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郗轻轻在床边坐下,抚摸着那张睡得不知岁月春秋的赧然睡颜,只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塌了一角,柔软的不可思议。
有无数个声音在狂妄的叫嚣,或激动,或喜悦,她回来了!她还在!
熟睡中的女孩子长长的睫毛像极了两把轻盈的小折扇,细细密密地均匀排开,易子郗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高大的身影遮住她原本卷着的柔和浅光,毫不犹豫地低头覆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辗转吮尝她口中甜美的汁液。
她为他留了一盏灯,她在……等他,回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易子郗虽然知道自己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压根不觉得后悔,只要能让她答应留在自己身边,过程其实并不重要。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旁边的人似乎要离去,孟遥光一个翻身靠了过去,困意还很深,她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要走。”
素淡的灯光衬得男人的侧脸越发温和,易子郗低头看着那一只抱着自己的手,连眉梢都仿佛染了一层笑意,亲了亲她惺忪的眸子,沾染过情欲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的磁性,“我不走。”
易子郗只是想起身去关一下灯,她睡觉的时候连一丝的光都难以忍受,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难得见她这么依赖自己,易子郗伸手刮了一下她可爱的鼻子,不无宠溺地想,怪不得要叫“遥光”。
那个时候,这个男人不知道的是,这道遥远的光,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穿透他凉薄的心,带给他久违的温暖。
难得周末,两人都有空在家,然而,易子郗是个大忙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房处理公事,孟遥光编了几个小程序,又玩了一会儿游戏,觉得有点无聊,便打算出去外面散步。
正是暮色西垂时分,夕阳在地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别墅很大,孟遥光怕自己迷路,只敢在周围绕绕。
坐在一块黑色的凉石上歇息,孟遥光举起手,想要遮住一片光亮,嫣红的夕光从她白皙的指缝透过,直直地映入她纯净清透的剪水双眸中,明晃晃的。
不远处挖了一个人工湖,湖水清澈见底,湖边刚刚移植过来的不知名植物的树枝上,停了几只红色的蜻蜓,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背过的一首古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可惜,蜻蜓纵然情深,少了可停驻的小荷,终究还是个遗憾。
孟遥光踩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残光往回走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想,改天要跟易子郗说一下,让他往湖里撒些荷花的种子,相比于完美的荷花,她更期待的,是一颗种子,一种不可预知的未来。
默不作声地倚在厨房的门口,孟遥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在厨房里的男人,微扬的唇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赏心悦目,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把一个土豆拨了皮,均匀地切成小细条……一边分心去看嘟嘟作响的紫砂煲,掐准时间放入一些新的材料……
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场景,那个时候在她眼里,他是怎么样的呢?模样出众,气质清冷,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气息,孟遥光摇摇头,实在难以把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气质温润清和的男人联系起来。
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有一身的好厨艺,哪怕只是简单的菜,在他灵活的手上总是会变成一件艺术品,已经有淡淡的清香弥到鼻间,孟遥光摸摸空空的肚子,猫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靠近,孟遥光便听到男人的声音,“先去洗手。”
怕是早就泄露行踪了吧?孟遥光吐了吐舌头,听话地去洗了手。
孟遥光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男人给她做了简单,分量少的三菜一汤,自己面前却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那独特的标志,无疑是S市最顶级的帝都酒店的招牌霜降和牛排,意大利通心粉……那高脚玻璃杯里流转着的色泽纯净的红色液体……孟遥光不屑地在心里冷哼了几声,还真是会享受啊!
看着对面的人动作优雅地把牛排切了一小块,又低头浅酌一口红酒,一脸享受的表情,孟遥光觉得平时最喜欢的猪骨汤似乎也没了滋味,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一块淋了黑椒酱依然隐隐约约可见微微带着血丝的牛排。
每次跟荀花花和孟璟去西餐厅吃饭,他们都直接帮她点八分熟的,孟遥光心底对这种“染血”的牛排,到底掩不住好奇。
“想试一下?”易子郗实在受不了那灼热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孟遥光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那犹豫不决又迷糊的模样落在男人眼中,竟然没来由的觉得……可爱。
“张开嘴巴。”易子郗把一块切好的牛排叉了起来,直接送到她面前。
孟遥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一口咬住,不知怎么的,粉色的舌头竟然轻轻舔了一下叉子上的黑椒酱。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管家先生类似“惊慌”的声音,“易先生,请您立刻更换……”
“闭嘴!”易子郗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又回到了她不认识的那个人。
“是!”管家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委屈,低低应了一声。
不过是想尽职地提示他换一下餐具,又不是它的错!明明当初写入软件的时候,输入的信息显示这个男人有着高度的洁癖,根本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试一下这个。”孟遥光见男人神色倏变,以为又是自己不经意间惹到了他,听到声音抬起头,原来他把红酒杯子推到自己面前。
捧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陈年红酒的醇正的芬芳在舌尖漫开,暖暖流过心间,忍不住又喝了好几小口,酒量不好的缘故,孟遥光微微红了脸,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喝!”
似乎被她简单的快乐感染,易子郗顺手拿过酒杯,红色的液体映着对面眼神已然迷离的人嫣然的小脸,薄唇就着她喝过的位置,微微抿下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的确定,他愿意为她,退守到最后的底线。
第四十四章
牛排汁多而且带有真正的牛肉原味,配上顶级的陈年红酒,对孟遥光来说确实是极新奇而美妙的体验,她吃完了一块还想吃……
女孩子目光慵懒,舒服而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颊边含着迷人的粉色浅笑,等他把切好的牛排送入口中,对易子郗而言,这无异于极大的诱惑。所以到了最后,自然毫无疑问的,大半块牛排都进了她肚里。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晚餐都被自己吃光了,孟遥光双手捧着脸撑在桌子上,直直地看入他仿若深潭的双眸中,似是有点不好意思,问得也毫无底气,“呃,你吃饱了吗?”
闻言,易子郗只是笑而不答,伸手拿过她面前装着大半白米饭的碗,夹了一些青菜,便低头吃起来,心里不禁有点想笑,系统提供的资料明明显示她对中餐情有独钟,而且食量并不大,他才根据食谱做了一些营养搭配均衡的膳食,却没有想到……
果然比起冷冰冰的机器,这样子近距离地了解她,会比想象中有意义得多。
吃完饭后,易子郗照例进书房处理公事,孟遥光今晚吃得有点多,趁着月色正好,慢悠悠地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泡了个澡,看看时间,才八点多。
笔电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代码,黑压压的,让人眼花缭乱,孟遥光窝在客厅沙发一角,笔电放在膝盖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点击着,屏幕的数据不断翻滚更新。
上面分配了一款智能化游戏软件的开发任务,这款游戏的规则大概就是“找不同”。在两个有一定相似度的东西间,找到系统所指定的,正确的话可以获得相应分数。
针对不同的人群,难度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孟遥光所接到的开发任务,面向特殊的高智力青少年群体,在所有环节中,难度是最高的,而且,为了锻炼他们高速而精准的思维能力,设置的需要辨别的东西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这需要异常精细和复杂的程序才能驾驭,有的时候往往只是一个字母的差异,便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指令。
这项计划的负责人曾经信心满满,做过无数次尝试,有的时候甚至快要接近成功,却在最后的收尾阶段因一个小小的细节而使得整个程序崩溃,功败垂成,只能无奈放弃。
其实,游戏软件的开发程序对孟遥光而言是陌生的,她也没有多大把握,毕竟比起入侵别人的电脑,植入病毒,并且盗取秘密信息,这个是她不太擅长的,只是迫于无奈硬着头皮接下。
易子郗下来喝水,淡淡瞥了一眼沙发里轻皱眉头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神情慵懒,随手抽出一本财经杂志,静静翻阅起来。
“你怎么下来了啊?”孟遥光抬起头,看着这个原本应该在书房处理公事的男人,疑惑地问出了口。
只有轻轻的翻页声,易子郗头都没抬,声音清淡,细听之下,仿佛夹杂着些微戏谑的笑意,“怎么,我不能下来?”
好吧,这里是他家,主人最大。孟遥光郁闷地耸耸肩,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的,说了一句,“当我没问。”又重新沉入自己的代码世界。
看着她双颊边的微微鼓起,易子郗心情颇好地上扬唇角,似乎无奈又似是宠溺地摇了摇头,手上又翻过一页。
电视开着,偶尔传出些许的欢声笑语,他们相对而坐,并没有太多的交流,彼此间却不觉得有任何的违和感,仿佛,这是他们最为自然的相处方式。
以前孟遥光在家的时候,总喜欢把电视开着,虽然不看,但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在那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呵,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可怕到可以习惯和一个原本全然陌生的人,相知相许到地老天荒。
输入“结束”的指令,屏幕上的数据在一片剧烈的抖动之后,又变回了原始状态,一片乱码,孟遥光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一个晚上的成果就这样付诸流水了,郁闷的是,竟然连个小气泡都没冒出来。
孟遥光颇无奈地笑了笑,打算玩会儿游戏才回房间睡觉,开发游戏软件她不擅长,但是玩游戏却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的笔记本电脑刷机很快,加上装备,等级都是顶尖的,玩起来特别痛快!
突然感觉旁边的沙发陷了下去,孟遥光正打着大BOSS,无暇分心去看,刚使用了一项新技能把它围困住,一双大手却从衣摆处摸上了她的腹间,酥酥痒痒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心。
“干嘛?”孟遥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稳,手继续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
男人的大手轻轻揉着她腹间柔软的嫩肉,别有暗示意味地摩挲着,低沉的声音有力地飘入她微红的耳中,“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房间……”
游戏里原本胜券在握的她一个分心,猝不及防间,突然被砍了一刀,肩膀处隐隐流出了鲜血,染红了身上的一袭白衣,有些惨不忍睹的意味。
膝盖上的笔记本被抽走,随意扔到一边,男人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大手像是带着小火苗般继续往上,覆上她未着寸缕的胸前,“还是,你要在……这里?”
他说得如此露骨,几近赤裸裸的调情,“轰”一声,孟遥光觉得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自从某人深谙欢好的滋味后,几乎每天都要拉着她试一遍,不,有的时候……甚至好几遍。
男人的调情技巧直线飙升,不知不觉间,孟遥光竟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嘤咛……
……
今夜的她或许是因为喝了红酒的缘故,特别柔软温顺,易子郗看着软在自己身下的小女人,全身泛起了一层可爱的粉色,眸光温柔得仿佛要沁出水来,他扣住她白嫩的细腰,在她温暖而紧致的体内大幅度进出,“深深”地疼爱着她……
欢爱过后,易子郗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在旁边,微微平复着呼吸,空气里到处都是旖旎的气息,清晰可闻,那是独属于情人间的馥郁芳香。
孟遥光早已沉沉睡去,雪肤上的粉色未完全退去,呼吸猫儿似的轻,白皙的脖子和胸前,隐约可见他霸道留下的吻痕,指印,易子郗心满意足地笑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被子掖好。
刚要伸手去拧灭台灯,床头上的手机却连续震动了起来,易子郗拿过一看,盯着上面的号码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
“臭小子,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饱满响亮,却似乎夹杂着些微的倦意。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易子郗的手指轻轻搭在旁边熟睡的人的脸上,声音平静无波。
本来周末休假,可是医院临时来了个高龄孕妇,难产,送来时羊水已经破了,这类手术没有丰富经验的年轻人不敢轻易接,易青只得匆匆赶回去,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密集手术,大半夜才回到家,想到还有个病例报告没写,泡了壶浓茶,打算熬夜写完。
“唉!”夜深人静,想起那些无奈的往事,格外引人心伤,易青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找你为了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易子郗不轻不淡应了一声,躺了下来,大手习惯性地弯成一个弧度,把熟睡的人搂入自己怀里,“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那边的易青听他语气软了几分,不禁有些激动,“子郗,我知道那件事对你伤害很大,我也能理解你这么久还不能释怀,但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么年他也一直在忏悔……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他也老了,身体大不如前,易氏那么大的公司,迟早有一天也需要你……你知道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她的身边的缘故,再次听这些时,易子郗竟然没有一丝恼怒,似乎受到了某种惊扰,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他语气极轻极淡,“说完了吗?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并不难听出关心的意味,那是多么久违的感觉了啊?易青想着想着,不禁眼眶微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怪癖,清冷得几乎不近人情,甚至连她这个从小感情深厚的姑姑,在他眼里,和一个陌生人并无区别。
那边传来“嘟嘟嘟嘟”机械忙音,易青知道他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挂了电话,眸中涌出一股滚烫的液体,她趴在微凉的桌子上,突然泣不成声。
子郗,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他生了病,很重,但却坚持不肯治疗。因为他一直相信,或许可以借着病痛对自己的折磨,来赎清对你欠下的那一份罪孽……
孟遥光的生物钟一直很准,醒了却只想懒懒地赖着床,手摸到床边触到一片温热,估计他也刚起不久,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又不禁脸红起来。
听荀花花说,男人最性感的时候,莫过于清晨淋浴出来的那一刻,孟遥光微微曲起膝盖,黑发散落在上面,柔柔地垂下来,贝齿轻轻扣在嫣红的唇上,脸红耳热地回想那种暧昧的场景……水珠沿着他肌理清晰的小腹渐渐往下……
耳边传来阵阵震动的声音,孟遥光拿过来看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对着浴室的方向喊道,“易子郗,你有电话!”
水声停了一会儿,孟遥光听到男人低哑的嗓音,“你帮我接。”
“喂,您好。”
那边却突然挂断了电话,孟遥光心里疑惑极了。
听到那边传来一个陌生女孩子甜美的声音时,易青差点没把手机扔掉,然而,对着那串她拨了无数遍,烂熟于心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大笑了出来。
她一直很清楚,那件事对易子郗留下的阴影有多深,从那开始他的性格变得怪癖,几乎不近人情,甚至对女人这种生物有着生理性的厌恶……然而,易青更为清楚的是,当一个女孩子有资格在一大清早接听他的私人电话,那又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那款游戏为后面留下伏笔哦~继易四少与小侄子的不愉快见面后,光光也要和易家姑姑接触啦!
11月1日小剧场
“老公,”手机里传来一个甜糯糯的声音,“阿璟和花花要我陪他们,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易子郗落在文件上的笔一顿,力透纸背,划了重重一笔,“不回来?”
孟遥光一听他不轻不淡的语气就急了,“你的确要我陪你过光棍节?”
易子郗目光淡淡瞥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了。”
挂了娇妻的电话后,易子郗重新拨了一个号码,语气淡淡,“……嗯,我想吃小鱼干,是的,就是那种开膛破肚,晒干后的‘小黄鱼干’……”
第四十五章
“是谁的电话?”易子郗用毛巾擦着微湿的短发,慢慢地走近床边,他上身光裸着整个胸膛,只是简单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几缕碎发慵懒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浑身散发着温润的气息。这场景比孟遥光想像中的活色生香多了,她
看着看着,竟然完全沉浸了进去。
“哦,”感觉床边塌下去一大块,男人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眸,似乎有着一丝的意味,孟遥光回过神,尴尬地抓抓头发,“不知道,大概打错了吧?”说着把手机递给他,然后从他手里抽走毛巾,帮他擦起头发来。
易子郗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神色立刻变得若有所思,薄唇微抿,声音淡然若水,听不出什么起伏,“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啊,”孟遥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才继续说:“她(他)什么都没说,电话就挂断了。”
“嗯,”易子郗淡淡应了一声,头微微垂下,更方便她的动作,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你认识吗?”孟遥光见他的手依然紧握着手机,反应似乎和平时也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可是,如果是认识的人,来电为什么又只是显示一串符号,连个备注都没有呢?
易子郗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乱她的长发,清冽的男性气息把她笼罩起来,“还不起床,不是说想今天出去走走?”
他如此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明显不想在这上面多说,孟遥光也清楚,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有许多事埋在心底,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的时候,孟遥光甚至觉得易子郗和自己是一类的人,明明心里承受了太多,表面却云淡风轻地装作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不也都是这样吗,结痂的伤口,即使维持伤愈的表象,然而,又有谁愿意重新挖开,鲜血淋漓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 ,彼此相对,却静默无言,各自守着心底至今仍然不愿意被人涉足的最脆弱一角。
车子下了高速,慢慢拐进一条花香馥郁的沙路,孟遥光偏头看着路边高达茂盛的玉兰树,枝繁叶茂,白色而轻盈的小花隐藏在一片绿意中,心里暗暗想,怪不得一路总感觉有淡淡的香气相随,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沁入心扉,让人无由来的心情大好。
易子郗关了车里的冷气,把车窗降下,感受着大自然的习习凉风,偶尔把几朵小花瓣吹进来,目光落到旁边笑靥如花的人身上,薄唇边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车子缓缓停下,郭子怀正啃着一颗黄绿色的大杨桃,笑嘻嘻地说道:“四哥四嫂,你们总算到了,可让我一阵好等,心都焦了!”
孟遥光见郭子怀手中汁水淋漓的杨桃,对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跟在易子郗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庄园,正是盛夏时节,果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果实,有的甚至垂弯了枝条,底下是一块块规整的菜地,各种时令蔬菜,紫色的茄子,红色的番茄,色泽纯净,长势喜人。
一座木桥边,清流见底,河边种了几株染着阳光的玫瑰,花骨朵儿含苞待放,有的则是早已绽放,妖媚的红色花瓣,像是流转着的目光,炽烈而动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遥光实在难以相信,在寸土寸金的S市,竟然有如此的“世外桃源”。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笑呵呵地把他们引进一个小房间,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几下,语调朴实无华,却充满真诚,“你们先坐着啊,我去准备午餐。”
房间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墙壁上挂了红彤彤的辣椒串儿,其余的并没有别的装饰,透着浓浓的农家气息。
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紫砂壶,雾气弥漫,缠着茶的清香袅袅,易子郗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神情惬意地浅酌这清茶,修长而白皙的指尖搭在青花瓷纹的杯沿,竟然有说不出的好看,孟遥光凑过去闻了闻,撇撇嘴角,上等的西湖龙井,果真是不管身在何处都忘不了享受啊。
郭子怀消失了有一段时日,人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清瘦了几分,比手画脚,十分夸张地讲着在A国的惊险经历。
易子郗只是偶尔心不在焉地应几声,大手裹着孟遥光柔软的小手,放在梨花木椅子的边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她的手背。
孟遥光一边喝着茶,淡然自若地对对面某人那张欠扁的脸上似乎不遮掩的暧昧笑容视而不见,饶是如此,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然而,听着窗外的一阵呼喊,她整个人就坐不住了。
那是农舍的女主人,喊她的几个孩子去摘菜,摘水果,招呼客人。
孟遥光轻轻扯着他的衣角,美目盼兮似乎含了一丝恳求,“可以吗?”
易子郗怎么会不清楚她心里的想法,捏了捏她的手,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温柔,“去吧。”
待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易子郗转头看向对面的人,几乎只是一瞬间,神色陡然冷了下来,声音更是冷冽如寒冰,“她是我的女人,以后不必顾忌。”
郭子怀见这堪比“变脸”的瞬间,变化莫测,心里自知冒犯到了他的底线,自是叫苦不迭,虽然知道那个女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但……这还不是为了小心谨慎么?
“我在A国待了半个月有余,希尔酋长花了极大心力肃清了所有的变异沙鼠,此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我觉得,Louis应该是放弃了吧?”
易子郗只是淡淡笑着,并不搭话。
几个小孩子见到孟遥光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拘谨,然而生性烂漫活泼,也不太怕生,孟遥光心里对孩子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一会儿就乐呵呵地玩开了。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子,甚至亲密地拉着孟遥光的手,小腿短短的,慢悠悠把她带到一块绿油油的菜地,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姐姐,这个好吃,很好吃哦!”
从小在城市长大,又不常做饭的缘故,孟遥光对这种绿色的东西只有一个概念——“青菜”,对其他的根本一无所知,蹲下身,看着小女孩子热切的目光,晃了晃手里竹条编织的菜篮子,“那我们摘一些来吧。”
反正到时候帐都是算在易子郗头上的。
连远处“挂”在树上摘水果的几个小孩子,都欢呼了起来,眸中都隐隐闪着某种激动的光泽。
这种“金丝韭菜”从东南亚某国引进,是该农舍的招牌菜,本身倒说不上价格有多昂贵,可贵的是烹调工艺,繁复间见精致细腻,加上味道鲜美,这些孩子是深谙其中美妙滋味的,也就很乐意“怂恿”客人点这道菜,这样他们也可以跟着“沾一下光”!
摘了满满的一大篮,女孩子的胳膊细细的,提得有些吃力,但依然笑眯眯地摆手阻止了孟遥光想帮忙的“好意”,仿佛,她手中提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男孩子从树上跳下来,挎着一个木篮子,里面装满了水果,也收获颇丰,胖胖的脸上带着豆大的汗珠,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河,“妈妈还让我们去捉鱼。”
孟遥光用手遮住从树缝间落下的细碎阳光,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好吧,我也一起去!”
觉察到易子郗的失神,郭子怀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声音颇为郁闷,“四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易子郗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俊脸上一片气定神闲,“嗯,你继续。”
“权氏财团以开发资源的名义入主南美,前几天在和当地相关部门签订合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些变故,开发计划涉及到的几个核心负责人竟然莫名其妙失踪……而且,这还不是最为诡异的,前天他们又莫名其妙出现,但一致地咬定对先前发生的事没有一丝印象……三哥感觉事有蹊跷,特意派人去调查,后来发现他们的动脉上有细微的针口……”
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郭子怀感觉嘴干舌燥,灌了一大杯微凉的茶水,站了起来,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对了,四哥,听三哥说,近日你会收到一份神秘礼物,而且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我敢拍胸脯保证,你一定会感到莫大的惊喜……”
说完静静等待他的反应,郭子怀不禁在心底幸灾乐祸地想,四哥啊四哥,兄弟一场,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易子郗眉眼沉静,神色不变,只是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咀嚼,“是吗?”
依他对那个人的了解,哪会是什么神秘礼物,怕是来者不善……
突然,从外面传来好大一阵水花的扑腾声,隐隐夹着女孩子惊叫的声音,易子郗重重地把手中的杯子扔开,迅速跑了出去。
溪水很澄澈,游鱼细石清晰可见,看几个孩子在水中笑闹,似乎很欢乐,孟遥光心里犹豫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自告奋勇地拿了一个网兜准备下水捞鱼。
虽然心底对水还是有着莫名恐惧,不过,溪水看起来挺浅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比得这些孩子从小在这里长大,深谙水性,又对水下有几分了解,水
石头上长了青苔,孟遥光全神贯注投入在不远处一条肥美的鱼上,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倾倒下去,溅起一阵好大的水花……
幸好溪水并不深,孟遥光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衣服湿了个透,几个孩子见她这“落魄”的模样,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却抓下一小把青绿色的水草,杏眼圆瞪。
好丢脸呀!
看着在水中浮着的人,易子郗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俊颜上一片隐忍,随后而来的郭子怀见状,也忍不住捂住嘴巴,不厚道地笑了。
闻声赶来的农舍女主人,又是心急又是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又看向一边,嗔怪道:“你们怎么能让姐姐下水呢?”
几个孩子似乎害怕为首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的男人,然而忍不住笑意,双肩颤抖着,低着头不说话。
孟遥光连忙接过话,“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下来的。”双手划了一下水,对着某个已然冷了脸的男人,暗自吐了吐舌头,“嗨!水里很凉,你要不要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