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鹤唳的计划的某些桥段,他眉头都不动一下。
“划多长?”他问。
“随便你呀。”鹤唳瞥着他的小身板,“看着越危险越好咯。”
“你来吧。”他二话不说站起来,挺直小身板,“以前挂盐水,我止血都很快,应该没关系的。”
“挂盐水那点哪能比呀。”鹤唳拿出小刀比划着,望望窗外,“真的要我动手?”
“姐姐,你再问,我会害怕的。”
“嗯哼,那你重复一下,该怎么做?”
“我遇到刺杀,找父亲告状,努力拖延时间与一个不男不女的人碰个面,然后回去就找吕不韦,说父亲身边有个女人就是刺杀我的人,然后告诉吕不韦之前有人刺杀我没成功,是我的老仆找了一个人保护我,然后就让杭叔叔把你叫来,你们两个就一起进宫,之后……”
“我会让吕不韦给我安排人手和机会,正大光明刺杀那个女人,说她祸国。”
“然后杭叔叔说不定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我了。”
“漏洞百出。”鹤唳笑。
肖一凡仔细想了想:“好像挺好的。”
“漏洞百出啊,杭朝义那么蠢萌的一个仆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牛叉的杀手资源呢。”
“……”肖一凡冥思苦想。
“好啦,别想了。”鹤唳扒拉他的头,“什么都要你想,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可是鹤……额……”肖一凡猛地顿住,定定的盯着鹤唳的手。
鹤唳手掌翻飞间,银光闪过,又隐入袖子,一丝血光都不带,可肖一凡的胸前,从锁骨到前胸,衣服已经破损跌落,露出的细白前胸上,有了长长的一道细痕。
她轻笑着一推,把呆滞的小男孩推倒在地,血光从细痕间涌出来,刹那间红白相衬,很是刺目。
“过一会儿再叫哟?”她竖了根手指在嘴前,抛了个媚眼,翻出窗去。
等出了宫院,她才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夜幕:“刺客!有刺客!”
院子轰然炸响,人声鼎沸。
而在远处观察的她,分明看到有一个眼熟的身影在她刚才站的宫墙下站了一会儿,转头离开,她不能直接跟踪,而是到“春夫人”的寝宫直接等着,果然见立春阴着脸摸进房间,点燃油灯后快速换了装,佯装惺忪的叫来宫人,问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得知嬴政被刺,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灯熄灭了,干脆闭门不出。
正与赵姬温存的嬴子楚得知长子被刺,大为震怒,请示了太子柱和秦王后,下令彻查,所有守卫都被调动了起来。
“今夜无人入眠呀……”弄出那么大动静,鹤唳开心至极,她闪躲着不断路过的宫人和侍卫,闲庭信步,兴致盎然,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河,忽然歌兴大发,流利的意大利语倾泻而出,“无人入眠!无人入眠!公主你也一样,要在冰冷的闺房,焦急的观望……”
“消失吧,黑夜!星星沉落下去,星星沉落下去!黎明时我将获胜!”
她高举双拳,对着硕大凄清的月亮,无声高唱:“我将获胜!我将获胜!”
第11章 一石三鸟
“我将获胜”之夜第二天,现实就哐哐哐的打肿了鹤呖的脸。
秦王,他,病危了!
仅仅受到一夜关注的肖一凡在第二天医官还没出门就成了无人关注的小白菜,全王宫凡是姓赢的男人全都跑到大boss那儿嘘寒问暖,刷脸刷得不亦乐乎。
倒是肖一凡因为“受了点小伤”,没法到曾祖父面前侍疾,让赵姬好一番哭闹愤恨,仿佛嬴政前头的太子柱和嬴子楚两代继承人都不存在,她儿子政直接因为这事儿失去了王位似的。
也不知道平时到底怎么被吕不韦洗的脑。
中午的时候她大概怎么想怎么不甘心,还是耐不住派人去了吕府,独自窝在寝宫中涂脂抹粉。
鹤唳蹲在外头看宫女给肖一凡包扎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期期艾艾的蹭进去,蹲着巴在他床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
肖一凡闭眼躺了一会儿,咳了一下:“姐姐,真的很疼啊。”
“啊啊啊啊啊……”鹤唳轻叫,颤颤巍巍的,“姐姐真的没有想到呀,姐姐错了嘤嘤嘤,你疼不疼嘛,他们的药好不好嘛,你解开好不好,姐姐给你舔舔……”
“……”肖一凡差点想翻身背对她,刚一动就嘶一下发现自己是伤员,很是郁闷的躺平,“姐姐,现在怎么办呀。”
“你不怪我哦。”鹤唳眼里水当当的。
“杭叔叔还能进来吗?”他顿了顿,“杭叔叔能进来就不怪。”
“能能能!”鹤唳指天画地发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你见过立春,找机会跟吕不韦告她状再把我的存在透露出去,杭叔叔肯定能担当找我的重任!”
“可是,我没有见到你说的那个立春夫人。”肖一凡有些发急,“除了这个坏女人,没有别人来找过我。”
“坏……噗~”鹤唳笑了一下,还是找回重点,“你没有见到立春?”
“没有,只有那个男的来看过我……那个父亲。”肖一凡没什么表情,“但很快他就走了,说是曾祖父病危。”他顿了顿,“这样,杭叔叔还进得来吗?”
“没事,可以的,只是迟早问题,”鹤唳笑眯眯的,“看现在还有什么变化吧,计划总是变化好啊。”
“……”肖一凡闭眼躺着,他的轮廓纯然是个孩子,眉清目秀,只是紧抿的嘴和紧闭的眼却让他的表情有点冷肃,让鹤唳越看越喜欢。
“小宝贝儿,小宝贝儿。”她一声声叫。
“什么?”
“如果,如果说必须牺牲一些人,才能让杭叔叔进来,你愿意吗?”
肖一凡睁眼看她,眼里有些惊讶,却没太多别的意味:“一定要死吗?”
“是呀是呀!”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点想看到的,鹤唳整个人亢奋起来,“你愿意吗?代价呀,世界上没有白来的杭叔叔,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呀!”
“……”他还是紧紧抿着唇,许久,才开口,“姐姐,只要杭叔叔同意,我愿意。”他咬牙,眼圈有点发红,“但是姐姐,别让我爸爸知道我的答案好吗?我,我不想害死谁的。”
鹤唳一怔,她呆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一屁股坐在床边,手撑着下巴,开始玩肖一凡的头发。
“姐姐,鹤唳姐姐。”肖一凡手往旁边摸了摸,抓住了鹤唳的衣袖,“是指那个弟弟吗?”
“唔……什么弟弟……”鹤唳玩得入迷。
“坏女人说,那个老爷爷,曾爷爷,他生了重病的时候有人刺杀我,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儿子扫清障碍。”肖一凡看着天花板,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着,“她说要找那个吕叔叔来,也请个刺客,让另一个女人也尝尝儿子被刺的滋味。”
鹤唳联系了一下其中关系,哟了一声。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赵姬,看不出来,大愚若智啊。
看着傻乎乎的只会发情和扮可怜,至少最深层的关节还是让她给领会了,没错,立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管她对历史的了解程度有多少,扶持了嬴异人后,如果嬴异人还是短命,最终的终极傀儡,依然还是成蟜小正太。
和嬴政有利益冲突的,只有成蟜,所以嬴政被刺,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成蟜。
虽然这样的刺杀未雨绸缪到有些吓人,可作为投资人,长远的目光自然是必备的,难保吕不韦和赵姬已经分析过其中关节,可能一早就已经把韩夫人母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时候嬴政被刺,对整个嬴氏家族来说不痛不痒,可对成蟜来说却完全是第一顺位和第二顺位的差别了。
换个角度讲,嬴政就是把成蟜拖下第一顺位神坛的人,韩夫人恨得想杀人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锅甩得有些远,却扣得刚刚好啊,可能立春自己都分不清呢。
“鹤唳姐姐,你在听吗?”肖一凡的声音响了一点,又硬是压下来。
“姐姐想事情呢,你再说一遍。”鹤唳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折腾人,说得漫不经心,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把锅甩立春那儿去,让她们宫斗去。
“我说,我和坏女人提过你了。”肖一凡只能又说了一遍。
“嗯?”她终于回神了,“你怎么提的?”
“推荐刺客啊。”他一脸理所当然,仿佛是班长向班主任推荐了一个体育委员,“她说要找刺客,我就按你教的说了,说你当初救过我,和杭叔叔是旧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很厉害。”
大概是不擅长夸人,他脸有些红,小眼神儿却颇为期待的望向她。
鹤唳痴了……
所以说,兜了一大圈,她可能要去刺成蟜了?
天啦撸,一石三鸟呀,竞争者跪了,杭叔叔也进来了,顺利点春夫人都拜拜了。
她不得不再次审视肖一凡,心里简直有点毛毛的,这孩子到底是故意呢,还是天然的呢,还是碰巧。
才多少功夫啊,几个大人都已经轮着让他摆了好多道儿了,要不是自己在他眼里还算自己人,恐怕只会像赵姬那样被当枪使吧。
”哎呀呀,这就有点有趣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欣慰的。
聪明孩子谁都喜欢,聪明又腹黑的孩子她就更喜欢了,不枉她为他跑进跑出殚精竭虑的,人家值得啊。
不过算计到成蟜头上,事情就稍微有点难办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
这头谷雨因为刺了个秦被她挫骨扬灰,那头立春还没刺呢已经被列入挫骨扬灰名单,而现在她这个据说是来“匡扶正史”的刺客,眼看着都快刺第二次秦了,你说历史研究院是造得什么孽!
多狗血的剧情啊,她虽然没什么节操和三观,但人成蟜对自己还真有点救命之恩,如果真接了杀成蟜的任务,且不说她不会真下手吧,一想到自己拿着刀搁他面前站着,领会到自己意思后,小正太非得哭死在她面前不可。
“鹤唳姐姐,你真的会去杀那个弟弟吗?”肖一凡小声问。
鹤唳挑眉:“去啊,干嘛不去,一个小孩儿而已,多容易。”
肖一凡哦了一声,抿起嘴,有些苦恼在旁边躺着,偷瞄她,又问:“如果为了杀那个弟弟,这儿真的会让杭叔叔进来吗?”
鹤唳轻挠他的脸:“你觉得呢~”
“其实……不一定吧。”他犹疑。
“确实没有必然的关系。”笑眯眯,“那你还要我刺杀他吗?”
肖一凡眼神有些迷茫,他望着天花板思索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鹤唳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记得给我个答案哦我的小宝贝儿……”
这直接决定我是待你如帝王还是孩子。
肖一凡轻轻的嗯了一声,忽然僵硬的盘腿坐起来,双手颤颤巍巍的忍着痛撑着床,抬头问:“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
“你说对我们来说,这个时代的人,都已经死了。”
鹤唳微微挑眉。
肖一凡一脸认真:“如果你回去了,对你来说,我是不是也已经死了?”
鹤唳站直了,双眼定定的看着他。
“那么,那个弟弟对你来说,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哈!”鹤唳忍不住笑起来。
她兴味盈然,看着肖一凡的眼神满是喜爱和宠溺,“哎呀我的天呐……”她只是发出些意味不明的感叹,缓缓后退,肖一凡有些紧张,眼睛紧紧的盯着她:“鹤唳姐姐,你不要笑了。”
“我开心呐,宝贝儿,哦不。”她恍然,又微笑,单膝跪下,右手抚心,低下了头颅,“但有吩咐,莫敢不从,我的王。”
肖一凡更加不安了,可他的坐姿却越稳:“我没什么吩咐,姐姐,只要你在,我还是听你的。”
“那就好好休息吧。”鹤唳真的收起了笑,温柔的把他扶起躺好,“养足精神,我等着回去看你的传奇呢。”
肖一凡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光中抖动。
鹤唳好不容易才出去。
吕不韦的守卫不是吃素的,没有肖一凡的内应,她在殿内观察了很久,才找到殿外那一瞬的空隙翻出去,同时却也打消了跟着守一会儿的想法,立春这时候只要带脑子,就不会过来给自家嬴子楚添麻烦,她现在不敢动。
其实她此时反而比较忙,赵姬派人去找吕不韦了,吕不韦自己有没有刺客资源且不说,但有杭朝义这样近在眼前又手熟的人在,多半不作他选,所以她最应该先去和杭朝义透个气,告诉他计划有变,可能这次吕不韦喊他找人杀的不是春夫人而是成蟜了。
可是等下了决定,她发现,自己已经晃到了成蟜的殿外。
里面人声喧嚣,多半是他已经从秦王那儿回来了,正在用饭,小孩儿虽然很乖,但是毕竟是个王子,该任性的时候还是会大声的斥责几个人,她自己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基本是在阻止侍女进他的寝室内。
她轻轻一笑。
以前老头儿带着雁鸣来安利她进墨门时,她虽然不屑一顾,但还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专属的奇遇藏得严严实实。她在福利院里年纪算大的,但依旧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就在他们发掘自己,开始拐自己的那段时间,她的演技却突飞猛进,每天想着法儿的溜号去找他们玩,有谁跟着或者问起就打幌子,誓死不透露半点口风,仿佛这俩活生生的大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勾搭了去。
所以她懂,她都懂。
成蟜出生优渥,看起来衣食无忧,可他的父亲为了讨好华阳夫人,硬是将自己的名字从嬴异人改到嬴子楚,去见华阳夫人的时候总穿她母国楚国的服饰,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楚国人的儿子,而不是一个秦国人的父亲;而他的母亲韩夫人更是以夫为天,以前地位还稳固尚可,现在却成日围着嬴子楚转,唯恐他忘了还有自己这对母子,成蟜好好一个秦王曾孙,硬是成了一颗小白菜,小小年纪还从老大变成了老二,心理落差有没有不知道,地位落差是肯定感受到的。
世态炎凉,他小小年纪也已经尝得差不多了。
这样一个孩子,把她当成专属的奇遇一样珍藏,简直太正常。
第一次接触到他,她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也就顺其自然融入其中,就当几日游,还有正太陪,不亦乐乎。
可当这个正太开始把她当成主心骨,动辄要见人,不高兴要找她,高兴了还要找她,看见她就笑,看她走就哭,黏得像520时,她却反而淡下来了,甚至隐隐有点疏远。
演技太好也是一种负担,大概是时候抽身而退了,她就算要玩弄,也玩弄些器大活好的渣男呀,玩弄六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摸进去,从成蟜的毛皮枕头下,拿出一段绷带。
她是从来不会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的,这段绷带确实她之前用剩下的,受伤时卷了卷放在一边,小孩儿当时偷摸着就扫棉被里了,以为她没看到,也不知道他藏着做什么,不过现在,是该物归原主了。
刚收好,成蟜就进来了,还快速的赶了侍女关了门,乐颠颠的跑了进来。
“鹤唳,鹤唳。”他轻声喊,“你在,你在,我看到你了。”
她微笑,一收露在外面的衣摆,翻身出去,躲在窗下。
成蟜果然追了过来,他往外张望着,又轻喊了两声,自然无人回应,他失望的关上窗回去,脱鞋声,上’床声,过了一会儿,一阵骚动传来,他在床上摸索了许久,发出着急的气声。
“在哪里……在哪里……”
许久,终于失望的他不再动弹,只有隐隐的啜泣声从窗里传来。
第12章 昭襄王崩
秦王一病不起,眼看着大概是要不行了。
这个节骨眼上,四方风动,谁都不愿落下,吕不韦都没这闲心去管嬴政了,要论投资,他还是嬴子楚的大股东,首先得保证人家的远大前程才行。
鹤唳一面要和杭朝义联系,一面觉得肖一凡可能会被立春钻空子,一个人啪嗒啪嗒跑不过来,有些发愁,有时候烦躁起来,真想摸过去跟立春打一场,打死了了事,打不死也要弄得比自己还残!
幸而吕不韦的住处离王宫并不远,她打听了嬴子楚在春夫人处休养,便跑出去找杭朝义。
杭朝义竟然不在。
她百无聊赖的在吕府里晃了许久,才终于与一脸不安的杭朝义遇到,瞧见她,他大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来了!”
“你居然跑出去玩!”鹤唳叉腰指责,“人家都没出去玩!”
杭朝义擦汗:“我还不是为了任务!”
“什么任务?!你任务有我多吗?”
“我得找你啊,吕不韦让的。”
“人家不是会自己站在这的吗?!”
“那我至少得假装在找你啊!”
“……”鹤唳提气,继续叉腰指责,“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干嘛跑出去啊,多浪费时间知道吗?!”
“行行行。”杭朝义认了,“我的错我的错,凡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