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娆饮得有些急,微微呛了一下,想咳嗽又怕失礼,忙从袖中摸出绣帕,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地咳了几声。
崔妙见状,赶紧替她拍着背。
一抬眼,她看见崔娆手中那青兰色的绣帕,轻轻哼道:“又拿我的绣帕。”
崔娆这时嗓子舒服了些,微微喘了几口气,说道:“这不就是上回从袁府回来的时候,妙姐姐送我的吗?”
“自己爱丢三落四,老是忘拿绣帕,也不知从我这里拿过几回了。”崔妙撇了撇嘴。
崔娆嘿嘿笑了笑,将绣帕叠好放回袖中。
这边,见筵席已开,赵斐又微笑道:“今日无长辈在场,大家便敞开心怀,吃好,饮好!一会儿诸位宾客吃食饮酒尽兴后,可随意到园中赏花,不必拘礼。”
“多谢世子。”大家纷纷拱手致谢。
“阿娆!”崔妙轻轻撞了一下崔娆的肩膀,笑问道:“你觉得谢三郎与燕王世子,哪个好看?”
看着崔妙望望谢浔,又望望赵斐,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崔娆抬起脸来,嘿嘿笑道:“我觉得,还是王七郎好看。”
崔妙一愣,这才把目光转向王阑。
正好王阑也望过来,目光与崔妙对上,忙对着她笑了笑。
崔妙对着王阑扯了一个微笑,然后转过脸来,对着崔娆讶然道:“阿娆,你觉得他有谢三郎好看?”说完也不等崔娆回答,便撇了撇嘴,对着桓萱问道:“阿萱,你说呢?”
桓萱看着崔娆和崔妙,抿嘴笑了笑,说道:“所谓情之所至,心之所想。觉得一个人好看与否,在于自己的心。如果心里喜欢这个人,就算旁人再比他好看,你也会不觉得的。”说完,桓萱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
顺着她的眼睛看去,那边,谢浔正在与赵佑举杯对饮,唇边一丝笑意盈盈,真真风华月貌。
见此情形,崔娆心里一叹。
傻姐姐,这一世,你还要把自己害死呀!不行!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跳下火坑!非得把你叫醒不可!
“哦!”听完桓萱的话,崔妙恍然大悟道,“阿萱说得对!就是这个理!”
然后她转过脸,对着崔娆笑道:“阿娆,难怪你觉得王七郎比谢三郎好看,原来,你心里喜欢王七郎啊!”
崔娆一怔:“…”
“没事!”崔妙见崔娆呆在当场,大咧咧地一笑,说道,“回头让大哥帮你找王七探探口风便是,若他也有意,便叫王家来求亲。”
崔娆欲哭无泪:“妙姐姐,我没有喜欢王七郎。”那可是你的夫婿呀,我可不敢觊觎他。
崔妙一脸了然地挥了挥手,嘿嘿笑道:“我知道阿娆你害羞,没事的,这事包在大姐身上了。你开不了口,大姐帮你开口。”
崔娆无语了,只好求救地望着桓萱。
桓萱捂着嘴偷笑,却不插话。
崔娆只好长声一叹,没好气说道:“妙姐姐,再怎样,也得你先说了亲,才会轮到我。你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合心意的吧?”
“嘿嘿。”崔妙笑道,“我觉得,这谢三郎和燕王世子都不错!不管他们谁来提亲,我一定要爹爹答应下来!”
“…”崔娆无语,只得对着崔妙翻了个白眼。
见崔娆无奈的模样,崔妙笑得更欢了。
听崔妙提到谢浔的名字,桓萱却是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了。
崔娆知道,崔妙嘴上虽然闹得很欢,但其实心里对谢浔最多只是仰慕之情,算不得用情至深。但桓萱则不同,她是将谢浔深深刻在了心底。
前一世因为自己喜欢谢浔,喜欢得太高调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桓萱对谢浔的爱意便被自己掩盖住了。
这一世,抽身而出的她,一早便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桓萱前世悲惨的结局,崔娆禁不住浑身一凉。
看来,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她只会越陷越深的。今日便找个机会劝劝桓萱。
这时,有其他相熟的姑娘来邀酒,崔娆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燕王府今日宴请的,多是世族豪门中的公子贵女,大家原本便相熟,酒过三巡后,宴中的气氛便热烈起来。
除了在席间穿梭邀酒外,也三两人等相约到园中赏花作乐。
安乐郡主坐在主位上,看着座下的贵女们,心里却是迷雾重重。
她知道今日兄长让其出面请这些贵女来的目的,便是要帮他寻出在九云山救他之人。
因为所寻之人是女子,赵斐不好亲自出面,所以,便只有她这个妹妹帮他出马了。
赵斐事先已经查明,在他受伤被救这段时日,京中贵女在九云山附近的,只有五个人。
清河崔家的崔娆为父守孝,崔妙随兄回乡祭祖,这两姐妹那时都在清河。
太史丞宋征之女宋菱随父回广平郡省亲。
当时的平原郡守高潜之女高绮云,高绮玉姐妹俩随父在任上,后高潜进京任职大司农丞,两姐妹便也来了建安。
而清河郡、广平郡、平原郡,都离九云山不远,最多一两天便可到。
可这五人,到底是谁救了王兄呢?又该从哪一位查起呢?
安乐郡主陷入了沉思。
这五人中,以容貌来看,崔氏姐妹最好,以身份来看,清河崔氏显然也是最尊。那么,干脆就先从崔家入手吧!
想到这里,安乐郡主倾过身子,附在赵斐耳边低声说道:“王兄,素心去找崔家两位姐姐说说话。”
闻言,赵斐抬起眼,目光闪了闪,低声回道:“好,记住查看绣帕。”
“嗯。”安乐郡主点了点头,说道,“素心明白的。”然后轻轻起了身往下座走去。
挨着她最近的,便是谢绛、谢络两姐妹。
虽然她的目标是崔妙、崔娆姐妹,但不可表现得太刻意,便先走到谢氏姐妹跟前,笑意盈盈道:“素心今日很高兴认识两位谢家姐姐,以后两位姐姐还要多来找素心玩啊。”
谢绛虽然平时为人高傲,但这安乐郡主是皇帝嫡亲的堂妹,那也是身份尊贵,因此,她面上难得地现出一丝谦和的微笑,说道:“郡主不必多礼,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这几日,园子里现在菊花、兰花都开得正艳,那边还有秋樱、芝兰花,姐姐们若有兴致,可以去看看的。”安乐郡主微笑着说道。
“好的。”谢绛客气地笑了笑。
“那我就便先谢过郡主了。”谢络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我先前便看见这园中有不少珍奇的花卉,正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呢。不过你们这园子甚大,我就怕会迷了路。”
“阿络姐姐随意去赏花便是,不必拘礼的。”安乐郡主笑意盈盈道,“若是怕不熟悉,我也可以陪你们逛逛的!”
“那太好了!”谢络转过脸,征求谢绛的意见,“二姐,郡主说要陪我们去赏花呢,你去吗?”
闻言,谢绛微微一沉吟,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安乐郡主笑了笑,说道:“如此,便有劳郡主了。”
见谢绛答应了,谢络心中十分欣喜,忙倾过身子,对着崔娆叫道:“阿娆,我和二姐要与郡主一起去逛园子,你们要不要一起?”
听谢绛也要去,崔娆心里便有些犹豫。
崔妙坐在一旁,却是一脸的兴奋,连忙对着谢络点头道:“要去的!”说完便用肩头撞了撞崔娆,说道,“阿娆,我们一起去吧。”
听崔妙要与谢络她们一起去逛园子,崔娆心里一动。
她们都走了,正好趁此机会,自己可以单独和桓萱在一起,好好说说知。
想到这里,她对着谢络笑了笑:“阿络,你们带着妙姐姐先去吧,我娘让我带些话给萱姐姐,我想跟她说说。”
桓萱一听,忙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和阿娆就先留下说话。”
安乐郡主见崔娆不去,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到崔妙能去,这也不错。那么,自己就先探探崔妙的情况再说。
见此,谢络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说完话,一会儿再来找我们。”
“好。”崔娆微笑着应道。
安乐郡主便领着谢绛、谢络、崔妙几天往园子深处走去。
见谢络等人走远了,桓萱靠上前来,拉着崔娆的手,问道:“阿娆,姑母让你带什么话给我呀?”
崔娆正准备开口说话,抬起眼,却看见谢浔正抬眼往这边瞥来。
她一下便有些犹豫了。
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谢浔的坏话,会不会被风吹到他耳边里。而且,自己和桓萱身边还有其他人,若是被她们听到自己背后说谢浔,也不太好吧?
想了想,崔娆对着桓萱低声说道:“萱姐姐,我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说吧。”
桓萱见崔娆如此神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之事,忙问道:“要不要把大哥叫过来?”
崔娆赶紧摇了摇头:“不用叫拓表哥,就我跟萱姐姐说便好了。”
见状,桓萱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我们便走吧!”说完,两姐妹便手拉手着,起身离席。
第三十一章
崔娆拉着桓萱进了园中,见林中不时有人赏花走过,实在不好说话。想了想,她便将桓萱拉到一偏静的角落边,这里正好有一株比两人腰还粗的大树,正好可以将两人遮在树后。
见崔娆如此神秘,桓萱心中甚是好奇,一站定便急忙问道:“阿娆,姑母到底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崔娆抬起头,看着桓萱清亮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萱姐姐,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对谢家三郎有意?”
听了崔娆的话,桓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怔了半晌才问道:“阿娆,这是姑母让你来问我的?”
“不是。”崔娆摇了摇头,说道,“说娘要带话给你,是我对阿络她们说的托词。”
“那,阿娆,你为何要如此?”桓萱讶然。
“萱姐姐,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钟情于谢三郎?”崔娆问道。
桓萱闻言,又是一呆。她抬起头来,望着崔娆,嘴唇微微张了张,终究未说话。
“看来,你真的是钟情于他了。”崔娆叹道。
桓萱低下头,轻轻咬着唇,面容甚是纠结。
见此情形,崔娆知她是默认了,摇了摇头,说道:“萱姐姐,你可否听阿娆一劝,那谢三郎并非你的良配,趁你对他还未用情至深,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的。萱姐姐,你别再喜欢他了,好不好?”
“阿娆,你为何不让我喜欢三郎?”桓萱一下抬起头来,两目紧紧盯着崔娆,说道,“我记得阿娆从小也是喜欢三郎的。难不成,你喜欢三郎,便不许我喜欢他了?”
听了桓萱的话,崔娆知她想偏了,赶紧解释道:“萱姐姐,你误会我了。我小时候是喜欢过谢三郎,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
“你不喜欢他了?”桓萱一怔,问道:“那又是为何?三郎这样好,你怎会不喜欢他?”
崔娆轻叹一声,说道:“萱姐姐,你别看这谢浔平日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其实,他是个好.色薄情之徒!”
“什么?”听了崔娆的话,桓萱大吃一惊,随即摇头道,“我不信!三郎不是如此之人!”
见桓萱执迷不悟,崔娆心里一急,赶紧说道:“萱姐姐,你相信我!我所说的,绝无半点虚假!”
若不是好.色薄情之流,他前世怎会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
桓萱却是不信,冷声说道:“可我听说,三郎一直洁身自好,房中连一个暖床的侍女也没有。试问,他怎么可能如阿娆所说那般,是好.色之徒呢?”
听桓萱如此说,崔娆愣了愣。她没想到,桓萱连谢浔房中有无暖床侍女都打听清楚了。看来,桓萱对谢浔用的情,比自己想的还深。
不行,自己非得将她拉回来不可。
于是,崔娆赶紧对着桓萱说道:“萱姐姐,你千万别信他!谢浔此人城府极深,这些都是他装出来骗世人的!”
桓萱冷冷说道:“像三郎那样的世家子弟,就算有一两个暖床侍女也属平常之事,我想不出他为何要骗人。”
“妙姐姐,你不知道,他这人把自己隐藏得可深了!”崔娆对着桓萱细细分析道:“他如今先装出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赢得一个好名声,让建安城里世家贵族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便可以慢慢选一个对他、对谢家最有助力的妻家。萱姐姐,你想想,若是他现在便落了个好.色薄情的坏名声,像桓家这样的人家,哪里会舍得将女儿嫁给他?”
桓萱怔了怔,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三郎他不是这样的人。”
见桓萱还是不信自己,崔娆急忙说道:“哎呀,萱姐姐,你别被谢三郎那副好皮囊所迷惑。他现在看来虽然是洁身自好,但一旦娶妻之后,很快便会三妻四妾,原形毕露了。萱姐姐,你若是嫁了他,到时只有哭死的!”
听了崔娆的话,桓萱盯了她半晌,唇边印出一个浅薄的笑意:“我嫁了谢三郎会哭死?那,阿娆觉得谁才能嫁谢三郎才不会哭?只有阿娆你吗?”
崔娆一愣,呆了半晌才明白,原来桓萱以为自己故意在她面前说谢浔的坏话,是想坏了谢浔在她心中的形象,然后自己好嫁给他。
想到这里,她立即将头摇得像拔浪鼓,赶紧解释道:“萱姐姐,你真误会我了。我小时候不懂事之时,也许喜欢过他。但我如今懂事了,知轻重了,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萱姐姐,你信我,我崔娆无论嫁给谁都好,也不会嫁给像他那般自视甚高的好.色之徒的!”
崔娆语音一落,便看见桓萱面色猛然一变,嘴里喃喃念道:“三,三公子…”
“哎呀,萱姐姐,你别再想着他了。”崔娆见桓萱还这般不争气,自己都这般说了,她嘴里还念着谢浔,急着直跺脚,“谢浔这人真不值得你对此相待的。”
“二姑娘,背后说人恶话,可不是君子所为!”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崔娆的身后响了起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崔娆背猛地一僵,立即便住了声。
桓萱赶紧走到谢浔面前解释道:“三公子,你,你别生气,阿娆她,她一向都爱闹着玩的。”
“我不觉得背后恶意中伤他人,只是一句玩笑话。”谢浔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气。
听到谢浔如此说,崔娆心里一慌。
看来,自己先前与桓萱的对话全被他听了去。
想到这里,崔娆是窘迫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桓萱勉强微笑道:“三公子又不是不知道,阿娆从小说话便这般不分轻重的。”
“小时候不懂事,可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应该知轻重了吧?”谢浔对着崔娆的背影,冷冷说道,“二姑娘,背后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来中伤他人,可是君子之为?”
听了谢浔的话,崔娆在心中腹诽道,什么叫毫无根据?前世那娶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为了个舞伎差点跟家人闹翻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可惜,这些话都不能跟他说。
就算说了,他现在也不会承认的。
想到这里,崔娆转过身来,楞了谢浔一眼,冷冷说道:“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不需要作什么君子之为!”
崔娆此言一出,谢浔倒愣住了。
他没想到,有人背后中伤他人,被事主当场抓住,居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他气极反笑,说道:“那不知在下何时得罪了二姑娘,引得二姑娘如此中伤于我。”
“我,我哪有中伤你?”崔娆自是不认。
她觉得自己所言句句为实。
听崔娆死不承认,谢浔咬了咬牙,又问道:“那不知二姑娘从哪里得知,谢浔是好.色薄情之徒?”
我从哪里得知的,当然不能跟你说了。不然,你不把我当怪物?
可抬起头,看见谢浔阴沉的脸,她心里却又是一慌,便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你,你原本就,就是啊!”
谢浔一呆。什么叫自己原本就是?自己哪里好.色过?
看着谢浔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崔娆把眼一横,望着他道:“难道你不好.色啊?”
谢浔回过味来,简直要抓狂了。
他盯了崔娆半晌,见她昂着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气就更不打一出来。
好,崔娆,就让我今天慢慢跟你算个清楚!
想到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然后转过脸,对着桓萱温言说道:“桓大姑娘,谢浔与崔二姑娘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可否请姑娘你暂时移步他处,容我与崔二姑娘将此误会澄清?”
听了谢浔的话,桓萱微微一呆,随即便笑了笑,说道:“好的,三公子。”
崔娆一听,连忙伸手抓住桓萱的衣袖,叫道:“萱姐姐,你别走呀!”
桓萱看了看崔娆,又看了看谢浔,然后对着崔娆柔声说道:“阿娆,你与三公子之间有何误会,好好说说便是。我就在那前面等你,说完就你便过来找我。”
“萱姐姐…”崔娆却不肯松手,可怜巴巴地望着桓萱,“你别走啊!”
闻言,桓萱轻叹一声,说道:“阿娆,今日之事,确实是你不对,一会儿跟三公子好好赔个礼。三公子大人大量,必定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听桓萱这么说,崔娆不满地嘟了嘟嘴,手指轻轻放开。
见崔娆松了手,桓萱回过头,对着谢浔温柔一笑,说道:“三公子,阿娆不懂事,还望你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多多担待。”
谢浔清濯的一笑,说道:“桓大姑娘放心,谢浔有分寸的。”
桓萱抬眼看了看崔娆,见她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她轻轻摇了摇头,对谢浔道:“多谢三公子,那我便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