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邹风雅像是疯了一样,四肢拼命的挣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和叫骂声刺得人耳朵生痛。

乔宋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清楚的记得,苏寅政被推进手术室二十三次,每一次都在她心上划上一道血痕,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煎熬。

疼,很疼,可都没知道他要死的消息疼,比凌迟的痛还要来的致命。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出来了…

所有的希望破灭,她坚持了那么久,忽然被抽去了生命力。

乔宋蹲坐在地上,浑身无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刺痛着已经蹦到了极致的神经。

双眸里只剩下了他护着自己的那一幕,是她害死他的。

如果不是他替她挡了那一下,他不会死的。

无尽的绝望拉扯着她往下坠,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是不是死了就不用再承担这种痛苦了。

“宋宋,起来,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身体被人抱起来,乔宋抬头,看着来人,那张脸很熟悉,可她看了半晌,大脑依旧一片空白,认不出来人是谁。

苏慕白抱着乔宋一步一步的往急救室里走,他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不忍心低头看一下怀里那双布满绝望和伤痛的眸子。

苏寅政死了,乔宋的心也死了。

她答应苏寅政嫁给他的那一刻,她就没想着让自己幸福,一切不够是为了让苏寅政放心。

苏慕白手收的越发的紧,他恨自己忍不住跟着他们,恨自己一而再的被她吸引,恨自己不受控制的心。

苏寅政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可看着她这样,心里竟然希望,苏寅政还是活着好,让她不要流那么多泪,不要伤心。

可上天不给活路,他该怎么办?

或许,这就是宿命,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宿命里,无法逃脱。

邹风雅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进急救室,身体挣扎了不久,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她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救寅政。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白浅,白浅你到底在哪里,你的儿子要死了,你不是答应要把自己的心脏给寅政吗?难道你后悔了?

邹风雅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着急的想给白浅打电话,可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简单的十一个个号码,她哆嗦着好久才拨了出去。

说她残忍也好,疯狂也罢,她绝不会让寅政死!

盲音不停地从手机里传出来,邹风雅的心越来越绝望,漫长的等待耗尽了她所有的心血,最后一次拨打,依旧没打通,她嘭的一声把手机扔了出去,“白浅,为什么你不遵守信用!寅政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悲痛的低吼,跌跌撞撞的起来,消瘦的身体似乎在承受着无法承受的痛苦,只要轻轻再压一下,她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

292 吾爱,来生再见

急救室里,刺白的灯光洒在苏寅政的身上,他静静的躺在手上台上,面上没有任何的血丝,呼吸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仪器不时的发出微弱的生命体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拉平或消失不见。

乔宋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人,如果不是苏慕白扶着她的话,她恐怕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冷,好冷。

身体每一处经络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一股彻骨的冷,冷得她快要死了。

绝望不停地侵蚀着她尽头的理智,她不敢再向前,害怕前进一步就是深渊。

苏寅政怎么可能会死呢?他那么强大,那么倨傲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是,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梦吧。

梦醒来,她依旧是和他在一起,等着孩子的降临。

蚀骨之痛寸寸断人心肠,乔宋被抱着到手术台前,泪水砸在苏慕白的胳膊上,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碰到苏寅政的刹那,她忽然失声哭出来。

“寅政,不要丢下我…”,她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有孩子也不行,她不要剩余的几十年里,都要忍受这种痛苦。

乔宋趴在床边,心悲攥成一团,越来越紧,尽得她喘息不过来,“你说过,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的,骗子…我不许…你听到没有…”,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泪水越来越多。

苏寅政微微的睁开眼睛,看到她,笑了一下,他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了,身体已经接近极限,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死去吧。

舍不得丢下她,舍不得看她流泪,舍得她痛苦,舍不得孩子…太多的舍不得…

可上天就是如此作弄人。

“宋宋…”,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他的手动了动,碰到她的眼泪,难以忍受的酸涩,如果时间能静止该多好,他希望能永远看着她,“你答应过我,只为我哭三天的,现在就开始倒计时了。”。

乔宋浑身颤抖着,他的手冰冷,濒临死亡让他看起来脆弱的如同泡沫,一碰就会碎掉。

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可泡沫终究会有碎掉的一天。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天佑,希望他从生下来就得到上天的保佑。”,他的前半生是偷来的,享受荣华,上天待他已经是恩厚了。

只可惜,他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嗯…我记住了…”,乔宋颤抖着声音,难以自制,心里酸涩的厉害,好像有东西要喷发出来。

“我把公司和财产都留给你,你不喜欢随便接纳别人的东西,我知道,可这些钱是留给我们的孩子的。你好好照顾他,不要为他费心太多。”,他最希望的是她能顺心的过完下半生,只是她执着要这个孩子,大概要费心思几十年。

“…好…”。

“我想和慕白说几句话,宋宋,你出去叫妈进来。”,苏寅政抚摸下她的头发,轻轻的说道。

“不…”。

“听话,我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他在骗她出去,两人都心知肚明,乔宋这一出去,就可能看不到他最后一面。

可他害怕,害怕她看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害怕她崩溃…

所以只能让她出去,不见或许就不会那么痛。

“寅政,不…”,乔宋不愿,死死地扣着床边,连见最后一面的权利都要剥削掉吗?

“宋宋,我忘了说一句话。”,苏寅政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的问了一下,“对不起,我爱你。”。

爱她,却没有能力陪着她,世上最悲伤的事情也莫过于此。

泪水奔涌而出,这个大傻子,他从来就没有对不起她,是她一直在给他惹麻烦,也是她不好,害的他提前发病。

可他却对她说,对不起。

这是他临死之前,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苏寅政松开她的手,意识渐渐的被剥离,刚才起身的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慕白,把她带走,不要让她在医院了…”。

他低声的喃喃,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苏慕白把乔宋抱起来,她挣扎的厉害,可也没多大力气了,他只要稍微用一些力气,就把她从床边拉离。

乔宋张着嘴,目光直直的看着苏寅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太过疼痛,身体和精神已经无法忍受。

苏寅政听着她的抽泣声,听着脚步渐渐的离开,思绪渐渐的飘渺,他已经很累,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泪水,酸涩到了心里。

他说过,要看着孩子出生的,要保护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可这一切,在此刻,都是一个天大谎言…

身体渐渐的被抽离,他看着乔宋的身影在慢慢的远离,直到…

再也看不见。

吾爱,来生再见。

急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关掉,乔宋所有的精气都在刹那间被抽干,喉咙干涩的涌出腥甜。

寅政,寅政…

每念一次他的名字,心神就无可抑制的被淹没。

苏慕白紧紧地扣着她的腰部,面色紧绷,听不到她的哭声,感受不到她的绝望,心冷硬成冰,才能狠心把她带走。

哪怕以后她恨自己一辈子,他也不会停下脚步。

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了,亲眼看着苏寅政死,她也会死掉的。

苏慕白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感觉到乔宋身体剧烈的颤动,他的心仿佛也浸泡在海水里,酸涩、难过,寸寸击毁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慕白,你们要到哪里去?”,苏寅乾迎上来,余光里睇到母亲的身影,不由得暗暗着急,“寅政都快不行了,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苏慕白听不到他的话,脚步依旧向前大步的走。

苏寅乾跟了两步,跺了跺脚,不再管两个人,他现在要赶去见的是寅政,再耽搁下去,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苏寅乾走到母亲的跟前,心里难以掩藏的悲痛,“寅乾,寅政该怎么办?寅政不行了,我该怎么办?”。

她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儿子,今天却要死在她的面前,她心里被铁犁耙挠着,抓着,鲜血淋淋。她捂着心口,难以压下那痛苦半分。

“妈,你不要这样,寅政他不会希望你为他哭的。”,苏寅乾眼睛一涩,生死离别,明知道是人都有死的那一刻,可真的迎来了,还是无法忍受。

“寅政…”,邹风雅跌跌撞撞的向急救室走去,苏寅乾连忙扶住她,“妈,爸他很快就过来了,你这样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寅政也不会走的安心。”。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

293送她走,我会把心给寅政

“嘟嘟…”。

电话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显得格外的刺耳,邹风雅的动作停了一下,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白浅。

脑子中瞬间燃烧起火焰,都是这个贱女人,是她不遵守诺言才会害死寅政的!

她诅咒她下十八层地狱!

邹风雅拿起电话,接通,对着电话那边怒吼:“白浅,你儿子快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寅政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她死死地捏着电话,那样子似乎是把手机当作邹风雅,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她立刻死去。

“我快到了。”,白浅的声音飘渺着传入耳中,伴随着静静的风声,“你让医生准备好,到那里估计就能做手术了。”。

“你说、说什么?”,邹风雅的怒吼声戛然而止,表情有刹那间的空白,“你现在在哪?”,只是片刻的恍神,邹风雅立刻明白了白浅的意思,她肯定在来医院的路上,而且受伤不轻,不然她的声音听起来不会这么异样。

“我在车上。”,白浅看着车外迅速倒退的夜幕,感觉到生命一点点的抽离,安静而祥和,“乔宋在你那边吗?我想和她说说话。”。

“不在。”,都什么时候,她还有心思和乔宋说话!

“哦,那和你说应该也可以。”,白浅有些失望的说,“我已经不行了,和你斗了一辈子,也累了。邹风雅,我就只有念念一个女儿,她和慕白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毁了。”。

慕白的心思在乔宋身上,念念现在恐怕已经对乔宋怀恨在心,依照她的性子,日后肯定会对乔宋不利。到时候,念念的下场…

白浅闭上眼睛,“把乔宋送走,不要让她知道,寅政还活着的消息。作为交换,我把心脏捐给寅政。”。

“你还是不是人!到现在都还在讨价还价!”,邹风雅胸口一闷,差点喘不上气来,难道她不做到这些,她就不把心脏给寅政吗?!有这样的亲生母亲吗?

“我是母亲,所以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如果你不能做到,我宁愿寅政活不过来。风雅,没有我的遗体捐献,医院是不可能做手术的。”,白浅叹了声气,接着说道,“我给你半个小时的决定时间,等我到医院,你把乔宋交到我手上,我不会伤害她,只是把她送到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罢了。”。

说完,白浅挂断了电话,邹风雅攥着手机,蓦地抬头,直勾勾的看着苏寅乾,目光中闪过坚定,“你去把慕白和乔宋截下来,就说我有事情和他们说,记住,一定要截下来!”。

苏寅乾不明所以,“有什么事情要说?”。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别问了!”,邹风雅嘶吼出声,她一定要尽快把事情安排下来,半个小时,安排医院做手术,还要把乔宋从他们眼皮子底下交给白浅,她该怎么办?

真的要把乔宋交给白浅吗?她会不会伤害她?

不,不会的,乔宋怀着寅政的孩子,那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会伤害。

把乔宋交给她,就能让寅政回来了,只是送走,以后一定能找回来的。

邹风雅找到主治医师,告诉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心脏,希望他能先准备好手术,同时也嘱托他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

若是白浅已经准备的万无一失,真的把乔宋给送走了,到时候寅政醒来,她也要把乔宋的事情压下来。

知道消息的人越少越好。

主治医生有些意外,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心脏,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找到了。可任凭他怎么问,邹风雅只说让他安排手术。

“夫人,你坚持下,马上就到医院了。”,老李望着沉沉的夜色,车开的越来越快,他没想到夫人半夜叫他出去,会是这样的事情。

自杀,以命换命!

夫人真是傻,为了一个儿子,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早知道是这样,他就是拼了老命,把苏寅政给杀了,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老李,不用着急,我已经不行了。”,她掐着时间算的,又怎会让自己有后路。

白浅笑了笑,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念念出事的那天,她就想过了。

把乔宋送走,才能让剩下的三个孩子相安无事。

念念不害乔宋,寅政就不会狠下心对付她,慕白纵使有再多的不满,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至于乔宋,她离开也好,不会横亘在慕白和寅政之间,对他们都好。

半小时后。

车子停在医院外面,老李慌张的把人从车上抱下来,白浅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恍惚间她看到明峰向自己走来,一如当初那么高大,英俊。他等自己很久了吧…是她不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那边等了那么多年。

二十七年,她真的累了…

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不是明峰,她二十七年前就该死了。

“老李…记得把乔小姐按照计划…送去…不要让他们找到…念念…念念她就拜托…给你了…”,白浅低声的喃喃,意识越来越恍惚。

三个孩子中,最让她牵挂的,就是念念。

做母亲的,都疼爱最没用的孩子,因为心疼害怕她未来会遇到过不去的坎。

“夫人…”,老李抱着白浅,泣不成声。

邹风雅在看到白浅浑身是血出现的一刹那,不是不震惊的,她想让白浅救寅政,可她不想死人的。即使在心里下了再多的决心,真的看着白浅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觉得内疚。

“这、白浅、她…”,她结结巴巴让医生去救白浅,又矛盾的想,她不救活对寅政是好的。

老李两眼通红,把白浅放在担架上,“苏夫人,乔小姐呢。”。

“她昏倒了,在里面。”,邹风雅颤抖着说道,她让医生拿了安眠药给乔宋喝下去,就害怕她知道真相了不肯离开。如果她醒着,白浅和慕白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了。

“夫人就交给你了,乔小姐我会带她离开。”,老李说完,恋恋不舍得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白浅,最终还是狠心大步的向前走。

夫人说的话,于他是天大命令,他不能违抗。

“等等,你、你要把她带到哪去?”,邹风雅踟蹰着问道,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恕我不能告诉。”

老李说完,脚下的步子迈动的越发的快,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泪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