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凡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头:“无。”
“臣听闻昨夜,陛下撞见了一些不顺心的事。”吕不韦一脸惶恐痛心,“太后为陛下付出良多,纵使有一时糊涂,必是被小人引诱,望陛下明鉴忠奸,万莫让小人得逞。”
这就开始给嫪毐上眼药了,杭朝义陪在一边一脸冷漠。
吕不韦和赵姬胡搞得久了心里害怕,所以才把嫪毐推进来供赵姬消遣,却没料到嫪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吹枕头风硬是吹成了一个长信侯,连封地都有了。这可触了吕不韦的逆鳞,被人这么复制成功的道路爬上来,几乎到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这谁都不能忍。
可现下嫪毐明面上还是吕不韦的门客出身,才有了嫪毐被发现还找吕不韦商量的事儿出来,意思差不多大家都是奸夫,被发现了谁也好不了。吕不韦如今这么开炮,是打算搞嫪毐了。
想到紧接着嫪毐就要撺掇赵姬来找秦王说的事,杭朝义心里就好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张床。
亲妈丑事被揭,肖一凡表面自然是要怒火中烧一下的,他绷着脸:“孤自有决断,相国无须担心。”
以为激起了秦王的怒火,吕不韦已经满意了,当即告退离开。
“哎……”肖一凡刚叹口气,就听宫人来报:“陛下!太后有请。”
肖一凡闻言正要起身,忽然顿了顿,又坐下了,冷声道:“请母后过来叙话,若她不肯,那便不用谈了。”
干得漂亮!杭朝义心里鼓掌,孩子的每一分成长在他心里都值得宽慰,肖一凡这个反应远比一个孝顺的帝王还要优秀,他这样化被动为主动,势必给赵姬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毕竟在那个女人心里,秦王始终是一个还没断奶需要仰仗于她的孩子。
待宫人去回禀了,肖一凡便偷瞥杭朝义,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临场反应是不错的,是以更加希望杭朝义能给予肯定,杭朝义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外加一个大拇指。
肖一凡偷偷玩了一下嘴角,转而正襟危坐。
许久。赵姬姗姗来迟。
人笨的好处就是,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都比别人慢一拍,赵姬坐到肖一凡面前即使一顿哭,全然没注意这样自己就是个犯人的位置,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在后宫这儿吃不好那儿住不惯,被宫人冷待连喝水都塞牙……
肖一凡冷冷的听了,涵养很好的等她说完才问:“汝待如何?”
赵姬一顿,擦着眼泪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仰视着自己儿子,她略微不适的挺直了身子,却还是处于低位,可她一向心大,并不知道这样已经在硬件上处于低位,只是迫不及待的抓住这个机会提出要求:“政儿啊,母后只是想,这后宫好似风水不好,处处与母后作对。华阳宫那位……成日就与我不对付,我们承了她的情没错,可生了你的,可是我呀。好好好你别生气,母后知道你不爱听,可既然惹不起,母后躲还不成么。”
“哦,躲哪去?孤给你安排。”肖一凡丝毫没有给母亲主持公道的意图,当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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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那么顺利,赵姬愣了一会儿,才颇有些不适的呐呐道:“母后听说,雍县那个离宫,如今还完备着,正是赏景的好季节。”
“萯阳宫吗?那便去吧,可要随侍?”肖一凡举一反三,很“孝顺”的免了赵姬开口要嫪毐陪的尴尬。
赵姬再傻也知道自己踩在别人的节奏上了,只能白着脸,硬着头皮道:“长信侯见多识广,常逗母后开心,这些日子你也不给人家事做,反正已经是个内侍了,不如就让他陪母后去吧。”
“内侍……”肖一凡似笑非笑的拉长语调,“既是内侍,自然带几个都无妨,要不要孤再给母亲多安排几个,等长信侯技穷了,再换新的?”
“政儿,你,你说什么呢?”
“政儿担心母后无聊罢了,母后以为孤说什么呢?”肖一凡歪头,一脸无辜。
赵姬半信半疑,她勉强压下急促的呼吸,狐疑的又观察了一会儿面前的儿子,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作罢,扯出易某梨花带雨的笑:“既然政儿也认为这样好,那母后便即日离宫,也免得打扰政儿了。”
就是这么婊,自己要走,还要推点锅给儿子!杭朝义在心里骂人。
赵姬了了心意,在宫人的扶持下身姿妖娆的起身,刚转过身要离开,肖一凡忽然扬声道:“母亲!”
赵姬和杭朝义同时用疑惑的目光对向他,他要说什么!
肖一凡端坐着,笑容亲切,眼中满是暖光,吐出的话却冷酷无情:“切莫,弄出什么丑事啊。”
赵姬一顿,胡乱的点了点头,转头离开。
殿中一片寂静,杭朝义觉得自己此刻能体会到赵姬的心情,也是胡乱一团的。
“赵高。”周围虽然都是自己人,但肖一凡还是直接叫了他名字。
“臣在。”杭朝义连忙躬身。
“你说,母后带着长信侯这一去,能帮我们多少呢?”
“臣不敢妄断。”
“那,若是真弄出什么丑事,孤该如何呢?”
“陛下明鉴,太后之事,臣不敢妄议。”
“孤觉得吧,肯定会很好玩。”少年帝王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期待。
杭朝义看着赵姬款款走出去的身影,几乎是同情的。
接下来几年,嬴政还是会做一个想蹦跶却蹦跶不起来的“儿秦王”,吕不韦自以为大权在握开始纵横朝野,而与此同时,他自己献给赵姬的那位仁兄却也从复制他的路变成青出于蓝,逐渐在自己的封地上拉起了大旗,积蓄了不下于他的门客和私兵。
赵姬其实很有旺夫命,接触的男人无不有才能和野心,就连凭着器大活好进入吕不韦视野的嫪毐,在登上政治舞台后也表现得可圈可点,才几年工夫已经和她的前情人可以分庭抗礼,而且比较阴险的是即使已经有了如此的势力,依旧是吕不韦顶在前头吸引已经成年的秦王的大部分仇恨。
他大概以为在秦王那自己的存在感已经刷到最低,自认为在坐山观秦吕斗,私下里似乎就有些得意忘形,常有仆从和门客掰扯他和秦王的关系,在赵姬愚蠢的白目下,他竟然还真有点飘飘欲仙了……
“所以,长信侯确实说出,他是孤的假父这句话了?”肖一凡躺坐在一颗枣树下,宫人围了一圈给他打扇子揉腿,他眼眸微闭,听着外臣的汇报,不悲不喜,“呵,看来孤又得给长信侯多赐个名头了。”
宫人一个个战战噤噤,青年帝王的威压不是盖的,他们白着脸勉励维持着工作,任由寂静覆盖着全场,心里不约而同的期盼着某人快点回来……陛下唯有看到他才会心情好点。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宣声后,赵高果然带着一行侍从匆匆赶来,看到眼前情景,脚步顿了顿,上前行礼:“陛下……”
“说。”
“臣收到消息……”杭朝义心中天人交战,“萯阳宫……”
“嗯?怎么了?”
杭朝义看了看面前的外臣,闭紧了嘴。
肖一凡看了外臣一眼,笑了笑:“说吧,不是外人。”
外臣当即一脸感激,腰弓得更低。
杭朝义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太后,诞下一子。”
话音刚落,全场都跪下了,外臣满脸后悔,恨方才不见机离开,此时听了如此天大的丑闻,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下命来。
肖一凡面无表情,似有似无的看着他:“属实?孤怎么记得,许久前就有这样的消息呢?”
“陛下明鉴,加上许久前那个……太后,已经诞下两子了。”
此话一出,一众臣奴恨不得五体投地,头死死磕在地面上,心里估计在哗哗的流眼泪。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出乎剧本的,肖一凡没有按事先约好的那样雷霆震怒,反而仰天大笑了起来,笑道,“母后和长信侯,为了孤的冠礼,可是了不小的力气啊,爱卿,你说孤要不要封个重礼,谢谢他们?”
“陛下,冠礼在即,不可冲动误事啊。”杭朝义很紧张,“一切,等亲政再说。”
“恩……”肖一凡长长的应了一声,百无聊赖的犯了个山,对着那个外臣道,“汝再去雍县一趟,提点一下长信侯,就说孤已经知道那两个孽种的事了。”
“啊?这……”外臣迟疑了一下,还是磕头应是,“喏!微臣告退。”
肖一凡看着那个外臣走远,再次挥手遣散众人,懒散的问道:“不是说好当着那人的面说出来吗,你犹豫什么?”
“没有犹豫,就是组织下语言。”杭朝义随口道。他怎么可能告诉肖一凡,是他亲手摔死了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不怕这点让肖一凡知道,他怕的是亲眼看到肖一凡的反应。
他会无动于衷甚至兴致高昂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害怕,一个出自自己之手的心狠手辣的孩子……
“哦。”肖一凡注目了一会儿他的表情,不置可否的低头,“都准备好了?”
“冠礼吗?都准备好了……”
“这就,亲政了?”
“嗯。”
“嚯!”肖一凡坐直了,双眼发光,“你说,我们先拿谁开刀?没关系,这次你可以跟我说历史,反正谁前谁后都一样!”
“嫪毐知道你知道了,会叛乱。所以不用你挑,他是自己送上来的。”
“哇,那很棒棒诶!”
“然后,你把你妈关了起来……你觉得她关哪好?”
“又来,你明知道她会被关在哪!”肖一凡对这种人格测试一样的问题很反感,明明杭朝义知道答案,也会努力把最终结果往答案上强行掰去,可是在公布答案之前,却总想测测他的真实想法。可明明不管他答不答对,他都会失望。
答对了?啊凡凡果然越来越秦始皇了。
答错了?啊我们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他再次设身处地的考虑了一下,冷笑一声:“她喜欢萯阳宫,就让她一辈子呆在那好了……儿子好歹把美好的回忆留给了她,是不是很仁慈?”
杭朝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就是萯阳宫。”
“Bingo!”肖一凡打了个响指,“说对了,有没有奖励?”
“什么奖励?”
“把我的信标还给我吧。”
“……”杭朝义眨眨眼,强忍住心悸,“你说什么?”
“我带过来一个信标的,杭叔叔,你不会以为我不记得吧。”肖一凡笑眯了眼,“我快行冠礼了,我已经停不了,要这么一个小小的礼物,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吗?
提到信标,杭朝义忽然就换了个人似的,站在秦王面前,腰也不躬了腿也不弯了,无端的多了点现代气息:“首先,我要说我也不知道。”
“哼。”
“为了佐证我的话,我还有一点要告诉你,凡凡,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给你啊。”杭朝义露出一抹苦笑,“说出来伤感情,可不说出来,你永远都带着期待吧。”
“杭朝义,你真以为你是我爸了?”肖一凡不怒反笑,“我是秦始皇,你是赵高,你别忘了!就算你攒着你满脑子的狗屁史料,做这些的都他妈是我!七年前我就问过你这话,凭什么我要做这些,你的国给过我什么好处!”
终于来了,七年了,杭朝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这个孩子的第一次爆发,他满心惶恐,可是更多的却是欣喜。
“如果你要说,你的国,那是不是代表,你把秦国,当成你自己的了?”杭朝义强装平静,“这样也好,你会为秦国鞠躬尽瘁吧。”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肖一凡起身盯着他,他已经比杭朝义高了半个头,整个人高大英伟,甚至胜过现代那些营养过剩的年轻人,“我知道我走不了,但是你不一样啊杭朝义,你要是走了,你可以留着我给你擦屁股,我可以找一二三四五个赵高顶替你,是不是?可没人能顶替我!”
“所以你要信标,不是为了走,是为了防止我走吗?”
“废话!“肖一凡眼中满是怒火,”你现在每次说起冠礼都一副瞑目的表情!你什么意思!?心事了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凡凡,我不会走的。”杭朝义努力抬起头,与肖一凡对视,想让他看明白自己眼里的认真,“我永远忘不了,是我把你从门里拉了出来。如果你要走,我不可能在你前头。”
“那当然,你得看着我死。”肖一凡冷笑,“叔啊,别对我太好,你到死都要监督我吧,等我俩快阴阳相隔的时候,你可怎么办。”
这样的情景杭朝义已经设想了无数遍,每次都让他心如刀绞,但是他什么承诺都没法有。
凡凡死在他前头。
他还要沙丘政变,他还要扶持胡亥,他还要……毁了秦国。
他不能一直陪着凡凡。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强调:“我真的没有信标,当初是在我手上,但是突然不见了,我想了很久,可能是鹤唳摸走了……为了坚定我的信念。”
鹤唳……真的是个很久远的人了,肖一凡微微抬眸回想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她是个怎样的人,猛地一咬牙:“……还真是她的作风!这个蛇精病!”
“她对你是真的好。”杭朝义苦笑,“恨不得坑死我的那种好。“
“你怎么这么天真。”肖一凡冷笑,“她对我好,就该把信标给我留着。卡死我的后路算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我真的没有信标。”
肖一凡瞪眼,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转头忽然亮了一瞬:“鹤唳,是不是跟成蟜也接触过?”
“你要去找成蟜?”杭朝义笑了,“别逗了,他该恨你恨成什么样了?”
“只有你告诉我他恨我,可是他的表面并不是这样啊,大家都在演,看谁演的过谁咯。”肖一凡意味深长,“如果他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呀,反正我再怎么问,也不影响他背地里偷偷恨我。。”
“你何必去折磨他,他影响不了你。”
“影响不了我?”肖一凡眼睛一转,“这么说,他也死的早啊?”
“……不是,你不要多想。”
“那是什么,我不会关了亲妈关弟弟吧,我觉得我不是这么亲切的人。”肖一凡又问,“他,投敌了?”
“你怎么不说他被分封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刻意抢我王位的人离开我的视线……”肖一凡冷漠脸。“看来,他恨了我这么多年,就靠卖国爆发一次啦。”
对手戏中智商有差距真的很难办……杭朝义感到心好累,他一直想给肖一凡足够的自由度,也好给自己足够的思考空间,所以尽管心里有一本秦国史,他还是没有一气儿把全部都说出来,一来经济政治军事方面跨度太大一时真的说不完,如果不是有个契机和时间他很难对上。二来他怕肖一凡聪明反被聪明误,知道太多反而坏事。
可现在,肖一凡已经活在嬴政的人生里了,他会观察,会思考,还有切身体会……他越来越嬴政了。
“那就更没关系了。”肖一凡突然的拍板拉回了他的神智,“你先着人去探探,成蟜那的钉子找个来问问他的情况,哎呀,这么多年没关心过这个弟弟的起居,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呢。”
成蟜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希望你一直不合格下去的,杭朝义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点头,甚至心底里期待起成蟜这儿真的能有什么转折:“那我这就去,派人问问。”
“不用了。”肖一凡阻止了,“我亲自过问这事,你,不许插手。”
杭朝义怔愣了一下,明白了,微微点头,躬身退了两步,再次变成了那个利落卑微的赵高。
“叔,除了这件事,我没什么信不过你了。”肖一凡语气平淡,“你知道这些年,我除了你,也没信过别人。”他笑了笑,“你不会想毁掉,孤,的这一点点信任吧?”
“臣,不敢。”杭朝义继续躬身,“陛下的信任,是臣一生所求。”他顿了顿,又道:“望陛下的冠礼,能够顺心遂意。”
第165章 刺秦·番外(2)
历史上有个千古之谜。
这个千古之谜压了杭朝义心里很久, 在全宫上下为肖一凡的冠礼奔走时,几乎要把他压垮。
古代男子冠礼最迟是二十岁, 本该是二十岁就成人礼的秦始皇, 其实是二十二岁才得以行冠礼, 可是没人能说明白这是为什么。
有人推测是秦始皇有隐疾, 可肖一凡并没有。
有人说秦始皇身高太挫达不到成年男子水平才强行退出, 可是肖一凡也没有。
杭朝义有苦说不出,只能随波逐流,心里暗暗发急, 急得要起了燎泡。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就是记载中还是有有关秦始皇身高不挫的说法的,那么推迟他冠礼的肯定有其他原因。
这边肖一凡沉迷于找成蟜的麻烦不可自拔,似乎一点都没看到杭朝义的心神不定。可不久, 瞌睡的杭朝义就有人送枕头了。
“嫪毐开始屯兵了?”肖一凡向报信的宫人确认了一下, 眼风扫过杭朝义,继续不悲不喜, “孤知道了, 继续探。”
对于知道有人阴谋叛乱,帝王还那么冷静,宫人的表情自然是极为佩服的,他立刻躬身离开,关上了门,丝毫不敢打扰帝王的思考时间。
“叔, 你看, 偶尔剧透给我还是有用的, 我现在一点不惊讶的样子,多震慑人啊。”
“恩。”这点两人其实早就发现了,可是每次都要借此打趣一下,实在是一种苦中作乐,“你打算怎么做?”
“咦?这不该你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细节,你现在就知道嫪毐在屯兵了,是怎么等两年的……”
“两年?”肖一凡精准的抓住了要点,“我行冠礼后他才叛乱,怎么要两年了?我亲政后,还让他屯了两年兵?”他的聪明脑瓜终于败在诡谲的历史下了,“你不是说他是先来送人头的吗,那吕不韦我还留了更久?”他对自己的疑惑更多于对历史的,“那我不是成忍者神龟了?”
杭朝义有些尴尬:“咳咳,问题就是,你的冠礼其实是在两年后。”
肖一凡挑挑眉:“那外面的是什么?”他指那大张旗鼓的布置,“你忍到现在都没说,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