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追:“……”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双胞胎嘻嘻哈哈的声音,阿鲁在外的时候内向,可和波波一起玩的时候却格外开朗,笑声极大,老远就能听到。

他一脸苦逼的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确认鹤唳没有露痕迹,便放心的套了外套,刚理了一下,俩无知傻乐的死孩子手拉手闯了进来。

“苏追!明日我们还在这吗?!”

“唔,嗯。”

两小孩完全不想知道为什么不干活赚钱,只知道这小日子天堂般自在,顿时喜笑颜开:“苏追,明日和我们一起玩吧!山后好大好好玩!”

“不都是树吗,哪里好玩。”苏追随口问着,专心点炉子,装作无意的往床边挪了挪。

“没有!有旧房子,好大一片,都破了,没人住,还有道士偷偷养了鸡豚!”

“嘘,小心道士听见。”苏追紧张的叮嘱完,忽然一愣,“后山?那儿怎么会……”

“他们说是以前砸掉的。”

“是庙吗?”

双胞胎已经塞了满口的饼,闻言喷着碎末摇头:“不知道。”

不过苏追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他下意识的望了望鹤唳的方向,她肯定已经听到了,一切似乎已经无须多言。

第二天一早,准备好了饭食和水,清理了恭桶。苏追又揣着包裹走了出去。

他虽然不知道身后有没有人跟着,但是这次却还是拿出了身为“艺人”的姿态,沿途就问道士:“有没有看到我家那双胞胎?”

有的说没看到,有的却真的指了后山的路,他便一脸紧张的追了过去。

后山果然有个荒废的建筑群,不大,但隐约可见曾经的红墙,还真有可能是个庙宇,只是都已经是残垣断壁,隐藏在茂盛的树木中,远看丝毫不漏行迹。

苏追精神大振,一边装样子叫叫阿鲁和波波的名字,一边一间一间找过去,发现有佛龛的殿也就那么二三个,哪个都没看出别有乾坤的样子。

有心想回去问问鹤唳怎么找的地宫,但又觉得来回耗时太长,且会显得自己更加无能。

又憋气找了许久,他感到非常丧气,坐在一段断壁上,看着面前一片空旷的平地,这儿曾经应该是个天井,正中间是一棵苍劲茂盛的银杏树,银杏树下露出一片粗壮的根系,紧贴着一根粗壮的根部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石佛,这种一臂长的石佛在这片废墟中到处都是,四散在各个角落里,他已经看到过不少。

石佛放在十台上,面前有风干的蜡烛油的痕迹,烛台早就没了,旁边则有一口井,井盖已经不翼而飞,大喇喇敞在那。

想到曾几何时,在这个庙宇香火还鼎盛的时候,每一个在这儿打水的僧侣都会先拜一拜那个石佛,再去安静离开,连银杏都被熏陶出一股佛光,金黄的叶片被微风吹落,在佛像旁打折卷落到地上,那景象温暖怡人,让他有种想微笑的感觉。

要是鹤唳好了,一定要带她来看看。

这么一想,他又紧迫起来,站起来准备继续寻找,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风,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醒过来时,天已经有点暗了,秋风寒凉,他生生的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苏追感受了一下四肢,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起来,他眼前是一片茂密的金色叶子,在他昏迷的时候,袭击他的人竟然还把他搬到了银杏树下!

那人想干嘛?

他忽然一个激灵,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布包,发现布包完好无损,他满心疑惑的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套在一个绳圈里。

顺着绳圈,他抬头,自己正坐在银杏树下那口井边,正对着那樽石佛,而那根套着他的粗绳只是在他的手腕上松松的打了个卷,其实一头固定在井边一个铁环上,另一头被扔进了井中,与旁边的另一条一起,组成了一个绳梯。

他趴在井边往下看,绳梯一路向下,却没到底,半路就断了,断口正对着井壁上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刚够一人进出。

这……不就是地宫了吗?!

……主神在上!打昏我的是阿胡拉派来的使者吗!

纵使并非老家拜火教的虔信者,一天到晚在道教和佛教之间流连,他还是忍不住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喊了自家主神的名字,手臂搁在前胸朝着西边虔诚的拜了一下,说了一段祷词后,才放大声音:“我进去了!你不会再打昏我吧!”

看来这小伙脑子还是清醒和唯物的。

苏追已经没精力多想了,他只想快点完成鹤唳给的任务,等了一会儿看周围没一点风吹草动,抖抖索索下井了,顺利进入了那个门洞,里面因为常年阴湿有些打滑,一段短短的通道过后,他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地宫……

……阿弥陀佛,一个酒窖。

苏追混乱了,这一坛坛的,分明就是窖酒,可是鹤唳说的明白,要找的是个地宫!

可那个莫名其妙打昏自己的人,却把自己引到了这里!

他不大相信那个打昏自己的人是鹤唳的敌人,因为这么麻烦的事情是要干嘛,如果知道自己要去哪,那人不是先知道了吗,如果想知道自己要藏什么,昏迷的时候拿走不就行了吗!

他不甘心的又转了一圈,发现真的没别的猫腻了,只能一咬牙,掏出包裹塞进了酒坛旁边石壁上凿出的一个洞里。

此时他完全没想过,这个貌似要交接的人,会在一千多年后才出现。

所以在这阴湿的环境里,包裹可怜兮兮的缩在石头里,无限委屈的目送苏追离开。

第70章 文盲青山

苏追从后山长途跋涉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心里感觉特别解脱。

感觉鹤唳不管死不死,至少她的“遗愿”自己是完成了。

然后……如果真能等她好了,就带她来看这棵银杏树吧。

如果……那就把她埋在这棵银杏树下吧。

经历两天两夜的思想准备,他虽然郁闷的慌,却还是努力开解自己,鹤唳这么重的伤,她已经很努力了,不管死还是活,只能靠神的意志了。而自己为了她也已经这么努力,再有什么结果,也无愧与她了。

这么想着,他琥珀般的眼睛焕发了这几日没有的光彩,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息这么清新,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他哼起家乡的小调来,还精心的采了一束路边的野花,扎成一捆,兴冲冲的往屋子跑去。

至于那个要杀鹤唳的人什么的,管他呢,反正不管在不在,自己也打不过。

正当他迫不及待的跑到客房,想象着鹤唳看到花会有多开心时,院门却忽然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横抱着鹤唳,走了出来。

鹤唳仰着脸,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鬼,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死了。

他听到心里咔的一下,碎了。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夜风寒凉,但再怎么寒凉,都冷不过他此时的心情。

男人很高,精瘦,长得有些奇怪,不像中原人,但也不像他自己这样的西域人,可不管像哪边,一眼看去,长眉深目,高鼻薄唇,即使从同性角度看,也很是俊美。

他梳着又紧又高的马尾,一身武者才有的装束,长长的辫子如墨一撇垂落到腰间,行动间却幅度极小,可见他下盘之稳,功力之深。

“啪。”花束落地的声音,轻,却又响亮。

纵然刚才已经明确知道,想杀鹤唳的人就算出现,自己也肯定打不过,而现在通过目测更是确定了这一觉悟,但是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唰!”苏追掏出了腰间的弯刀,指着男人,怒吼,“放!放开她!”

男人挑眉,望向他,眼神很平静,也没说话。

“我,我说,放,放开她!”苏追佯装划了两下,色厉内荏,“你是谁!放开她!”

男人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有些疑惑:“割肉?”

他的口音有点奇怪,但苏追还是听明白了,脸顿时哐的红了,这确实是他的割肉刀,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至少我有刀!”他眯起眼,像头小豹子那样怒吼,“我有刀!”

“嗯,然。”男人点点头,他表情柔和了点,正要开口,旁边却突然传来孩童的尖叫:“苏追?!”

苏追一惊,往旁边望去,双胞胎正携手跑来,一脸惊讶:“苏追!他是谁!”

“不要过来!”苏追大惊失色。

“为什么鹤唳在!”

“我说不要过来!”

双胞胎猛地顿住,他们鲜少看到自家一向温柔可欺的小叔叔这么一副模样,拿着刀,像是随时要冲上去咬死谁。

陌生的小叔叔,陌生的男人,还有……凭空出现的鹤唳。

这山里发生了什么,小叔叔的新大变活人表演吗?

苏追见孩子们站在了远处,稍微松了口气,可心却越发提起来,他现在也有软肋了,如果这个男人放下鹤唳去抓双胞胎来要挟他,他,他,他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表面上狰狞的苏追,心里头在抱头哀嚎。

唯一最不激动的,大概就是肇事者了,男人看看双胞胎,又看看苏追,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作,甚至表情越发柔和。

“我,我警告你!若是,若是你想……”苏追还想说什么威胁的话,好让自己显得强大点。

“地宫。”

“我会杀……恩?”

男人无奈,重复了一遍:“地宫。”他望望远处探头紧张的看向这边的双胞胎,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了你一天,你都没找到,若现身引导,恐你如现在这般多想,只能打晕你,将你放到入口边。”

没等目瞪口呆的苏追反应过来,他走近了两步,声音更低:“待鹤唳康复,你可以打回来,但若动刀,我以为不可,”他顿了顿,解释道,“于你有性命之忧。”

这一番话信息量有点大,苏追反应了一会儿,忽略了男人对于实力差距近乎伤害他自尊的精确诠释,只是瞪大眼啊了一声:“是你?!你为何?!你要杀鹤唳吗?又为何帮我!”

“我不杀鹤唳,我为救她而来。”男人道,“欲杀她之人今晨已遁走,”他说着,拢了拢鹤唳的头,让她靠近自己怀里,“日后清理亦不迟。”

“清理……”苏追莫名的就抓住了重点,他缓缓的放下刀,还是紧张的看着男人,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相信这个男人,否则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佯装冷静,收了刀直起身子,“所以说,鹤唳让我放的东西,是给你看的?”他忽然觉得脑子一紧,“等下,若你早就来了,又为何……咦?”

他又不傻,自然发现其中违和之处:“你为何不早点来,直接问我要东西?”

“规矩而已。”男人一句话带过。

苏追竟然瞬间被说服了,鹤唳那么神秘的,她的伙伴怎么奇怪都有可能啊!他立刻换了关心的重点:“那,那你打算怎么救她?”

“找医者,找药草。”男人又往前,“耽误不得了。”

说着这话时,他的神情语气终于有些凝重了,不再理会苏追,大步往前走去。

苏追犹豫了一下,朝双胞胎招招手,先掩了掩嘴,随后做了个回去的姿势,待双胞胎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往屋里去了,他便转身,跟在了男人后面,有些不甘心却又有点小高兴。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鹤唳能活下去了,追杀她的人走了,她又多了个厉害的帮手,多好啊。

多好……

他的心情又蓦地低落下来,想了想,还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花束,抚了抚落地时被压到的野花。

就算没自己什么事了,至少,至少还可以给她送束花嘛。

反正,一看这个男人,就不像是那么有情趣的,哼!

“对了,我名苏追,你怎么称呼?”

男人正大步前行,闻言顿了一顿,竟然抱着鹤唳转身,很是认真的直视着他,严肃道:“我名青山。”

没了追杀者的阴影,三人直接就找到了道观的人,请他们救助鹤唳。

不管是信什么,出家人终归善良得多,他们一看奄奄一息的鹤唳,立刻将她引到善医的人那儿,青山和苏追到了屋里,一看到屋中的大炉子,顿时明白了。

这哪是善医的,分明就是炼丹的。

苏追心里对炼丹的很是不待见,他行走市井,家学渊源,也算有点见识,现今流传坊间的所谓丹药,打着延年益寿的名号,实际大多却都流入了花街柳巷,做了助兴之用,虽然很受商贾权贵欢迎,可他心里却很抵触。

到底年轻,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青山,这……”见青山毫无抵触的将鹤唳放到房中唯一空着的榻上,他下意识的拦了一拦,望向那个炉子。

“不急。”青山安顿了鹤唳,环视四周,朝走过来的中年道士微微行礼,“可否借药渣一看。”

这中年道士长相普通,除了绑着道士的发髻外,一身粗衣白衫,面目黝黑,长相普通,比起仙风道骨的道士,更像是田间劳作的农民,听到青山的请求,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微笑着侧了侧身:“请。”

青山道谢,蹲下来抓了几把糊成一坨的药渣,又闻又看又捻,甚至还舔了舔,沉吟半晌,回头又躬身:“是我失礼,内人之伤,有劳大人了。”

内人?!苏追完全不想配合,他瞪大眼看看鹤唳,又看看青山,发现他面不改色,说得像真的一样,心里有点矛盾起来,这青山到底是不是好人,鹤唳明明是个未婚女子!他怎么能就这么自然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一个道士罢了,怎能称大人。”道士连忙摆手,“叫我怀木便可。”

“有劳。”青山不再多说,默默的站在一边,又道,“若有所需,但说无妨,我可随时进山。”

“确实缺了一两味。”怀木摸着胡子,“如你识得药材,待我列个单子,交与你便可。”

青山颔首,饶有兴致的看怀木研磨挥毫,转眼就列了一个单子出来,可在拿到单子的一瞬间,他却僵了一下,转头对苏追亲切道:“可否同去?”

“啊?哦!”苏追懵懵懂懂跟上,却有些不放心,“你就这么放心那个道士?”

“他所炼之药多是治疗伤寒或跌打损伤的功效,并非炼长生丹的方士。”青山耐心解释。

“你凭药渣就看得出来?”

“然也。”

“……那,那你还要我一起去?”苏追想不通,“那道士没写很多药啊,而且我就认得字,却不认得药草。”

“你认得字,我认得药草。”青山隐晦道,“足矣。”

“哦。”苏追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大惊,“所以,青山,你竟然不识字吗!?”

这回青山就没那么懂礼貌了,埋头往前走去。

徒留苏追兴奋的不断追问:“是不是啊!你居然不识字啊?我都识得啊!你是笨吗?少年时太穷吗?”

青山:“……”

再叨叨!我掏篆书啦!

第71章 来抢生意

鹤唳是在自己的心跳声中醒来的。

澎湃的心跳,鼓动着着蓬勃的生命力,像水泵一样将血液打向四肢百骸,暖如沐浴着烈日。

哎呀,又可以起床干活了,好开心,可没等她抬手伸一个懒腰,却又顿住了。

等下……睡之前好像……

“醒了!鹤唳醒了!”苏追的声音响起来,又朝外喊了一遍,兴冲冲的跑到床边,撅起的屁股像是摇着尾巴,”你好点了吗?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青山一定要说你睡着了,你真的睡了?刀割铁烙你都睡了?”

他惊悚的看着鹤唳的肩头,亲眼看到青山直接撕开她肩上的衣服,将滚烫的铁刃贴上去,那皮肉瞬间发黑,仿佛能闻到焦香的味道。

犹记得那时鹤唳只是嘤咛一声,皱着眉眯缝着眼瞟了上处一眼,又转头睡了过去。

在场三人当场色变,青山笑,苏追哭,怀木大惊。

“神人也。”怀木这么评价,“此女有仙根。”

说着还含怨带憾的看了青山一眼,一副他是将七仙女拉下凡间的罪魁祸首的样子。

哪是仙根啊,苏追是替鹤唳肉疼,看得眼睛都辣了,那分明是妖骨吧!

此时鹤唳彻底清醒了,感受了一下四肢,缓缓的抬手掀开自己肩头的衣服,观察了一会儿:“哎呀,穿不了比基尼了。”

“啊?”苏追是听清了,没懂。

“伤疤好丑。”鹤唳哭唧唧的拉开衣服给他看,“大腿和腰上肯定是这样,动手的人技术太差了!”

苏追跟烫了眼睛似的转开眼,脸通红:“你,你穿好。”

他转头看到了自己放在桌上的东西,眼睛一亮,过去拿了颠颠儿的献过来:“鹤唳,我给你摘的,好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