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意按了按自己的嘴角,却没办法出戏,还沉浸在渣男怨妇的剧本里,忍不住补充道:“反正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时宴:“普通朋友情人节一起吃晚饭?”
郑书意:“……”
原来他对喻游的敌意是来自这里啊。
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时宴手肘屈靠着车窗,好暇以整地打量郑书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本来郑书意君子坦荡荡,却被他这理直气壮地样子说得有些心虚。
“说得好像我们是情人节约会一样,只是那天我们去办签证遇见了,排了一下午队,出来的时候顺便一起吃个晚饭,我都没记得那天是情人节。”
时宴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什么签证?”
郑书意看着时宴好像有些紧张,故意撇着嘴角,做出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说道:“美国啊,我那几天肝肠寸断,打算离开这个令我伤心欲绝的地方,去美国重新开始生活。”
一番话听下来,时宴脸上那点儿紧张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烦闷。
“去干什么?待多久?”
“移民!”郑书意用食指戳他肩膀,“我说我要移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时宴嗤笑一声,表情凉凉。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舍得?
郑书意:“……”
没意思。
她低头捏起一缕发丝摆动,漫不经心地说:“出差,一个采访任务,但是去都去了,顺便再做一些材料收集,怎么也要七八九十天吧。”
时宴问:“什么时候去?”
郑书意想了想,掏出手机看之前帮忙办签证的机构给她的反馈消息,一字一句念道:“目前流程非常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周后会出签,就可以出发了。”
“一个人去吗?”
他问。
“对啊,不然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出个门那么大阵仗啊。”
郑书意还在看手机上的反馈信息,说完这句话,她一抬头,见时宴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片刻后,他才低声道:“酒店和航班信息发给我。”
郑书意唇角弯了弯,抿着唇,扭扭捏捏地笑了半晌,才小声嘀咕道:“嘘寒问暖,就是深情款款哦。”
时宴:“……”
他眼神一边,郑书意就立刻敛了笑意,不跟他开玩笑了,正经地说:“喻游也去美国的,到时候如果遇到了,或许也有个照应。”
没等时宴开口,她又双手交叉在胸前比划了一个“X”,叨叨叨地说:“你不要跟我阴阳怪气啊你这个阴阳师,我跟喻游就是普通朋友,比普通话还普通,你与其在这里想象我跟他有什么,还不如去担心一下秦时月,她才是蠢蠢欲动的那一个呢。”
“我想象力没那么丰富。”时宴侧头看窗外,不咸不淡地说,“也没那么闲。”
说完,郑书意突然凑近时宴身边问道:“你就这么不管你外甥女了?”
正好时宴的手机进了消息,他一边垂头看着,一边说道:“真以为我是来找她的?”
郑书意嘴角隐秘地弯着,继续说:“那你就让她上其他男人的车啊?”
“怎么了?”时宴收了手机,眼里有那么一丝小骄傲,“你真觉得我们家出了一个小傻子?”
他的外甥女,精着呢。
郑书意却实诚地点点头:“你都不知道你家小傻子今天干了什么傻事儿。”
——
“啊切!”
毫无预兆地,秦时月在喻游的车里打了一个喷嚏。
“需要开空调吗?”
喻游问道。
秦时月拿纸巾捂着嘴巴,摇了摇头,看着喻游,又点了点头。
喻游随手拨动空调按钮,很快,一股暖风吹了出来。
车程过半,而两人几乎零交流。
被暖风一吹,秦时月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半侧着上身,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喻游身上飘。
“喻先生,听说你公司在CBD啊?”
“嗯。”喻游打着方向盘,在路口掉头,侧头看着窗外,“怎么了?”
秦时月点点头:“哦,我就说我感觉你很眼熟,我也经常在CBD的,我们可能见过。”
“那可能是见过。”喻游语气平淡,却也不会让话题终结在女生嘴里,“你在CBD哪家公司工作?”
秦时月:“……”
她埋下头,扣了扣指甲,“国金商场。”
喻游:“哦?百货行业?”
秦时月:“算是吧,凭一己之力拉动整个国金的GDP。”
喻游笑了笑,“销售冠军?”
秦时月:“消费冠军。”
“……”
良久的沉默后,喻游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秦时月的话发表什么评价。
十分钟后,车停到博翠云湾大门外。
自从秦时月回国,家里想着她也长大了,便在这里给她置办了一套房子。
不过因为时宴也住这里,所以她的房子大多数时候是空的。
然而秦时月坐在副驾驶上,迟迟没有动。
喻游也没有催她,手指一下又一下,节奏地轻敲着方向盘。
秦时月用余光打量着他。
分明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做。
看来是不指望他主动加了个微信了。
秦时月拿出手机,说道:“喻先生,我们加个微信呀?”
喻游笑着点头:“好。”
加上微信后,秦时月怎么也该走了。
可是喻游那蒙了一层雾的态度,让秦时月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摸不清他的意思,看不懂他的态度。
看起来温和有礼,可又像拒人千里。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秦时月又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她在国外浸淫了几年,不喜欢玩儿猫抓耗子那一套,于是在下车的时候,手臂撑着车门,半弯着腰,探了脑袋进来。
那双笑眼直勾勾地看着喻游。
“喻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喻游抬眼看了过来,语气平淡:“没有。”
秦时月朝他挑挑眉:“那你看我怎么样?”
喻游还是笑:“你很好。”
秦时月心想,稳了一大半了。
那么接下来……
她看着喻游,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露出两颗小梨涡。
其实她对追男人也没什么经验,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大多都比较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都没有“追”这个概念。
而且,她听郑书意说喻游也在国外游学很多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应该更能接受国外那一套吧。
于是,秦时月不顾自己已经红了脸,低声说:“那……去你家?”
——
隔了好几天,郑书意在忙碌的工作节奏中,突然想起了秦时月。
午休的时候,她一边给自己泡咖啡,一边给她发消息。
郑书意:对了,那天都没问你,喻游送你回家,然后呢?
郑书意: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秦时月:别提了。
郑书意:怎么了?
秦时月:他家太穷了。
郑书意:啊?
郑书意觉得喻游本身的条件已经很优秀了,他父母一个高中学校,一个大学二级学院院长,这个家庭条件怎么也跟“穷”不沾边吧。
当然,如果秦时月非要一个门当户对的,那郑书意没什么好说的。
可秦时月第一次见到喻游时,就知道他的情况呀。
正在郑书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秦时月:你知道为什么说他家穷吗?
秦时月:呵呵,我觉得气氛到了,就问他,要不要去他家。
秦时月:他说,门都没有。
秦时月:[微笑]
郑书意:“……”
拳头不知不觉攥紧。
郑书意终于体会到了当初毕若珊看她的感受。
她转头就给时宴通风报信。
郑书意:你快去管管你外甥女,她都是怎么追人的啊,太蠢了。
许久,时宴发过来的文字让郑书意觉得很刺眼。
时宴:那你教教她?
郑书意:“……”
时宴:我觉得你挺会的。
从字面上看,明明是夸奖的意思。
可是从时宴嘴里说出来,怎么品都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这咖啡喝着都不香了。
——
月底,签证如约到了郑书意手上。
第一次去美国,还是一个人,郑书意心里的紧张远远大于期待,出发前的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
短暂的睡眠中她还梦见自己在美国走丢了,在陌生的街头被不知所措,哭唧唧地抱着手机,却打不出一通电话。
这个梦导致郑书意第二天登机的时候,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坐到自己的舱位上便戴着眼罩睡了过去。
直到飞机快起飞,空乘开始进行安全检查时,她才摘了眼罩。
郑书意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调整安全带。
不经意见,她发现自己座位旁边坐的女人有点眼熟。
郑书意对人脸的分别能力向来比较强,她多看了几眼后,便确定,这应该是时宴办公室外那众多秘书中的一个。
在她得出结论的时候,女秘书也朝她笑了笑。
“郑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郑书意笑着点点头,“真巧,没想到咱们一趟航班。”
女秘书抿着唇笑了笑。
——
郑书意在飞机上睡得天昏地暗,吃饭是女秘书把她叫醒的,连填入境卡也是女秘书把她叫醒的。
入境卡上的英文郑书意都认识,但毕竟是第一次去美国,又涉及到能不能顺利入境,所以她填写的时候十分谨慎。
反而是旁边的女秘书,拿着笔刷刷刷地就填好了,一看就是经常来往美国的人。
郑书意:“那个,我看一下你的入境单行吗?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地方没写对。”
女秘书笑着说:“我帮你填吧。”
郑书意:“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
女秘书便把自己的入境卡给了郑书意。
一个个对照信息的时候,郑书意惊喜地说:“哎呀,我们在同一个酒店诶!你也来出差是吗?真巧啊。”
女秘书深吸一口气,朝她点了点头:“是啊,真巧啊。”
巧到她在办公室舒舒服服地坐着时突然接到通知让她去一趟美国什么都不用干就陪着郑书意别让她走丢就行了。
——
因为有了同伴,郑书意第一次来美国的体验感很好,有她陪着,什么状况都没遇到,一路顺顺利利地入境到了酒店。
而且女秘书大学是在这里念的,对当地好吃的好玩的非常熟悉,郑书意一有空就跟着她到处走走玩玩,说一句乐不思蜀也不为过。
看郑书意朋友圈每天更新的照片,知道的知道她是出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度假去了。
一眨眼就过了七天,眼看着要离开了,郑书意还有些舍不得。
郑书意:5555555
郑书意:你这位秘书是什么神仙姐姐啊,给你当秘书太可惜了,应该去当导游的。
时宴看着手机冷笑。
月薪六七万的秘书专程去给她当导游,她也是一点都不受之有愧。
时宴:玩得挺开心?
郑书意:说什么呢,我来工作的。
时宴看向窗外,云层厚重,冥冥不见晨光。
自从郑书意走后,江城已经连绵下了几天的小雨,日日气候湿重,丝毫没有入春的迹象。
时宴:书意
郑书意:嗯?
时宴:不知江城远。
郑书意将这两句话连着念了出来,慢慢地笑了,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时家小宴望穿眼。”
第五十二章
郑书意原本是今天下午落地江城国际机场,她都算好了,放了行李就跟时宴去吃个晚饭以解他相思之苦。
谁知因为美国天气原因,延误了几个小时,预计落地时间要推迟到晚上。
郑书意不知道的是,今天晚上时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应酬,原本也不能陪她吃晚饭。
地点倒是巧,就在距离郑书意家五六百米的地方,从郑书意家的窗户望下去,还能看见餐厅的标志。
——
傍晚,时宴离开办公室前,吩咐范磊去机场接郑书意,自己则前往已经安排好的餐厅。
电梯降到地下停车场,一开门,却看见秦乐之站在电梯间里。
她半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失神。
感觉到响动,秦乐之缓缓抬头,在看清来人是时宴时,倏地睁大了眼睛,也下意识退了一步。
但时宴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径直朝车位走去。
秦乐之意识回笼后,仍然站在原地,指尖掐着掌心,心情难以平静。
她今天是来进行最后的工作交接的。
其实即便邱福不说什么,她也知道不可能再在铭豫云创待下去了。
她无心在工作上做无谓的挣扎。
被架空在家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无非是想为她和岳星洲的感情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昨晚,当她发现岳星洲手机里藏着几十张郑书意的照片时,她终于明白,她跟岳星洲之间哪儿有什么感情可言。
岳星洲最爱的是钱。
第二爱的是郑书意。
当谎言破灭,岳星洲发现秦乐之根本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时,郑书意在他心里的位置又回到了第一。
昨晚的争吵,眼泪,和岳星洲的绝情,一幕幕地在秦乐之脑海里回放,根本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昨晚岳星洲甩开她的手时,她泪眼婆娑地追出去问他是不是想回去找郑书意。
岳星洲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秦乐之觉得真是可怜又可笑。
可怜的是她自己,亲手用谎言为自己铺了一个全是欺骗的美梦。
可笑的是岳星洲。
他凭什么觉得,有了时宴的郑书意,还会回到他身边?
可是岳星洲不这么认为。
他哑着嗓子,信誓旦旦地说郑书意心里还有他,会原谅他,就算跟时宴在一起也是为了气他。
有那么一瞬间,秦乐之相信了岳星洲说的话。
她自己都被爱情逼得面目全非,郑书意难道不会吗?
如果真像岳星洲所说的……
因爱生恨这个词在秦乐之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被岳星洲伤害得肝肠寸断,是她自作自受。
可她不能接受岳星洲在伤害她之后,还能回到原来的幸福轨迹里。
情绪一时涌了上来,秦乐之什么都没想,直接掉头追到时宴的车旁。
她站着,深呼吸几口,然后敲了敲车窗。
“时总,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车窗开着,车里的男人没抬头,但也没走。
秦乐之在时宴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袖子,面上却平静淡定。
“我的男……不,应该是前男友了。”她腮帮酸涩,一字一句道,“他还惦记着郑书意,您知道吗?”
“我知道又怎样?”
时宴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抬眼看向她,“不知道又怎样?”
秦乐之原本准备了一番说辞,却被时宴的两句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透过半开的车窗,秦乐之只能看见时宴半张脸,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温度。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性格不太好,很自我,你要是再上赶着找我的不痛快,我就替郑书意把新仇旧账跟你一起清算了,能听懂吗?”
——
此时此刻的江城国际机场繁忙不堪,行人来往匆匆。
郑书意拖着箱子在停车场找到时宴的车,却只见司机范磊一个人。
“就你一个人吗?”
郑书意问。
“嗯。”范磊下车帮她搬行李,“我来吧。”
她对秦乐之的“真”舅舅其实没什么敌意,也没什么多余的交情,说了声谢谢后就上了车掏出手机给时宴发消息。
郑书意:你人呢?
时宴:有事。
她失落地发了个“哦”过去。
还以为时宴真的多想她呢,原来就是打打嘴炮。
收了手机,郑书意一路睡到了家,下车时,天已经全黑。
因为箱子比较重,范磊一路帮她拎上了楼。
出来后,范磊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这一看,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岳星洲,他似乎是喝多了,脚步有些虚浮。
范磊烟都忘了抽,眼睁睁地看着岳星洲走进了小区。
烟燃到尽头,他手指就动就被烫了一下,痛得他心里烦躁加倍。
不管秦乐之做了什么,终归是他的外甥女。
他可以骂她,教训她,但见不得别的男人这样伤害她。
一想到秦乐之在他前面哭的样子,他对岳星洲的愤恨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没多想,从背后冲上去,一把拽住岳星洲,拳头噼里啪啦地往他脸上招呼。
岳星洲被他揍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范磊就扬长而去。
他怕这逼报警,到时候他得不偿失得去局子里蹲半天。
可是回到车上,范磊还是觉得不解气,思来想去,怎么也不能让岳星洲好过。
于是他给时宴发短信的时候,多加了一句话。
——
餐厅包厢里,一桌人聊得热火朝天,酒水也去了一大半。
觥筹交错间,众人传杯弄盏,话里的橄榄枝一个接一个地抛向时宴。
今晚的主角是他,因此他也是喝得最多的。
即便这样,时宴也一边应付着,一边抽空看了眼手机。
范磊:已经把郑小姐送到家了。
范磊:不过我看见他前男友好像在她家门口鬼鬼祟祟的。
突然。
时宴的酒杯突然冷不丁搁到了桌上,洒出几滴酒水。
小小的动作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众目注视下,时宴起身,笑道:“失陪三十分钟。”
还没人大家回过神,时宴便离开了座位。
——
郑书意收拾好行李后,肚子饿得直叫。
她在家里翻了半天,冰箱里空得像被扫荡过,柜子里也只有一袋薯片可解燃眉之急。
吃了几口,郑书意反而觉得更饿了,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十多分钟后,门铃终于响了。
郑书意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
然后站在门口的却是岳星洲。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郑书意下意识就要关门。
而岳星洲也料到了她的反应,一把抓住门框。
即将扣上门的那一瞬间,郑书意松了手。
她可不想把岳星洲的手夹断了,还得赔钱。
“你有病吧?”
郑书意看见他还扒着门口,忍不住伸腿踹他,可他也不闪不躲。
“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岳星洲,你这叫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的!”
“书意……”
岳星洲一身酒气,嘴角还破了,有几丝血迹,此时的形容,说他“狼狈不堪”也算轻的。
他声音嘶哑,像宿醉了一夜的醉汉,“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郑书意又用力扯了几下门,实在挣不开,索性放弃。
跟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比拼蛮力,就是自不量力。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要忏悔去教会行吗?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岳星洲似乎不相信她这么绝情,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眶发红,抓着门框的手上,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