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寻看着沈酿,浅色的瞳孔带着担忧,伸出手想要安慰,却最终只是蓦然的站在沈酿的旁边,他说道:“娘娘,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沈酿嘴角勉强的扬起来。

出门之后,沈酿坐上了车,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别墅,满眼复杂。

沈酿依旧会和查子穆进行所谓的约会,当然为了与之前做对比,她回家的情绪都不会很高涨,甚至看起来就像是一定心里藏着什么事一样。

这一天,沈酿和平时一样同查子穆“约会“完,临行离开的时候,她听见查子穆侧过头在她耳边轻语道:“他已经上钩了,准备好,假装甜蜜的笑一下。”

闻言,沈酿低下头略显羞涩的笑了起来。

俩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情侣。

查子穆这次结束以后,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让沈酿自己回家,而是选择了送她到了别墅门口,亲热的离别。

沈酿看着车子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转过头,看着一点灯光都没有的别墅。

已经开始了。

第203章

所有的事情在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彼此就明白了。

沉默,像是死寂般的沉默,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能看着对方的眼。

沈酿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心情,她同德尔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就已经待在了这里,彼此都没有说话,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不是说她不愿意相信,然是正因为她了解,才知道独独只有他能做到。

闫寻站在门口,低着头,他没有解释一句,眼神平静,仿佛是在等待着沈酿,等待着她的质问。

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到最后却化作三个字:“为什么?”

闫寻眼底镇定,他回道:“娘娘您是什么意思,奴才不懂。”

他又开始用奴才来自称,只是这一次沈酿没有再像过去一样纠正他。

沈酿的眼慢慢暗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消失掉一般,她说:“希伯来,赵兴壹,师晓棠,还有今天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闫寻垂眸,继续重复道:“奴才不懂。”

德尔将照片和视频放在了桌面上,他碧绿色的眼里带着冷意,说道:“之前是你用过我的车吧,两次的维修经历,你真的很聪明,竟然可以自己学会开车,甚至可以找到那些愿意为你卖命的人,不过拿着别人账号上的钱挥霍,就算是再怎么作假,这账目还是很容易看出破绽来的,看清楚现实吧,这并不是你所生活的年代,事实的争相永远无法掩盖,人们拥有双眼,我们会自己寻找答案。”

别墅的灯光通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查子穆靠在门前,转动着之前戴在自己头上的帽子,扬起眼,对着闫寻说道:“引你上钩可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你也让我吃了一点苦头,赵公公,好久不见了。”他笑起来,这是这笑意却从未抵达眼底。

闫寻看着查子穆,沉默一会儿,他说道:“柳洸?”

查子穆扬起唇角,语气里面带着几分讽刺,回道:“您还是记得我,真是小柳子的荣幸。”

闫寻平静的回道:“我记得每一个我杀过的人。”

查子穆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下一秒钟,他笑起来,说道:“是啊,死在我们赵公公手上的人又何止只有我一人。”

闫寻脸上没有表情,他转过头看着沈酿,垂下眼,说道:“事到如今,奴才也没有什么好为自己争辩的,全凭娘娘处理。”

没有慌乱,他看起来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坦荡一般。

“为什么这么做?”沈酿看着他,再度重复。

闫寻说:“他们罪有应得。”

沈酿的眼睛有点热,她说:“希伯来因为你到现在还坐在轮椅上。”

闫寻说:“像他那样举止轻薄言语轻挑的人根本配不上您。”

沈酿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赵兴壹到现在还在昏迷。”

闫寻说:“他不应该伤娘娘您的心,到现在还没有丧命只是他运气好罢了。”

沈酿的眼眶蓄上了泪水,她说:“那么今天呢?”

闫寻说:“我不想娘娘受伤,所以只是想提前解决而已。”

豆大的眼珠从沈酿的眼眶里面溢了出来,她轻轻笑起来,眼底是满满的悲哀,她说:“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却完全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我与你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其他人掺合进来?”

闫寻说:“我只是不想要娘娘您受伤。”

沈酿轻轻的笑起来,她红着眼眶,说道:“伤我最深的人,不正是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害我进冷宫,害我家破人亡的人不就是你吗?”

闫寻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眼底带着诧异。

“娘娘,您…”

沈酿的眼泪滴在手上。

她堂堂护国大将军之女,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却到最后被人安上通奸罪名送入冷宫,父母亲人全部枉死,她怎么可能屈服?

赵慎在她最迷茫最低谷的时候依然陪在她的身边,沈酿承认他是她当初最后的精神支撑,她希望自己能够翻身,能够为自己的父母亲讨回公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明白。

在这深宫中,她早就已经无依无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直到某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也许是路过宫女的几句,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有了解释。

她想过报复,拿着锋利的刀,让那个害自己命运惨烈的人得到报应。

然后,直到刀刃陷进自己的肉中,却都没有下手。

赵慎说:“娘娘,若是要吃水果,奴才帮您就好,莫要像今天一样伤到自己的手了。”

她试图自尽,却次次都被救下。

赵慎说:“娘娘,无论如何,奴才都会陪您一辈子的。”

沈酿认命了。

大概是积郁成疾,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弱,然后,沈酿来到了这里。

她垂下眼,轻轻的低笑,眼泪悬在眼眶,她说道:“你想要把我变成什么样才甘心?”

闫寻眼底带上一丝慌乱,他说:“娘娘…”

沈酿看着赵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赵慎,事到如今,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打乱闫寻的人生,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离开,我都可以满足你…”

德尔皱起了眉头。

查子穆不赞同的说道:“沈酿!”

闫寻垂下眼,沉默了许久,他说道:“娘娘,我想要与您共度一天,只有我俩。”

查子穆挑起眉,正要出言讽刺的时候。

沈酿却平静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她与赵慎总是需要一个了结的。

第204章

“你确定要我们离开吗?”查子穆再三的确定,他的眼底带着对沈酿的担心,仿佛只要沈酿一句话,他就坚决不会离开一步。

沈酿点了点头,她说:“麻烦你们了。”

查子穆的眼底带着恨铁不成钢,他说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会出现的。”

沈酿轻声回道:“我知道,麻烦了。”

查子穆甩起衣袖,回道:“不管你了。”

沈酿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看不见一丝星辰。

这一夜注定无眠,好在本就已经接近天亮,等到沈酿起床的时候,整个别墅里面就只剩下她与赵慎了,她洗漱完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椅子上,等待着。

晨曦的第一束阳光投进来的时候,沈酿的房门被轻轻的敲响,门外传来赵慎的声音,他说:“娘娘,该起床了。”

她有点恍惚,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赵慎微微欠着身子,恭敬的作恭。

思绪飘远,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和赵慎在一起的日子。

说句实话,纵使当初沈酿入了冷宫,她的生活质量也从未有过影响,赵慎永远都能够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且立刻付之于行动,尽心尽力照顾她了大半辈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酿才舍不得。

赵慎轻声的说道:“娘娘,早膳奴才已经准备好了。”

沈酿并没有询问什么,她点了点头,朝着楼下走去。

看见餐桌上堆满的菜,她微微愣了愣,回过头去看赵慎。

她知道赵慎的厨艺历来就好,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这样一桌子的美食,大概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吧。

不过,不敢入眠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人。

赵慎为沈酿拉开椅子,待沈酿坐下来,便伸出手拿来盘子和筷子,放在她的面前,低声说道:“今天奴才做了娘娘最喜欢吃的贵妃红,单笼金乳酥、红豆膳粥,娘娘想先吃什么?”

放眼满桌佳肴,每一道都是自己曾经喜爱过的,他永远都记在心上。

沈酿看着离自己面前最近的粥,说道:“红豆膳粥。”

说罢,赵慎便已经拿着勺子呈上一碗放在沈酿的面前了,然后退到一旁。

沈酿端起碗,拿着勺子,红豆将粘稠的米熬成了朱红色,沾染在白瓷的勺子上,送进口中,软糯恬谧,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惊艳。

桌子上的糕点还有粥,都一一入了口。

她对站在一旁的赵慎说:“你也吃吧。”

赵慎摇了摇头,他说:“奴才不饿,娘娘您用便可。”

沈酿没有坚持,她吃到自己实在咽不下一口的时候,才停下来。

赵慎端起剩下来的糕点和热粥正要收拾,却被沈酿阻止道:“不要扔了,太浪费了,还可以继续吃。”

他坚持的说道:“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隔夜或者回炉再造都会影响它原本的滋味。”

赵慎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执着。

吃过早饭,赵慎说:“娘娘,能陪奴才去看看后院的郁金吗?”

沈酿没有理由会拒绝,她说:“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参观过闫寻别墅的后花园了,沈酿知道闫寻在这里种满了郁金香,而他离开的这段日子,赵慎也依旧帮他照看着这些花朵,定时的浇水补充养料。

然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赵慎在另外的一角种上了其他的品种,它还没有花苞,在一群看起来结实又富有生机的郁金花海里面,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青涩的刚刚冒出头来的“小孩”。

沈酿问:“它是什么?”

赵慎拿着水壶,洒在幼苗上,说道:“lnzell,英泽,中花类凯旋系,这是奴才在书房的书本里看见的品种,觉得娘娘会喜欢便种下来了。”

沈酿自认爱郁金,然而说到底,她对郁金的了解永远都比不过赵慎。

赵慎转过头,拿着水壶,对着沈酿说道:“娘娘,要不要也试着来给它们浇点水?”

沈酿微微一愣,手却已经先一步接过了赵慎的水壶。

她对准一株郁金,手臂倾斜,从壶口洒出些许,便快速收回,好像生怕自己浇太多毁了闫寻和赵慎的心血。

赵慎嘴角带着笑意,无奈的对着沈酿说道:“娘娘,无须这么紧张,可以再多加点水。”

沈酿闻言,便又将水壶倾斜,洒下。

过了一会儿,赵慎又说道:“娘娘,这花再浇下去,下面可要成水塘了。”语气里面带着笑意。

沈酿连忙收回手,眼底带上几分窘迫。

然而纵使这样,赵慎也依旧让她继续,一边浇水一边跟她讲述着这些花的故事,直到浇完最后一株。

中午饭和下午饭依旧是赵慎亲手下厨,他在厨房里面忙碌着,而沈酿则是坐在客厅里面等待着。

往昔的日子里,她也常常如此,有时候拿着几本不知道赵慎从哪里弄来的小书看着,消遣消遣,体会文人雅客的骚意情怀,要么便是看着冷宫的萧条场景,回味一生。

等候的时间不会太长,赵慎总是会在她感到无聊的时候出现。

带给她新的趣事。

吃完下午饭,赵慎对着沈酿说:“娘娘,奴才给您按按肩吧。”

沈酿轻轻颔首。

在冷宫的时候,随着年龄越大,她的筋骨也不及从前,赵慎不知是从哪里学回来的手艺,给沈酿按摩腰骨穴位,疏散一下身体的疲乏,自那以后,就成为了他的必做功课。

他的手法极好,着重轻缓交错,就算是给沈酿按上几个时辰也从来不会说一句累。

沈酿记得,有时候因为太舒服了,她还睡着了。

等到一大早起来,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薄被。

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另外一个人会比赵慎更了解自己了吧。

赵慎跟自己聊着来到现代之后,看见的一切新鲜事情。

他历来少言,只是今天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似乎想要把该说的话都全部说完一样。

这一天,沈酿没有被赵慎要求做什么,反而是他一直就像是曾经一样照顾着自己,好像是在缅怀,又好像是在告别。

入夜了之后,沈酿洗漱完坐在床边。

赵慎看着她躺进被窝,站在她的床边,痴痴的看着她。

沈酿问:“看什么?”

赵慎回:“记住娘娘的模样。”

沈酿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赵慎说:“轮回转世的时候还能找到您。”

这一句话,不知为何,突然让沈酿红了眼,她不明白,时至今日都不明白。

赵慎与她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赵慎说:“娘娘逝后,奴才一直没有办法忘记您,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您一面。其实娘娘说得奴才都懂,对您而言,这里是您的新生活,是您的新开始,曾经的日子就算是再光辉也无法乞讨所谓正常人的自由,您在这里拥有了朋友,拥有了恋人,拥有了生活,其实奴才就是不甘心罢了,以前自负的想着娘娘的身边大概不能少了奴才,如今过来,发现自己的荒诞。”

沈酿的鼻头发酸,胸口像是闷着一口气一般。

“奴才这辈子做过不少对不起娘娘的事情,事到如今,奴才也不会再厚脸皮的祈求您的原谅了,倘若这能作为回忆一直留下您的记忆中,那也是奴才的幸。”

沈酿哽咽,眼泪从眼眶里面漫出来。

“娘娘最喜欢的糕点奴才已经把食谱写好了放在房间里面,倘若想要吃的话,可以请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来帮忙,奴才相信他应该会做得不错,还有隔夜的食物不要再吃了,奴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娘娘的腰椎历来不好,平日里就算是再怎么忙碌,也要记得休息。”

“后院的郁金奴才走后也要多麻烦娘娘您了。”

他认真的嘱咐着,一字一句,把所有自己想说的话,都要说完一般。

末了,沉默了良久,赵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奴才想要再问娘娘最后一个问题。”

沈酿忍住马上要崩溃的泪腺,哽咽着回道:“你说。”

他的眼眶终于有些发红,双手紧紧捏住,他问:“娘娘,是真的不再需要奴才了吗?”

沈酿听见眼泪滴落在枕头上的声音。

她说:“是的。”

赵慎微微一愣,然后嘴角扬了起来,他垂下眼,隐藏住眼底的泪光,轻声说道:“那么奴才就放心了。”

他正步站好,伸出手,为沈酿做了最后一个恭。

然后,打开门,灭了灯,关上门。

夜色寂静,只是那一抹哭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