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缱绻

春宵帐暖,锦被翻浪,偌大的龙床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略微凌乱,但并未影响到那对酣睡的鸳鸯,雪色软绸覆盖在交缠的躯体上,掩映出一抹桃色媚意,为这座肃穆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宫人们驻足在殿外,久久不闻传唤,便悄声议论了起来。

陛下登基已有七年,凡事素有节制,尤其是在情爱这方面。他们入玄清宫以来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近得了陛下的身,娇贵如世家嫡女,能干如朝中臣工,姹紫嫣红,多的是在这方面下了工夫的,奈何陛下就像是生来寡情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修仪自然是那个例外。

甫进宫时他们就有过诸般猜测,大多数觉得陛下是有意断绝某些人对御前女官这个位置的觊觎之心,所以才从夜家找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担任此职,可渐渐的他们又觉得不太对劲,陛下对修仪的娇惯程度实在不轻,莫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出门亦是形影不离,就连修仪受了伤陛下都要把她留在寝宫亲自照看,这份荣宠只怕满朝无人能有。

再后来,他们终于从陛下的行为举止中瞧出了一丝端倪,心想或许是要把修仪纳入后宫了,毕竟从女官变成嫔妃的例子多得数不胜数。谁知两人成天蜜里调油,也不见有个动静,实在奇怪,不成想从江州回来以后就一拍即合了。

说来也是令人咋舌,昨天两人还在冷战,陛下死撑着不愿去见修仪,修仪也是没心没肺惯了,他们本以为这种情况还得持续一阵子,要么是修仪先低头,要么是陛下另寻新欢,反正都不太看好这场戏的结局,谁知到了下午剧情忽然一转,修仪主动来了,陛下却更加生气,直接扛着她进了寝宫。

这一进去就再没出来,日沉月升,寒夜清寂,空旷的大殿深处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娇媚入骨的呻。吟。

殿中蓄着热水,自是不必再准备,于是他们就捧着干净的衣物和寝具在外等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只听见修仪的声音从高亢变得低回婉转,继而无力娇泣,陛下却比先前沉稳多了,一直低声哄着她,遣词用句简直教人面红耳赤。

终于,一阵剧烈的声音波动之后一切都平息了,殿内重回静寂,他们从层层叠叠的窗纱中看到人影在移动,于是悄然垂首入内。殿中弥漫着浓厚的情香,时刻提醒着他们方才有过一场激烈的翻云覆雨,月光洒进来的一瞬间,他们看见陛下抱着修仪往莲池去了,举止温柔,满脸宠溺。

众人皆言,从未见陛下如此纵情纵欲过。

如今一夜即过,又逢旬休,他们也不知该不该进去唤醒熟睡的二人,踌躇之际,殿内忽然传出了细微的响声,侧耳听去,一干人霎时都红了脸。

“嗯…”

帐影浮光,犀香萦绕,殿中一派清宁祥和,岳凌兮从梦中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就被人吻住了,半开的衣襟下方悄然伸进一只大掌,覆上浑圆饱满的雪丘,轻轻地拨弄着上面的那颗蓓蕾。

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

“兮兮,早安。”楚襄撷取着她口中的蜜津,神色极为愉悦,“往常都是你来叫我起床,今日我们换一换。”

岳凌兮半睁着圆眸,将近在咫尺的俊眉星目看了个透彻,愈发觉得急火烧身,声音都含着一丝轻颤:“陛下,为何…为何要换?”

楚襄低低一笑,眸中滚动着无边悦色,话语却格外露骨:“只因你每天都能借着更衣光明正大地摸我,而我却只能强行忍住将你扒光压在案台上的欲望,今天既然同在殿内,你也须得尝一尝这甜蜜的折磨。”

话音刚落,他两指一合,捻起红蕊连续搓揉了数下。

岳凌兮犹如过电一般蓦然拱起身子娇吟,那团挺翘也越发深入他的掌心,待落回床榻之后那种充实的感觉忽然消失,她又觉得空虚起来,潮热一阵阵往外涌,却没有汗,仿佛还没离开身体就已经被燎干,她只能不停地喘着气,借以缓解那股燥热。

楚襄看着她明眸半阖、小嘴微张的模样,目光更加火热。

由情生爱,再生欲念,是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人她的心,而不是这具躯壳,然而昨夜抵死缠绵之后他对她柔软的身子莫名起了惦念,尤其是那两颗细如红豆的蓓蕾,总要捻一捻才会挺立起来,透着难以言说的青涩与稚嫩,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纵使昨晚未曾尽兴,她亦满足了他所有的期待与渴求,令他心头饱涨无比。

从未如此感激过命运的相逢。

楚襄低眸看向岳凌兮,她的双颊已经泛起了细腻的粉色,一半在他肆意的挑弄下埋进了软枕里,一半映着晨曦微光,极为娇柔动人,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吻,然后停下了动作,翻过身去把她搂进了怀里。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终于停止,岳凌兮睁开眼去看他,眼中水雾交织,一片迷蒙。

“…陛下?”

本以为他是要向她求欢,可又半途刹止,她满心疑惑,只是没有问出口,楚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把她揉进胸膛,抵着她的额头轻问道:“小兮兮可还难受?”

岳凌兮恍惚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还有一点。”

如此诚实的回答让楚襄十分满意,继而伸手去揉她的大腿内侧,替她舒缓筋骨,锦被起伏之间掀起了细微药香,岳凌兮闻着有些诧异,楚襄立刻为了她解了惑。

“过会儿再让陆明蕊来给你看看,昨儿个上的药也再上一次。”

岳凌兮一怔,旋即大窘。

昨晚陆明蕊来了,还在这种地方给她涂了药?

即便对礼法没有概念如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私密之处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大夫这样瞧,要知道原来在西夷生活的时候,她与端木筝都是分开穿衣和洗漱的,更何况只是普通朋友的陆明蕊。

楚襄只消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急不缓地笑道:“紧张什么,是我给你涂的。”

闻言,岳凌兮霎时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也软了下去,楚襄见状,内心顿时满足到无以复加。

她待他终究还是与别人不同的,或许眼下她还意识不到,但总有一天会了悟。

思及此,楚襄揽着她从榻上坐起,又扯来宽松的寝衣替她套上,“起来吃点东西,昨天晚膳就睡过去了,再不进水食只怕胃要难受。”

岳凌兮点点头,又仰着脸问道:“陛下吃了吗?”

“你说呢?”楚襄眉梢一扬,显出几分肆意挑逗之色,“也不知是谁,趴在我身上一个劲地哼哼,说是半点儿力气都没了,我只好独自挺动大半个时辰,如此消耗之下事后还不进食恐怕现在已经饿死了。”

岳凌兮有些愧疚:“…那下次我来动,陛下歇着。”

楚襄眸中闪过烈火,氲成一片滚滚热浪朝她袭来,大掌在她腰侧收紧又收紧,最终还是松开了,转而偏过头在她颊边落下沉沉一吻。

“就如此说定了。”

一番细语缠绵之后,楚襄扬声唤来了只候在外的宫人,两人起床梳洗,中间不免又缱绻调笑了几句,惹得众人纷纷垂首掩唇,未几,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玄清宫,岳凌兮自是回宜兰殿拾掇去了,楚襄则去了御书房,只因裴昭要来觐见。

嶙峋冬日,寒风倒灌入庭,枯枝碎叶被吹得稀稀拉拉散落一地,宫人手持长帚费力地清扫着,不消片刻已出了一身汗。

裴昭一边注视着他们一边静候在御书房前,绽露的晨光洒落膝间,他恍然察觉时辰已经不早了,而楚襄还没到,这对于夙兴夜寐、自制有加的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裴昭心里不由得生起了疑惑,不过下一瞬他就见到龙辇落停在门外,楚襄步下短阶,踏着残雪向这边走来。

他心神微凛,迎上前微微欠身道:“陛下。”

“裴卿久等了。”楚襄淡淡一言,教他足下稍顿。

原以为陛下也是挑灯夜战所以今天才起晚了,可他俨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言辞间亦是格外平易近人,看来是自己猜错了。

裴昭收拢思绪,跟着楚襄迈进了御书房,然后将手中所持之物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昨夜审讯黎瑞的简报。”

楚襄抬手翻开,粗略地扫了一遍之后眸心骤然一凉:“没有同党?”

“他是如此交代的,但臣觉得并不可信。”裴昭顿了顿,详细地阐述道,“臣上来就对他用了刑,他也招了很多事,其中多半臣都已经证实,唯独在谋害岳氏一族的原因上臣尚存疑虑,总觉得以他当时的身份要为岳群川做事实在有些牵强,偏偏那些事情他又供得钜细靡遗,让人很难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楚襄的视线飞快地掠过那几行蝇头小楷,旋即沉敛道:“这不出奇,也许这套说辞都是他背后的那个人教他的。”

“臣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故意装作中计,让他以为臣已经完全相信他所言,等到最后他意识涣散之时才把同党之事重新翻出来逼问,以他当时的状况而言其实很难继续维持谎言了,可他硬是不松口,即便已经露出马脚也一口咬定是他个人所为,后来就不支昏倒了,臣也就没能再审下去。”

“等他醒了接着审。”楚襄把简报往御案上一甩,冷冷道,“审到他开口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会有一章,等不及的可以明天起来看

第60章 偶遇

晴朗的天气一晃而过,王都再次迎来了鹅毛大雪,深深浅浅地覆满了城衢与沟槽,踏上去咯吱作响,有着浓厚的季节韵味。

许是天气寒冷,十里长街上的商肆酒楼生意都有些惨淡,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掩着帽帷匆匆地转进了巷子里,铺子里的伙计时不时地出来一趟,裹着厚棉袄,手里还拎了块抹布,将自家那块被大雪糊了的招牌擦干净才转身回去。

被称为王都第一楼的天阙楼也冷清了许多,朱门覆雪,翘檐悬冰,只有中间几层的窗户上亮着暖黄的光,推杯换盏的声音才飘出来,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盖了过去,举目望去只见团团白雾,不见衣香鬓影。

少顷,青石道上忽然响起了微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而规律,又过了片刻,漫天风雪之中浮现出一辆马车的轮廓,木轴上印着官徽,想必是从哪个衙门出来的,一路慢行至天阙楼前,车内下来一名身形修直的年轻男子,未作停留便踏入了楼内。

外头风霜扑面,里头却是暖风熏人,甫一进门掌柜的便迎了上来,接过落满雪花的大氅,弯下身子唤道:“表少爷。”

裴昭抖了抖袖口,目光若有似无地往楼上飘,“三哥到了吗?”

“到了半个时辰了,正在顶楼等着您呢。”

掌柜脸上浮起一抹笑,边说边把他往楼梯那儿引,裴昭微微颔首,旋即一撩下摆,举步踏上了台阶。

天阙楼有七层,即便在客似云来的时候顶楼也是不开放的,只供夜家人喝茶谈天用,因为建造时用了特殊材料,所以冬暖夏凉,隔音极佳,平时有什么事来不及上家里说,他们便约在这里见面。

天色冷沉,楼梯拐角及画壁上都点了灯,灯座是清一色的红珊瑚雕朱雀,栩栩如生,稳静中透着内敛的贵气。裴昭沿着楼梯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行至顶楼,才露出半截身子就听到了夜言修温沉的嗓音。

“怎么,直接从刑部过来的?”

他自幼习武,眼力过人,方才在楼上就看到裴昭是坐着刑部的车驾过来的,此刻又见他穿着官袍,下摆略有褶皱,显然是许久不曾回家了,所以有此推断。

裴昭往他对面一坐,抬手扯松了衣领,似乎格外疲倦。

“别提了,审了一整夜。”

夜言修缓缓抬起扣在花梨木长案上的手,亲自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然后低声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裴昭沉沉摇首:“嘴硬得撬都撬不开。”

他在刑部任职已有四年,深谙对付重犯的手段,或针对弱点,或设下陷阱,通常这种人到了他手里都只有乖乖吐露实情的份,亦不必费太大的劲,没想到这个黎瑞倒是个硬骨头,就连动刑都不开口,实在教他诧异。

“有没有查过他在朝中与何人来往比较密切?”

“查过了。”裴昭啜了口茶,徐徐呼出一缕热气,“他为人孤僻,真正的至交好友几乎没有,若说点头之交倒是很多,朝野上下能抓出一大把,多半都是平日在处理庶务时有过往来的,真要算起来你我也在其中。”

见他苦笑,夜言修沉默了一瞬,尔后意味深长地问道:“已经致仕的呢?”

闻言,裴昭骤然一震,似被点通了经脉。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律王谋反怎么说也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即便岳群川活到现在也该是个花甲老人了,那么与他合作的人很有可能也是那个年龄段的,凭着资深的阅历和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才顺利逃过了清剿!

茅塞顿开。

裴昭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符合条件的人,能把黎瑞这种毫无背景的小官推上高位,又操控他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并且隐瞒至今,这种人在朝中可不多,琢磨片刻,他忽然灵光一闪,眼眸深处沉得发亮。

“我想到了一个人,宋正鸿。”

夜言修轻拂着翠玉盏,碧波翻腾之间,一拢白烟轻飘飘地升入了半空中,那张高雅俊彦的面容隐在其后,五官神色模糊了一瞬。

“他在朝中人脉甚广,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动机还不明确,需要仔细调查一番。”

“我记得十年前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进入内阁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没那个心思去掺和这件事,不过若是他一早便知太上皇无意重用于他,想要另效二主也未可知。至于他跟黎瑞,表面上好像没什么往来,不过我倒是听我娘说过,早年宋正鸿有意将某个女儿嫁给黎瑞做填房,后来不知为何作罢了。”

夜言修点点头,此事他亦有耳闻。

“宋正鸿致仕以后虽然坚持行善,为百姓所称道,但在我看来他未必有那么高尚,宋家的几个女儿个个配的是伯侯公卿,哪怕是做妾也要送上门,而他也利用翁婿这层关系得了不少好处,直到现在每一届的新晋士子还有去他门下送拜帖的,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确实。”裴昭叹了口气,似有些惋惜,“幸好那个宋六姑娘出人头地了,自己考上女官进了中书省,要不然恐怕也难逃被安排的命运。”

夜言修目中似有一丝隐晦的情绪闪过,却终究没说什么,只道:“朝中的老臣子你也得多加留意。”

“知道了。”裴昭揉了揉眉心,显得疲惫不堪,“陛下虽然没给我定下时限,但是再拖下去就瞒不住了,光凭一个贪贿渎职之罪关不了他多久。”

夜言修沉吟片刻,忽然抬眸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黎瑞不肯招认?”

此言一出,裴昭顿时怔住了。

对啊,黎瑞为人自私自利,肯定不会是因为忠心才没有供出同党,这就值得探究了,死咬着这件事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不待他细想,夜言修又开口了。

“黎瑞这种人,若非抓到他的把柄,他是不会豁出性命去保任何人的。”

一语中的!

裴昭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将他缠成一团的思绪理了个清清楚楚,他倏地撑案站起,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就回刑部查一查他是否受到了什么威胁。”

夜言修亦起身道:“正好我也要回本家,一起下去吧。”

未几,两人并肩走出了天阙楼,这会儿工夫雪已经小了很多,远处的楼台高阁都依稀露出了轮廓,在一片素白之中显得格外陡峭。

车驾已经停靠在门口,裴昭急着调查案子就率先离开了,夜言修正准备上车,不经意瞧见一抹渐行渐近的熟悉身影,顿时步履一敛,站在那儿不动了,而那个人也已看到他了,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言修,你怎么在这里?”

陆明蕊穿着一件烟霞牡丹纹锦裳向他跑来,远远看去,就像一道虹光射入了皑皑白雪之中,甚是耀目,夜言修缓步上前迎着她,以免她不慎滑倒。

“闲来无事,上楼喝茶罢了。”说着,夜言修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那抹娉婷丽影,并温声致意,“好久不见,凌兮。”

“好久不见,言修。”

岳凌兮微微欠身,一袭粉黛长裙跟着沾雪而过,配上奶白色的小羊皮坎肩,宛如风中摇曳的玉兰,几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若论显眼定是不如陆明蕊,可那轻垂螓首、吐气如兰的模样,生是令夜言修挪不开眼。

她瘦了好多。

此前听说他们在江州遇刺,她替楚襄挡了一刀,也不知眼下痊愈了没有,在厚重冬衣的包裹下她仍然显得如此弱不禁风,可想而知身子骨差到了何种程度。

那天的刑审他也在场,至今都难以忘记黎瑞在叙述谋害她家人时的冷血模样,仿佛在他眼中不过是踩死了几只蝼蚁那么简单,无须愧疚也无须紧张,甚至一度生出要把她也灭口的想法,那次去顾家马场游玩,杀手就是他派来的。

一想到她差点命丧于那些乱箭之下,他就差点忍不住对黎瑞动手。

然而这还只是其次,关外那等苦寒恶劣之地,幼年失怙的她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她素日里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凡事为人着想,可谁又知道她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

夜言修忽然觉得心头隐隐作痛,犹如巨石入湖,波澜不止。

就在他思绪游走之间,长街深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短促而急切,片刻间就已飞奔到身后,陆明蕊立即闪身跳开了,岳凌兮反应却迟钝了些,电光火石间,夜言修迅速将她拽到了一边,堪堪避开疾驰的骏马。

一切落定之后,他没空深究肇事之人的身份,匆忙垂首查看她的情况。

“怎么样?没有伤着哪儿吧?”

岳凌兮摇了摇头,却是悄悄按住了左腹,唇色泛白。

夜言修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温润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沉,随后伸臂过去撑住她的腰,道:“伤还没有好?”

岳凌兮再度摇头。

好是好全了,只是刚才不小心在车驾旁擦碰了一下,有点小疼。

夜言修却不放心,扬声唤来天阙楼里的伙计,让他们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孰料被人重重一拍,他转身看去,陆明蕊正叉腰看着他。

“夜侍郎,你是不是把本太医忘得一干二净啦?”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是忘了(摊手)

第61章 静日

身边就有现成的大夫在还满世界的找,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就是如此,当夜言修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在送岳凌兮回宫的路上了。

说来这两个丫头也是奇怪,既然顶着风雪出门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见到他之后却遮遮掩掩的,好像生怕被他知道一样,他也不好多问,只说雪大难行送她们一程,她们互视一眼就答应了。

陆明蕊的家比较近,已于刚才下车,他们两个还在继续朝皇宫而去。

夜家的徽记就像是一张通行证,无论到哪里都是畅行无阻,内皇城的守卫见到车轮上印着的那只麋鹿立刻收戈放行,任车驶入了皇庭。

眼看着丹阁桂殿越来越近,夜言修放下垂着玛瑙石的帷幔,侧过身子对岳凌兮叮嘱道:“你身子不好,下次就不要在这种天气出门了,免得染上风寒,有什么事差人到夜家说一声,我帮你去办就是。”

岳凌兮抿着唇迟疑了一小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多谢。”

表面上是答应了,心里却完全没有考虑过要这么做。

前几天陆明蕊来给她请脉,告诉她为端木筝研制的解药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一步,就差一味药材了,那是西夷的镇国之宝,名为冰棘草,普通人根本就弄不到,更别提远在楚国的她们了。本来陆明蕊还想像上次一样请夜言修帮忙,但又怕他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她们的真实目的,于是只好作罢,束手无策之下她们便想着去黑市碰一碰运气。

每逢月中,黑市会有一大批新货上架,其中必有一样引人注目的宝贝,多半都是八宝奇珍,诸如东海鲛珠、天山雪莲甚至是西山佛窟舍利,都曾经出现在拍卖台上供人挑选,其中药材的比例还不少,所以她们就约好今天去一趟黑市。

结果还是空手而归,两人颇为沮丧,正商议着还有什么渠道可以找到冰棘草,不料在街上碰到了夜言修,只好把未尽之言通通吞回了肚子里。后来他送她们回来,虽然一路上什么都没问,但她总觉得他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

幸好快到了。

临近中庭,车马禁行,岳凌兮敛身下车,正要回头同夜言修致谢却见他跟着下来了,臂上挂着一件水貂绒斗篷,乌黑而宽大,显然是男子用的款式。

“这里风大,你把这个披上再走吧。”

说完,他长臂一挥,黑色斗篷迎风振开,跟着就密密实实地罩在了岳凌兮身上,前襟的三枚玉扣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被他握住,一颗又一颗不紧不慢地扣好,动作温柔而细致。

岳凌兮离他仅有几寸之隔,明明鼻尖早已冻到失去了感觉,却依然能够闻到他指尖散发出的皂角味,清清爽爽,甚是好闻。耳畔风声呜咽,身上却是暖融融的,仿佛这具挺拔的身躯已经悄然成为了一道屏障,为她挡去刺骨寒流。

“言修。”她凝视着他,声音浅浅泛开,无波无澜,“你不必如此对我,这里没人。”

言下之意,他不必做出兄长的样子给人看。

夜言修稍稍一愣,旋即弯唇而笑:“我不是在做戏,我只是想这样罢了。”

闻言,岳凌兮沉默了一阵,眸中波光起起伏伏,最后在半空中与他的视线交汇,“你不怪我么?那天在顾家马场的杀手是冲我来的,是我拖累了顾夫人…”

“那件事岂能怪你?”

见她满脸黯然,夜言修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痛不已。

她总爱把包袱往自己身上揽,仿佛生来就该承受这些,可她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是受害者,也会有人心疼?

夜言修垂首看着她,朗目含光,又夹杂着些许怜惜之色,宛如遥远春日里的暖阳,细细密密地将她包围在中央,寸寸俱是温柔。他没有再跟她讲道理,只是淡笑着问道:“甜儿生产就在这几日了,等孩子满月,你同我一起去看望她可好?”

“好。”岳凌兮毫无疑问地同意了。

“那就如此说定了。”夜言修十分自然地掸去她发间的雪花,又替她把兜帽带上,语声甚是柔和,“到时候我来宫里接你。”

岳凌兮再次颔首。

天寒地冻,也不便站在这里久谈,夜言修怕她着凉便匆匆结束了话题,温声道:“好了,快回宜兰殿去吧。”

岳凌兮回头看了看,书凝已经撑好了小伞在等她,于是冲夜言修微一敛衽就转身离开了。

悠悠宫巷,绵亘蜿蜒,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玉树琼花之下,幽香沾了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