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说起七笙教的事,神色也有些冷肃:“今天府衙那几名捕役,看症状与你那日颇为相似,不过剂量似乎更重些。有两个都好几个时辰了还稀里糊涂呓语着,好像产生了什么幻觉似地,和之前从七笙教手里救出来的一些人的述说极为相似。”

从前跟在汴京跟赵廷以及展云就此事交流时,曾听他们提过一个姓巫的大夫,苦水镇一役,除却那名神出鬼没的白姓男子,一干主犯落网,唯独让这人成功落跑。此人帮着七笙教作奸犯恶,还炼制出不少迷幻药物用以控制和折磨年轻男女,其罪行绝不亚于金宵白以及赵璘。而今这个乔子安于炼药一事也是个行家里手,且在不知晓这一层事情前,乔初熏曾有一次跟他说过,初安堂一案的幕后主使医术高超非常人能及,因而景逸现在对这人的双重身份,有了新的怀疑和猜测…

乔初熏听到最后一句,斟酒的手便是一抖,忙伸过另一只手扶住酒壶。再看向景逸时,目中一片怔忪神色。

景逸端起酒盏,另一手揽着乔初熏腰身示意她坐过来:“怎么了?”

乔初熏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始终,不太相信他会帮七笙教做事…”

虽然乔子安行事偏激且不留余地,但与那七笙教戕害无辜女子,杀人饮血的残厉勾当仍旧相去甚远。原本她说能够帮助景逸找出破解之法,也是更多考虑到药理方面的相通之理。可听景逸刚才的说法,乔子安与七笙教勾结一处的事实,是十之八九坐实了…

景逸端起酒盏举至乔初熏唇边,喂她饮下一口,才将剩余多半盏酒液一并送入自己口中。放下杯盏又倒了些玉竹酿,方才缓声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初熏,你之前也说了,这几年与他见面愈少,却依旧觉得他变化不小。但他真正变成什么样子,暗地里与什么人往来,你并不了解。”

“单就他把你掳走这件事,凭他个人的人脉手段,不可能做的那般干净利落。不说守城军队以及伊青宇那些手下,高翎和小绿他们都找不到蛛丝马迹,你知道这需要多大本事么?”

又饮下一盏竹酿,景逸抬手挽了挽乔初熏的发丝:“依乔子安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景逸微微一顿,半敛了眉,低头轻啄白润面颊,“将人缉捕归案之前,你想去什么地方没关系,但必须有我陪着,嗯?”

乔初熏还想说什么,抬眼的瞬间望见景逸认真凝视的眼瞳,被其中神色看的一怔,心间涌起一阵甜甜的暖意,只好轻轻点头应允。

别打我别打我,真的这几天就能吃掉了,但具体哪一天我不能说,不然你们看着就没惊喜了。景景也就忍这最后一次,昂~~~~

此文不长,还有约莫三分之一,本卷完。昂,我需要鼓励,我需要花花,我努力看看能否二更,嗷呜~~~~~

最后,有人看出这个“巫”和“乔”有神马关联了咩?之前似乎都没人想到这一层,所以在这一章就点破一些,还看不出来咩?

正文 第一章 桃泪雪果

过了晌午,天气正暖。乔初熏在屋子里坐了一阵子,实在有些闲不住,便添了件薄披风,到后院厨房里去,想趁景逸去府衙这段时间做两道吃食。

一进到后院,小桃儿就小步跑着迎上来,牵着乔初熏的袖口撒娇:“初熏姐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还虚着,公子早就交待过了,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们大伙都看着,不许初熏姐姐偷偷下厨。”

乔初熏浅笑着捏了捏小桃儿的脸颊,语调略微嗔怪:“小丫头,这才几天功夫,就张口闭口都是‘公子说了’!”

说笑间,挽着小桃儿的手臂往后厨走去:“我没事的,总在屋子里闷着也没什么好。而且刚想到几道吃食,好像还从来没给你们做过…”

一进屋,就见廖红覃一身红裳,翘着腿坐在一旁石桌上,穿着尖头软靴的脚尖微微绷直,极是悠哉的晃荡着,食指和中指指间执着一颗花生米,往上一抛,随即红唇微启咬在齿间。见两人来了,也只是翘翘嘴角,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乔初熏弯起唇角,也点头回礼:“这些日子辛苦廖姑娘了。”

廖红覃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笑,侧过脸眼角微扬瞥了乔初熏一眼:“不会。”

乔初熏原本还有好些感谢的话要说,被人四两拨千斤这么一挑,都堵在嘴边,也不知该回些什么话好,一时间神色也有些尴尬。

廖红覃又吃了两颗花生,拍拍手从石桌跳下,扫了眼另一边的案板,扬扬下颏:“刚做出一份雪花糕,端去给大家尝尝吧。”

虽未看着任何人,但这话明显是对小桃儿吩咐的,说完便转身到另一边的小炉上取了只炖盅下来,动作利落的掀开盖子,拿过一只汤匙搅了搅。

小桃儿撅着小嘴儿,转脸看了乔初熏一眼,小声道:“我先过去给哥哥们送吃食,马上就回来啊,初熏姐姐你等着我。”这些天两人也没什么机会像过去那样谈天,她可有不少话想跟乔初熏讲的。

见廖红覃用汤匙搅了搅,放入一小撮浅黄色的药材,又将炖盅搁回炉上,乔初熏便上前两步,想看仔细盅里到底都有些什么。她刚刚闻那个味道,好像是…

“廖姑娘,你这盅汤…”应该不是做给她吃的吧。之前一段时间,乔初熏饮的炖汤以及各类补品都是经廖红覃亲手所烹,无论味道还是药效都称得上乘。既合了温中补身、行气散寒的效用,又不会太过旺火,有几道就连乔初熏都不得不赞声妙。可今天这盅汤,无论是炖给谁喝,似乎都不大合适…

廖红覃盖上盅盖,压根看也不看乔初熏一眼,又回到之前那方石案上坐着:“不是炖给你的。”

乔初熏不傻,打从刚才一进屋就觉察对方态度不善,却一时想不通其中缘故。再加上本来也不是性子刻薄的人,因此说起话来仍是客客气气的:“如果是炖给公子吃,也不合适。”

廖红覃掀唇哂笑,晃悠着一条小腿,抬手挽了挽耳鬓:“合不合适也不是你说了算。”

不待乔初熏开口解释,又接着笑道:“那日我做的那道‘砌梅如雪’,公子不还是爱得很么?这做吃食,图的就是个对人口味投其所好。一味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口口声声说是为人好,到头来还是要惹人厌的!”

乔初熏蹙起眉心,看着廖红覃:“廖姑娘此言未免有失偏颇。如若明知有人身体状况不适合吃某样食物,却因为一时口腹之欲听之任之,不是害了人家么?”

廖红覃“嘁”了一声,黛眉一挑大眼儿微眯:“不过一顿半顿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而且如果明知对方不能吃哪样,或有什么忌口,我自会注意的。”

乔初熏依旧眉心紧蹙,但也明白这种事不是几句话就能劝得听:“那盅汤,真是做给公子的?”

廖红覃刚要点头,又颇有些提防的睨了乔初熏一眼:“你干嘛?”

乔初熏一见她这神色就知道没错了,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靠墙的木橱子前翻找东西。

廖红覃跳下石案追到跟前,抱着手臂下巴微扬,神色却有点不自在:“那个…你之前放那些东西我可没动过啊!就枸杞子还有其他两样药材前几天用完了,我买了些新的搁进去,还是原先位置。”

乔初熏拉开最下面的小抽屉,露出一抹浅笑:“我知道。”她刚刚打开上面两个木匣就看出来了。这人虽然说话不客气,关于膳食的一些观念也有失偏颇,但做起事确实很有条理,橱子里各样东西还是从前的摆放顺序,新添置的几样食材正经新鲜,品质也都相当不错。

眼瞧着乔初熏取了只小纸包出来,放在案上打开来,就见里面是些黄褐色的胶状物质,感觉有些黏糊糊的,还透着一股子不大好闻的味道。廖红覃皱了皱鼻子,一脸厌嫌:“…这是什么?”

乔初熏到一旁取了只干净炖盅过来,从竹筐里挑了几枚鸡蛋大小圆润又新鲜的丰水梨洗干净,才走回到案边,一边浅笑着看了她一眼:“是桃树胶。”

廖红覃已经拈起一块搁在鼻端闻着,一听更是惊讶:“桃树胶?就每年夏天桃树树干上沾着那些黏糊糊的东西?”

见乔初熏点头,廖红覃皱着眉拿出帕子揩了揩手指:“别告诉我这玩意还是你花钱买来的!”

乔初熏一边削着果皮一边点点头,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个是一味药材。一般人家自己剥了来处理不好,会损失不少药效。”而且价格也不贵,每次用时只需三五钱剂量,所以她就直接从药堂买了。

廖红覃被她那神色平淡的一瞥看的有点心虚,踟蹰半天还是没憋住,唇角微抿一脸不甘愿的道:“那什么…之前那些天,你吃的那些炖品,都是照我师父给的菜谱做的。我对药材什么的不在行,反正我就知道把东西做好吃了…你,你不许笑我!”

乔初熏原本也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听最后这句话倒被她逗的“噗嗤”一乐,忙抬起没拿刀的手摆了摆,唇角弯弯的道:“不是…我没有要笑你。廖姑娘无论炖汤还是菜品都做的很好吃,许多吃食我都不懂得做的。”

廖红覃脸涨的更红,手抚着腰间软鞭一跺脚:“才不要你夸我!我,我…”说着话又转头看了炉上的炖盅一眼,咬咬牙道:“反正今天咱俩比着瞧,看公子是吃你做的梨子,还是喝我炖的补汤!”

说完便又走回案边靠着,低着头抚弄腰间那把鞭子握柄处挂着的穗子。

乔初熏原先也没有想跟她比试的意思,做这道炖品完全为着景逸,是来之前便想好了的。当然如果待会儿说起来,她还是会出声阻止,毕竟廖红覃炖的这盅汤,除非是身体极羸弱或者久病初愈之人,一般人都消受不起。

过了约莫一个来时辰,景逸回到府里连衣裳都没顾得换,直接找来后厨。见到乔初熏坐在小凳上,也不知剥着什么,旁边摆着只小盆,不过倒是没动火也没碰油烟。直接走到跟前将人搀起来,口吻略带几分薄责:“不是说了这几天先不下厨么?怎么又跑这来了。给你买的几本书都看完了?”还是一个人在屋里待久了,觉着没意思?

廖红覃最先看到景逸进屋,这会儿已经把汤盅端下来,放在托盘里盛着,笑吟吟看向景逸:“公子回来的正是时候,炖汤刚好做得。我给公子送到屋里去罢!”

乔初熏看了那炖盅一眼,推开景逸手臂,走到一旁的蒸锅里,将早就做好的炖品端出来。刚转过身,景逸已经跟了过来,伸出手臂接过托盘,抬着一边眉毛,浅笑道:“梨子和桂花的味道,专程过来给我做这个的?”

小桃儿在捧着一盆马上要上锅蒸的馒头,看看左边廖红覃笑容僵硬手里托盘微抖,再看看右边景逸一手捧着炖品一手环着乔初熏言笑晏晏,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颤。忙将馒头放进锅里,迈着碎步从廖红覃身后绕过去,一溜小跑奔出屋子。后厨气氛太诡异,小绿哥哥教过的,情况不对的时候先跑就对了!

廖红覃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继续软语道:“公子,这盅汤是特地为公子炖的,通经活络,益气补肾…”她记得师父给的那个菜谱上是这么写的来着,另外伊青宇那厮不是说过,男人都最注重壮阳补肾的么!

景逸侧眸瞟了那汤盅一眼,缓缓勾起一边嘴角,凑近乔初熏耳边低声道:“初熏的这盅炖梨可有什么讲头?”

乔初熏沉吟片刻,仍是转过脸看向廖红覃,蹙着眉道:“廖姑娘,你做的这盅汤,一般人喝了都是受不住的。尤其现在又是仲春时节,饮食上本来就该清淡一些,多以平补、清补为宜。”尤其以景逸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要真把这盅汤喝下去,不鼻口窜血就很不错了!

廖红覃原就是个急脾气,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把手里托盘往旁边案板一摔,叉着腰娇叱:“你又知道了!我师父说过,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肾要顾好,不然无论外表看着多剽悍,肾一虚什么都完!”

乔初熏正欲开口辩解,同时景逸已经将人更往自己怀里搂一些,面色冷淡看着廖红覃道:“廖姑娘,请你来是为我府上做饭,不是让你跟主人大呼小叫,说话做事之前,先认清你的身份。”

“另外,我身体好坏,外人毋庸置喙。”说完,便拥着乔初熏往屋外走去,一边还低声笑着追问,“初熏还没说,这盅炖品有什么说道?”

廖红覃又恼又恨,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狠狠踢了脚一旁石案,小声咒道:“死伊青宇,又骗我!根本就不管用么…”

两人进到景逸房间,乔初熏掀开盅盖,将小勺递到景逸手里,一边轻声解释道:“这道炖品名为桃泪雪果,是用桃树胶,桂花连同丰水梨一起炖的。”桃树胶虽然味苦,与这两味食材同煮却能融出甘甜味道,既补水润肺,且能清火除烦,最适合这个时节食用。

景逸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半眯着眸子缓缓咀嚼,确实甘甜润泽,滋味绵延。而且丰水梨个儿小,削去外皮果肉润白,配着鹅黄桂花更显晶莹,而桃树胶早已融兑入浆水,偶有一半滴挂在梨肉,更添雅趣,确实当得起“桃泪雪果”的美名。

此时乔初熏已经在一旁坐下,景逸便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唇边,笑着道:“既只做了一份,初熏就和我一起吃罢。”

乔初熏神色羞赧的张开唇,咽下那口梨子,便道:“我够了,公子吃罢。”

景逸一边吃着口味甜润的炖品,一边缓声道了句:“过几天我要出趟城,初熏跟我一起好么?”

正文 第二章 秧草碧丝

当晚,尽管景逸仍不大乐意,乔初熏还是下厨露了一手。其他菜品汤羹以及主食仍旧由廖红覃料理,乔初熏只炒了两道极清淡的素菜,说是当给大家伙开胃清火的。

春日里百合和芦笋都最水嫩,将锅子烧热之后过油溜,爆炒之后很快盛出,再将事先熬好的高汤打成薄芡淋在覆头,就是一道清爽又水润的开胃小菜了。百合醇甜,芦笋水嫩,高汤既香且浓,不仅尝来可口,而且极俱清润功效。适逢春日乍暖还寒,一般人都容易内热,医理上又讲求在这个季节养肝补气,温平清火,这道菜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另一道便是秧草碧丝。所谓秧草,又名南苜蓿,金花菜,是春季时江南一带家家栽种并烹饪的一道素食。用素油清炒了,就吃个原汁原味,嚼来柔软鲜嫩,清口解腻。吃过另几道大鱼大肉,再尝两口炒秧草,顿觉清润爽口,甘美绝伦。

众人吃的大呼甘鲜,再加上乔初熏允诺过两日给大伙用新鲜秧草做烧河蚌以及烧鳜鱼,更让众人一阵欢呼雷动,吵闹的小桃儿在一旁直翻白眼,撅着小嘴儿小声嘀咕:“就知道吃!”

毕竟许久未曾做过什么体力活,一连炒了六份儿菜出来,乔初熏也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在景逸对面坐下,又帮他斟了杯温热的米酒,扶着桌沿仍然微有些喘。

景逸从旁边汤盅里盛了碗汤水搁到乔初熏面前,有些不满的道:“跟你说了你身子受不住,偏不听,接下来半月不许下厨。”

乔初熏端起白瓷小碗,颇有些无奈的睨了他一眼,轻声道:“真的没事了。只是许久不做,体力上确实有些吃不消。我最开始做饭时也是这样的…”

景逸刚夹了一柱菜送到她碗里,一听这话倒是笑了。一手撑着下巴,抬眉看她:“你那时总也不爱抬眼看人。我记得到这第一天,你给我布菜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我那时以为你也和旁人一样,对我既惧怕又厌恶…”

乔初熏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却还是温声辩解道:“不是的。那时从汴京一路到越州,我就发觉公子不喜旁人离的太近,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我…”

“你什么?”景逸越听越觉好笑,合着两人最初相处那段时日,都将对方的态度心思想拧了,“你难道怕一个举止不合我意,还会被赶出去不成?”

乔初熏看着景逸调笑神色,明白他问这话时心里是有气的,但毕竟不想对他有所欺瞒,尽管知道他待会儿肯定要更气,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果然,景逸一见她点头就眉一拧,伸指过来捏着她的下颏,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真敢想啊!我要是会把你赶走,当初何必救你?除非你自己想…”说到这儿景逸蓦地一顿,语调陡的一转,有些恶狠狠的瞪着乔初熏道:“现在想也晚了!想不想都不许走。”

乔初熏被他逗得弯起唇角,又因着顾及景逸颜面,不敢笑的太过,只得轻拂开景逸的手指,温声劝道:“公子快别闹了。先吃饭吧,不然待会儿都凉了。”

景逸反勾住乔初熏手指,微挑着眉,勾唇笑道:“今天下午那会儿,是吃味了么?”

乔初熏被问的一愣,反应过来景逸问的是什么之后,面带羞赧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是,廖姑娘若真做的合适,我不会阻止…”说着,抬起眼瞟了景逸一眼,“你喝那个汤不合适…”

景逸见她目光闪躲一脸羞涩,想起那时廖红覃说的那个疗效,顿时唇边笑意更深。勾着乔初熏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故意拿这件事逗她:“嗯?说说,怎么不合适了?”

乔初熏抿了抿唇,半垂着眼轻声解释道:“一般喝那个汤的人,不是久卧病床,也得是平日里纵|欲过度…总而言之,是…不太行的人,才喝的…”说到最后几字,乔初熏几乎是从唇缝儿里挤出来的,直觉得跟景逸解释这种事太过怪异。

景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慢吞吞应了声:“哦。那初熏如何知道我行的?”说话间又往前凑的更近些,勾着一边唇角笑得邪肆,一字一句的道:“初熏当初不是说过我虚的么?虚的话,不正该好好补补?”

要是搁在从前,乔初熏或许还会认真严肃的跟景逸辩上一辩,跟他解释清楚此虚并非彼虚,以及那盅汤的具体疗效。可经过了昨晚,乔初熏已经完全明白,这人现在是借问询医理之名行逗弄调戏之实,两边面颊粉晕晕的烧着,一边推开他的手指往后躲:“公子别闹了…这分明不是一回事…”

景逸轻笑一声,松开她的手,下一瞬就微倾身过去,咬着两瓣嫩唇狠啄了一口,坐回椅子的时候,唇边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医理方面,我本来就不如初熏懂得多。不过既然初熏说我行,那我便是行的…”

景逸眼见乔初熏面颊越来越红,也就不紧着逗她,拿起筷子夹了条芦笋,语含笑意道了句:“即便以后需要喝了,也要初熏给我做…

乔初熏被他给气的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一径低着头喝汤。一边闷闷的想,他前两天晚上那个样子,她哪里还敢给他喝呀…

用过晚饭,景逸靠在软榻上饮茶,一边拿着本卷宗看的仔细。乔初熏将几样蜜饯果脯在高几上摆好,又去到一旁木橱,站在那一阵捣腾,也不知是在找些什么。

景逸觉察到她取东西的举动,便暂时放下卷宗,手臂担在高几,撑着额头看她忙。

不一会儿乔初熏便取了只布袋过来,走回软榻边上,将东西递了过去,有些羞涩的道:“手头材料不太够,只做了三只。公子可以把东西拿去给城里别的大夫看看,若确实管用,我再多做一些。”

景逸将里面东西掏出一看,见是三只颜色不同的香囊,比之乔初熏从前做给他的那个要小上许多,而且味道称不上芳香,是偏沉郁的药味,隐隐还有些辛辣之感。景逸放在鼻端闻了闻,又抬眼看她:“管什么的?”

乔初熏拿起一只,轻声解释道:“这个不全算得香囊。贴着肌肤挂在心口位置,平日能提神醒脑,遇上类似上次乔子安施的那些药,能比平常更快的清醒过来。若是体质本就比一般人强的,甚至当时便能起效,不受那些迷药的影响。”

景逸闻言挑了挑眉,这么厉害?看来明日要拿一只过去找人好好研究一番,看是否真有效果。又看了眼手里小巧精致的心形药囊,合起手掌,故作严肃的问:“只做了这三个?”

乔初熏点了点头:“布匹和药材都不够,公子若真觉得有效,我明日再…”

“不用。”景逸快速拿起另外两个攥在掌中,略显冷淡的道:“若真管用,就把需要用的材料都跟伊青宇说了,让他去做。”

乔初熏虽有不解,还是点了点头:“可高大哥还有…”

“不是有小桃儿么!”景逸将三只药囊一起揣进怀里,拉过乔初熏的手让她坐下,“不过是个药囊罢了,那些人平日里衣裳都是自己洗自己补,这点事还难不倒他们。”

乔初熏顺着景逸手上力道坐在软榻,也顾不上别的,忙伸手探到景逸胸口,要将东西取出来:“药材剂量都是算好的,公子同时带三个对身体不好…”

景逸刚钳住乔初熏手腕,一听她这话也就没再阻止,感觉着柔软小手探入自己衣襟,将几只药囊一一取出,唇瓣渐渐弯成一道优美的弧。另一只手将东西接过来,放在软榻里侧,攥着乔初熏手腕道:“那我换着戴。”反正绝不可能将她亲手做的东西让给别的男人,还是贴身戴在心口位置,光想想景逸就觉得受不了。

乔初熏愣了愣,也琢磨过味儿来,垂下眼帘轻嗔:“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又不正经是香囊…”

景逸微微一笑,也不言语,搂着她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里,一同靠在软榻一头:“陪我看会儿书。”从一旁几本册子里抽出一本千金方,塞进乔初熏手里。手臂圈着人在怀,翻过一页卷宗继续看。

乔初熏接过书册,打开到上次看到那页,不时坐起身给两人斟些茶汤,其余时间就乖乖偎在景逸怀里,两人各看各的。

过了约莫一个来时辰,乔初熏觉得有些乏了,微偏过头看向景逸,就见他眉尖微蹙盯着手里卷宗,似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透。也不敢在这时出声打搅,乔初熏尽量放轻动作往外挪着,准备起身去隔间沐浴。

刚坐到软榻外缘,身后怀抱就凑的过来。景逸一条手臂环在她腰间,下巴担在她肩窝,嗓音透着些许疲惫,淡声道:“烦了?”

乔初熏摇了摇首,因为肩窝处的搔痒微微缩颈:“没有呀,公子怎会如此想?”

景逸微垂了眼,沉默片刻才道:“去年曾答应过你,天暖了去苏杭一带游玩。等过了寒食,咱们就走。”

乔初熏唇角微弯,漾出一抹浅笑,双手轻覆在景逸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温声道:“公子既有事情要忙,出游这种事也不急在一时。”七笙教一日不连根拔出,想必景逸也不会安心游玩的心思。她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烹茶看书,还是煮饭散步,都觉得很满足了。

景逸凑近她耳垂儿吻了吻,另一手的卷宗搁在一旁,双臂交叠将人环紧。半闭着眼眸静静待了半晌,一直没有说话。

乔初熏觉察到他情绪有些异常,却也没说什么,只由他这么抱了许久。

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响,乔初熏挣了挣身子,身后怀抱却岿然不动。乔初熏无奈,只得轻唤了声“逸之”,景逸这才颇不情愿的松开手臂。

打开门,就见廖红覃捧着只托盘站在门外,见到开门的人明显也是一惊,往里张望了下,有些不甘愿的道:“我给公子送宵夜来的。”

乔初熏被廖红覃看的面上一赧,毕竟眼下跟景逸没名没分,在外人看来难免会觉得这女子太过轻浮,不知廉耻的一径扒着主子攀高枝似地。因此廖红覃说完话之后,迈过门槛的时候腰身极巧妙的一撞一顶,乔初熏又正在发愣,就被挤蹭到一边,忙扒着门框才没摔倒。

景逸在内室听到动静,已经穿上鞋往外走,就见廖红覃笑脸盈盈的迎上来,乔初熏却迟迟不进来。也顾不上跟人说话,就快步往外走去。刚走到屏风边,乔初熏也已经掩好门往里走了。景逸便拉了小手将人拽到身边,有些埋怨的道了句:“夜间风重,磨蹭什么呢。”

领着人回到屋里,见廖红覃站在软榻边上不动,景逸蹙了蹙眉尖,稍显不悦,却还依着常理淡声吩咐了句:“东西送来就搁着吧,不用在这候着。”

廖红覃眼看着景逸出去又把人拉进来,心里暗骂伊青宇消息不灵通,一面咬着牙强绽出一朵笑:“反正我待会儿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在这服侍公子用宵夜也是一样。”

景逸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廖红覃揣的什么心思,面无表情扶着乔初熏肩头示意她在软榻坐下,走到高几旁从托盘里拿了只金红色的柑橘。

缓步踱回到乔初熏身边,手指动得飞快的剥着皮子,一边眼皮儿也不抬的缓声道:“廖姑娘,我不知是谁给了你这份错觉。雇你来我府上做饭是伊大人的主意,银钱也是他出。无论是姑娘做菜的手艺,还是你这个人,我丁点兴趣也没有。”

手里橘子剥干净,景逸抬手往身后一兜,橘皮直接落入托盘里唯一空着的碟子。掰下一片橘瓣送到乔初熏唇边,景逸微垂了眼,与乔初熏对视着,唇边绽出一抹安抚的浅笑,语调却依旧冷漠:“所以廖姑娘,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来了。想要银子的话去找伊大人,他会给你答复。”

乔初熏向来拗不过景逸,只得微张开唇,咬着橘瓣含入口中。且因为景逸站着的姿势,半点也看不到此时廖红覃是何反应。乔初熏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廖红覃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有多喜欢景逸…

屋子里半晌无声。景逸也不再说话,只一瓣瓣喂着乔初熏吃柑橘,不时送一片到自己口中。身后传来有人狠狠一跺脚的声音,接着那道火红身影直接飞奔出屋子,外室传来门板“嘭”一声撞到墙面的声音。景逸跟在后头缓步走到房门口,闩好门,回屋到隔间燃香,准备待会儿沐浴用的各样东西。

正文 第三章 火舞烤肉

因为辞退了廖红覃,景逸又不允乔初熏下厨,无奈高翎只得一大清早出门到城东集市雇人。折腾多半日也没找见个合适的,未想半路竟遇见孟庄主夫妇俩。

三人曾在府衙有过一面之缘,这孟家两口子都是个热心肠的,在马车里见到高翎满头大汗在街上走就将人叫住。待问清楚缘由,那孟庄主拍着高翎肩膀哈哈大笑,连声道“不是难事”,差了个随从借马匹赶回山庄,帮高翎找人去了。

高翎一见这阵势也知拦不住,嘴上功夫又比不过孟夫人俐齿伶牙,只得拱手道谢,心里一径琢磨回去免不得跟景逸下跪请罪了。虽然对方是真心实意,可无缘无故欠了份人情债,接受一方多少难免要觉得别扭。再加上景逸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眼下事情虽然是办成了,高翎却心里没底后背泛凉。

这孟庄主也是个直肠子,做起事来那真说一不二,吩咐手底下人待会儿直接将厨子给送到景府。可景逸那儿接不接着还两说呢!到时再因为这点事闹得两边不愉快,且间接折了伊青宇的面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

这边高翎边苦笑边一迭声的道谢,那孟夫人倒是看出些门道来,扯了下孟庄主袖子,笑吟吟道:“正巧上次与公子那位也没聊尽兴。既如此,不如就劳烦高先生帮忙传个话,待我们稍逛会儿,今日傍晚咱们到城南‘火舞’一块用个便饭,由我家老爷做东,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想向公子请教,公子那位也要来呀!”

高翎脑子转的也快,忙朝二人一拱手:“找厨子的事,高翎在这先带公子跟二位道谢了,我待会儿就回府跟公子说。听说前面新开个茶楼挺不错的,这样,我带公子做东,请二位吃个茶。孟庄主,夫人可一定要赏脸!”

孟庄主自是笑着应承下来。因为孟夫人怀着身子,三人遂缓步走着往茶楼去。待将二人安置好,高翎便快步赶回府,跟景逸将前因后果讲述清楚。

景逸倒未多苛责,只叫了两名影卫过来,让小晚出去通知大伙,晚上去“火舞”开荤。自然,是不可能让对方请自家二十多人吃饭,景逸让小绿过去茶楼传话儿就告诉说,一起吃便饭自是没问题,但一定要他这边付银子。乔初熏则趁着几人说话的当儿,过去后厨将中午剩下的饭菜给高翎热了端来。

如此,厨子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别的不说,孟氏庄园的饭食景逸和乔初熏也吃过,绝能赶上一等酒楼大厨的水平。另外经过乔子安的事儿,也能看出这孟氏夫妇俩人确实不错,这回又上赶着给帮忙,景逸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便打算借这次吃饭的事交了孟庄主这个朋友,也还得对方盛情一片。

待到了距离约定时间相差约有半个来时辰,景逸便和乔初熏率先出了门,两人早就说好一路溜达着过去,其余高翎等人则时辰差不多了,直接坐马车到“火舞”便好。

“火舞”是前不久才新开的一家饭庄,主打各种烤炙类食物,那股子烤肉香半条街外便能闻见。两人拐过街角来,乔初熏轻扯了景逸衣袖,略有些踟蹰的道:“公子,算日子那位孟夫人也临生产了,咱们请人在这家饭庄吃烤食,会不会不太合适?”

景逸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碍的。之前小绿过去订桌已经问过,这家除了各类烤炙吃食,最有名的便是几款秘制炖汤。人家两口子都是会吃的,要不合适哪里会主动约在这种地方。”

乔初熏点点头,咬唇看着景逸侧脸,又转过眼看向前方。景逸眼角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握了握攥在掌心的手,缓声道:“有什么话就说,想问七笙教的事?”

乔初熏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那个人三番两次借各种法子送玉石来,那几块玉石,拼在一起应该是只玉笙吧?”乔初熏说这话,并不是非要景逸一个明确回答,只是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一股脑倾倒出来,且越说忧虑之感愈重,“那只玉笙是绛紫色的,全汴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公子平日最嗜绛紫…”

是她想多了么?为何从一开始她就隐隐觉得,这个人,是冲着景逸来的,而不单纯是什么七笙教的教徒在示威或者叫嚣。

景逸听到这突然停下脚步,拉着乔初熏双手,看着她的眼道:“谁跟你说我最喜欢紫色?”

乔初熏微一怔愣,被问得有些懵:“过去在汴京时,大家都这么传…”

景逸摇头,面色稍显冷峻:“我过去是有一段常穿绛紫色的衣裳,可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少在汴京停留,穿衣也不拘颜色,初熏你好好想想,这话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人说的?”

乔初熏仔细回想半晌,有些迟疑的道:“就是这两年的事,好像是…在那个七笙教的事闹出不久,我听小袖给我讲的…”有一段时间,好像那些媳妇儿姑娘们都在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