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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皇上忽然就不在意那位公主了,越是平静,就说明暗潮越汹涌,爆发的时候死的人越多。章危觉得自己脑袋上悬着一把闸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掉下来,太他娘的折磨人了。

整个西北军营愁云惨淡,一道不知是惊还是喜的吼声,从营门处一路吼过来。

“将军!将军!将军!”

众将面面相觑,心里担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起身走出去。

刚走出议事楼,就看到一名小将一边叫着将军,一边朝这边飞奔过来,他跑得双颊通红,气喘吁吁,眼睛睁得大大的,不难看出他此刻兴奋不已。

人还未到眼前,章危就忍不住吼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外面、外面来了一行人,说是楼家的公子和小姐,还有夙将军家的千金!”小将指着营门的方向,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快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脸红得不正常,眼睛也亮得不可思议。

不明白小将在兴奋什么,诸位将领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这才刚刚丢了一个公主,现在又来了一群公子小姐!

他们到底是皇上派来了,还是私自跑来的?若这几位再有什么好歹,不用皇上下旨,他们自己就先抹脖子谢罪得了。

这都什么事啊!

章危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好半晌才镇定下来,说道:“人都来了,出去看看再说吧。”

众将一边腹诽,一边往营门外赶。

大营的门敞开着,守门的将士齐刷刷地盯着外面看,连将军大人来了,他们都不知道。

如此失常的将士章危还是第一次见,心下疑惑,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等他走到营门口,看清外面的情况后,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也不禁愣住了。

第八十章故人

??西北大营外,延绵三四里,入目所见,黑压压的一片,皆是轻卒锐兵。他们身穿暗红色的战袍,漆黑铠甲,肃穆而立,气势刚健尤胜骄阳。军中没有人举军旗,然而这并不妨害章危认出他们,六*中无人不知,红衫黑甲,这是夙家军的军服。

章危觉得这瞬间,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看得出来,夙家军把骑兵放在了最后,就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然而即使如此,一眼看去,营门外少说也有近万人,他们像是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军营前,他竟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现在可是大白天啊,若是晚上,若是敌军,若他们想要偷袭……

章危不敢往下想,冷汗流了一脸。

他多年前曾听夙将军说过,兵,就是一把利器。在接到命令之前,沉于鞘之中,练兵秣马锋芒尽敛;接到命令之后,贯颐备戟一往无前。

令行禁止是对军队最低也是最高要求,夙家军无疑做到了极致。

章危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原地,扭着僵硬的脖子,往前看。

队伍的最前端,站着一排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他们穿着暗青色的劲装,两手背在身后跨步而站,大腿上绑着的巴掌大小的武器。章危眼前一亮,那应该是可以连续发射七发弩箭的小型弓弩吧,传说它的威力比一般的弓箭大了十倍不止。他们目视前方,眸光凛然,只有五十人,气势丝毫不弱于身后的千军万马。

盯着这些人,章危的目光更加热切,他已经认出他们便是名声响彻六国的夙家苍鹰。不管是刺探军情暗杀敌帅;还是前锋开路善后扫尾,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挑出来,都是足够让人胆寒的人物。

章危心如擂鼓,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西北军营前,见到传说中的鬼将奇兵。

他心神震动得厉害,还是身边的副将早早回过神来,闭上微张的嘴,推了推晃神中的将军大人。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章危这才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还有几名年轻男女,其中一名绿衣小姑娘看样子才十岁出头。

这几位龙姿凤章的年轻人他认不得,但被年轻人围在中间,一身劲装,手持银白长剑,面容清灵秀美,眉宇间英气勃勃的女子他却是认识的,她就是一手操练出苍鹰的……夙夫人!

章危愣愣地盯着顾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云微微拱手见礼,笑道:“章将军,别来无恙。”

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章将军小心脏噗通乱跳,连忙迎上前,急道:“无恙无恙!快,夫人里边请。”

章危在心里把报信的小将骂了个狗血淋头,夙夫人来了怎么不说!起码让他换身衣裳,洗个脸收拾一下啊,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能在夫人面前丢人现眼!

大把的络腮胡完美地遮住了章危因激动涨红的脸,让他不至于那么丢人。顾云也没看出这位粗犷的将军是她头号崇拜者,微微点了点头,回道:“请。”

章危陪着顾云往营中走去,又不敢与之并行,只能落后一步陪着,紧张得直冒汗。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西北将士面面相觑,奇怪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猜测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将军。”

章危回头看去,发现叫住他的竟是离开了几个月,带着西瑜云氏兄妹前往焕阳城的苏之函,他居然是跟着夙家军一起回来的?他稍稍后退一步,急道:“你怎么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之函左右看了看,附耳低语,随着他的话,章危的脸色不断变换,最后不敢置信地说道:“皇、皇上真这么说?”

苏之函郑重地点了点头,章危头发开始发麻,他早就知道那位宝贝疙瘩出了事,皇上肯定要发怒的,只是没想到皇上竟下了这样的命令。

果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好在夙夫人来了,有她在,想必这事不会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对偶像信心满满的章危心头一松,这些天的郁气和烦躁都一扫而空了。脚下加快了两步,在众将不忍直视的目光中,他殷勤地将顾云一行人领到了议事楼。

议事楼建成到现在,第一次坐满了人。

章危将主位让给了顾云,自己坐在她右手边,待众人坐定,顾云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为何而来,想必将军应该很清楚。这些都是家里的小辈,他们都很关心阿甯,听说她失踪了,就非要跟过来,我向将军介绍介绍吧。”

“好好。”自从见到顾云,章危脑子里全都是偶像的身影,差点忘了随行的还有几位公子小姐,连忙坐直身子,捡回来两分西北大将军的威严。

顾云介绍得很随意,看了楼曦和楼辰一眼,说道:“这是楼相家的楼曦,楼辰。”目光扫过乖乖跟在阿辰身边的靳衍痕时,那小伙子机灵地对她讨好地笑了笑,顾云莞尔,特意抬手指了指他,笑道:“这位是靳衍痕。”

靳衍痕心满意足地随着楼辰一起站起身上前见礼。

章危看到两男一女站了起来,朝他微微拱手,两位公子,长得都极其俊美,一位温润儒雅,一位潇洒不羁。章危只一眼就认出,那位白衣公子肯定是楼曦,他笑容温暖,谦谦君子之姿,颇有楼相风采。他身边那位应该就是双胞妹妹楼辰了,楼姑娘美目如画,气质十分清冷,与印象中的温婉高贵的大家小姐有些不同。另一位公子嘴角噙着三分笑意,带着特有的痞气,一双桃花眼尽显风流。

章危还在暗暗观察三人,楼曦已经不着痕迹地接话,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常听爷爷提起将军,今日得见,实乃曦之幸也。”

温润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舒服,章危谦虚地摆了摆手,笑道:“公子客气,早就听闻公子兰芝玉树斐然成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章危看向楼辰,想说些赞扬的话,可惜他一个武将嘴笨舌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楼辰也没想听他夸奖,朝他微点了点头,便退了回去。靳衍痕朝章危笑了笑,也坐回楼辰身边。

章危暗叹,这双胞兄妹的性格怎么差这么大?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如冰霜。

“我女儿夙素。”顾云也没忘了指指坐在女儿身边的男子,说道:“这位是墨渊。”

夙素起身,抱拳以礼,落落大方地笑道:“夙素见过章将军。”

清脆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稚气,眼前的女子年轻不大,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军人特有的豪爽,不愧是偶像家的孩子!章危连连点头,赞道:“夙小姐英姿飒爽,果然是将门之后。”

夙素哈哈笑了两声,坦然接受了对她的赞扬。

章危对上墨渊沉若古井般的黑眸,竟有瞬间失神,心里直打鼓。这几位公子风流俊秀,各有风采,必定是出自大家,然而除了楼曦外,他一个也不认识,连名字没听过。没弄清他们的身份,章危也不好多言,同之前面对靳衍痕一样,他也只对墨渊微点了点头,墨渊冷淡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章危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夙夫人拍了拍一直站在她身边小姑娘的肩膀,笑容好像有些古怪,“这位是慕苒。”

慕苒上前一步,一双如猫般灵动的眼眸好奇地看着章危,说道:“我也常听爹娘提起章将军,咱们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今日第一次见到将军,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邻居?章危细细打量眼前扎着两条长辫子,双眸明亮,一身灵气的小女孩,他实在没什么印象,她说是邻居,难道小姑娘是佩城知州的女儿?他心中疑惑,又莫名有些忐忑,低声问道:“令尊令堂是?”

慕苒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笑得单纯无害,回道:“我爹是慕易,我娘是穆沧。”

慕易、穆沧……

穆沧?!

“嘶!”所有西北军的将领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她居然是永穆族族长的女儿?!

慕苒好像很满意众人惊悚的表情,笑得越发开心,众将额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这小姑娘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永穆族族长劫走了公主殿下,夙夫人就劫走人家的女儿?!

这也太、太牛了吧!

几人暗暗看向夙夫人,只见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小姑娘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好,两人间的关系看着还挺好,不像被劫持的样子。

永穆族和西北军虽算不上死敌,但多年来也是对头,小姑娘来到他们的地盘,丝毫不显局促,光是这份气度就不弱于人了。

总算把人都介绍完了,顾云吐出一口浊气,假装没看到章危他们又惊又疑的表情,手指在椅背上轻敲两下,吸引几人的注意力,说道:“好了,说说阿甯的事吧。”

众将脸色倏然一沉,纷纷看向章危,章危心里泪流满面,脸上依旧沉稳地回道:“公主殿下是年前来到西北军营的,和她一同前来的还有西瑜的二皇子庄煜。公主殿下拿出皇上赐的玉坠,让我给她三千精兵,助庄煜回西瑜,第二日庄煜就带着三千精兵走了。”

顾云微微挑眉,“西瑜二皇子?”

“对。”

顾云想了一会,扭头看向坐在末尾的苏之函,问道:“就是那个冒充楼曦的小子?”

苏之函点了点头,回道:“就是他。”

苏之函这次真的差点被公主和那个二皇子吓得魂飞魄散,矿洞垮塌的时候,他正带人在矿井里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感觉到地面剧烈摇晃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事了。他离爆炸的矿洞毕竟远,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当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燕甯和庄逐言的时候,吓得他腿都软了。

他当时以为两人就是楼家的公子和小姐,楼相可就这两个孩子而已,若在这矿洞里出了事,那个真要翻了天了。

不敢耽误,他立刻派人到楼家报信,折腾了一圈,才知道楼公子一直都在焕阳城,根本没出去过。审问了已经被砸成重伤的云杭郡王才知道,他误以为是楼曦的年轻男子居然是西瑜的二皇子!而他以为是楼辰的女子身份更为尊贵,她竟是皇上的心肝宝贝甯公主!

安阳侯齐沪这次是倒了大霉了,连为自己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入大牢。他该庆幸,甯公主没有在矿洞中出事,不然的话,不仅齐氏一族百年荣耀一朝泯灭,还有株连九族之祸。

顾云听了苏之函的话,饶有兴味地看了楼曦一眼,楼曦勾唇一笑,回给她一个无比温雅的笑容。顾云摇了摇头,希望那位二皇子没有机会见到阿曦吧。

“先不说庄煜,阿甯被掳走是怎么回事?”

章危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公主殿下和庄逐言之间恐有私情之事告诉顾云,就听她已经将此事掀过去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庄逐言若是成事,就是西瑜之主了,也不会再回来。

“年后,永穆族族长送来拜帖,约公主殿下元宵节时,在五里亭一聚。公主说她来佩城也是为了见永穆族族长一面,末将觉得这些年来与永穆族关系缓和,五里亭离森林甚远,还有几千将士保护,公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谁想到,穆沧如此狡猾……”

说到这里,章危下意识地看了慕苒一眼,那姑娘仍是一脸笑意,还听得很入神,一点也没有生气。他有些疑惑,有人这样说她的母亲,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怪哉。

夙素撇了撇嘴,光看将军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家娘亲把你们这一群人虐得毫无还手之力,耍得团团转,她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哪里还会生气。

虽然慕苒没有生气,章危也没再咒骂穆沧,一五一十毫无推卸地回道:“穆沧在五里亭底下挖了地道,见面时,她独自前来,让公主殿下和卫都尉都放松了警惕,趁着与公主单独叙话的机会,将人拖进地道劫走了。我等已将佩城搜了好几遍,永穆族的聚集地也围剿过多次,不仅没找到公主,连穆沧都没有见到。”

说完章危老脸都红了,觉得丢脸得很,尤其是在夙夫人和慕苒的面前,简直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顾云沉默地听他把情况介绍完,也没多加责怪,反而安慰道:“章将军这些日子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章危一脸愧色,“未能救出公主殿下,实在惭愧,若有需要西北军效力之处,还请夫人一定不要客气。”

“好,我会的。”

章危心里也清楚,顾云这么说,完全是客气。她带了一万精兵前来,刚才在营门外他也看见了,各个龙精虎猛,光是气势就和西北军不一样,更别提还有以一敌百的苍鹰,根本用不上他。他有些沮丧,向身后的将领使了个眼色,几人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竟将议事楼留给了顾云一行。

等议事楼里只剩下自己人了,夙素才低声问道:“娘,咱们是下午就去找慕叔叔要人还是明天再去?”

“慕易把我们家阿甯就这么掳走了,若我来了却不礼尚往来送他些礼物,我怕他会失望。”

闻言,所有人的眼眸倏地一亮,尤其是楼曦,狭长的凤眸微眯,轻笑道:“小姨想如何?”

顾云甩了他一个白眼,她就知道,阿曦和楼夕颜一个德行,半点亏都吃不得。不让这个护短的小子出出气,这事就过不去,“这次交给你们玩吧,我只看不说。”

慕苒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长辫子,一手微微举起,颇为兴奋地叫道:“我也只看不说!”

靳衍痕颇有些无语,这姑娘心真大,看着有人准备坑她爹还如此兴奋。

楼曦也觉得她的反应挺有意思,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长辫子,笑道:“你不怕我拿你作饵?”

慕苒斜睨了他一眼,用辫尾抽了他手背一下,挑衅地回道:“你若敢用我作饵,我也乐意奉陪,不就是看谁更阴险嘛。”

啧,这两人又对上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慕苒和所有人都相处得不错,唯独和楼曦不对付。

夙素已经迫不及待了,拉着楼曦的衣袖,急道:“曦哥哥,你打算怎么做,快说。”

楼曦儒雅地笑了笑,除了慕苒还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之外,其他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第八十一章拐走

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月光照不进来,周围一片黑暗,视觉受阻后,听觉便敏锐了起来。燕甯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树屋下面,几只虫子“沙沙”啃树叶的声音。

燕甯怔怔地盯着远方,安静坐下来脑子放空之后,莫名的,她又想起了那个同样漆黑的夜晚。

那人在她面前,坦白了所有的谋算,心计,还向她表明心意。燕甯刻意不去想他,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点也不难熬。然而,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深邃的眼眸,微勾的唇角,矜傲的姿态,甚至他说的每一句,她都记得那么清楚,没有褪色半分。

他的内伤不知道好了没有,这么久了,应该平安回到西瑜了吧。若是在西北军营还能让章将军帮忙打探一下消息,现在她也只能自己在这胡乱猜了。他身为嫡子,名正言顺,谋算了这么多年,有楚家帮扶,又有老臣支持,肯定能成功即位,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登上梦寐以求的位置了。

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燕甯双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手臂上,目光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郁。

未离微微皱眉,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阿甯,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点亮,将它轻轻放在燕甯脚边。暖暖的灯光一下子将她笼罩,照亮了明艳的脸庞。

突然的亮光让燕甯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未离一直在她身边。

永穆族人大多居住在山洞里,几十个人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也有人喜欢住在树屋上,未离就是这样。听说这座树屋是他小时候自己搭的,非常的小,建在一棵大树上,离群居的山洞比较远,不易被人打扰。

现在身材高大的未离肯定是住不下了,燕甯倒是勉强能住进去。她喜欢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木板间的空隙,照进树屋的感觉,就好像她一伸手,便能抓住一把暖阳一般。所以她就鸠占鹊巢,住进了这座小树屋里。

她到永穆族这几天,未离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你若不注意,常常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燕甯想到这个人在以前无数个日夜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心里便觉得有一股暖流划过,想对这个人更好些,多了解他一些。

燕甯伸了伸腰,盘腿坐好,转过身面对着他,笑道:“你小时候是在纵横商行还是在这里长大?”

阿甯又要和他聊天了?未离正襟危坐,回道:“八岁之前是在这里,八岁之后就和师父在纵横商行生活,这里是练功的好地方,我还是会常常回来。”

虽然点了驱虫香草,还是有些小虫在身边飞来飞去,燕甯抬起手挥了挥,赶走在她耳边嗡嗡乱飞的小虫,笑道:“难怪你匿藏的功夫这么厉害,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吗?”有时这些恼人的虫子可比泰山崩于前还可怕。

未离思考了一会,才回道:“有一部分是,其它的不是。我的剑法和内功心法都是师父教的,隐匿的身法是从慕叔送的一本名叫《隐诀》的秘籍中学到的。”

未离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回答着她不过随口一问的问题,燕甯忍不住又想笑,第一次见这么认真聊天的人。

话题已经说到靳羽,燕甯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一直都这样?”

未离蹙眉,不知道燕甯所谓的“这样”是什么意思,燕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平时看起来挺正常,但是一受刺激或者激动的时候,就会变得暴躁,不能控制自己,甚至会伤害身边的人或者……自残。”

未离微微垂眸,眉头皱得更紧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师父只是脾气不太好,这些年已经好多了,尤其是她带上面具以后。”

未离平时脸上都不会有什么表情,面瘫的程度比阿辰还要严重,他此刻却脸色变换,神情忧虑。燕甯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所隐瞒,伤人自残的事,靳羽怕是做过不少,他肯定也受了很多苦。

靳羽毕竟是未离的师父,养育他多年,燕甯在心里斟酌着用词,良久才慎重地说道:“未离,她这不是脾气不好,是生病了,带上面具之后,病情更重了,我们得想办法给她治。”

生病?未离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小时候师父虽然对他很严厉,常常责骂他,却没有动手打过他,半夜的时候,他还曾听到师父房间里传来哭声。后来师父的脾气越发暴躁,常常对他动手,他还以为是自己愚钝武功练得不好,惹师父生气。再后来师父就开始带面具了,带上面具之后,师父便很少动怒,变得更加冷漠无情,他不止一次看到师父衣袖无意间滑落时,手腕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十岁之后,他的精力全都放在阿甯身上,师父也从没说过什么,这些年来……师父都在自残吗?未离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堵得难受,想到燕甯刚才说的那句“我们”,心里才稍稍好过些,用力地点了下头,回道:“嗯,我们给她找个好大夫。”

燕甯轻舒了一口气,她对靳羽没什么感情,但感激她在那样危险的时刻,没有随意丢弃,而将她交给了姨父,这样她才有机会成为爹娘的女儿。就为了这份情,她也不希望靳羽的病情继续恶化。未离是靳羽的徒弟,算是靳羽最亲的人,得到他的支持,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燕甯点到为止,没再继续,正巧远处传来几声奇特的叫声。她侧耳倾听,发现这声音竟有些像乐器“埙”发出的乐音,虽然单调了些,却很悦耳,她好奇地问道:“什么声音?”

未离听了一会,回道:“灵犀虫的叫声,这种虫身体很小,但是叫声低沉悠远。”

燕甯眼眸微睁,一脸惊叹,“居然有这样的虫子,真有意思。”

她知道很多动物的叫声都很特别,有些还非常动听。但是她没想到,这样古朴醇厚的声音居然是小虫子发出来的,好想看看长什么样!她刚这么想着,就看到未离忽然站了起来。

“你去哪?”平时他不都是等她开始赶人了才离开的吗?今天这么早?

未离面无表情地回道:“抓几只回来给你玩。”

“……”她刚才真的把心里的渴望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燕甯尴尬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听听就好了,抓它干什么,我又不……”

她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未离往后疾退,手搭在燕甯肩上用力一推。燕甯盘腿坐着,不方便站起来,顺势往树屋的方向一滚,躲了过去。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两道黑影在粗壮的大树上打了起来。

偷袭他们的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手上竟没有执兵器,他的内力必定非常深厚,仅用掌法就能与未离的软剑斗得不分高下。

燕甯手中捏着飞刀,又看了一会,发现两人虽然打得激烈,那人却好像没有要伤未离的意思。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出手帮未离一把,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甯姐姐想帮谁?”

燕甯猛然回头,果然看到一张放大的俏脸笑盈盈地看着她。

“素素?!”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家古灵精怪的妹妹,愣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燕甯惊呆了的表情取悦了夙素,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甜了,眨巴眨巴眼睛,回道:“当然是来救你的啊,曦哥哥和辰姐姐也来了。”

楼曦和阿辰也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甯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刚想问清楚,“砰”的一声响,腰那么粗的一根树干被未离砍了下来,掉在地上。两人越打越兴奋,动静也越来越大,燕甯不耐烦地说道:“叫他们别打了,动静太大了,会把人引过来。”

夙素也觉得两人再打下去,这棵百年老树都得被他们毁了,连忙低声叫道:“墨渊,别打了。”

黑衣人身形一顿,倒也没有恋战,一掌隔开未离的长剑,轻轻一跃,与夙素并肩而立。

未离也飞快地回到燕甯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待看清对面的人竟是夙素时,未离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他跟在阿甯身边多年,自然知道阿甯和夙素、楼辰情谊深厚,她们不会伤害阿甯。

未离往旁边退了一步,不再挡在燕甯前面,但他也没有完全放松,夙素身边那个黑衣男子他没见过,这个人给他感觉非常危险。

未离认识夙素,夙素可不认识未离,她觉得这个长相俊美气质清冷的年轻男子挺有意思的。他将甯姐姐挡在身后那一刻,身上气势惊人,好似他们敢动一下,手中那把墨黑的软剑就要将他们斩杀。然而等他和自己对视了一眼之后,他身上那种摄人的气势就消失了。她可不相信自己看上去无害的长相能让男子有这么大的转变,难道是甯姐姐和他提过她,又或者他们见过?

鉴于她和辰姐姐出去一趟都找到了心上人,夙素看未离的眼神都闪着狼光,这位和甯姐姐之间,会不会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啧啧,这男子好年轻啊,甯姐姐原来喜欢的是这种气质纯净疏离的男孩子吗?!

夙素的思维如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的时候,燕甯也在打量这名叫墨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暗灰色长袍,外披一件墨黑色斗篷,浑身上下透着淡漠之气。这种淡漠不同于一般的冷漠,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出尘的气质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夙素观察完未离,终于记得给两人介绍了,指了指墨渊,又指了指燕甯,笑道:“这是墨渊,这是我姐姐燕甯。”

墨渊微微颔首,虽不热情却也不失礼。

燕甯也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两人的感觉很奇怪,虽然他们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甚至对视一下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有点……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