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绵绵说没睡,坐这儿歇会儿,又说你再给我弄点酒来,反手把酒囊往后发现碰到了门板,往旁边爬了爬,沈又终于将门推开条能容他进来的缝儿,看甄绵绵那个样子他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都喝成这样了,再喝扔个火折子你就能着起来了,快爬到床上去睡吧。

甄绵绵往床边爬,爬到一半儿蓦然想起件事,压低声音问道:“这江湖看着不怎么靠谱,不会有人半夜劫财劫色吧?”

沈又拍了拍额头,说,你看,男扮女装的老板看起来都比你像女人,放心睡吧,天底下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甄绵绵终于爬到了床上,躺了躺发现沈又没走于是又问了一件事:“那你打算去给老板侍寝么?”

沈又一本正经地坐下说,我决定还是找个女人给你当表嫂比较好。

甄绵绵说,我觉得也是,男人又生不出孩子,那不是断子绝孙了么。

说毕,蒙头睡去,完全忘了沈又这个大活人还没走的事实。

断子绝孙?沈又咧了咧嘴,这个词听起来可真——新鲜。

甄绵绵做了一晚上的梦,最后被强大的尿意憋醒,天还没亮,侧耳一听,外面是狼哭鬼嚎的朔风还有扑嗒扑嗒的声响,除此之外,这里很安静,偶尔有一声如牛般的鼾声。借着走廊上的烛光甄绵绵摸索下地,又摸索一遍房间确定这里没有恭桶那玩意,看来她只能冒着风雪到外面去冻一冻了。

走廊上也很安静,就是酒味过于浓烈,蹑手蹑脚地下楼,楼下那厅里围了好几个大铁炉,因为一直烧着,铁被烧红了,红得像老板那颜色透亮的抹胸。楼下无人,只几张桌上横七竖八摆了些杯碗盘碟和残羹剩饭。

甄绵绵还记得门在哪儿,一瞧,居然没上门闩,又一想也没什么奇怪,要没什么急事谁大半夜的往这荒漠里跑送命呢。

外面的风雪好像更大了,甄绵绵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冷不防打了个冷颤。

茅厕在哪里?

正四处望,忽然觉得肩上多了一只手,甄绵绵立时“啊”了一声。

“叫什么叫,怪吓人的,干什么不睡觉?”这声音。

是老板。气死风灯笼下的白光下,老板乌丝散乱,眼儿迷茫,身上随意斜披着件短袄,下身还是那夸张的裙子。其实他若不说话还真的很风情。

“说话呀!”老板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了。

甄绵绵说她要去茅厕,老板抬手一指:“马棚后边儿,那有点黑,要不你就在那墙后解决算了。”手又换了方向。

本来他要是不出来甄绵绵嫌冷没准儿就在那墙后解决了,可这儿还有个男的,虽然他自认是女的,那也很别扭,于是甄绵绵往马棚那边走。老板嗤嗤一笑,借着风送了一句话到甄绵绵耳朵里:原来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

等甄绵绵深一脚浅一脚从茅厕回来,老板已经不在门口了,只有那灯笼还在大力地扭扭转转。

雏儿,雏儿怎么了?哪只生下来就是老鸟来着?

酒喝多了睡得暖了,难免有点口渴,甄绵绵又摸去厨房找了点水喝,厨房的味道很是不敢恭维,喝着水甄绵绵不自觉动了动鼻子,这空气中有股味道,好熟悉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是个路过住店的江湖小雏儿,不关她的事,再说,万一不是呢。于是抱着水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甄绵绵被乱哄哄的叫声吵醒,掀开被子还没睁眼就打了个大喷嚏,睁了眼就见沈又坐在床边擦脸。

“这喷嚏,赶上水壶喷的了。”沈又道。

“外头在吵什么?”甄绵绵问道。大冷的天,这些江湖人不知道多睡一会儿么?

沈又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有人死了。

甄绵绵眼一瞪,不会吧?死人?那她昨晚闻到的熟悉气味确实不是牛羊血?

大早上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真让人沮丧——人家出丧她可是一文钱都赚不到。

更让甄绵绵沮丧的是,有个恶心的癞痢头男人说看见甄绵绵鬼鬼祟祟在死人附近出现过,于是一时之间这些个怪里怪气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杀气,仿佛甄绵绵真是个那个凶手。

“这有何难,反正这大风大雪还要下个两天你们谁也不想出门送死去,既然谁都走不了就慢慢查好了,别一大早就杀气腾腾的,还是对着人家一个小姑娘,各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有点风度好不好?”老板摇曳着下楼了,一脸看热闹的兴味盎然。

沈又说,没错,留下吧,是非黑白总要弄清,总不能让我家表妹蒙了这样的冤屈。

回头,沈又跟甄绵绵说,你好像受了风寒,正好趁这两天把病养好,免得还没见到神医你自己先挂了。

甄绵绵说我没杀人。

沈又很奇怪地看她一眼,点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你杀人不会见血那么恶心,怎么会弄得跟庖丁解牛似的。然后同情地一拍甄绵绵的头:“你还小,不懂江湖。”

甄绵绵其实并不害怕,不是因为她信奉“行得正走得直心不亏”而是因为,有沈又,他逃跑的功夫多厉害。

甄绵绵冲着沈又的话去了,受了风寒,冷一阵热一阵冰火两重天,一时一刻都捱得辛苦,沈又说表妹你可真是不禁念叨,甄绵绵白他一眼,要不是他非要大风雪天的赶路至于么?

这荒漠里想当然是没什么医馆药铺,外头那些虎视眈眈认定甄绵绵是凶手的人自然也没那个好心给她点什么救命丹药,沈又说,我这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药,不过好像也不怎么对症,表妹,端看你的造化了。甄绵绵正热得拿手巾把脸都擦红了,一边摆手说:“不对症的药我比你多,不用了。还是看我的造化吧。”不吃也许还多活几天,吃了估计后脚就追随她爹的脚步去了。

从早到黄昏,甄绵绵被沈又强行灌了些粥,她已经折腾得擦脸的力气都没有了。沈又歪着头看她半晌又出去了,不一会儿甄绵绵就听门咣当一声响,门开,沈又和一个小伙计抬着个大大的散发着热气的木桶进来,又咣当一声放在地上,溢出一些水。沈又说,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再穿着也不舒服,这儿又没有合适的衣服换洗,你还是在水里泡着吧,不用折腾。

甄绵绵这会儿冷,正上牙打下牙,那散着热气的水诱惑很大。不过她也还是记得,冷了进水里,那一会儿热了呢?沈又说,果然还小,很多事都不懂,水能吸热也能散热,等估摸着水凉了我会来给你添热水。顿了顿又道,当然,你进水里泡着也别那么实诚脱得□,好歹留件中衣。

泡在水里果然舒服不少,就是湿了的中衣贴在身上不大舒服,有种束缚感。在甄绵绵的要求下,木桶外放了个高凳儿,摆着酒囊,等她冷得厉害时喝一口驱寒。

就这样,冷一阵热一阵,甄绵绵脑子都有点发木了,恍惚中还看见了她爹,就像这些年来一样,板着那张面无表情长着大黑痣的脸,阴郁地坐在店堂,给凶肆平添了一种阴森。

小时候她问爹,娘呢,爹脸上的肉稍微动一下,那颗黑痣也跟着动一下。

死了。爹很简洁。

等她长大了从左邻右舍嘴里却没有打听到娘的一点消息,他们说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她爹带着她来的,没见过她娘,所以,甄绵绵想梦见一回娘都不知道娘长什么样,街邻们偷偷说,好在这姑娘不大像她爹,否则可更不好说人家了。

甄绵绵头靠在木桶边搭的一块儿手巾上昏昏沉沉,脑子里都是过去生活的片段,一截一截的,也没有个先后顺序混乱得很。混乱中甄绵绵隐隐约约地想,自己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爹,怎么着,你也让我嫁了人再死吧……”甄绵绵呓语。

意识到自己即将出口的笑意,沈又忙闭紧了嘴,看来甄绵绵烧得不轻,都梦见她死去的爹了。

“添水了。”沈又知会她一声。

甄绵绵没反应,沈又端着木盆缓缓把水倒进去,甄绵绵仍旧没动,死了一样。

倒完了水沈又见她这个样子开始有点不放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却感觉冰一样的凉。

“不会真被你爹带走了吧?”沈又喃喃,犹豫片刻把甄绵绵从木桶里捞出来,他发现甄绵绵很瘦,比金宝儿好像都重不了多少。将甄绵绵放到床上,他不是故意看,但湿透了纯白的中衣已经变得半透明贴合地裹在甄绵绵身上,显出一副纤细的骨架。甄绵绵的脸色有点发青嘴唇有点发紫,僵硬得像死了几个时辰。

“我可真是多管闲事……还得救你。”沈又好看的眉毛有点不乐意地攒了一下,继而把甄绵绵扶坐起来背对着自己,两掌缓缓印在她背上。

透过那半透明的中衣,沈又瞧见了甄绵绵左后肩的一个图案,好像有点眼熟。

也许是胎记。沈又想。

等到甄绵绵的中衣慢慢蒸腾起些白气沈又收了手扶她躺下拉过被子盖上,欲出门又回来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将甄绵绵侧身翻去,稍微扯开些后领凑近了将那图案仔细看了。

“你在干什么?”女鬼似的飘忽沙哑声音忽然响起。

沈又的手顿了顿,她什么时候醒的?

“你在干什么?”甄绵绵又问了一遍,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在我身上?”

混沌,不代表就什么都想不明白。

“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个东西?”沈又问道。

甄绵绵嘁一声:“你以为我是鬼脑袋可以转到后面去?”

“你从来不照镜子?”

“我又不是美人,顾影自怜多恶心。那个什么,你看完没有?”

她这么一说沈又忙不迭把后领给她拉好,又多此一举地把被子也拉过来给她盖上,沈又觉得自己有点局促,转念一想,也是,饶是自己脸皮厚,可甄绵绵一个黄花闺女家家的又是个不懂江湖的雏儿,跟他以往那些江湖豪爽女子不同,所以才这样。

甄绵绵转过身,红扑扑着脸好奇地看着沈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还小,别问,知道得多了不好。”沈又笑笑安抚她,“雪停了我们就走,找神医去。”

沈又推门出去了,甄绵绵费力地伸手摸了摸后背,只摸到两颗小小的痣,这屋里也没镜子,她还真瞧不见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照那些个话本里说的来看应该是个代表什么什么的图案吧?

甄绵绵一扁嘴,爹,你也忒狠了吧,我当年才多大啊你就往我身上刺这东西,疼不知道么?

想完了这些甄绵绵才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自己的背给沈又看去了,而且,应该是他把自己从水桶里抱出来的——这个,在民间沈又要娶她负责的。

不知道江湖上是什么规矩!

纠结着,甄绵绵睡着了。

又过了一个夜晚,沈又说,又死人了。

甄绵绵说这可没人怀疑是我干的了吧?沈又说是啊,可他们怀疑是我干的,为了替你掩饰。

江湖人的逻辑让甄绵绵很开眼界,她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办,问沈又,沈又轻描淡写地说,要么我们偷跑,要么我们证明自己,要么……干脆杀干净了让他们闭嘴。

“那还是跑吧。”甄绵绵说道。证明自己好像有点难哦,总不能晚上再死一个吧?而且就算再死一个也不能证明前两个不是他俩杀的。最后一条么,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没想过成佛也没可能成佛,可也不想因为这么点事大开杀戒。

“好吧,跑吧,等夜深人静了就跑。”沈又说道。

夜很深,人也很静,甄绵绵被沈又拖着从二楼跳下去的时候整座客店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只有门口那破败的酒旗在气死风灯笼摇晃的光亮中呼啦呼啦地响着,好像在提醒里面那些人他们要跑了。

风雪还在继续,甄绵绵觉得虽然有点危险但这样也挺好,起码那群人明早起来不知道他们是朝哪个方向跑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你认路么?”甄绵绵问。

沈又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也许一会儿雪就停了。

沈又在马棚里弄来了两匹马,很奇怪,马也很安静,被陌生人这样牵走居然没有打个响鼻尥个蹶子什么的。

迎风冒雪,两人共乘一骑也看不清眼前的路通向何方。冷倒是真的,甄绵绵不自觉地就往沈又身上贴了贴,觉得不妥又往后挪了挪,沈又说,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天微亮时,雪居然停了,远远地看见地平线那边一条黑色,沈又说那是山或者是城镇。

老山之行

他们运气不错,那果然是有人烟的地方,可惜不是镇子而是一个狭长的村落,房屋疏疏落落,看起来人烟稀少,有早起拾粪的老头儿看见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惊奇的表情,好像见惯不怪。沈又满面笑容地问老汉最近的镇子在哪儿,老汉伸手一指,茫茫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老汉说,二十里。

这里基本也是大雪封路,走过二十里到了镇子上太阳已经申时了,太阳挂在镇子外的树杈间,看起来七零八落的。沈又直奔牲口行卖掉了他们骑着的那匹马换了二两碎银然后牵着另外一匹马和甄绵绵去找店投宿。

甄绵绵问沈又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沈又说,不会,很笃定的样子。

这一晚甄绵绵虽然想警觉点儿,可病未痊愈又冻了一天很快还是沉沉睡去。

果然无人追来,沈又带着她骑着那马继续西行,一路上倒也安全,有一天,沈又说,听说神医最近在那老山里。甄绵绵说,死冷寒天的跑山里喂狼啊?沈又就伸手一指那远的似乎遥不可及的茫茫雪山说,小姑娘,你不知道哪山上有能起死回生的雪莲花么?

起死回生四个字让甄绵绵眼睛蓦地发亮。

“如果我能找到一朵雪莲花是不是就不用找什么神医了。”甄绵绵顿时觉得浑身热气荡漾,冻丢了力气倏地都回来了。

沈又摇摇头,又拍拍她的脑袋道:“小姑娘,不要这么天真,如果雪莲花像八月的荷花那么容易碰着这世上就没死人这回事了。再说,与你的病也不对症。”

一席话浇灭了甄绵绵的小希望。

跑进老山里,走一天都碰不见一个人,甄绵绵问沈又可知那神医相貌如何为人如何,沈又说江湖传说他为人阴毒,即便答应为人治病,若那人不合他眼缘他没准儿就治好了原来的病再给种一种毒。

江湖人果然脑子都不怎么正常。

老山里有狼,半夜里常听见悠长骇人的狼嚎,还好,沈又总是能找到避风的地方燃一堆火,说狼怕火,只要火不灭狼就不敢来,甄绵绵长在京城,就见过狗没见过狼,不知道狼的厉害,但见沈又这么小心翼翼也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老山很大,大得他们走了半个月还在山里晃荡,人影子没见着几个,终于有一天他们走出了那狭长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往下看,那盆地里好大一个庄园,围着粗木做成的栏杆,里面那个跑马场里几道大红影子正飞奔而过。

神医没找到,好像找到了个世外桃源。

“神医会在这儿么?”甄绵绵问。

“想必不在。不过,也许在呢,看这庄园的样子应该是很有来头,没准儿请得动神医。天黑了我去探探。”沈又说道。

于是,他们两人就守在山谷口儿望着那一直没消停的跑马场,偶尔听到风送来的几声银铃般的笑声。甄绵绵有点感慨,同样是人,怎么就天差地别呢。沈又找了处近一丈高的小山洞给甄绵绵藏身,又把自己那本来就不厚的羊皮斗篷脱下来给甄绵绵,还顺带要走了酒囊,弄得特别像交换信物——生离死别。

“那个,如果明天天亮你没回来我就自己走了。”甄绵绵说道。

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神医这么久了没找到,而看起来沈又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她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累赘,这寒冷的天,沈又若是想扔下她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非亲非故,毕竟沈又开始也是别有用心,尤其,沈又看起来又不是那种古道热肠的人。

已经从洞口飘落下去的沈又哈哈笑着说:“好,你记得沿着山谷走,还有,斗篷的口袋里有火折子。”然后飘然走远,雪光中留给甄绵绵一个小小的黑点儿。

山风很恐怖,以前沈又在没事打个哈哈也没觉得恐怖,今晚,伴着狼嚎让甄绵绵觉得有点没底。沈又今晚没燃火,他说离庄园近怕暴露。

冷,很冷。甄绵绵裹着两件厚厚的袄还是冷。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甄绵绵竖着耳朵却只听到风卷起雪和吹断树枝的声响。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洞口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甄绵绵立刻便道:“回来了。”

“表妹你怎么还没睡?怕我扔下你跑了?”是沈又的声音。

甄绵绵说不是,我在等天亮好上路呢,接过沈又递过来的酒囊喝了一口,比她前些日子喝的还要烈一些,嘴里火烧火燎要烧起来似的,真不知道是什么人酿的,甄绵绵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沈又说,我找遍了每一间房都没见神医,我们可以去别处寻了。

甄绵绵对这种大海捞针似的的找法实在没什么信心了,咳着拍着胸口,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片沙沙声,沈又去看了眼说是狼群,甄绵绵也挪过去,那一片绿幽幽的眼睛哦,好在,狼群并没有停留直奔着沈又去时路跑了,方向自然是那庄园。

天亮时,两人按原路返回,走了能有一个多时辰只听后面马蹄声嗒嗒,几位黑衣打扮的人掠过他们往前飞奔而去,蹿出去大约两箭之地“吁”的声都停了,领头那个年轻人调转马头到他们面前面色肃穆冷冷地在他二人之间看了下:“两位是何方人士,到秦家堡地面有何贵干?”

沈又挽着甄绵绵的胳膊,不甚在意说道:“舍妹身染重病,听说这老山里救命的雪莲,所以来碰碰运气,不想在这山里迷了路。”

年轻人又仔细看了看甄绵绵,大概她红扑扑的脸看起来很像回光返照,思忖片刻,一队人马又箭矢般飞了出去,很快消失。

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又半个月,好在沈又会弄来许多野味烤着吃,伙食倒也不差,就是山里晚上四处旋着的风让人难以忍受。甄绵绵说,如果死在这么冷的天里还不如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出了老山,找了一家酒馆安顿,又见了许多行色匆匆表情怪异的人,甄绵绵问沈又那些是不是江湖人,沈又说是,没看都带着家伙呢么。怪人们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也窃窃私语,语气里透着怪异。说秦堡主居然被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竖着耳朵听到这话甄绵绵就看了眼沈又,沈又耸耸肩给她夹了一个羊腿:“小孩子,多吃饭才身强体健。”

沈又带着甄绵绵只在镇上待了一晚便离开了,甄绵绵还是没忍住问,不能那么巧吧,他去了趟那庄园人家堡主就死了……沈又步子大,冻雪上不好走,甄绵绵气喘吁吁跟在后头:“喂,好歹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又不会出卖你换赏钱。”

结果,沈又给了一个让她差点绝倒的理由,他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书房里那颗夜明珠子好看,想顺了来,谁知道被他发现,所以……为了脱身……就……”

甄绵绵哽住了。

歹命哦

虽然甄绵绵看惯了人死和死人,可也觉得秦堡主死得有点冤,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怀璧其罪么?不过,她也打算去告发沈又,从私心来讲,沈又在她就有活命的可能,反正秦堡主已死救不回来了。

沈又就这么带着她曲曲折折地奔波在找神医的路上,从寒冬到暖春,他们一直追着神医的影子,可惜,连神医奔走过扬起的灰尘都没见一颗。

甄绵绵觉得奇怪,自己居然还活着。按每年服药的频率来看,她应该在年末就告别人世了。

问沈又,沈又先是笑而不答,后来便问她她爹往常给她服的什么药,甄绵绵说不知道,反正是几碗又黑又令人作呕,就算放五天耗子也不会吃的东西。沈又又问她爹为何没告诉她余下的药在哪里,甄绵绵说,他最后一口气太短,没来得及说,就手指了指天,现在看来,他是让我听天由命,真奇怪,我居然还活着。

沈又神神秘秘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拿掉小小的木塞递到她面前:“闻闻,可是这个味道?”

刚吃过饭,这个味道差点让甄绵绵把肉都吐出来,然后便很疑惑:“你怎么有解药?你不是说你的毒和我的不一样么?”

“这是从你家房顶上摘的,那种像青苔样的矮趴趴的草,正好我知道这是治寒毒之症的。”沈又笑着说道。

甄绵绵差点又一次绝倒,她那英明神武的爹啊,他这么一指她怎么猜得出来?

“所以你没事坐在房顶吹笛子是为了顺便拔草?”甄绵绵问道。

沈又点点头。

“然后拿着解药逼问我你要的东西的下落?”

“本来是那么想的,后来见你连那么明显的解药都找不着我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啦。”沈又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既然你有解药为什么还故意带着我东奔西走找什么神医?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所谓神医吧?”

沈又像哄小孩一样又拍拍她的头:“傻孩子,你爹给你吃了多少年的药了病根都没除去,可见这药只能压制一时,要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当然得找神医彻底治好,至于,神医么,总会找到的。”

这话听起来挺让人窝心,但甄绵绵还是觉得沈又有不同寻常的目的,否则有什么道理?沈又可不是有慈悲心肠的人。

沈又说,瞧你那副表情,好像我要把你卖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