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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进行得十分顺利,雷绍衡却在银行里撞见了杨丰。

雷绍衡没料到会在银行里撞见杨丰,他刚将自己名下几处房产转卖签了合约书出来,便见杨丰从另一间VIP房里走了出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巧,往往许多不想遇见的人,总会在最不是时候的情形下冒出来。

雷绍衡初来春城那几年,还没有巩固地位,所以和杨丰没有碰到面。

再后来杨丰也不露面,他们就一直没有碰头。

其实要真说起来,雷绍衡避讳过他,倒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己在见到他的刹那,就会恨不得把他置于死地,瞧他如何惨死,心里才能一了百了。而他不会容许自己有片刻的偏差,当一切还未成形,还未掌握在手中的时候,他不会轻易冒险。

虽是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他,雷绍衡却不曾磨灭过他那样子。

杨丰看见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若非是白晶晶这一边的讯息,杨丰也是不会将雷绍衡与那时的孩子重叠为同一人。那对双胞胎孩子,他也有瞧过,长得确实好看可爱,不是遗传了莫树永,而全是卓蕾的功劳。卓蕾是个漂亮女人,温柔贤淑,那种翩然气质,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曾瞧见过,太过美好。

杨丰随即走了过来,淡淡的打了声招呼,“雷先生也来银行办事?”

想也知道,雷绍衡来银行做什么,偏偏这个招呼打得带刺。

雷绍衡盯着他,漆黑的眼眸看似与平时无异,然而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瞳仁更黑更深了,他并不回他,而是来了这么一句,“杨先生身体不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杨丰忽想起往事,这些年并不曾记起过,若说他残忍,倒也不为过,可若说时间不饶人,倒也是真是。谁也不会去反复记忆那些磨不去的污点往事,杨丰亦是如此。经他一个提醒,那夜的一切又霍然上演。

杨丰面不改色,“我杨某人一生从未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为什么要做噩梦。”

雷绍衡的瞳孔微颤了下,缓缓眯起眼,“杨先生欠下的债,我会拿你的女儿来偿还。”

杨丰依然微笑着,平静优雅,一字一字,却极为清晰而肯定,“雷先生搞错了,我没有女儿。”他顿一顿,又道,“我还有事在身,不能耽搁了,雷先生若不嫌弃,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雷绍衡却是只笑不应。

杨丰的身影已经看不见,雷绍衡却依然还站在原地。

因为血缘关系,她被蔚家赶出来。而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却根本也不承认她。

他们都不要她…

银行外等候的何易和王珊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到车祸这个话题时,何易忽然沉默了下。

王珊正要追问车祸细节,何易慢慢开口,“我们被夹击的时候,原本雷先生在车子掉进河里时有机会开门逃生的,但是他没有。那个时候,他只叫我马上跳车,却不准我管他…我想,雷先生可能是累了。”

王珊惊怔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一会儿,雷绍衡出来了。

这一路,雷绍衡都没有说话。

而他的耳边,盘旋着杨丰方才所说的那一句话语:我没有女儿。

雷绍衡心中犹如旋涡,积聚起巨大的波浪。

之后的几天里,有关于雷绍衡的消息,蔚海蓝不断地从风景辛处得知。他变卖了所有的资产,用来筹集资金。蔚海蓝委实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但是那笔款子,连同所要交纳的赔偿金,普通人就算是几辈子也赚不回来的。

风景辛大致估算了下,给了一句话,“他是要倾囊而出了。”

倾尽全部?一无所有?

蔚海蓝不敢想像,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那么不可一视,那么自负骄傲,如若到了今日,又该何去何从。

那日见过他后,蔚海蓝没有再去找他。

他现在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

蔚海蓝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竟然什么都没有帮到他。

而这时,蔚家却又传来不幸的消息。

蔚雄谦突然病发,被送入了医院。

蔚海蓝接到那通电话后,赶忙就奔赴医院探望。

蔚雄谦凑巧刚刚度过危险期,只是医生建议,他要住院观察,而且他的生命大抵是走到了尽头,回光返照,所以才能咿呀地缓慢开口说话。至于能活多久,那也是听天由命了。运气好点,再活个三五年也不是问题。运气差点,说不定明日就走了。

蔚海蓝来到那间病房,蔚家人都在走廊里陪着。

医生叮嘱不能有太多人留在房间里,会影响到他正常的休息。

“二姐。”蔚舒画瞧见她喊道。

蔚海蓝走了过去,视线逐一望过走廊里站的几人打个照面。她又打开房门望了一眼,二夫人正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替他擦着手。她看见蔚雄谦在安睡,还不曾撒手离开,她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

蔚海蓝从蔚舒画口中了解境况,本就空落落的心,愈发虚无了。

蔚海蓝已经闲置在家中,每每午后就会来探望蔚雄谦。

蔚舒画先前因为脸伤治疗的关系,所以也暂时没有去工作,她就成了照看蔚雄谦的专员。

蔚海蓝买来了水果。

蔚舒画环着双臂,静静站在那儿,如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蔚海蓝就想着时间过的实在是太快,眨眼间那个爱哭的小丫头,都长成了美丽的女子。听到脚步声,蔚舒画回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护士在给爸爸做检查。”蔚舒画道。

蔚海蓝点了头。

蔚舒画垂眸,忽而问道,“二姐,白晶晶还没有被放出来么?”

虽然跨江大桥的亏空案被压得很严密,但是消息还是会传递,普通百姓不知道,蔚家人是一定有所耳闻。蔚舒画与孟和平先前又有过一段波折,想来这关系还是没有断的,所以才会问起,真是千丝万缕理不清剪还乱。

蔚海蓝反问,“和平告诉你的?”蔚舒画沉默了下,也没有隐瞒,只是很简短地应道,“恩,那天他说起的。”

蔚海蓝道,“你担心白晶晶?”

蔚舒画再度沉默。

其实蔚海蓝是故意这么问的,聪慧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恐怕是因为孟和平的缘故,所以才会问起白晶晶。真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他有少许的不快乐,都会让自己不安。白晶晶是他们两兄弟要保护的人,这样的立场,这样的身份,重视度也不言而喻了。

蔚海蓝轻声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蔚舒画却是全然不知蔚海蓝近日里发生的变故,更不知她被劫走的事情,唯一知晓的就是雷绍衡数月前出车祸,而后就是今时雷绍衡装睡不醒,蔚舒画不懂其中真伪,却莫名的信任雷绍衡。

仿佛那样一个男人,就该是顶天立地,支撑起这片世界的。

“姐夫一定会有办法的。”蔚舒画微微一笑。

蔚海蓝脸上漾起的浅笑在听到这话后落寞了些,谁都在等着他,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万事都有他会解决,他就是一个不会倒下去的巨人。可是,谁又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有血有肉,更也会累。

护士从病房里出来了,蔚海蓝就踱了进去。

蔚雄谦醒着,他并没有睡。

瞧见了蔚海蓝,他就吃力地喊,“蓝蓝。”

蔚海蓝回道,“爸,我来了。”

“爸,医生说你可以吃些苹果的,我就去买了。”蔚海蓝一边坐到椅子里,一边拿过水果刀,替他削苹果,她特意去买来的苹果,一个个挑选,又大又红,她细心地用刀卷着果皮。

蔚雄谦缓慢地说,“蓝蓝,好孩子…”

蔚海蓝只觉心头一涩,果皮还未断落,她哑然说,“爸,我不好。”

可是蔚雄谦却还一直重复那句,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最初的某个时光,她在他的眼中,也只是那没有长大的孩子。蔚海蓝盯着他瞧了一瞬,他不断喃喃念着,“蓝蓝,好孩子…”

蔚海蓝放下手中的东西,紧紧握住他的手,“爸,我该怎么办。”

386:生死为赌局(7)

从医院出来,蔚海蓝在离去的路上碰见了蔚默盈以及陈晟。三人停下脚步,蔚海蓝朝陈晟微笑,陈晟还是那称呼,很是恭敬地喊她“二小姐”,反是蔚默盈有些不大乐意,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她只是冷冷地吩咐,“你先去看爸爸。”

陈晟却还是那般的好脾气,温温点头就提着东西往大楼而去。

蔚海蓝却想着,这两人还真是没有变。

蔚海蓝对陈晟的记忆并不多,公司的事情,她向来都不插手也没有兴趣,蔚氏还在那会儿,就是蔚默盈在打理。尽管后来还是难逃一败,可那几年,蔚默盈一个人艰辛地撑着公司,真是太过不易。不过陈晟,却和以往一样的好欺负受指挥。

“大姐,这些年你辛苦了。”蔚海蓝忽而漠漠说道。

蔚默盈莫得怔住,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秀眉一蹙,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没有一句话。

风在不时吹着,冷冷的,阳光却很好,又暖暖的,冷暖交替着,好像是在过两个季节。

蔚默盈移开视线望向别处道,“附近走走吧。”

两人就沿着医院外的小路,随意地漫步。

两边种了树,午后走上一会儿,很安静很惬意。

“爸的身体也就这样了,总之能过一天是一天,尽了全力,也没有遗憾了。”蔚默盈低头看着地上铺着的方形纹路。

蔚海蓝平视前方,“恩。”

蔚雄谦能活那么久,或许也是她们没有想到的。人有命数,无法改变,狂妄的人以为能够改变,说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殊不知冥冥之中早就被安排,逃不过躲不了,尽头在哪方,安息才可能算是永恒的尽头。不知痛楚,不知疾苦,忘却所有,也就四大皆空,无所悲喜了。

蔚默盈又道,“我们打算领证。”

蔚海蓝有些诧异,随后就淡然道,“什么时候?”

蔚默盈道,“也没定是什么时候,看着是哪一天就是哪一天了。不过不打算摆酒,先领了再说。”

蔚海蓝明了地点头,“那也好,爸会高兴的。”

有没有婚礼,有没有排场,有没有祝福,这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是不是那个人。

一阵疾风吹来,落下几片树叶。

两人踩着树叶咯吱而过,这一条路也快要走到尽头。

她们的身后,司机开着车一直在尾随。

蔚默盈便将脚步一停,她从包里取了一张卡出来,蔚海蓝侧目望去,却见她将那张卡递到她面前。

蔚海蓝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蔚默盈道,“这些钱,我想你现在会需要。”

蔚默盈说着,手中的卡放到了她的掌心。

换成是蔚海蓝僵住了,其实这张卡,是她先前给蔚舒画的,知道蔚家大不如从前,又有那么多人要生活,她在成立工作室后,就存了一笔钱悄悄给蔚舒画。但是不曾料到,这张卡竟然到了蔚默盈的手中,她甚至都可以肯定,里面的钱一定是分文未动。

蔚海蓝低头盯着掌中的卡,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了。”蔚默盈轻声说道,蔚海蓝抬起头来,只见她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蔚海蓝鲜少会看见蔚默盈如此的笑容,不是张扬的,亦不是娇纵的,纯质轻盈,如一缕幽风,掠过心湖,不起波涛,唯有涟漪散开,她握着那张卡,眼中闪烁着光芒,骨子里最清澈的感情维系拉近距离。

蔚默盈又道,“我能养活爸爸,钱就不需要了。”

蔚海蓝却听明白她的意思,将那张卡紧紧握住,那声音更轻了,被风吹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什么都和我争。”

蔚默盈轻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一定是赢的那个。”

“这一次,我不想和你争了。”蔚海蓝收好了卡,放入衣服口袋里,冲她微笑。

前方就是岔道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好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爸。”

“恩。”

“大姐。”

听见她的呼喊,蔚默盈回过头来,蔚海蓝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蔚默盈看着蔚海蓝上了车,她往路边退开,迈开步子朝前慢慢走着。那辆载着蔚海蓝的车子就从她的身边掠了过去,蔚默盈的步伐变得更加慢了,只是十米的路,她却走了很久。站到路口,她在等红绿灯过马路。

蔚默盈没有提起王谨之。

可是她也已经告诉王谨之,她的婚讯。

那封简短的邮件里,她如此写着:我要结婚了。

王谨之回复过来的邮件,也不过是短短一行字,粉色的背景图纸,那是国外的大教堂。

他说:祝你幸福。

蔚默盈站在风中眼前浮现那四个字,心里默默念着这样最好。

那个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了不少位置的男子,她亲自告诉了他,她的喜讯,他的回答也让她感到满意。掌心的生命线里,那些交错复杂的掌纹,一定有一条是他,最深却断裂的最决绝的那一条。

红灯终于跳转为绿灯,蔚默盈迟迟没有动。

如果不曾遇见。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可以逃离一切。

蔚默盈恍惚视野,她早知在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从未赢过。

一次也没有。

今年的春城冬日来的似乎特别早,比起往年倒也不算格外寒冷。

只是风景辛的一番话,就让蔚海蓝胸口疼痛起来,“他已经变卖了所有资产,蓝天气数尽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倒了,只有林恩事务所还在维持,主控权也不在他手上。根据我这里的资料来看,勉强正好填补亏空。”

若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硝烟还未起,却到处弥漫了不可挥散的阴霾。

不出三日,果然如风景辛所言那般一一兑现了。

蔚海蓝却显得很平静,毅然地再次前往瑜园。

等到了瑜园,蔚海蓝却被守园的家丁拦住,声称雷先生放了话,不敢让她进去。蔚海蓝在路上的时候,打过王珊电话,王珊告诉她,雷绍衡就在园子里。蔚海蓝绕过园子,从那唯一的缺口翻进了园子里面。

自那日离去,蔚海蓝就不曾回来过。

蔚海蓝不知他会在哪一处,只是本能地往蔷薇苑走去。走近了些,抬头望向那窗户,不再有窗帘,光秃秃的两扇玻璃,似乎还蒙有粉尘。冷清的园子,好像没有一个人,她推开那木门就走了进去。

楼梯的漆是新上过的,所以颜色很鲜艳,而空气里还有一种生冷的漆味,她顺着楼梯走上去,心里却也有丝丝狐疑。明明就是那园子,却怎么有了些陌生。蔚海蓝来到她的卧房前,房门半掩着。

有声音从里边透了出来。

那是猫儿的叫声,喵喵个不停。

蔚海蓝放轻步伐将门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房间里还是以前的模样,那椅子那桌子,只是很多摆设却变了样子,新生的油漆味更重了,好似重新粉饰过。猫儿蜷缩在角落里,脖子里挂着那串铃铛,小脑袋一动,就发出轻微的叮咚响。

那道身影沉默地立在一面墙前。

他似在瞧什么。

蔚海蓝却睁大了眼睛。

他所瞧的,却是他们的结婚照片。

镜框里,他抱着她,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滴出蜜来,她仰着头,笑容恬淡,却不可错辨那是幸福与满足。

此刻他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的表情。

蔚海蓝一瞬止步不前。

反是猫儿嗅到了她的气息,扑腾而起奔到她身边,那细长的尾巴就绕着她的小腿打转。

雷绍衡默默转过身,两人的目光就在交错间对上了。漫溢过太多的恩怨往事,她没有笑,他亦是没有。只是这么望着,时光就好像在飞逝着远去,他的容颜逐渐冷峻,却不等他先开口,她清冷的女声划破寂静,“为什么盯着这张照片看。”

半晌,雷绍衡道,“随便看看而已。”

“是这样么?”蔚海蓝的眉头无法舒展,“那么为什么不卖掉这座园子?”

“我不想卖就不卖。”

“所以你一点都不在乎这座园子是不是?”

“当然。”

“我记得你说过,离婚我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我现在要这座园子,你给不给?”蔚海蓝冷声问道。

雷绍衡眼眸顿时一紧,扬起唇角道,“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要?”

“我反悔了,你给还是不给?”

雷绍衡森森吐出两个字,“休想。”

387:生死为赌局(8)[VIP]

蔚海蓝神色平静,“你这个人,言而无信。”

雷绍衡侧过身正对着她,强大的气场将整间房压迫得窒闷,“你要这座园子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蔚海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现在一无所有了,公司也倒了,资产也清空了,就只剩下这座园子。我不要园子,还能要什么。我真觉得自己傻,早知道就多捞一笔,省得现在捞不到。”

雷绍衡却默了下道,“工作室的房子,我会转到你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