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被“让座星期一礼让每一天”洗脑的小哥最看不得这样的情景,当下连害怕都忘了,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跑上前,要去拿老头的柴:“老人家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老汉可以……”老人出乎意料的亲切,笑着推拒了一下,结果就这么轻轻一挣,李狂被柴火的一端甩到了地上
“……算了还是老汉自己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在前面目击全程的鹤唳笑得直拍柴扉。
“老人家。”青山进去找了一圈没看到老人,听到声音走出来,很是礼貌的将他迎进去,“我们可否在这借宿一晚。”
“这可不是活人住的地方。”老人稳健缓慢的往里走,“不过既然来了,就留着吧,老汉我住了十多年,也没怎么样。”
“他为什么这么说?”李狂跟上,越听越不安。
已经里外打探完的鹤唳眨眨眼,轻笑:“因为这是义庄呀。”
“义什……义庄?!我!”李狂这时候才进院子,抬头便看见门上的竖匾,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义庄。
敢情这么大个屋子,里面全是尸体啊!
就连看守义庄的老头,也是住在旁边的小木屋里的,条件还不如死人!
眼见鹤呖已经乐呵呵的升起火堆在哼歌儿了,他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坐下,念念有词。
鹤呖凑近了听,又一次喷笑。李狂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干脆说出声来:“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敬业奉献……”
“你怂得很科学啊哈哈!”
“我这是用信仰战胜本能恐惧!我觉得没逼着自己说不怕本身就是一种勇气的体现好吗。”
“你直接说你诚实不就好了。”
“对!”
“爷爷?”一个含糊的小孩儿声突然出现,小屋里面晃悠悠走出个小正太,身上穿着青布的肚兜,一条小短裤,头发披散,揉着眼睛,一脸迷茫,“这些是谁啊?里头活过来的?”
“活……”李狂痴了,小孩说得太自然,他的理智还没汗毛来得快。
“我姓罗,村里都叫我罗老汉,这是我的小孙孙,麦儿。“罗老汉很淡定的出来,拿了蒲扇往回赶,“回去睡,净说些有的没的。”
麦儿七八岁的样子,撅着嘴,一脸不服,等揉完了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三个活人,哦了一声:“真不是……爷爷我要屙尿。”
“边上去!小心些,别摸太远!”
“哦。”小孩子屁颠屁颠过去了,随便钻进一个小树丛就开始嘘嘘,刚出了一点水声,就听下面不远处有人怒喝:“上面谁撒尿呢!”
“啊!”麦儿惊得一叫,连连后退,硬是退出了树丛,傻愣愣的站在那,裤子尿湿了都没去管,很是惊慌的回头,“爷,爷爷……”罗老汉连忙上前护住他安慰起来。
鹤唳和青山对视一眼,都站起来,有意无意的护在李狂前面。
李狂不傻,小声问:“怎么了?”
“上来了几个厉害的。”鹤唳小声回,“刚才我俩居然都没察觉。”
没一会儿,小路前枝桠颤动,果然出来一队人,领头的人魁梧壮实,面容刚毅,一身蓝袍,右肩有可疑的点滴水渍,显然是方才的“受害者”,他一脸愤怒:“谁啊!不知道下面就是路啊?”
没人回答他。
若是回个嘴,气氛其实会好很多,原本鹤唳最爱装那种娇蛮纯真的样子出来,降低别人的警戒。可现在青山在场,她却也无所谓了。这男人一副激动气愤的样子,眼神和气质却相当平静,步伐极稳健,连节奏都不带变的,可见也只是装出个易怒的莽汉样来,其实是很有城府的。
见没人回应,那男人眯了眯眼,眼神果然沉下去不少,他歪头看了看缩在里面的罗老汉和罗麦,哼了一声,冷声道:“管好这臭崽子!尿了老子一身,赔得起吗你们!”
“一狼,可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莽汉身后传来,只见莽汉面色一变,连忙侧身让在一边,露出后面一个人来。
这人在小道间行走犹如闲庭信步,缓缓上前走到光线范围内,露出了真容。
好一个贵公子!
这大概是所有人内心的第一反应。
贵公子身量其实很高,奈何莽汉一狼实在高壮,他自己又很瘦削,才被挡得严严实实,此时全身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下,一身绛红色锦袍,样式简单,纹路却华丽繁复,头顶玉冠,额角掉下一两绺俏皮的卷发,柳叶眉桃花眼,尖翘的鼻子下面是一抹带笑的朱唇,恰到好处的瓜子脸兜着这套精致的五官,完全就是一个绝美的玉人。
如果不是那么白就好了。
他太白了,一丝血色都没有,白灯笼微暖的光晕没给他加一点气色,反而晃得如鬼魅一般。
场面一时静默。
果然有人用脸就能静音。
他似乎也很习惯这种出场杀的情况,估摸着面前的人差不多回神了,才继续往前走,笑意轻飘:“属下无状,望各位海涵,在下姓言,行四,蒙诸位不弃,叫在下言四便行。郊外夜行多有不便,特来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说着,没等回音,他细微的挥了挥手,一狼连忙掏出一个钱袋恭敬递上前来:“多有叨扰,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罗老汉颤颤巍巍的起身,手里紧紧拉着孙子,有些迟疑。
鹤唳几个又不是主人,当然没发言权,她只是看着言四的手,跟人一样好看,骨节分明,白得反光……像泡椒凤爪。
“噗!”她还是笑了出来,气氛顿时破冰,她随意的朝言四点了点头,拍了拍李狂的肩继续坐下,只是催罗老汉:“罗大爷您就收了钱吧,他们那么多人呢,哪能白照顾了是不?”
说着还拍拍自己的两胯,恬不知耻的道:“正好我们三个身无分文,这位言四公子一看就是好人,一定不介意帮我们也垫了这点借宿费吧?”
言四点头:“那是自然。”
罗老汉沉默的接过了钱,却并不显得高兴:“这庄子的主人并不是老汉,按理不该收钱,只不过村里人供我们爷孙食粮托我们看守这庄子也不易,我也不能白料理了你们吃喝,这钱我先收着,那些吃食你们随便吃,到时候便算饭钱吧。”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屋,里面刚亮起油灯,隐约可以看到陈旧的灶台和米缸。
言四继续往前走,他身后两个一直不说话的人才现出来,长相不说比言四了,就是比普通人还平凡,只是身材都精壮有力,一看就是护卫,两人上前看了看一狼,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往灶房处去了。一狼一个壮汉拿出个大竹篮子往外掏东西,忙前忙后的,没一会儿就给言四铺好了一个软铺,还带一个折叠的小几子,上面放了精致的茶壶和糕点盒。
期间言四一直静静的站在一边,等一狼布置好了便自然的坐下,正在鹤唳对面,他打开糕点盒子递过来,笑眯眯的:“吃吗?”
那语气像是逗猫。
第141章 人鬼言四
鹤唳不客气起来那真是不要脸的。
她一点没犹豫, 伸爪子就抓了一块淡黄色的,闻了闻, 皱眉头:“放了药啊?”
“狗鼻子。”言四笑道, “一些补药罢了, 药方在下面夹层里, 你要看看吗?”
“好呀!”鹤唳还真不客气, 手里捏着团子, 找到药方却直接递给李狂,“你看。”
李狂老老实实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有些发愁, 小声道:“植物是都知道, 但我不学中医啊。”
“你不会问专家啊?!“鹤唳用眼神示意青山。
“哦。”李狂居然真的愧疚于自己的蠢, 想到青山还不大识字,拿着药方凑过去挨个儿读给他听,两人讨论了一会儿, 他郑重的得出结论,“可以吃。”不仅如此,他望向言四的表情还有些古怪。
言四恍若未觉, 笑盈盈的看鹤唳兴高采烈的吃起点心,时不时还推荐一下:“粉色的是樱花味,制作最繁复,原材料也难存,千金贵女都极爱。”
鹤唳落在上面的手硬生生挪开,面无表情:“哦, 不吃倭仔佬的东西。”
言四:“……”他眼睛璀璨,很高兴的微微撑起身子,“我也不喜欢那些矮矬子,个头矮,眼神难看,没出息的民族。”
“是呀!而且狗性儿!”
“说得正是,我平生遇人无数,唯有他们会对着我流下口水来,粗鄙不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骂邻居的岛国开始,像找到知己一样很是开心,言四的眼睛闪闪发光,听人说话的时候都正视其眼睛,显得真诚又柔和,笑意温润亲切,既不很热络,又不是很冷淡,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鹤唳如果乐意的时候,也会有这种聊天的状态,此时两人的气场越来越相像,宛如兄妹甚至双生子一般。
李狂暗暗咋舌于言四这个古人的撩妹手段,时不时的偷眼看青山,却见青山竟然也很自然的探手去拿言四点心盒子里的糕点,默默的研究一会儿,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李狂:急死太监了!
恰好此时,言四问了个问题:“鹤妹妹如此可爱伶俐,不知可有良人相伴?”
“良人有啊,不过还没成亲呢,你来挖墙脚吗?”鹤唳笑眯眯的,“你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我就跟你走咯!”
青山淡定的又拿了一个团子吃。
言四若有所思的往青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我畅聊至此,良人丝毫不介怀,看来你们早已情定终身,无在下容身之地了啊。”
“啊,你也在乎这种事情啊?”鹤唳佯装不快。
“什么?”
“恩……我也说不清楚,贞操什么的?”
“这可冤枉我了。”言四语气轻柔,如梦如呓,“我们阉人,最不用在乎的,便是女子的贞操了。”
“诶?!”鹤唳毫不掩饰的去看某个不可描述部位,“真的呀?你心真大,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也不多勾引勾引我!我本来很偷着乐的!”
“可你终究会知道啊。”言四望向青山,“这位良人,早就看出来了不是?”
青山很平静,甚至还劝道:“阴阳调和乃万物规律,若强求反而伤身。“
言四笑了笑:“调理罢了,何须讲究那些,不过是多苟活些时日。”
“不行!你那么漂亮!一定要多活些日子呀!”鹤唳很认真的叮嘱,“长得漂亮就是要比比你丑的人自信还开心,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那群丑货?”
“可长得漂亮的,最终不都便宜了丑货吗?”言四苦笑。
鹤唳一愣,一脸深沉:“说出你的故事。”
言四摇摇头:“想听我的故事,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啊。”
“ 哦。”鹤唳低头琢磨了一下,“那你还是憋着吧。”
言四:“……”
“我不听还不行吗。”摊手。
“不行,我好想告诉你。”言四忽然俯身向前,“你听了如果开心,随便什么赏我一点便好了。”
“不要,我身无分文。”
“那……故事换故事?”
“哎呀你好烦,我不要听啦谢谢你的点心哦我不吃了对不起啦!”鹤唳抱怨着,往青山爬,吭哧吭哧的,“我困了我不要和他聊天了有毛病。”
青山无奈的接过她护着,朝言四点头示意了一下。言四一点都没觉得被冒犯,反而乐呵呵的看着,轻笑:“得妻如此,很操心吧?”
“尚可,不费心。”青山答得很自然,引来李狂怪异的一看,两人别说领证,青山在现代连户口本和九块钱都没有,就敢大言不惭说这妹子是自己老婆,也不知道是他心大还是妹子心大。
言四不置可否,又问:“兄台怎么称呼?”
“青山。”
“懂医?”
“擅外伤而已。”
“嗯……”他沉吟,轻叹,“只是有些外伤,妙手回春也难医啊。”
李狂一秒听懂了,他都惊了,这言四真爷们,那态度磊落的,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个阉人啊!让他自始至终强忍着不看某不可描述地方的双眼情何以堪!
过了一会儿,两个属下终于把热腾腾的吃食端了上来,他们自己有带吃的,只要热一热就成,有肉干,谷米和干饼,干饼是加了很多调料做后晒干了,加热了一下配着稀粥意外的好吃,本来三人还推拒一下,结果得知明天一天的路程就到了首都北京便歇了。
他们多吃,言四的属下还少背点,都说不上是谁帮谁。
因为早就知道落点离北京很近,本身他们就在往北京城的方向走,所以确定了一下后更没问题,便心安理得的吃饱了睡觉。
虽然同样是幕天席地,但是有遮挡有火有柴总归舒服很多。
而人一多,连义庄这个事都可以不在乎了,除了罗家爷孙,两边都不是简单人,各自睡着谁也不招谁。青山和鹤呖合作多次,看似躺下了其实都在轮流守夜,鹤呖前半夜,青山后半夜。而言四这边,一狼侧卧在言四脚边,两个护卫轮流守夜。
清晨天还没亮,鹤呖隐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惊了一下。
竟然是停尸房里的传出来的。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盘着腿,睡眼迷蒙的望着停尸间大门,看脚边的火早就熄灭了,便很有兴致的拨了拨火堆,又听到身后有点动静,眼见着罗小麦提着裤子抖抖索索站在自家门前,看来是刚嘘嘘回来,也听到了停尸间的动静,给吓住了。
你不是胆儿很大吗?她眯着眼笑,一脸调侃。
小孩儿木掉了,完全没回应的意图。
停尸间里的声响有些大了,听起来生气勃勃。
活人啊?鹤呖眼睛一转,发现轮到守夜的青山和一狼似乎都是醒着的,只是躺着一动不动,见她起来也没什么反应。
“里头是谁?”她小声问。
一狼冷哼了一声,青山伸手揽了她的腰,继续闭眼假寐,轻声道:“无妨。”
鹤唳回头,朝身后瑟瑟发抖的罗小麦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罗小麦后退两步,冲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就见罗老汉沉着脸,拿了把柴刀走了出来,他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停尸房前躺了一地的年轻人,并没表示什么,只是站在那儿等。
这些动静在,李狂当然睡不着,他本来就没睡好,这时候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依旧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在德智体美劳的驱使下站起来,拦住罗老汉:“老人家,您先……”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溜出来,正对上外面一群人的眼睛!
“哎?是你们呀!”鹤唳率先惊讶,这两个居然是当初跟在言四和一狼后头的两个护卫,负责忙前忙后做饭守夜的,怎么突然兴起干这勾当了?瞧他俩腰间鼓鼓囊囊的,是进停尸房偷了什么玩意儿?
“你们……”她话还没说完,只听簌簌两声,近前言四刚甩了下袖子,那头两个护卫已经啊两声惨叫倒地不起了,额头各顶着个闪闪发光的飞镖,死得极为利落。
“……拿了啥好东西啊……”鹤唳喃喃的把话说完,猛地振作起来,“诶?!诶诶!?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清理下。”言四也假寐,“瞧,是不是干净不少了?”
“完全没有。”鹤唳一脸迷糊,“他们拿了什么?”
“死人的东西。”李狂却明白了,低声解释,“这种义庄虽说担了个义字,都是有主的,一个镇或者一个城供着,停里面等着下葬或者作法事,家族花钱请人看守……所以就,总有那么些,额,人,要带走的东西,放棺材里头。”
“这也拿?”鹤唳惊悚,“尸体还新鲜吧!”
“额,怎么可以用新鲜来形容……”
这时候罗老汉也反应过来了,他很是惊惧的看了言四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放下了柴刀去翻尸体,拿出两个包裹翻了翻,叹了口气,拿回了停尸房。
这时其他人也没睡意了,言四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一狼沉默的收拾东西,他又拿出了食盒进了灶房,没一会儿,里面飘出了阵阵香气。
这一次,鹤唳三人没再接受他们递过来的早餐,起身准备告别。
言四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慢悠悠的洗漱着,目送三人离开。临走时还颇为抱歉:“惊扰了佳人,真是不好意思,情急之下做得过了些,还请包涵。”
鹤唳:“呵呵,你幸福就好。”
等上了山下的小路,李狂才心有余悸的道:“我的天,这什么事儿啊,得贪到什么地步才会做这种事儿。”
“不是贪到什么地步。”鹤唳走在前面,兴趣寥寥,“他们一路肯定这么折腾过来的,习惯了,以为没事儿。”
“啊?”
“你蠢啊?在场唯一能压制那俩倒霉蛋的就只有言四和一狼,他们会不知道自家主子多厉害?偏偏去做了,摆明就是有恃无恐,言四不是一直放任,就是也掺了一脚。谁知道他会突然变脸,把他们做掉呢?你看他们还是从正门进出的,谁家内贼那么嚣张?眼皮子底下去偷东西。”
“那为什么突然变脸?”
“谁知道呢,可能也怪我。”
“啊?”
“瞧你那蠢样!”鹤唳嘲讽,“你觉得,我会不管吗?”
“你会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