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墨家。墨翟一辈子就是个穷棍,除了几个把兄弟支持他,列国有几个跟他真的好?他倒是兼爱了,非攻了,人家不睬这套的,人家照打人家的。人家要是不打仗,我们现在还六国呢,我跟这位同学算是国际友人。”

  “耶和华你就是不懂装懂拿新教的玩意儿来糊弄听众了!去查查旧约原始教义,看看西方独神论是怎么发展的,我……”他使劲把那个靠字吞了下去,“看看耶和华在埃及那儿灭了巨多人那段!那才是宗教的本来面目!”

  “大宋?”包不同最后嘿嘿冷笑,“我们大宋哪有那个好心?还不是指望那些西域小国帮我们牵制铁木真么?人的?本性就是一个黑暗!现在国际形势谁最牛?铁木真!”

  “老大,”包不同后来说,“你到底准备跟你那个小表妹怎么样?”

  慕容复在三教窗口边抽烟说能怎么样?

  包不同说王语嫣对你真挺好的,我要不是长这个熊样我就跟你抢了。

  “屁!”慕容复并不发火,很清楚的说,“就算你抢了,你也罩不住。”

  “我是罩不住,老大你还罩不住么?”包不同最服慕容复,“你说王语嫣哪里不好了?你看历史系那个段誉天天缠着,恨不得把她当块宝供着,你这个德性,我靠,你丫就是太酷了。”

  王语嫣和慕容复就这么半白半黑已经很久了,王语嫣不算慕容复女朋友,她平生第一次爱情就搞得象地下夫人一样。

  包不同说的未必不对,不过慕容复并不是包不同。包不同恨不得说有哪个女大款把我包起来就好了,最好长得漂亮点,身材比较惹火,我在家里带孩子都成,她种田来我织布,人生最好莫过于此。

  慕容复就是慕容复,困不住的慕容复。慕容复有一种很强的感觉,就是自己在王语嫣的身边是被压住的。王语嫣对他越好,他越是觉得难受。王语嫣家里千万没有,几百万不是问题。王语嫣的皮包是路易。维登的,裙子是克里斯丁。戴尔的,而且那上面的CD标记货真价实。王语嫣一个电话可以叫李秋水凭空造出一个位子来给他,那是不是一个电话也可以把那个位子给销了?

  慕容复觉得自己缚手缚脚。他养成在王语嫣面前尽量少说话的习惯,他开始小心谨慎。不过慕容复最讨厌的就是要对谁小心谨慎,男人不是靠脸蛋混饭的,更不是靠低三下四。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即使慕容复也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王语嫣是对他最好的女孩,而且漂亮,而且温柔。他要是踢掉王语嫣,只怕汴大一半男生以为他是疯子,另一半会狂喜得睡不着。

  慕容复进退都没有路。

  大四的生活是最闲的,慕容复成天除了跟各个宿舍出去吃肉喝酒,就是打打游戏,准备一下大专辩论的事情。他搞定了工作比谁都轻松,当前唯一的计划是在大专辩论会上面猛一把,他已经给慕容博打了电话说这次很有希望。

  慕容博激动之余小心的问,说儿子,你上的是本科,为啥去参加大专辩论会?

  慕容复几乎晕倒。

  最后云中鹤把十个学生分成甲乙两组,准备搞一次决赛。两组厮杀一个回合,胜出的一队代表汴大,剩下的一队就算是辅助练习了。包不同当然没有机会再去发表激进观点了,只好和王语嫣风波恶他们一起在下面。大家都有声援队,慕容复的最宏大,不但有兄弟还有表妹,还有表妹的死忠崇拜者。

  “我靠,兄弟,”风波恶说,“老实讲你真的很无聊。”

  “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干你们什么事儿啊?”段誉说。

  “算了算了,”包不同说,“人这叫有毅力,我也很受感染。”

  “歇了,你包不同什么时候感动过,分明是喝了人的可乐受了人家贿赂。”

  段誉带着可乐和薯片。王语嫣说我不喝含糖太多的东西,薯片也太油了,于是这些东西都喂了包不同。

  主持云中鹤一敲铃,全场安静。云中鹤首先三令五申今天的纪律,无非是只能动嘴不得动拳、不能说方言不能说脏话不能问候彼此的爹娘。现场气氛有点阴沉,甲乙两队剑拔弩张。怪不得兄弟们忽然翻脸,大专辩论会是个长经历的事情,凭汴大的名声,捧一只杯回来,将来写进履历里,谁都得高看一眼。不过毕竟,只有一半的胜出机会。

  甲队的主辩是中文系的陈家洛,一把拈到“当前大宋和蒙古的关系应该是和平共处”

  的正方,大喜。宫里最新下达的文件上都说了,狠抓对蒙古进贡的落实问题,要有大国诚信,不能欺负游牧民族国家教育水准低下,采用什么打白条啊、偷工减料啊、债务陷阱啊的手段拖欠进贡,和大蒙古国维持互惠互利的战略伙伴关系。

  陈家洛说天助我也,滔滔不绝的开始陈词。从三皇五帝伏羲化人开始,说到大宋蒙古本是一家,蒙古军现在逼退大宋步兵三百公里占据黄河北岸,我们两国也算共饮一江水了。以和为贵嘛,何必打打杀杀呢?国界不是永恒的,友谊才是无价的。蒙古人民生长在荒芜贫瘠的草原地区,日子过得很苦啊,我们中原大国,有的是粮食和土地,让给小兄弟一点,多进贡一点,帮助小兄弟强大,将来蒙古人民会感谢我们的……

  “陈家洛外号是叫唐僧么?”风波恶在台下小声的问。

  “我现在知道唐太宗为啥一定要叫唐僧去天竺取经了,”包不同说,“要是我一定把他派到斯德哥尔摩取经!”

  段誉好奇:“为啥?”

  “一辈子都走不回来!”

  不过陈家洛不愧是辩论老鸟,十分钟发言时间分秒不差,云中鹤铃声叮当一响,陈家洛微微一笑说请反方同学发言。乙队的主辩就是慕容复。慕容复声色不动,声音有点嘶哑。但是慕容复安静而犀利,象一段冰冷的刀锋。慕容复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国土可以施舍的,更没有听说要给兄弟国家进贡的,我认为立国的根本是强悍的对外政策,为此即使在战场上死我们的士兵,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台下的愤青听众们按捺不住的鼓掌,都被云中鹤严厉的眼神暗示侯通海他们给压住了。也是十分钟陈词,云中鹤一敲铃,慕容复却还有一段没有收尾。

  “不对吧,”风波恶不满了,“云中鹤用的什么表啊?老大少了将近一分钟!”

  “时间少喽!”包不同跑到后排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云中鹤忽然板起脸来:“大家不要喧哗!以主持的表为准!”

  “云中鹤不是要玩阴的吧?”包不同溜回来说。

  王语嫣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不解的看着包不同。她知道慕容复对这种事情非常在意,为了辩论会准备也费了很多心力,而且李秋水所说,给慕容复的位置是走私人关系,场面上总要有个说法,慕容复不去参赛的话,和西夏地产就搭不上关系,就是李秋水也没法硬把一个学计算机的塞进去当地产经纪人。

  王语嫣很紧张。

  包不同耸耸肩膀:“你那天不看见云老师跟你套近乎么?”

  包不同猜得很准,云中鹤实在是看慕容复很不顺眼。慕容复是辩论会里面唯一一个不太巴结他的人,而且云中鹤讨厌他的眼神,看什么都是冷冷的,好像党和国家欠了他的一样。不过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慕容复很不识相的当了王语嫣的男朋友。所以让云中鹤带着慕容复去参加比赛,云中鹤想着就觉得不爽,这次公开辩论前陈家洛跑来找他吃饭,吃完了他剔剔牙说:“别担心,准备买飞机票吧。”

  慕容复明显感到主持那里的压力。起初是限他们的发言时间,然后是自由辩论的时候几次打断他们让他们注意用词,等到双方战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云中鹤终于也有点受不了陈家洛的唧唧歪歪,直接拿着麦克风从主持台上跳起来,几乎就是加入了甲队的阵营。

  毕竟云中鹤是海龟的精英,谈吐令人耳目一新,说:“我觉得刚才team乙的一个logic很有趣,慕容同学提到蒙古是一只饿虎,一定要as early as possible的施加压力,不能让他们成长。但是慕容同学可知道,老虎饿的时候是吃人的,饱的老虎反而不会伤害人类?”

  台下的嘘声一片,连侯通海也觉得有点尿意,有点不安。

  慕容复终于有点按捺不住那股危险的性格了,他冷冷的看着云中鹤挑衅的阴笑:“蒙古人只有老虎的智商?云老师真要沿着低智商的思路往下想,我不知道怎么反驳。”

  云中鹤勃然大怒,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敲着讲台:“肃静!肃静!如果乙队坚持使用这种词challenge甲队和我本人,那么我宣布乙队自动丧失资格!”

  “等一下!”一个女生的声音忽然在听众席上响了起来。一身黑衣的王语嫣身材高挑,在那里扬起了眉锋分外惹眼。

  “云老师认为乙队用了哪一个词挑衅了你和甲队?”王语嫣发怒的时候,和平时完全的不同了。

  “王语嫣,王语嫣,”段誉有点心惊胆战,扯她的袖子。

  “低智商,lowIQ,这个词在场的同学们都听见了。”

  “蒙古人只有老虎的智商?云老师真要沿着低智商的思路往下想,我不知道怎么反驳,”王语嫣一字不落的重复慕容复那番话,“难道云老师认为有低智商一个词就是说你么?怎么证明这一句说云老师或者甲队的同学是低智商?”

  包不同压低声音说:“我靠,就是lowIQ,没错啊。”

  云中鹤有点措手不及,他开始后悔一时为色所诱,给了王语嫣说第一句的机会,现在就镇不住场面了。

  “好,那么我收回我的attitude,”云中鹤当机立断,“但是我对team乙这种碎片式的辩论已经失去interest,现在辩论已经被迫终止,我的评分是team甲胜出。”

  “为什么是碎片式的?”王语嫣忽然间找回了她面对人群时叱咤风云的感觉,毕竟是那么多年在同学面前高高在上,她顺手抄起段誉手里的一本书作为道具,侃侃而谈,“乙队立论的观点是强悍的外交政策是立国根本,乙队所有的论述都是围绕着这个命题展开的。一辩提到了罗马时代的独裁官制度,二辩所用的例子是秦国强兵在先才能开展同一战争,而后统一度量车轨,发展经济,三辩已经举出了数字,我们为每个陆军排训练三名内功高手需要的投资,和我们对蒙古的纳贡数字。把纳贡的钱花在军事投资上,十年内可以使得每个陆军排拥有七名以上的独孤九剑高手,或者十名精通八卦游身掌的战士!”

  所有人都惊异的抬起头看着她,那种虎视神州雄踞六合的感觉飒然浮空。王语嫣多年积累的知识全在这个瞬间爆发了,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滔滔如长河激涌,隐然有天塌之势。

  当然最令人赞不绝口的还是一举手一投足的优雅,20岁完美的脸蛋和身材,王夫人如果在场,也会说女儿真是养得不俗。

  “这谁啊?我靠,太酷了。”

  “王语嫣,王语嫣都不知道?计算机系的。”

  “上次国庆大合唱领唱的那个女孩。”

  “我们高中同学,绝对汴大校花,我早说我们高中美女如云你丫还不信!”

  王语嫣长吸一口气最终结语:“我所说的每一个例子每一个数字,刚才乙队的同学都告诉云老师了,请问云老师到底乙队的破碎式是如何定义的呢?”

  “十分钟整!”有人说。

  掌声忽然把整个讲堂塞满了,有的是鼓给辩论的,有的是鼓给美人的,当然还有是鼓给打击云中鹤的。无论什么理由,这样一个场面实在是太激动人心了,校长东方不败刚刚冲进来看结果,只看见无数人鼓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玩命的拍巴掌缓步走上讲台,说好啊好啊。

  然后东方不败对旁边观战的完颜鸿烈说学生们今天很有激情嘛?

  完颜鸿烈苦着脸说一个女生刚把云中鹤给贬得无地自容,学生们当然有激情……

  东方不败顿时傻了,看着一旁灰头土脸的云中鹤,手上却停不下来。

  最后乙队胜出。慕容复在讲台上看着听众席里的王语嫣,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距离自己真的很远很远。王语嫣绝不只是一个路易。维登和克里斯丁。戴尔武装起来的小丫头,无论她懂的东西还是她的家世对慕容复都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罩不住王语嫣的并非是包不同一个,他慕容复也罩不住,这个小丫头的光辉太强了,而慕容复不能低头。

  校电视台的记者蜂拥而上包围着王语嫣,反而是获胜的乙队没人记得了。队里的兄弟尴尬的笑笑说要我们没用,慕容表妹一个人就都搞定了。大家也懒得站在那里当摆设,自己收拾东西悄悄的走了。

  剩下慕容复依然站在那里,想起恺撒说我宁愿在一个小渔村里面当首领,也不愿平庸的走进罗马。

  王语嫣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同学和记者,想在人群中探头去看慕容复。她再怎么挣扎也只看见了一眼。那一眼看去,王语嫣忽然发现慕容复的眼神很陌生。王语嫣忽然很害怕,她最清楚慕容复的性格,知道自己确实是做错了。她使劲举起手来想说表哥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电视台金牌记者霍青桐挡在她的面前:“同学,你是计算机系的么?请问你今天忽然发言是不是觉得辩论选拔有黑箱?你那么好的口才为什么要考计算机系?你为什么没有参加辩论组以前的活动?今天忽然发言是为了给自己夺取机会么……”

  风波恶和包不同走近慕容复身边,他们和王语嫣之间隔着的人群就像是潮水,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包不同还想拦,慕容复已经扭头走了,包不同叹口气,也只能跟上。

  挥舞着录音笔的霍青桐忽然呆住了,人群中的黑衣女孩捂住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想不到你这么激动……”霍青桐感慨的说。

  段誉在旁边看着王语嫣不停的抹泪,忽然很绝望。

  第九鹰鹰飞天外龙现神州

  慕容复的手机只接通过一次,是包不同接的,包不同支支吾吾的说老大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王语嫣在电话这头静了很久,然后说那他回来你记得叫他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着。

  一直等到手机没电了,慕容复也没有打来电话。

  王语嫣找不到充电器,硬是把阿碧的手机电池拆了下来。阿碧看她那付模样,也没有办法,还上去拍了拍她脑袋说真可怜。刚装上电池就有电话进来,王语嫣看也不看就急着接听,却是李秋水的。

  李秋水很不高兴,说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回事?不是都可以出赛了么?怎么刚才忽然来了个电话说不来了?我这个位子特意帮他搞的,不容易。

  王语嫣的手机“啪”得摔在地下,散架了。阿碧叫一声我的妈啊,又叫了一声我的电池啊。

  王语嫣站在三教的屋檐下。天上飘着小雨,很细的雨粉从屋檐外飘进来,粘湿了她的头发。

  三教前面是露天篮球场,王语嫣静静的看过去,细雨把整片球场罩在一片薄幕中。玩球的人多数都撤了,还剩一个红色球衣的男生在那里练投篮,身材娇小的女生撑着一把大伞在场边看他。男生独自练球,还是象有人防守一样认真,影子一样的控球进退,而后在投篮线附近跳起,转身投篮。

  球在篮框上滚了一圈落网,男生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抬头看着越来越密的雨丝。

  女生跑上去拿大伞遮在他的头顶,男生接过她手中的伞,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放在伞的笼罩下。女生很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走了。

  雨越下越大,王语嫣的裙角已经被飘湿了,可是她还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向篮球场。虽然球场已经空无一人。

  “他都不回头看一眼,”王语嫣想。

  忽然发觉有人站在她旁边,王语嫣吃惊的回头,又看见了段誉。自从那次辩论赛以后,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段誉了。

  “雨太大了,”段誉说。

  王语嫣摇了摇头:“对不起,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你没有伞吧?”经过一阵子的手足无措,段誉小声的说。

  “别管我了……没关系。”

  段誉从后面的令狐冲手里拿了伞,走回王语嫣的身边。

  身边不少男生女生并着一把伞跑进了雨里,男生举着伞,女生紧紧贴在他们的胳膊旁边。王语嫣忽然有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我不跟你打一把伞!以后也别再跟着我了!”王语嫣大喊,“你听懂没有?”

  周围所有的人都诧异的看王语嫣,看着这个看似柔顺的女生声嘶力竭的对一个圆脸的男生喊叫。那个男生只是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抹去飘上去的雨水。令狐冲站在段誉的背后很惊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王语嫣如此失态。

  王语嫣狠狠的扭过头去,段誉没有说话。

  “我只是碰巧……”静了几秒钟,段誉说,“我没那个意思。”

  他把伞塞到了王语嫣手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外面的大雨中。连串的雨水好像无数透明的长鞭凌空抽打而下,段誉全身上下立刻湿透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然后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在雨里散步一样走远了,就象一个做错了事而不敢回家的孩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