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笑了,心中突然一松。原来放下,并不难呵。
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走进大厅里,高先生却已经不在了,满厅的人都在叽叽喳喳,于恒笑呵呵地跑过来,叫道:“老板!你刚才怎么不来听!真是精彩啊!”
我瞪着他摇了摇头,气道:“就知道偷懒!快去干活!”
他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情节里,一个劲儿地笑道:“真的,老板,你说那明南王不知道长什么样?听说他还是蓝其山的弟子呢,不知道武功到底怎么样。嘻嘻,如果能看到他,还真想跟他过两招试试!”我沉了脸,他却全然未觉,自顾自地说道:“嘿,这样一个人物,不知道跟宫主站在一起,谁比较厉害?”
我终于忍不住想教训他,却见他忽然凝了神色,一脸呆愣地望向门口。我微微一愣,止不住回头望去。门口不知何时走进三个人来。
楼外大雨倾盆,时间仿佛停止了。
[下部 第一卷:第15章 怪客(上)]
门口站着三个人,当前一人,一身素黑,只腰间系着一条银灰色的丝带,长发披肩,也是一条银灰色的丝带将一半的头发束在脑后。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五官俊美,轮廓分明。虽然英俊不凡,神色却是冷漠至极,仿佛他身边三尺内的空气都会冻成冰块。身后站了两人,皆是短衣打扮,腰有佩剑,一人正在收伞,另一人,双目如电,正在往厅内扫视。
于恒竟然止不住打了个冷战,轻声道:“好冷!今儿个怎么突然变冷了?”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几乎连呼吸都快停顿,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身子完全动不了。原玑走上前来,皱眉道:“于恒,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我蓦然一惊,突然莫明地冷静下来。于恒扁了扁嘴,叫道:“又是我啊?”却只得走上前去,笑道:“客官里面请!要用饭呢?还是住店?”
收伞那人答道:“先用饭吧。我家主子喜欢清静,你找个雅致点的地方。”
于恒笑道:“好嘞,客官楼上请!”说着往楼上走去,那三人慢慢地跟着他上了楼,原玑叹道:“这是什么人?好象是第一次来云海!那位主子当真是……不一般。”
我皱眉道:“上去看看。别大意。”
原玑愣了一愣,转身上了楼。我在厅里扫了一眼,想了一下,心中隐有不安,稳住心神,也慢慢地上了楼。只见于恒领着那三人雅间里坐了,四面大门洞开,我走到原玑身边,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那黑衣人在桌前坐了,两个护卫仍然站立在一旁。其中一人道:“伙计,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捡几样精致的上来。”
于恒满脸堆笑道:“好的!没问题!别的不说啊,我们风月楼的菜品,可是云海数一数二的,担保客官你来了一次,想来第二次!”
护卫又道:“行了,赶紧去吧。这二楼还有客人吗?”
于恒愣了一下,答道:“没有了,客官,今天只有你们一桌。”
护卫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于恒,说道:“今天别再让人上来,去跟你们老板说,多少钱我们出。这个,赏你的。”
于恒面露喜色,连声道:“是!多谢客官!”说着退了出来,跑到我跟前,叫道:“老板!这位爷出手可真大方!你看!他要包下整个二楼呢!”
原玑一把抢过来,叫道:“没收!”
于恒急得大叫:“干什么!这是赏我的,你凭什么没收?!”
二人正要抢夺,我沉声喝道:“吵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二人一愣,我才收了脸色,叹了一口气,道:“原玑,你还给他。这里的事,你处理,我去厨房。”
也不等他们答话,我大步进了厨房,无盐见我又折回来,微微一愣,道:“怎么又来了?”
我皱了皱眉道:“真是说不得。他……来了。”
无盐一愣,脸色微变,却没说话。我叹道:“南藩有客人到。你……要不要出去玩几天?”
她面露惊异,失声道:“这是东藩之地,他……怎么可能出现?”
我闭了闭眼,抚着眉叹道:“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无盐直直地望向我,一脸的惊疑,想了半晌,方道:“要不要通知宫主过来?”
我沉声道:“暂时还是不要。他突然出现在此地,绝不是无缘无故。先看看情况。况且……如今他认不出我,自己也不可能暴露身份……还是各做各的事,一切照旧。”
无盐沉思道:“既然这样,那我有必要离开吗?”
我沉声道:“如果有意避开,的确是不太妥,他好象只是吃饭,并未说要住下。这样,你小心点,暂时别露面,看看再说。”
无盐神色凝重,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笑了笑,道:“做什么?也许他来此地,是另有目的,并非是为了……算了,别想太多,看看再说。”
无盐忽然出声:“无垠!小心点。”
我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出天井,回到后院的小阁里坐着喝茶,心情却是出奇地平静。我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他,所以以前一直在想,如果再见到他,我会是什么反应?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冷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坐了一会,天色已经渐渐黑了,我的心已经平复如初。站起身来往前院去,上了二楼,见原玑坐在柜台前,一脸的疑惑。我慢慢地走过去,回头望见里面三个人,还是那个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窗外依然大雨不停。
原玑见了我,便轻声道:“这可真是个怪人。在那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只是喝酒,动都没动一下,一个字都没说。”
我心中微怔,喝酒?连忙问道:“他在喝酒?喝了多少?”
原玑道:“喝多少?我看至少也有半斤了吧。反正就是喝酒,菜也没怎么吃。真是奇怪。”
我换了个位置,惊疑不定地朝里面望去,只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内,眼光停留在前面的龙湖上,当真是平淡至极,连表情都没有。四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似的。对着倾盆大雨,有几分说不出的冷清和孤寂。过一会儿,方才见他拿起酒杯来,喝一口酒。旁边的护卫连忙又给他倒满。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般喝法,可是……忽然见其中一个护卫道:“爷,天晚了,雨又这么大,我下去打点打点,不如在这里住下?”
他低了眼光,微点了一下头。那护卫转身下了楼。他一抬头,眼光竟然不经意地朝我们这边望来,我心中微微一动,连忙浮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低声笑道:“这位客官对风月楼可还满意?在下是这里的老板。”
他身子微震,转脸朝我看来,一脸的惊讶之色,眼光在我的脸上来回地打量,但依旧没动,也没有说话。身后那护卫道:“哦,老板怎么称呼?我们是外地来的,今天天晚了,天气也不好,可能要在此打扰一夜了。”
我连忙满脸堆笑,立即做出一副献媚的模样,说道:“哪里哪里,客官能来我风月楼,是我们的荣幸。小女子姓严,看得起的都叫一声严老板。”
他转过了头,又看向龙湖,面无表情。只听护卫道:“严老板客气了。”
我想了想,又道:“不知几位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呀?”
护卫道:“哦,我们从南藩来的,想来这里找一个人。”
我心头突地一跳,却是笑道:“不知客官想找什么人,若是云海地界的人,小女子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护卫道:“不劳严老板费心了。我等要找的人,不在云海城内。”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立即笑道:“既然这样,那小女子就不打扰客官用饭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护卫点了点头,我转了眼光,慢慢地退出去。就在这一刻,前窗外突然寒光一闪,我一惊,却见那护卫飞身上前,拔剑一挥,叮当一声,地上赫然多了一个飞镖般的东西。那护卫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闪,立刻窜了出去。
我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朝他望去,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仍然平淡地坐在那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我心中暗惊,正想问话,却见眼前一花,突然闪进一个人来,刷地一声,一柄长剑已经直指他的咽喉。
我禁不住“啊”地一声叫出声来,那剑在他的咽喉前一公分处突然停住。我抬眼一望,持剑的居然是个黑衣女子,她脸上虽然覆了黑纱,却依稀可见她的面容,清丽动人。一双冷冷的双眸恨恨地望着他。
我心头乱跳,却见刚才那两名护卫飞速跑了上来,站在我身后,大声叫道:“住手!”
我转眼朝他望去,他却依然是面无表情,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象周围发生的事全部都没看见。我没来由地攥出一把冷汗,一时呆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下部 第一卷:第16章 怪客(下)]
那黑衣女子稳稳地持剑,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动。我也不敢妄动,只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身后的两名护卫,全身绷紧,真气凝聚,蓄势待发。
过了半晌,方听那女子冷冷道:“有什么遗言快说!”
他忽然缓缓地抬起手来,众人都是一怔,我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他却只是将酒杯拿在手中,慢慢地喝了口酒,眼光仍然停留在不远处的龙湖上。
那女子眼光一变,手腕一抖,“哧”地一声,剑忽地刺入他的左肩,两个护卫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爷!小心!”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手攥得死紧,他却依然没动,只是将眼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三秒,放下酒杯,复又看向龙湖。却听身后的一个护卫急声大叫道:“铁姑娘!我家主子三番四次地放过你,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
另一个护卫也大声道:“铁姑娘!你不会是那种无耻之辈吧?如果我家主子要杀你,你早已经死了几次了!”
那黑衣女子身子微震,眼光忽然一顿,说道:“你……为何不躲?”他仍然没动,神色淡然。那女子的声音却止不住颤抖起来,叫道:“很好!如今你连话都不想说了。今天我放过你,免得你的护卫说我无耻!我告诉你!我不会欠你的情,总有一天,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话音刚落,她已飞身跃出楼外,我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身后两个护卫立刻扑到他身前,急声叫道:“爷!你没事吧?”
我转眼朝他望去,只见他左肩上被刺出一条醒目的伤口,鲜血染湿了黑色的衣衫,看得我有点心惊肉跳,止不住喘气。却听一个护卫道:“严老板,麻烦你带我们去客房,我家主子受了伤,需要包扎一下。”
我立刻回过神来,喘了一声,叫道:“于恒!带这位客官去客房!”
于恒应声而出,说道:“客官,请跟我来。”他站起身来,眼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终于还是慢慢地跟着于恒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我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
我站在原地发呆,一双手却是捏得死紧,内心莫明地有些隐隐作痛。原玑走到我身旁,神色复杂,叹道:“那个女人,武功不弱。只是这个男人,可当真是铁做的,剑都指到咽喉了,居然连眼都没眨一下。如此镇定异常,简直是……可怕!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吸了一口气,叹道:“他不是镇定,而是笃定。”原玑微微一愣,我又轻叹道:“他是笃定这女人不会这样轻易杀了他,否则刚才那一剑就不是刺他肩头了。”
原玑皱了皱眉道:“这云海真是越来越不安宁了。”我慢慢地走到门边,将方才那护卫打落的飞镖拾起来,仔细地端详。那飞镖象一个微型的小戟形状,泛着寒光。原玑走上前来,眼光忽变,惊道:“寒星铁!她是铁血门的人!”
我心中一惊,凝住了神色,沉声道:“我见她方才使剑的手法,倒与那日刺杀孟廷飞的人有几分相似。你先别声张,给宫主报个信。”
原玑神色不定,只得应了一声。我将寒星铁放进袖子里,慢慢地上了三楼。于恒将他们带进了靠北面的兰字房,那两个护卫神色紧张,却并不慌乱,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其中一人道:“这位小哥,劳烦你去打点热水来,越多越好。”
于恒连声应好,匆匆下楼去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刚走到门口,忽见他站门内半透明的屏风内,外衣已经脱下,中衣的上衣也缓缓地脱了下来,漆黑如缎的长发披在光裸的后背上,肩头的伤口鲜血淋漓,看得人怵目惊心。我心头一跳,连忙别开眼去,站到一旁,大声道:“这位客官可有大碍,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只见其中一个护卫慢慢地走出来,拱手道:“有劳严老板挂心。我家爷的伤不碍事。”
我连忙笑道:“哪里,哪里,客官到我风月楼,就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小女子过意不去。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
忽听见里面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武吉,请她进来。”
我呼吸微微一窒,却见武吉侧身道:“严老板请。”我连忙定了定神,慢慢地走进屋里。他已经换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袍,神色自若地坐在桌边,表情仍然平淡无波。我浅浅笑道:“客官受惊了,小女子真是罪过啊!”
他淡淡地看着我,说道:“你就是风月楼的老板?”
我笑道:“正是,小女子严无垠。客官有什么吩咐?”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敛了眼光,淡淡道:“今天的事,与你们无关。只不过,这是在下的私事。希望严老板不要四处张扬。”
我微微一愣,笑道:“那是自然。不知客官要在小店住几日?”
他身旁的护卫道:“暂时住两天吧。”说完他低头轻声道:“爷,他的住处还尚未确定,如今大雨不停,不如就住在这里等候消息如何?”他闭了闭眼,微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那护卫道:“有劳严老板,我家主子要休息了。请吧。”
我只得退了出来,那护卫将门关好,我方才笑道:“不知这位小爷如何称呼?”
他微微笑道:“在下武玄,这位是我兄弟武吉。严老板直呼名字即可。”
我心中暗叹,却只是笑道:“真是辛苦两位了。不过几位既然来了风月楼,还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女子实在是过意不去。不知两位要找什么人,小女子在这云海方圆百里,还是认识不少人的,若是需要小女子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武玄道:“严老板客气了。这件事是我家主子的私事,我们自有安排,就不劳烦严老板。”
我只得叹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了。两位好好休息。小女子告辞。”
下了楼,却见无盐站在天井边,我略略一惊,连声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无盐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寒星铁呢?”
我拉着她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去后面说吧。”
两个人走到小阁里坐了,我方才从衣袖里摸出寒星铁来递给她,她拿在手中仔细地看,沉声叹道:“这是铁血门的独门暗器,不会有错。原玑说这女子与刺杀孟廷飞的人武功路数有些相似,可是当真?”
我叹道:“我是觉得有些相似,但我不能肯定。这个女子只出了一招,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只是……他怎么会惹上铁血门的人?我听武吉武玄唤她铁姑娘,莫非是姓铁?”
无盐微微一愣,沉声道:“他这次突然出现在云海,究竟是何目的?”
我叹道:“听武吉武玄的口气,好象是来找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找什么人。要不要……让于恒跟去看看?”
无盐道:“不行,于恒武功虽然不错,但缺乏经验,武吉武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忽视!更何况,他的武功……”
我心中刺痛了一下,叹道:“他若是修炼浮尘经,恐怕武功已经尽废。”无盐一脸惊异,似乎不太相信,我苦笑道:“刚才我见他喝酒象喝水一样,那铁姑娘来刺杀他,他居然也没出手,恐怕……”
无盐沉思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敌。他的心思比常人多出数倍,不能因为没见他出手,就以为他武功尽废。不如……我还是找个机会去试探一下。”
我连忙道:“不可。他若是发现你,岂不是更为麻烦?!”
无盐笑道:“有什么麻烦?我是凌宵宫的人,又不是他王府的人,怕什么?况且,我与他又没有什么恩怨!我倒有几分担心念珠……”
我心头一沉,沉声道:“让念珠立刻回镜花小筑住几天,待他走了再回来。”
无盐道:“那倒不必。他也未必见得着她。”我低头想了一想,只得叹气作罢。
[下部 第一卷:第17章 知心糕]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一会儿,就有人来拍门。于恒一脸不快地被原玑指去开门,嘴里不满地唠叨道:“谁啊!一大早就来烦!还没开门呢!”
我梳洗完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却见于恒领着孟廷飞走了进来。略略一愣,不由得笑道:“廷飞?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他微微一笑,叹道:“没事不能来找你吗?”
我只得淡淡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只是难道你来这么早。后边来坐吧。”
他慢慢地跟着我往后院走去,我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精致得很,不由得好奇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我们在小阁里坐了,他方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竟然装的是三个精致的点心,浅黄圆润,清香扑鼻,我止不住惊叹道:“哇,这是什么?看上去好精致!”
他笑道:“你尝尝看。这个……是我做的。”
我惊奇地望了他一眼,不由得叹道:“你做的?你会做点心?”摇了摇头,仍是有些不信,但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块来,放进嘴里,那东西入口化渣,清甜而不腻,余香满口,禁不住赞道:“嗯,好吃。这是什么?”
他温柔地笑了,叹道:“这个叫知心糕,只有我会做。好吃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知心糕?是你乱取的名字吧?的确好吃。你怎么做的?”
他轻声道:“名字是我取的,不好听吗?至于……怎么做的,我可不想跟你说。以后若是变成了你风月楼的招牌,可就没意思了。这东西,只能是我做给你吃。”
我微微一愣,连忙转开眼光,没有说话。他却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轻声说道:“无垠,我有事必须要离开云海。这个……送给你。”
我一怔,他已经将手中的东西塞进我手里。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木头做的小人儿,面貌赫然就是他的样子。我吃了一惊,却听他静静道:“这次回绵邑,不知几时才能再过来,这个东西,虽说不值什么钱,却是我最喜欢的。你留在身边……可好?”
他望着我的眼光温柔无比,我的心禁不住乱跳了几下,思索半晌,才轻轻道:“这个……这个,我……不能收。廷飞,你听我说……”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叹道:“无垠,你听我说。我活了这么久,一条命原本是捡回来的。我从小到大,就被逼着做这做那,家里的生意太大,父亲对我期望颇高,我……身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说得上话的人。可是……遇到你之后,我突然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明白我的心事,可以让我觉得那么温暖,那么舒服……”我一愣,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见状连忙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说着,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心中突然乱成一团,低头见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抽出手来,叹道:“你别这样。我当你是朋友,别想太多。”
他微微一愣,想了想,站起身来,叹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那天丝锦,不管是谁来要,都不许给。除非有人说,天丝珍贵,银箔无价。你就只说,孟廷飞要待价而沽。他自然就明白。如今锦斓庄已经挂上天下丰源的旗号,没有人敢乱来。你只需要守着天丝锦,不让任何人拿走就行。”
我暗暗一惊,隐约觉得事关重大,却不知其意,只得沉默不语,却听他叹道:“你若有难决之事,可以去丽水园找孟超帮忙。我……走了。”说着,他突然蹲在我身前,望着我柔声道:“你身边能人甚多,我本也不该这样担心,可是……算了,你要好好保重,千万别鲁莽行事,我……会尽快回来。”
我怔住,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站起身来,慢慢地往院外走去。我捏着那小木人,眉头头皱得死紧。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对我有了情意?难怪这些天,我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我的天,这……这可怎么办?
正在犹疑不定,忽听原玑冷冷道:“你去惹他做什么?你难道忘了,他是什么人?”
我猛地抬眼望着她,淡淡道:“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去忙你的吧。”
原玑皱了皱眉,却只得叹了一口气,恨恨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听不进去。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宫主……”
我断然道:“好了!我……明白。你去吧。我要……一个人想点事情。”
原机无奈,只得转身走了。我把小木人放在桌上,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来由地难受起来。过了一会儿,无盐坐到身旁来,拿起那小木人叹道:“做得倒精致,他还真是有心。”
我微微一怔,只是叹气。无盐道:“你若是无意,最好早说清楚,免得不好收拾。象他那样的人,若是看中了什么,恐怕不得到手,不会轻易罢休。”
我暗暗一惊,却只是淡淡道:“你想太多了。我只不过……当他是个朋友。”
无盐轻笑道:“朋友?你是聪明人,怎么说傻话?这些天,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自从龙湖黑夜你舍命相救开始,他就对你动了心,你可别说你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闭了闭眼,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半晌,忽然轻笑道:“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寡妇。他还想怎样?就算他有那个心,他也没那个力!孟家在东藩之地如此财雄势广,孟廷飞又与东阳郡主有婚约,他怎么可能无视家族的利益,倾心于我?”
无盐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可惜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在他眼里,你与家族利益,并无矛盾。”
我心一沉,冷笑道:“那不是更好?!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喜欢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他若是也有这个心,就更与我无缘。”
无盐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我皱眉道:“行了,这件事没必要说这么多吧?别说我根本就无心于他,就算我有心,我与他也不可能。”
无盐直直地望向我,轻声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我低了头,只是叹气。却听她又道:“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初我们是不想因为天丝锦惹下麻烦,却万没想到孟廷飞居然会起了这个心思!如今,他又突然出现在云海……”
我长叹一声,倒在椅子上,揉了揉眉。无盐又道:“好在孟廷飞先走了。他……看样子也不会住太久。你……不如回镜花小筑住几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