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萧寒松走上来问，“我是在玄衣卫典籍里看过一些症状，猜到巴国妖邪之患应该是寄生妖术。现下看到公主的反应，应该是□□不离十。”
燕鸣道：“这种妖术完全可以操控人的心智，最可怕是根本让人无知无觉。”
萧寒松点头：“玄衣卫典籍也只记录了这种妖术的症状，并没有记载是如何让人中招的。只怕要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燕鸣沉吟片刻，道：“萧大人不如看看那些中招的人，是不是都曾去过有鲜花的地方。”他伸出手，一直蝴蝶在他指间落下。
萧寒松看着那只蝴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妖术是用蝴蝶？”
燕鸣抖抖手，那彩蝶扑闪着翅膀离开，他收回手指，看向上面的一点粉末，道：“蝴蝶翅膀上的粉末很容易留在人身上，而一般人都不会排斥蝴蝶的靠近，若粉末就是妖物，让人中招实在是太容易。”
一旁的僖丛睁大眼睛，连连道：“没错，这妖术从前不多，但近两个月春暖花开，忽然就变得多起来。”
去天牢去案卷的內侍，很快去而复返，萧寒松拿起来随意翻了下，发觉每个中招的人，基本都去过山中之类的地方。他指着一处问：“这个百花园是什么地方？”
僖丛回道：“这是我们王宫为百姓修建的一座园子，里面种了很多花，供游人观赏游玩。”
“最近几个中妖术的人，都去过百花园，如果我们没猜错，那里现在应该还有我们要找的蝴蝶。”萧寒松将目光从卷宗中抬起，朝燕鸣看去，道，“这回多亏戚公子，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燕鸣轻笑说：“我也只是猜测。”
萧寒松道：“这个猜测很可靠。对了——”他忽然又问，“戚公子是如何知道寄生妖术的？这妖术已经消失好多年了，玄门很多人都不知道。”
燕鸣道：“我是从师父那里听说。”
萧寒松点点头：“云轻法师乃高僧，知道这些不认人知的秘术，倒也不足为奇。”
燕鸣笑了笑没说话，而萧寒松又继续翻案卷。
青梧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不算云里雾里，但也是两眼一抹黑，若不是因为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不是为调查妖邪之患，她都要惭愧地挖了个地洞躲起来。
什么寄生之术，什么蝴蝶，她闻所未闻。为了找点存在感，她打着哈哈道：“这院子挺好看的。”
僖丛却是愁眉苦脸道：“你们有所不知，这院子当真是不吉利，偏偏灵儿喜欢这里，非得住进来。”
“怎么了？”青梧好奇问。
僖丛抹着汗道：“这园子原本是我九妹妹的宫殿，她去了大启后，就废弃了。后来她不在人世，我就让人封起来。偏偏前几年，灵儿路过这里，看到里面花儿开得鲜艳，非要让人收拾打理好，搬进来住。自从住在这里，先是落水差点丢了命，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好了没一年，现在又中了妖术，我让她搬出来，她非不信邪。”
青梧和萧寒松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像是随口问：“莫非王上说的九妹妹，是当年去了大启，被大启妖后所害的那位公主。”
“正是。”僖丛叹了口气，道，“当年我父皇把他献给启明帝，本想着她在大启能过好日，哪知没多久就遇到妖凤之乱，害我妹妹白白丢了性命。”
青梧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僖丛不像是说谎，也没有任何理由对着他们说谎。照这样看，如果当年那位美人还活着，就算是回到了巴国，这里的王族看来也一无所知，更不可能住在王公。
这就有点难办了，他们本是想着近水楼台。楼台是近了，可下面却没水。
僖丛又自顾道：“不行，我得赶紧让人把灵儿原先的宫殿收拾好，让她搬回去。这地方实在是不吉利。”
萧寒松将案卷阖上，道：“既然有了眉目，咱们就先去百花园看看。”
几个都是行动派，告别了巴王，跟着领路的侍卫，直奔江州中心的百花园。
这个季节百花盛开，正是游人如织的时候。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扮成成普通游人，混迹在人群中，一面欣赏着百花，一面观察着百花上的彩蝶。
殷璃将胖阿狸抱在手中，随口道：“阿梧萧大人，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像回到了六年前，咱们四个人加一个胖阿狸。”
青梧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看向身旁的燕鸣。
萧寒松看了她一眼，道：“殷二公子别乱说，戚公子和那个人可不一样。”
“我知道。我就是刚刚看戚公子身形的时候，觉得有点像，忽然想起当年的事。”殷璃叹了口气，“如果大哥不是魔尊该多好。”
萧寒松道：“过去这么久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殷璃说：“正是因为过去这么久，我看阿梧现在也好好的，才提一提。刚开始我真的特别恨大哥，但后来看他为了救阿梧，把自己的命给了她，我又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坏。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被逼无奈，甚至……就是被这种寄生妖术所操控。”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是他就那样死了，我们也不知他从哪里来，认识什么人，连得知真相的机会都没给我们。”
青梧何尝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就如他说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无从得知，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都随着他的消失而湮灭。
燕鸣听他们几人聊他不为人知的旧事，不好插嘴，便稍稍走快两步，在前方认真观察蝴蝶。
殷璃努努嘴，小声道：“你们看，戚公子的背影是不是有点像大哥？”
青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说不觉得，一说倒真是让他瞧出几分熟悉感。他们几乎差不多高，只是戚公子比燕鸣更挺拔一些。
萧寒松觉察她脸上微妙的变化，用手肘戳了戳殷璃，道：“别说了，咱们认真观察，别放过任何疑点。”
殷璃道：“这么多蝴蝶，哪里看得出来？”
萧寒松道：“不用看每只蝴蝶，就看停留在人身上的。将蝴蝶和人都记住。”
殷璃道：“这么多人，哪能记得住？”
青梧道：“你看有几个人身上会停蝴蝶的？毕竟蝴蝶爱采的是花，又不是人。”
“倒也是。”殷璃想了想，“那就算记住了蝴蝶又能怎样？蝴蝶种类那么多，我们还能都追踪？”
前面的燕鸣，回身走过来道：“不会的，如果这寄生之术用的是蝴蝶，那这些蝴蝶绝不可能是那操纵之人随便抓回去的，只会是自己选了某种蝴蝶繁殖训练，所以只要找到一只，就可以专门追踪它的同类。”
萧寒松笑着点头：“戚公子说得没错。这样吧……”他说，“我们分头行动，一个人去观察一处，免得浪费时间，错过可能的发现。”
“行。”
阿狸赶紧从殷璃手中跳上青梧的肩膀，四个人分道扬镳，各自朝东南西北走去。
*
燕鸣去的方向是西面。
他之所以知道寄生之术，是因为师父曾告诉他，当初他母亲忽然发狂，杀死宫中数十人，连几个文武大臣也惨死其手，让她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妖后，被玄衣卫和各大玄门联手讨伐。
师父幼时就已出家，不问世事，其实并不知当年的真相，但他说母亲是个坦坦荡荡的巾帼女杰，绝不相信她会用妖术害丈夫害大臣害百姓。直到从临死的母亲手中接过他这个刚出生的婴孩，师父方才知母亲是被人用邪术所害。后来他查了很久，猜到母亲应该是中了寄生之术，而他也遭受牵连，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生而为魔。
至于当年的真相，最终还是得他自己亲自来查。
*
“哎呀，你怎么回事？没长眼睛么？”
“对不起公子，是我没注意。”
前方一处小花圃前的对话，将燕鸣从回忆中来回神，她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白衣姑娘不甚撞上以为身着华贵的公子，许是她手中的手杖不甚弄了点污迹在他锦靴上，惹来了富家公子的不悦。
“本来就是个跛子，走路还不长眼睛，我这衣服是你赔得起的么？”富贵公子不依不挠道。
女子继续道歉：“公子，真的对不起。”
富贵公子伸出那只沾了点污迹的脚，趾高气昂道：“算了，你给我擦干净就行。”
女子稍作犹豫，从袖子里拿出白色的手绢。
燕鸣大步走上前，挡在女子身前，朝面前的男人冷声道：“公子这般欺负一个姑娘，似乎不大好吧？”
那富家公子眉头一蹙，恶声恶气道：“你哪位？想管闲事先打听一下我是谁？”
燕鸣举起手中未打开的剑，朝地上轻轻一指，一股罡风划过地面，顿时出现一道裂缝。富家公子见状大惊失色，明白这人是个修士，愤愤地哼了一声，招呼身后的两个小厮：“我们走！”
“多谢公子！”身后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
燕鸣转头看向他，单手竖掌，行了个佛礼，道：“姑娘不用客气。”
女子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来江州游玩么？”
燕鸣点点头：“嗯，我游历四方，恰好路过江州。”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桶和锄头上，问，“姑娘是百花园的花匠？”
姑娘笑说：“嗯，刚刚做完了活，正要回去，哪晓得就遇到一个不讲理的富家公子，多亏公子出手相助，不然不知要受多少羞辱。”
燕鸣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用挂在心上。”
姑娘一瘸一拐走到旁边，将小桶挂在锄头，扛在肩上，然后拄着手杖走回来，道：“公子是要逛百花园么？这里我最熟悉，不如我带你逛逛，就当报答刚刚公子的出手相助之恩。”
燕鸣从怔忡中回神，笑着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
“我叫阿青。”
“有劳阿青。”
阿青朝他展颜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笑窝，走上前带路。
燕鸣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再次失神。一些模糊的画面，以及一道类似于眼前女子的身影，在脑子里闪过，可是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阿青走了几步，觉察人没跟上来，回头奇怪道：“公子？”
燕鸣轻轻一笑，迈步上前，随口道：“姑娘的脚是受过伤么？”
阿青摇摇头，道：“我生下来就有脚疾，不过没关系，不影响劳作，只是有点不大好看。”
燕鸣接过她手中的锄头：“我来。”
阿青笑道：“多谢公子。”
*
与此同时，在北面的阿梧，统共看到六个游客身上停过蝴蝶，她记忆力还不错，但六个人对应六只蝴蝶，稍有不慎就会搞混淆，于是往入口集合的方向走时，不停地循环记忆，生怕过一会儿就忘了。
这时候终于明白现代科技的好处，要是有个照相机可多好。
她正低头记得入迷，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没长眼睛么？”
这熟悉的配方！
青梧抬头一看，入眼之处果然是个打扮贵气的富家公子，一脸别惹我的嚣张。
青梧：“好像……是你撞我的吧？”
富家公子毫无风度地吼道：“你低着头不看路，还敢强词夺理，知不知道我是谁？”
青梧如实摇头：“不知道。”
富家公子怒道：“我爹是巴国大将军祁名山，我是将军府三公子。”
青梧道：“不认识。”
这位祁三公子刚刚被个修士给气到，火气正没地方发，这会儿逮着一个，恨不得全部怒火发在这倒霉蛋身上。他指着青梧的鼻子，怒喷：“你信不信……”
然而后面的话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忽然消失。
祁三公子还未反应过来，青梧用竹剑在他背上点了点，道：“公子，指着人鼻子说话，真的很不礼貌。”
又是一个修士！
祁三公子悲愤地哀嚎一声，叫上两个小厮，拔腿就跑。
青梧摇摇头，正要继续记刚刚的六只蝴蝶和六个人，可发觉被这个倒霉玩意儿一打岔，竟然有点混乱了！
她气急败坏地朝往外狂奔的倒霉玩意看去，却见一只黑色斑点的白蝴蝶，落在那奔跑的人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不管怎样，又多记了一个。
几个人用了大半个时辰，陆续在入口处会合。
最先到的是萧寒松和殷璃，紧接着便是青梧。她叹了口气道：“我看到七个，但记得有点混乱，也不知道我们这方法有没有用。”
殷璃拿出纸笔嘿嘿笑道：“还是我有备无患。”
青梧翻了个白眼，心说她本来也不是专门弄这件事的。
萧寒松道：“不用急，这几日正是人多的时候。实在没有发现，带上纸笔再蹲守两日。”
青梧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她转头环顾了下，问，“戚公子呢？还没回来？”
萧寒松道：“应该快了。”说着往西面一指，“那不是来了么？”
青梧转头一看，果然见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往这边走，只是他手中除了一把剑，另一只手还扛着一个锄头。
“咦？戚公子不错啊，逛园子还逛到了姑娘。”殷璃笑嘻嘻调侃道。
青梧当然也看到了与戚公子并排而行的白衣女子，虽然隔得还有些距离，但以她灵凤神女的目力，还是将那女子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
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正笑着同身旁的男人说话，看起来相谈甚欢。
这倒没什么，让她心头微微一怔的是，和少女竟然跟六年前的她一样，右脚微跛，手中拄着一根竹杖。
显然也不是她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殷璃说完继续道：“这姑娘的脚竟然跟六年前的阿梧一样。”
萧寒松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正说着，燕鸣和阿青已经走近，他看着先到的三人，道：“看来是我最慢。”
殷璃一脸坏笑，意有所指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阿青道：“戚公子，这些是你朋友吗？”
燕鸣点头：“嗯。”
阿青：“那你们怎么还分开逛？”
殷璃眨眨眼睛，道：“那当然是咱们各有爱好，有人喜欢牡丹有人喜欢芍药有人喜欢杜鹃。”
阿青笑眯眯点头：“原来如此。”
燕鸣道：“对了，这位姑娘叫阿青，是百花园的花匠。”
阿青是热情爽朗的巴国女子，面对几个陌生人，也好不了扭捏，道：“几位好，今日有些晚了，若是日后还有机会来百花园，我给你们当向导。”
萧寒松道：“好啊，我们正说明日再好好来逛一圈呢！”
“明日我正好活不多，做完了就给你们当向导。”说罢和他们挥挥手，脆生生道，“那我先回家了，明日再见。”
青梧目送她离开，收回目光时，却发觉身旁的男人定定地看着女孩的背影，直到人已经消失在转弯处，还没收回来。
“喂！”殷璃贱兮兮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戚公子回神啦！”
燕鸣这才反应过来般收回目光。
“可以啊戚公子，逛园子都能逛到一个漂亮姑娘。”
面对殷璃的调侃，燕鸣仍旧是坦坦然然的从容模样，淡声大搜：“殷公子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个阿青姑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殷璃问：“你来过巴国吗？”
燕鸣摇头。
殷璃道：“那不就得了，你要真见过人家，那就只能是上辈子了。这就叫上天注定的缘分。”
燕鸣失笑：“殷公子越说越没谱。”说完，他心中却涌上一丝疑惑，上辈子？莫非脑子里那些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真的是上辈子的事？
青梧默默地看了看他，她很清楚他和燕鸣没有关系，但却总忍不主将他和燕鸣联系起来，而一旦不自觉将他带入燕鸣，便不由自主会受影响。
比如，刚刚这一幕，就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仿佛是燕鸣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他和燕鸣没有任何关系。
第80章 更新
一行人回到王宫, 还没同僖丛说上两句话, 便有宫宦来报, 说就公主又闹起来。僖丛忙带着几人前去看情况。
到了那花团锦簇的别院一看，方才知原来是僖丛安排了人为女儿搬住处, 公主原本已经答应，搬到一半不知为何又不愿意, 在院子里大吵大闹。
“灵儿！”僖丛一看这情形，真是叫苦不迭，“你又怎么了？”
“我不想搬了。”
僖丛道：“别的事爹爹都能听你的, 这事无能无能如何不能再依你, 你自己想想, 自从搬来芷兰院，出过多少事了？”
僖灵儿道：“分明都是巧合, 跟这院子有何关系？”
殷璃见僖丛焦头烂额的模样，想了想, 笑道：“公主身中的寄生妖术，可能跟蝴蝶有关，这院子花开得太繁盛，容易招引蝴蝶。公主还是听你父王的话，搬去别的地方为妙。”
僖灵儿对于被他扒衣服看了身子一事，仍旧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准备愤愤反驳一句, 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妖术, 最后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 让人继续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