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中眼巴巴地看着张秀苒, 想让她给沈来打个电话,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唯一的心意就是弥补一些遗憾。这些天刘晓娥和沈真没少在他耳边说沈来的坏话,从他病后沈来就没来看望过他,电话总是打不通。

张秀苒看着沈存中,如果不是因为沈来,她今日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来来, 她没了。”张秀苒轻声道。

沈存中一惊,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他想过很多答案,以为沈来是恨他、怨他所以不来,却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没了?你什么意思?”

张秀苒的眼泪掉了下来,只是提一提沈来,她就无法扼制泪意。

沈存中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她,她是怎么走的?”

“跟你一样的病。”张秀苒凄凄地笑道:“她生前没享过你一天的福,却遗传了你的基因。”

沈存中的眼泪顺着皮肤上的沟壑流下,“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张秀苒道:“我也没想到她对你一个字都没提。”沈存中之于沈来,似乎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通通都不想跟他有关。

沈存中哭道:“原来,来来真的是怨我的,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

周既走到门口时,沈存中正哭着说这句话。他是要死了,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幸福,所以他不仅叫来了张秀苒,也希望张秀苒把沈来带来,而他也叫来了周既,希望年轻人不要再重复他们上一代人的痛苦,可是沈存中万万没料到的是,沈来没了。

沈存中哭,张秀苒则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原谅你?我也没想到原来她一直记在心里。”

张秀苒没说谎,她以为沈来走之前是去看过沈存中的,却没想到只言片语沈来都没留给过他这个爸爸。曾经张秀苒也以为沈来原谅了沈存中,否则怎么会跟沈存中有往来,如今才晓得沈来一直介意着。

沈来小时候也期盼过爸爸的,也听她小姨骂骂咧咧地说起过她爸沈存中。

因为沈来念的小学就在张秀苒任教的学校里,离家不远,所以张秀苒忙的时候就让她自己回家。

沈来很懂事,并没让张秀苒操过心。然而一年级的时候当老师问父亲节她们回家要对父亲说什么的时候,沈来任性了一次。

她包里有江城通公交卡,也知道沈真在哪里念幼儿园,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在三幼门口下车默默地等着。

她看着沈存中开车到三幼门口,把沈真接出去,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把她抱进他的小车。

沈来默默地转过身,双手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子,把脚边一颗小石子儿踢得远远的,又重新坐进了公交车,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看着窗外。旁边的人都在议论,哪家的大人啊,心也忒大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放她一个人坐公交车放学回家。

沈来低着头上楼时,正好看到前面张秀苒吃力地提着一大包菜。她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妈妈。”她想帮张秀苒提东西。

张秀苒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沈来的脸,“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沈来道。

张秀苒进门开始做菜,为了照顾沈来的营养,一顿晚饭至少得花一个半小时,再加上洗碗、扫地什么的,晚上她就得熬夜写论文,当时张秀苒正在攻读博士。

沈来冲着张秀苒炒菜的背影道:“妈妈,别那么麻烦了,你这样做菜所有营养都流逝了,我们老师说了,白水煮菜是最健康的,而且我也喜欢吃,甜甜的带着菜香。”

“啊,你喜欢吃白水煮菜?”张秀苒吃惊地问。

“对啊,妈妈,就做白水煮菜吧。”沈来撒娇道。为了证明她真的喜欢吃-->>

,那天晚上她整整吃了一碗白菜。

念叨起往事,张秀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以为她真的喜欢吃白水煮菜,所以我也就乐得简单。可是有一天,她自己放学回家,我恰好走在她后面,看见她路过小区的卤肉摊子时,她就傻站在那儿,看着人家的玻璃柜吞口水……”

张秀苒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歇了片刻才重新捡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天我回去的时候,给她买了半斤卤牛肉。她问我怎么突然想起买卤肉的,我说那是你给的赡养费,你不知道,她吃的时候眼睛有多亮,笑得有多开心。”张秀苒捂着脸哭道。

沈存中费力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张秀苒的头顶,却怎么也抬不到那个高度。

张秀苒转头看向沈存中,“存中,我现在好后悔,当年如果我能为了来来原谅你,她小时候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她就不会那么渴望父亲,长大后可能就不会爱上周既……”

那么沈来以后一切的劫难,或者就不会发生。

张秀苒是真的真的后悔。

沈来对周既的爱,如情人,也如父女,他无条件的宠着她、哄着她,完全弥补了沈来生命中缺乏的那最重要的一环。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沈来的反击会那么激烈的原因。

周既没有推门进去,他就站在门外,听着张秀苒回忆小时候的沈来,他也是今天才听过这些故事,因为沈来很少提她小时候,她展现在人前的样子,就好似一个小公主,尽管没有沈存中,可张秀苒却也是尽着最大的努力在宠着她。

周既也是今天才知道,为什么张秀苒和沈来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吃白水煮菜的起因。

周既红着眼眶,无力地靠着墙,想起张秀苒转告给他的沈来那句话。他一直在躲避,总想着那句话是因为张秀苒恨他才说的,可现在想来,那的确是沈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原谅了他,当初那个孩子又算什么?

也是在这一刻周既才真正的理解了沈来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打掉那个孩子。

那就是她呀,一个小沈来。因为经历过,所以沈来才再也不想同样的命运重复在她的孩子身上。

病房内的人还在继续说话。“存中,我也是后来偶然才发现的,在来来上初中之前,每一年父亲节前的那个周五,她都会去沈真的学校门口看你接她。”

沈存中无比的震惊,那些年,他从没留意到学校的门口还站着他另一个女儿。

张秀苒说完这些话后,轻轻站起身,俯视着沈存中,“可是来来没原谅过你,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害死了你的女儿,沈存中。”

张秀苒知道沈存中要死了,也知道将死之人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死亡就能为他博得救赎么?

没有的,张秀苒来送沈存中这一程,就是想告诉他,到死他也得不到原谅。

沈来没原谅过沈存中,又怎么可能原谅周既呢?

周既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泪流满面,张秀苒走出门,也是泪流满面。

病房里,刘晓娥和沈真一个急切地喊着“存中”,一个慌忙的喊着“医生”,沈存中则像一个溺在水中的人,大口大口地想呼吸,却怎么也得不到那口氧。

刘晓娥发了疯似地冲出病房,“张秀苒,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害死了存中!”

张秀苒回首大力地抽了刘晓娥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里满是戾气地看着刘晓娥,“刘晓娥,沈存中他是该死。”

周既就站在走廊上,看着他素来优雅、从容的前岳母再伸手打了刘晓娥一个耳光,“这是为沈来打的。”

即使在当年捉到沈存中和刘晓娥现场的时候,张秀苒也没动手打过人。可这一刻她多希望当年她不是那么好面子啊,哪怕是为了沈来啊……

刘晓娥当然想打回来,疯了似地扑上来,被周既一把抓住了手腕。

走廊上乱糟糟的,医生来了,宣布了沈存中死亡的时间。

周既落后张秀苒半步,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医院。

张秀苒回头看了眼周既,“有烟吗?”

周既愣了愣,递出了一支烟,为张秀苒点燃。

张秀苒的手指很长,很细,沈来的美很大程度上是继承了她妈妈的美。烟点在张秀苒的指尖,透过袅袅的烟雾,江城的雾霾好像也就没那么灰暗了。

张秀苒没再理会周既,就站在医院的拐角处,静静地抽着烟。她不太会抽烟,被呛了一口,咳嗽两声又继续起来。

周既靠在医院的墙边,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和张秀苒一起抬头眺望着远方。

(全文完)

68.番外一

早起, 天未亮的时候高行芬走过露台, 见周既正背对着落地窗站着,她推开玻璃门一股浓浓的烟味儿就扑鼻而来。

高行芬嫌弃地扇了扇鼻子, “你这到底是抽了多少烟啊?”话音才落,高行芬就看到了旁边小几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少说也得有一盒。

“什么时候起来的?”高行芬又问。

周既凌晨三点就醒了, 睡不着,又不好在室内吸烟, 这才来了露台上。

周既灭了烟头转身看向高行芬,高行芬皱眉道:“你这失眠的毛病要不要看医生啊?别以为这不是病。”

周既笑了笑,走过来拥住高行芬的肩, 把她往室内带,顺手关了露台的门。

“你能不能少抽点儿烟?”高行芬皱眉道,“我可不想吸二手烟。”

“不会让你吸二手烟的。”周既笑道,“我先回房补觉去了。”

高行芬看着周既的背影,真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以前一月、两月都不沾家的人,这一年多除了上班,天天宅在家里, 连应酬都极少有了, 反而让高行芬担忧得都失眠了。

吃晚饭的时候, 高行芬忍不住问对面的周既, “怎么最近不见你和李昶他们出去啊?”

周既笑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我跟他们出去鬼混吗?”

高行芬是不太喜欢,老一辈人嘛,看不得年轻人浪荡。但如今周既改邪归正得太厉害, 高行芬又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日子过得这么素淡实在又让人焦心。

“适当的应酬还是可以的嘛。”高行芬道。

周既耸耸肩,“年纪大了,没那个劲儿了。”

高行芬嗔了周既一眼,他算什么年纪大。不过她正好接着话头道:“你也知道你年纪不小了啊?你看你表弟他们,各个儿子、女儿都那么大了,上初中的都有了,你呢?”

周既捏了捏眉心,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跟你说话呢,每次说起这个你就装聋作哑。周既,有些事儿过了就过了,你不是一向瞧不起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吗?来来……”

高行芬才说了“来来”两个字,周既就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周既上楼后,高行芬忍不住朝周志国抱怨道:“你看看周既,刚才我说他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啊?”

周志国放下筷子道:“你就别逼他了,他那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就是看出来了呀,可难道咱们就看他在一棵树上吊死啊?要是沈来又在国外待五年,难道咱们就看着周既等五年啊?五年后生不生得出孩子还成问题呢。”高行芬不满地道。

周志国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担心周既,但男人毕竟更懂男人,周既要不是伤心到一定份上,怎么可能成现在这模样。

“给他点儿时间吧,他会慢慢走出来的。”周志国道。

周既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杯酒,将床头放着的那册相集翻开,那是他和沈来的婚纱影集。

里面的沈来眼睛里像倒映着星空一样,那么明亮、璀璨,脸上的笑容更是让人光是看着,就知道她有多开心和幸福。

周既的鼻子有些酸,仰头喝了一口酒,把那种酸意强行压下去,想合上影集,可又舍不得沈来的笑颜,所以就那么任由它摊开着。

李昶打电话来约周既打球,他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想着不出门的话,高行芬肯定又要忧心,所以点了头。

李昶和吕德凯一见周既就洗涮道:“周总,大忙人啊,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周既笑了笑没接话,把包放下开始从里面拿球拍。

李昶轻轻咳嗽了两声,把他身边那位美女搂了搂,“还没跟你介绍呐,我未婚妻姚娜。”

周既这才侧目,“未婚妻?”

李昶不满地道:“怎么,还不兴我也赶时髦地结个婚啊?”

吕德凯是夫妻双打,李昶也是夫妻双打,只有周既形单影只,不过他昔日的两个铁哥们也算是想得周到,给周既带了个很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姚娜的表妹,二十一岁的年纪,青春饱满得是个男人都想多看两眼。

一场球打下来,小姑娘不知道抛了多少媚眼,周既都跟瞎子似的。

吕德凯和李昶对视一眼,觉得这可棘手了。男人,哪怕没有撩或者被撩的心思,但面对美女的时候,态度自动就会柔和三分,说点儿笑、态度暧昧点儿,也是很自然和本能的事儿。

以前周既就是跟沈来谈恋爱那会儿,遇到有美女撩拨,他也会答几句话的,不会全程当瞎子,但现在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回应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高行芬看到周既进门时,忍不住问。

“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呀。”周既道。

“我听说,李昶也要结婚了?”高行芬又问。

“嗯。”周既敷衍了一声。

高行芬叹息一声,周既听出了她的意思,却没有任何心情回复。看着李昶、吕德凯他们几个都成双成对了,要说没有刺激,是不可能的。

周既上楼给南婷打了个电话,“把我明天的行程清空,安排一下飞机,我去云南。”

周既的直升机降落在山村小学对面的停机坪上时,教室里的孩子都没了学习的心思,全都探头探脑往窗外看。

张秀苒下课的时候,对周既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

“妈。”周既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他知道张秀苒肯定不理自己的,从那天医院离开后,张秀苒就没跟周既再说过一个字。

不过周既还是厚着脸皮每个月都要来上那么两、三趟看望张秀苒。那是沈来对他最后的请求,他说什么也得办到的。

学校里的孩子们却是极喜欢周既的,每次他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礼物。周既给他们分发了礼物,下面的体育课也是他帮着上的,教孩子们打乒乓球,球桌是周既捐献的。

黄昏的时候,张秀苒伏案批改学生的作业,周既就在公用厨房里做饭,然后把学校里支教的老师都喊了来,一起吃饭。

学校里有个新来的支教老师,好奇地打量着周既,尽管周既身上并没戴什么值钱的东西,衣服上也没有logo,但是金钱的味道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更何况他还是坐直升机来的。

何凝一到学校,就对对面的直升机停机坪很好奇,不明白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后来才听人说是张老师的女婿出钱修的。

何凝知道周既这种有钱人,不缺钱缺缺时间,他如果想请人吃饭,给钱接大家去附近的镇上吃就好了,没道理自己做饭做菜的。

周既的手艺现在已经练得不错了,当初沈来没想过的福,她妈张秀苒女士倒是享着了。

席上周既殷勤地照顾着学校校长还有各位老师,用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来形容他也不为过,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伙儿都知道,那是在请他们帮他照顾张秀苒。

张秀苒虽然不领周既的情,但是对着一众同事也不会虎着脸,所以一顿饭下来还算是宾主尽欢。

饭后周既留下来洗碗,何凝主动帮忙。她倒不是对周既有什么意思,只是太好奇了。

何凝看着周既挽起袖口,动作很熟练地洗碗,不由道:“在家里,都是周先生做家务吗?”

周既笑了笑,没答话。

“我没别的意思,周先生,就是觉得现在男人会做家务的太少了。”何凝道。

“我太太不喜欢做家务。”周既头也不抬地道。

“啊?”何凝没想过到周既会提他太太。她知道张秀苒有个女儿,不然哪里来的女婿。可却只知道周既经常来,而张秀苒的女儿却一次也没来过。

“你太太怎么没来呢?”何凝还是太年轻,太好奇了,什么都想知道。

因为她是张秀苒的同事,周既对她就额外多了两分容忍。“她出国了。”周既直起身,将洗好的碗放到何凝身边,“擦碗就拜托你了。”

何凝“哦哦”了两声,看着周既离开。

出于好奇,晚上躺在床上时,何凝搜索了一下周既的名字,虽然存在同名,但第一条跳出的就是周既本人还有他的照片,是他最近收购一家新能源汽车的照片。

照片上周既西装革履,成熟英俊,风采翩然,但何凝却觉得晚上喜欢的周既,看起来好像更好看。

何凝虽然估不出周既的身家,但是光看那些新闻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亿万富翁对岳母怎么这么好?

这里头的故事何凝构思了一万甜得腻人的套路,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接到她男友的电话时,还忍不住叨叨。

她男友倒是个实在人,“这有什么,要不是有求于人,就是心存内疚,不然哪有这种女婿?”

有求于人,自然不可能,那么是心存内疚?何凝有些无法接受,她起身走到阳台上,看到学校的操场一角,一点猩红时隐时现,看那身影,孤孤单单的,不是周既又是谁?

何凝站在阳台上,几乎看痴了,等她的脚站麻了看了看手机才知道,她在这儿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了,而两个小时里,周既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唯一有点儿生气的就是那点猩红,明明灭灭一直未止。

“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何凝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可还是忍不住走了上来。

周既抬头扫了一眼何凝,没吱声。

何凝的心却砰砰地跳,尽管夜色昏暗,学校的路灯昏黄,可她想她没有看错,周既眼里的水光应该是泪光。

69.番外二

何凝忽然醒悟过来, 想她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周既的时候, 她就被他吸引的原因了。不是为那些外来之物,只为他眼里的那抹藏也藏不住的忧伤。

这一刹那的认知吓坏了何凝, 她匆匆丢下一句若不可闻的“对不起”,转身跑了。

尽管何凝已经有了男朋友,但眼前这种心要跳出胸腔的感觉, 却是从未曾有过的,只有体验过爱情来临那一瞬的人才知道它的奇妙感, 正是因为太奇妙了,所以何凝逃走了。

等她重新跑回房间的时候,又忍不住从窗口望出去, 只是那个角落,却再没那个人了。

第二天当地村里有人请生孩子请客,因为他家大儿子就在村小上学,所以把学校的老师都请了。

周既是跟着张秀苒去的,虽然张秀苒不理会他,别人也没请他,但他封了个大红包硬是蹭了上去。

村子里这户人也恰好姓张, 这回生的是个女儿, 因为他家前头一个是儿子, 所以这一胎是女儿, 一女一子凑成好字,是很好的兆头,所以很高兴, 这才大摆筵席。

“小张,孩子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张秀苒对孩子的爸爸说。

“当然,当然。”大家都知道张秀苒以前是大学教授,对她都很敬重,她说要抱孩子,自然愿意。

张秀苒小心翼翼地从孩子她爸手里接过小女婴,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

周既也凑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小女婴的掌心里,那小女婴条件反射地捏了捏,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眼睛。

很大很漂亮的眼睛,睫毛也长长的,跟沈来一样。

一年多了,周既和张秀苒两个人心底都很明白,以沈来身体的情况只怕早就不在了,所以忍不住会想,如果世上真有投胎一说的话……

那么沈来回来的地方一定是这里,因为这里有张秀苒啊,如果她真的回来了,除了这里还能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