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一对男女正凑在一起碰杯,见到顾元的女伴那女的就过来搭讪:“Lisa你来啦。不是说不来嘛,害我以为今晚肯定没意思。嗨顾医生!”
顾元拿起酒杯朝那女的一举杯,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他转过身喝自己的酒,就听女伴在跟那女的解释:“他本来有场手术的,取消了,所以…”
顾元极力想要忘记那场“手术”,偏偏这女人不识相地总是提起,害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的这场“手术”是为温婉准备的。本来他送完小柔回家就准备赖在温婉家吃晚饭了。以前这都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今天温婉连门都没让他进,只在门口向他道了谢,又拉着女儿进了屋,自然地冲他挥挥手,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顾元真心觉得没面子。他在医院里和温婉关系好那是出了名的。两个人怎么认识的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好像是有一次同事间的聚会凑巧坐一起聊了几句天,于是就这么认识了。
温婉长得当然不算漂亮,在医院这样严重男女比例失调的职业环境里,温婉的长相最多只能算中等。和她同一个科室的许苗就比她漂亮很多。但顾元偏偏就是喜欢温婉这样的。
年纪不大经历却不少,带了点神秘色彩。比如小柔的亲生父亲是谁,这就很值得让人玩味儿。医院里人人都知道温婉有个女儿,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儿是她跟哪个男人生的。
这样的女人对顾元来说有挑战性,比身边这种送上门来的有意思多了。偏偏温婉似乎还深谙此道,“装腔作势”的本事炉火纯青。无论他明的暗的怎么送“秋波”她从不接,还喜欢四两拨千金地还回来。
顾元有时候觉得挺有挑战,可钉子碰多了又觉得挺沮丧的。男人的自尊让他拉不下脸来直接冲对方表白,于是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
他交的女朋友越来越多,可交得越多越觉得没劲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温婉好。所谓的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他和温婉这样的吧。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莫名又想起江承宗来了。这男人和温婉什么关系,真的太让他好奇了。他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让人调查一下温婉的过去?
顾元不知道,他在想江承宗的时候,江承宗也要想他。
安静的私人办公室里,江承宗坐在椅子里假寐,眼前满是下午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温柔管顾元叫爸爸的那一段,来来回回播了很多遍。
他第一眼看到温柔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很特别,也很投眼缘。在得知她姓“温”之后这种熟悉感就变得愈加强烈了。但他没有想到,温柔竟是顾元的孩子。那顾元和温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年温婉的信里模糊地提到过一个男人。这是他们两人分开的最根本原因。头一回在医院见顾元时,江承宗认为那个男的或许就是顾元。他们看上去不像结婚了的样子,但关系肯定不一般。
结果今天第二次撞见顾元时他又多了一个女儿。那这女儿是他和谁生的,是和温婉吗?
江承宗几乎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答案。温柔长得不像顾元但很漂亮,看起来更像是顾元和别的女人生的。那温婉算什么,情人还是女朋友?顾元和温柔的妈分开了吗,还是说温婉心甘情愿当他背后的女人。
江承宗突然觉得五年前徐朗和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女人都是现实的,再怎么爱你也敌不过金钱的刺激。你穷的时候她爱你,你富的时候她只会更爱你。
他年轻的时候不相信金钱会让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情变质。但通过温婉的事情他相信了。如果他当年像徐朗说的那样,和温婉说清自己的身世。告诉她其实他不是个一穷二白的私生子,他其实坐拥千亿家产,是这个世上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金龟婿,那她就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江承宗忍不住笑了,这笑非常假,不带有一丝暖意。温婉这个女人曾经教会了他很多。她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将压力交给别人承担一些,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她还教会他怎么吻一个心爱的女人,怎么略显笨拙地解下心爱之人的衣服,将心底对她最深的渴望全都展露无遗。
可她并不止教会他这些。她还教会他女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在金钱面前,曾经天真善良的少女会变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女人。她还让他明白清高是没有用的,如果一个男人没有钱,即便他的个人能力再突出也留不住女人的心。
江承宗这几年成长很快,他觉得这全归功于温婉。没有她当年的背叛,他现在或许还扛着摄像机一个人行走于最危险的边缘。
想到这里他抿唇一笑,双眼瞬间张开,透出一股冰冷的视线。他刚想起身就听节目助理在那里敲他的办公室玻璃,向他打手势说节目要开始了。
他冲对手一摆手,转身接了刚刚响起的电话。电话是家里的大管家打来的,江承宗安静地听着,最后才问一句:“哪家医院?”
“西华医院。”
“知道了。”挂了电话后江承宗抬脚出门,不施脂粉地上了主播台,开始做深夜十点档的访谈节目。
整个电视台大概只有他一个主播是不带妆上节目的。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比别人耀眼许多倍。所以访谈节目他大多数时候都请男嘉宾来,以期望所有人都能将注意力放在节目本身上。
做完节目后他驱车回家,车子停在某个红绿灯前时,他一撇头无意间看到旁边车道的那辆车上,顾元正跟车里的一个女人在说笑。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一般,顾元伸手去搂女人的脖子,趁着红灯时分和对方来了个热吻。
而那个女人并不是温婉。哪怕没看清那女人的脸,江承宗也能肯定,那人绝不是温婉。
顾元吻完女伴后坐回驾驶位,转头的瞬间也看到了江承宗。两个男人隔着车窗玻璃无声地望着对方,顾元微微皱眉稍显尴尬。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女伴,结果就在此时红灯转绿灯,江承宗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瞬间启动飞驰而去,只把慢一拍的顾元扔在了原地。
顾元心想,他会跟温婉说吗?说就说,他根本不在乎。反正无论他交往多少女人,温婉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江承宗心里想的却是,温婉知道顾元是这样的男人吗?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她根本就知道。前者是蠢后者是傻,而他深更半夜关心一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女人,则是彻头彻尾地犯贱。
犯贱的江主播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十点左右去了西华医院。
那个时候温婉也在医院里,经历了一整晚的辗转难眠后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医院里忙着自己的工作。这些工作她干了五年,早就干得很熟练了。所以的程序都像是写进了身体里,甚至大脑还没有发出指令,四肢已经自行运作起来。
只是她再怎么井井有条处变不惊,眼尖的许苗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常。回办公室的路上她凑过来小声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神不大好,眼泡肿得很,昨晚没睡好吗?”
“嗯,睡少了。”温婉随便应付了她几句,抬手接了个电话后又说,“我下楼去一趟,你先替我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许苗回答,直接搭电梯下楼。她要去前面的急诊大楼一趟,顺便也可以摆脱许苗的追问。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温婉拿出手机想看时间,结果手机盖还没翻开,一眼就看到对面走来的江承宗。
她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国骂,叹息声止不住地涌上心头。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生活里无时无刻都充斥着江承宗这个男人?
温婉很想转身走人,可对方显然看到她了。于是她只能挤出一丝笑意走过来,敷衍地打个招呼:“来了,看手吗?”
“不是,来看我爸。”
温婉两眼一黑几乎要昏倒。她原本已经黑暗到不能自已的生活一下子像被人又泼了一层墨汁,已经完全找不到出路了。
第12章 紧张
江承宗一眼就注意到温婉脸色不好,于是问她:“怎么了,吓着了?”
“没有。你爸在这里住院?那你快上去吧。”
说完温婉匆匆准备离开,刚踏出一步就被江承宗一把抓住手臂,直接给拖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儿?”
“你的反应很奇怪。”
“哪、哪里奇怪。”温婉把头撇开,不敢和江承宗严厉的目光对视。
“听到我有爸爸这个事情,你居然不吃惊。”
“没什么好吃惊的,人都有爸爸。你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是吗?”江承宗把头凑了过来,几乎要贴到温婉的脸上了,“你见过我爸吗?我们认识十三年,你有听我提起过我爸吗?”
“今天…是第一次。”温婉说得相当费劲儿,她觉得江承宗的力气真的好大,简直要把她的手臂都给捏断了。她的双手不停地握拳放开再握拳,想要借此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么做似乎不管用,她还是越来越紧张,额头上几乎都要冒汗了。
“你怎么知道我爸在这里住院?”
“在这里的都是病人啊。”
“为什么他不可能是医生呢?”
温婉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江承宗说得有道理,医院里当然不止是病人,还有医生护工行政人员。以江承宗的年纪他爸爸做个主任什么的不在话下。可温婉知道不可能,所以她下意识地就认为江承宗的爸是来医院看病的。
这只是一句无心之失,却一下子暴露了很多问题。温婉急了,她担心自己再待下去得让江承宗把老底都给兜了,于是她假装生气挣扎道:“请你放开,我正在工作。”
江承宗似笑非笑,如刀般的眼神在温婉脸上割了一遍后挤出一丝笑意。然后他直起腰背放开温婉的手臂,刚做了“请”的手势,就听头顶传来一阵杂乱的叫声。
温婉几乎和他同时抬头,转身去看楼上发生的一切。住院楼出了大乱子,五楼的窗户口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抱着个孩子。旁边病房的窗户开了几扇,一个个脑袋探出来看热闹。
楼下的人也都做抬头状,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五楼是产科病房,住的都是即将生产或是已经生产的病人。温婉仔细一看,发现那女的竟然是范珍珍,不由吓得腿软。江承宗再次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刚要开口却被温婉一手推开。然后在短暂的失神中眼看着对方一路小跑,几乎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江承宗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跑进住院大楼。温婉先他一步搭上了电梯,当电梯门在他面前合上的时候,江承宗迅速调头,跑出几步直接推开了旁边安全出口的大门。
他一口气跑上五楼,走出五楼的出口时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快步走到电梯前。电梯正巧在此时上到这一楼,“叮”地一声门开的时候,江承宗一伸手就把匆匆跑出来的温婉抓了个满怀。
温婉撞见他怀里的时候不由叫道:“干什么?”
“别着急,冷静点。”
“冷静不下来。那是范珍珍,我的病人。”
“就算要救人也不该你出马,你是她什么人,随便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就会听你的?”
温婉一愣,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承宗,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呆也有点可爱。江承宗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昨晚生出来的那点怨气一下子被压下去很多。
他耐着性子解释:“看起来像是家庭纠纷,旁人不要轻易插手,容易坏事。你慌慌张张跑进去只会刺激到她,尽量冷静平和一点。”
“她要跳下去怎么办?”
“尽人事听天命。心病得由心药医,你不了解她的痛苦和纠结,三言两语是劝不回她的。”
温婉被他这么一劝也冷静了不少。于是整了整衣服往病房走去。范珍珍的病房前已经挤满了医生和护士,但大家都不敢进去,生怕刺激到她。和她同住一个病房的产妇和家属都抱着孩子出来了,一见温婉就不住抱怨:“温医生你赶紧去看看,劝她下来吧。能不能给我们换个病房啊,她情绪这么不稳定,我们怕半夜她会害我们的孩子。”
温婉抿唇思考了片刻,叫过护士长季娜来给病人安排别的房间,自己则推门走了进去。江承宗跟在她后面也一并走进去,见温婉走得太快他伸手扯住了她的白大褂,示意她站在原地就行。
温婉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了,就站在离窗口四五米的地方看着周围的一切。范珍珍抱着孩子坐在窗台边,哭得都快没人形了,手里还拿着把削水果的小刀。旁边站着她的老公冯小虎,一脸倒霉催的样子。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冲范珍珍嚷道:“你快下来吧,这么寻死觅活做什么。”
说完这话他把头稍稍转向一边,江承宗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的厌恶之情。
范珍珍却还在那里哭天抹泪:“我为你拼死拼活生孩子,你做这种事情对得起我吗?”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说了就一次,就那么一次,你怀着孩子还不许我自己找乐子啊。”
“你不要脸。你找完乐子回头又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你脏还要我跟你一起脏!”
尽管温婉的反应比江承宗慢了一拍,但她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个范珍珍还真是所托非人,找了冯小虎那样的人渣当老公。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等待生产,丈夫却在外面寻花问柳。更恶心的是,这男人搞完别的女人又回家搞自己的老婆,完全不顾她怀有身孕的事实。
温婉心想这真不是一般得脏,换了是她刚生完孩子听到这样的消息,估计也会疯掉。可她不能眼睁睁看范珍珍跳楼,只能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珍珍你听我说,你先把孩子交给我好吗?”
“温医生…”范珍珍一开口眼泪又唰唰往下掉。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温婉身后的江承宗,眼里瞬间流露出一丝不同的情绪。
“江医生…”
江承宗没有否认,立马进入角色。他上前一步走过温婉身边,站到了她的前面。然后他冲范珍珍道:“把孩子给我,我扶你下来。”
范珍珍拼命摇头,还挥舞着手里的水果刀:“不不,我不下来。我活不下去了,这种日子我受够了。老公每天不是打架就是喝酒,一分钱也不往家拿。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根本养不活孩子和自己,医院欠的医药费我都不知道怎么交。他还背着我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乱搞。你让我还怎么活。我不如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白了算了。”
“你老公刚刚已经把欠的住院费结清了。你们的账户里现在是有盈余的,够你在这里再住几天。”
范珍珍一脸不置信:“不可能,他怎么会…”
冯小虎还算机灵,立马接嘴道:“真的,我真的把钱交了。要不医院还会让你住着,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江承宗瞪他一眼,冯小虎吓得缩缩脖子。前两天挨的揍他还记得,这会儿还隐隐作痛。
范珍珍的表情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江承宗趁热打铁,又举起包了纱布的手给对方看:“因为你,我的手成了现在这样。受伤的那天晚上我高烧四十一度,在医院里躺了一晚上。你现在要是死了,我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美男子受伤总能激起女人特有的母性,范珍珍也不例外。她掩面痛哭,不住地向江承宗说抱歉,赴死的决心渐渐从心头消散。最后她哭够了抬起头来,冲温婉道:“对不起温医生,我错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真的太坏了。”
温婉觉得时机到了,赶紧上前想从范珍珍怀里抱过孩子好让她顺利跳下窗台。或许是她想要碰孩子的动作无意间刺激到了对方,当宝宝被抱到她怀里时,刚才还温顺听话的范珍珍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几乎比之前还要疯狂。
她二话不说从窗台上跳下来,挥舞着小刀冲向温婉,嘴里叫嚷着“把孩子还给我”,锋利的刀锋直刺温婉的身体。
一旁的江承宗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本能地就抬手搂过温婉,用整个后背挡住了对方和她怀里的孩子。
范珍珍的刀挥得太快,想收也收不回来。刀尖一下子扎进了江承宗脖颈的皮肉里,在他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温婉只觉脸上一阵微微发热,回头的时候惊恐地发现江承宗的脖子里血红一片。大量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一下子就把他的衬衣领子给浸透了。
看到那刺眼的颜色,温婉只觉得心头像是让人用刀剜了一下。她立马把孩子塞给冲过来的冯小虎,紧张地抱着江承宗,伸手去摸他脖子后面的伤口,嘴里不住叫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紧,疼不疼?”
话还没说完她发现自己已经让江承宗抱了个满怀,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江承宗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我没事儿。”
第13章 父与子
因为要处理脖子里的伤口,江承宗耽搁了点时间。
包扎妥当后他又回了趟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才重新开车回西华医院。这次他没走正门,直接从后门绕进去,车子开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常青树林,最后停在了一片疗养式的小别墅前。
他空着两只手下车去敲门,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江承宗仔细打量了那个着便装的年轻护士一眼,在对方低眉顺眼的姿态里快速走过她身边,推开了里面房间的大门。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躺在床上,戴着副眼镜正看报纸。见江承宗进来,他的脸上明显露出满意的表情,微微一笑后收起报纸。
江承宗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报纸,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开口:“没事少看点报纸,对眼睛不好。”
“唉,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惊险刺激的东西玩不动了,除了看报纸看电视还有什么可打发时间的。”
江承宗转头去看门口,正巧看到那个护士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心想不还有年轻漂亮的女人可以玩吗?但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和徐朗不一样,严格自律道德底线较高,尤其在男女问题上,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随口就能说点什么。
说到底,就像徐朗说的,是个老古板。
老头注意到了江承宗的举动,笑着解释道:“小马只负责照顾我的身体,没别的任务。你不用太担心。”
“没什么,我不介意。”
这个老头是他的父亲,名叫连文雄。算起来他今年还不到七十岁,可看上去却像八/九的样子,苍老、憔悴。再顶级的补品食材再精心的医疗护理也换不回一个年轻健康的身体。他就像一栋曾经富丽堂皇如今却锈迹般般的大楼,随时都会因为某一楼层的结构出现问题而使得整栋大楼轰然倒塌。
这只是时间问题了,连文雄心里清楚,同样的江承宗心里也明白。可他们谁也没说破,只当这个事实并不存在。
连文雄见儿子一直站着,便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你坐,别总站着。你现在也是病人。”
江承宗伸手摸摸脖子里的纱布,心知早上发生的事情父亲已经知道了。像他这样的人身边的眼线何止一两个。关于他的所有事情都会有好事之人事无巨细地向老头汇报。
他是吃媒体饭的人,每天都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下。但和他父亲的眼线比起来,镁光灯实在不算什么。
他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有个病人情绪不稳,小伤不要紧。”
“我看也不严重。”连文雄说完这句后一时没了下文,屋子里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中。父子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眼睛里都有着复杂的情绪,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还是连文雄率先收回目光,略显无奈地叹口气:“电视台的工作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吗,每天搞到深更半夜不觉得辛苦?”
“没什么,习惯了。”
“你要习惯的不是这样的生活。承宗你听我的,过两天公司董事局开会,你替我去露个脸。虽然我现在还是董事长,但实际的工作做得不多了。公司不能拱手让给别人,你得顶上去才行。”
江承宗抿唇不语,脸上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连文雄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你喜欢播新闻就继续播着吧,但公司的事情你也得上上心。你是个聪明人,公司的业务虽然庞大,但若你肯花功夫,半年之内肯定能全盘接手。我准备过段时间把董事长的位子传给你,恒运以后就交给你了,我除了养老不想再管具体的事务。”
他说完这番话后期待儿子能说点什么,但最后却还是失望了。江承宗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你多休息,保重身体,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要走,连文雄急了,低吼着叫住他:“承宗你站住,你什么都不说就准备走吗?”
江承宗背对着父亲站定,斟酌片刻后才道:“我姓江,继承恒运不合适。”
一个姓江的入主恒运接手连家的产业,别人听了肯定会有意见。
“你是我儿子!你是连家的种。”
“连家的种不止我一个。翘楚还年轻,等过几年历练够了,接手恒运应该没问题。”
“她是女儿,她不能接手恒运。你才是我们连家的继承人,不管你姓江还是姓别的,你都是我连文雄的儿子。你想否认这一点吗?”
“我不想否认。从我叫你爸的那天起,我就承认了我和你的血缘关系。但我永远只是江承宗,我是你儿子,但不会是恒运的继承人。”
这番话无情而冰冷,带了一点决裂的味道。江承宗说完后没看父亲的表情,径直走出了房间。走过客厅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父亲剧烈的咳嗽声,一般人听了这样的声音可能会动容,但他江承宗不会。
从他出生到二十一岁母亲去世为止,他经历过的一切不是躺在里面那个垂垂老矣的男人能够明白的。几声咳嗽根本打动不了他早已饱受创伤僵硬无比的心。他见过比这糟糕一百倍的人,每天活在如同地狱般的生活里。
有一段时间他身上长年带伤,有被母亲打的,也有被外人打的。对于这一切他都选择了“忍耐”。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尝自己的这种痛苦,因为想要活下去他必须去挣钱,否则他和母亲就会饿死。
他生活的前二十年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噩梦,而当他终于从噩梦里醒来过上比大多数人都光鲜亮丽的生活时,他却并不打算更进一步。
到此为止就够了。什么企业什么集团,对他来说都只是负担,那从不是他向往的生活,也不会是他终生的奋斗目标。
他的这个想法连文雄从前就知道,但他从不甘心就此接受这一现实。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创下恒运,如今怎么能随便传给女儿,继而又落到女婿手里呢?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连文雄想到这里冲端茶进来的马护士微微一笑,吩咐她道:“小马,给医院打电话,请温医生过来一下。”
“温医生?”马护士有点疑惑。
“是,产科的温婉温医生。”
温婉送走江承宗后精神有些疲倦。身体仿佛还被对方拥抱着那样,不由自主竟产生了一种渴望。明明和江承宗分开那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把这男人忘了。却不料今天如此紧贴的拥抱后,她发现自己那颗心依旧会为他悸动。
怪只怪他长得实在太迷人了,只要一想到那张脸,温婉觉得自己就会回到学生时代,变得敏感而冲动。
许苗拿着病历本走到她面前,轻轻敲了敲她脑袋:“范珍珍住进单人间了,没人敢跟她合住。她这住院费欠了一大截不交算怎么回事儿,回头出院的时候别又跟咱们大闹一场。”
温婉苦笑两下没说话,手机却在这时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是梁主任的,对方没跟她多说,只简短说了一句让她去后面的疗养别墅101室见一个人。
温婉一听心下了然,知道该来的总要来。挂了电话后她整了整衣服,不管后面许苗在那儿叫她,直接开门出去了。
后面这片疗养院式的别墅她还没来过,没想到头一次来却是来见江承宗的父亲。一个姓乔的男护士把她领进门后自己却走了,房间里只留她和江承宗的父亲连文雄。
再次见到连文雄温婉微微吃了一惊,感觉他和五年前比起来苍老了许多,简直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连文雄再见温婉的时候心里却在想,这女人和五年前差别不大,依旧平凡到找不出一点令他儿子着迷的地方。
他开门见山冲温婉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是意外。”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对不起,我没法儿向您保证什么。”
“没关系。”连文雄手里拿着刚才看的那份报纸,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温婉,“我知道你生了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