再给你发一张吧。

她紧抿住唇,飞速的敲字。

——我现在就要看,你去拍照,随便找人有MP3或MP4的,你问他们借根数据线,我等你一小时,你不给我看,我就来法国找你。

隔了好一会儿,那边回了一行字。

——你等等。

她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等着,视线里一半是漆黑的海面,一半是璀璨的星空。忽然她鼻子一酸,就想落泪。

抑制住上涌的泪水,她走进卧室。欧雨声安静地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她趴在他脚边,把脸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一动不动的趴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去了书房。

对话框里来了一张照片,是叶枫,站在一幢建筑物前,身上穿着冬衣,对着镜头在笑。是一个晴朗的冬日白天,有灿烂的暖阳,背景里没有下雪的痕迹,叶枫的脸上,洒满了阳光。

他的笑容进到她眼睛里,她像被灼了一下似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努力的看着键盘,她打字。

——这张照片,是你刚刚拍的吗?

——是的,上传搞了半天,你放心了吧,我很好。

她脸上凉凉的,有濡湿的东西在往下流。

——你是叶枫表哥?

——不是,我是叶枫,怎么这样问?

——你不是叶枫,叶枫不会让我喝芒果汁,而且巴黎今天在下雪,你到底是谁?

那个亮着的头像突然黑了,她愣了两秒,抓起桌上的手机拨电话,电话先是响了几声,接着就提示对方已关机。

她胸口一恸,手机滑出了手心,落在地毯上,一声闷响。她两眼直视着荧屏,还做着握电话通话的动作。

欧雨声睡到早上七点多才醒过来,睁开眼,他找着夏小星。床上没有,窗前的椅子上也没有,他叫了一声:“小星。”

没听到回答,他起身走出了卧室。

夏小星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站着,一定不动的凝望着不远处的海湾。

他走到她身后:“叫你怎么不答应?”

夏小星仿佛抖了一下,回过头,她脸色有点苍白:“…我没听见。”

欧雨声看着她的脸,眉微微皱了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起的太早。”

欧雨声的眼神变得有点宠溺:“十一点的飞机,起那么早干什么?等我洗个脸,我们去吃早餐。”

夏小星“嗯”了一声。

他们去了一楼的西餐厅。

早餐很丰富,说是西餐厅,其实也有中式早餐供应,两人各端了一盘。欧雨声的以西式为主,火腿片,煎三文鱼,面包等等。夏小星看来看去没什么胃口,舀了碗稀饭,配了点酱菜,最后看虾饺晶莹剔透的,就拿了一小蝶。

坐下以后,欧雨声又去端饮料,饮料品种异常丰富,除了牛奶酸奶,仅鲜榨果汁,就有七八种。欧雨声给她拿的是橙汁,他自己的那杯,也是黄澄澄的,可夏小星知道,两杯是不一样的,欧雨声的,是芒果汁,这些天,他天天喝的都是这。

她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是不是有点馋?可惜你不能喝。”欧雨声举起杯子。

她眼睛刹那之间有点潮湿:“欧雨声,我也想出国。”

欧雨声一愣,显然她的神情让他很感意外,放下杯子,他声音温柔了三分:“这次来不及了,没办你的签证,过段时间,等我们俩都有空的时候,我专门带你出去玩一趟,到时你说去哪,就去哪。”

她眼里水汽弥漫,克制着不断上涌的泪意,她抿住唇,不能言语。

梦是假的

三亚凤凰机场的候机室里,广播里响起通知,前往C市的XX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旅客马上登机,夏小星和欧雨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欧雨声把手里装着衣服的塑料袋递给夏小星。

“下机前就把羽绒服穿好,帽子也在里面,别忘了戴。接你的司机你见过的,他肯定会提前到。我到了香港就给你打电话,这段时间,你正好陪陪你妈。”

“嗯。”夏小星答应着。

“飞机要飞两个半小时,你可以睡一觉,早上你醒的太早。”

“嗯。”她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欧雨声拍了下她的肩,“去吧。”他的航班比夏小星的晚一个多小时,龙辉已在香港等他,他昨天就过去了。

夏小星却站着不动,抬起头看他。

“还有话要说?”欧雨声眼里带了点戏谑。

夏小星只望着他,不言语。

她的神情让欧雨声的笑容渐渐敛去。从早餐开始,夏小星就有点异样,这会儿她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两个眼睛黑漆漆的望住他,欧雨声只觉得胸口某个地方柔软的像在塌陷似的,心顿时一软。他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我最多走十来天,就会回来的。下次再出去,一定带你一起走。”他想起她早餐时说的,“欧雨声,我也想出国。”

夏小星把脸埋在他胸口,没说话,广播里又在催促顾客登机,欧雨声松开了手臂,她抬起头看他一眼,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她想说那几个字的,“欧雨声,我也想出国。”她又想告诉他一次的。

可她没能说出来。

飞机一起飞,她就眯着眼睡觉,一宿没睡,到底是累了。她把羽绒服盖在身上,连头都蒙住。迷迷糊糊睡去,就到了梦里,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她站在A大滨湖后门的石桥上,叶枫在她对面,离她两步远,周围好像有雾,水汽似的浓,叶枫的面容有点模糊,她在对他说话,期期艾艾的,竟不利落。

她先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后来用尽了力气,排除一切干扰,才恍惚听见,原来是在道歉,叨叨絮絮的,对着叶枫在念: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来爱,我有什么好,你要这样喜欢我,我从来都看不见你,一直忽视你,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要爱我呢?…你的深情,我总是辜负了…

又仿佛在嘱咐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去淋雨,要永远活下去,要好好的,不要死…叶枫轻轻的笑,对她说:小星,你知道我活不长啊…她看见自己开始流泪,不喊也不闹,很安静的样子,眼泪却一个劲的流,不停的叨叨:你给我活下去,你给我活下去…不停的抽泣着,止也止不住。

她被邻座的旅客拍醒:“小姐,小姐,醒醒,醒醒。”

是个中年男乘客,一脸好奇的盯着她:“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又说,“你一直在哭,是不是梦见伤心的事情了?”

她摸自己的脸,都是水,她不好意思的笑:“做了个恶梦。”

那中年男乘客多半把她当小姑娘了,调侃着:“是梦就是假的,不用这么伤心。”她抹着脸,嘴里重复着,“对,是梦就是假的。”

是假的,就不是真的。叶枫肯定好好的,她要去看一看。

飞机停稳,她步出机舱,不意外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羽绒大衣,她走下旋梯。

欧雨声安排的司机在出口处等着她,见到她,就上来抢走了她手里的拉杆小包,现在,欧龙公司上上下下已没有不认得她的人。她随着这司机上了车,坐在了后排,眼睛看着窗外。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进入了市区,街上还残留着过年的气氛,元宵节不到,中国人的年,似乎就不算过完。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到家;又拨欧雨声的电话,还关着机,他还在飞机上;手顿了一下,她又去拨那个法国号码,不通,从昨晚开始,这个号码就一直不开机了。

她让司机直接送她去母亲那,车拐向去往市委小区的道路,两边都是店铺,她看着前方,忽然喊:“前面停一下!”

司机“噢”了一声,变了个车道,就在一个临时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说了声“麻烦你等我一下”,推开车门便向后面走去。司机回头看她,她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店里,那是一家知名旅行社的分号。

夏小星一推开旅行社的玻璃门,坐在台后的两个接待小姐就热情的望向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一个小姐站起来:“欢迎你,您是要去旅游吗?”

她走到台前:“我想问一下,要是办一个去巴黎的自由行,有护照,你们这儿签证最快几天可以办下来?”她出过国,护照还有三年才会过期。

那小姐马上说:“你要有护照的话,签证一周就可以拿到,要是你办一个随团的自由行,还可以更快,更方便一些。”

她问:“要什么手续?”

边上另一个小姐帮忙递上几张表格:“需要填一些资料。”

十分钟以后,她走出了这家旅行社。回到车上,司机继续送她回家,欧雨声的来电,这时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你到了香港了?”

“嗯,刚下飞机,”欧雨声在关心她,“司机接到你了吧?”

“接到了。”

“衣服穿好没有?”

“穿好了。”

“帽子呢?”

“也戴了。”

“还在路上吧?”

“嗯,马上到家。”

“你是不是直接去你妈那儿?”

“是。”

“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家了,就住你妈那儿,等我回来再回家。”

“好。”她答应着。欧雨声今天的话,仿佛格外琐碎些。

“那我挂了啊。”欧雨声说着,就想挂电话,她叫住他,“欧雨声!”他应着,等她说话,她却半天没开口,话筒里传来他那边机场航班起降的广播声音,欧雨声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停了几秒,说,“欧雨声,我也要出国。”

欧雨声正随着大队人马在出关,他以为夏小星是在为不能跟他一起出国幽怨一两句,所以就压低声音哄着她,又许诺以后有空就带她出国,电话里夏小星默默地听着,再没有向他抱怨。

他和龙辉以及两个随从在香港呆了三天,就去了日本,在东京有一个IT国际年会,他要和好几家知名服务公司商谈跨国合作的事宜,然后还要去大阪。龙辉跟他出来纯粹是为了游玩,看着他行程忙完一大半,就辍弄着他过两天去北海道看雪。

他因为夏小星跟他提了两次“我也要出国”,所以对没有她的旅游意兴阑珊,一心只想着办完事早点回国,可架不住龙辉软磨硬泡,非说那里的雪赛过瑞士和加拿大,最后答应龙辉大阪的行程结束以后,去一趟北海道。

龙辉高兴的欢呼,说这才像哥们,又说人生就要率性些,别光想着扩张事业。

到大阪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夏小星的电话,当时他和龙辉刚吃了宵夜回到宾馆,两人正在他的房里谈明天的北海道之行,夏小星的电话来了,说:“欧雨声,我到了法国,刚下飞机。”

他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愣了几乎一分钟才镇定下来:“你去看叶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