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打个圈,从李修文的背后开过,司机盯着姬秀看了两眼,等公车过去了姬秀才认出来——那是陈昊?

许多年不见了,他还是那么高……

废话。

她有点落寞。

和陈昊分手,没有任何的第三者或者是矛盾。姬秀很明白的告诉他,她不喜欢他了,她要出去了,不在这里了。所以分手吧。陈昊哭了,他说你连一点余地都没有吗?他知道她绝情可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绝情。姬秀很坚决,她说她不相信异地恋,更不相信没有热情的异地恋。她对他已经没有热情。

第二天,姬秀就去了北京。

如果她的心能静下来,如果她不是那么倔强,如果她能听父母的话,如果她能将就,……如果,她不是姬秀……那么她现在也许会很快乐,像爸爸场子里的每一个工人一样,白天安静的在小板凳上粘鱼竿,下班后顺便在街上买一斤馒头带回家,给丈夫和孩子做一顿西红柿炒鸡蛋。

她也许会很快乐。

那么,她现在图什么?为了“导演”两个字而做牛做马勾心斗角?

她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我要回家了。你要去哪呢?”她问李修文。

“去你家啊。”

“没搞错吧你,大明星,你去了我家会出人命的!”

“我已经去过了。”

“我操!”

“你爸妈很热情。”他笑得灿烂。

姬秀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饺子,姬妈妈围着李修文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姬妈妈有着她们那个年纪的老太太共同的心理——看见有个长的差不多的男的,就觉得应该是自家闺女的对象。

姬秀从小就是个让爸妈为难的孩子:中学的时候,爸妈说不许早恋,结果她中学谈了四年恋爱;大学毕业后爸妈说早点结婚,结果都已经二十六了还没有合适的男人愿意要她。

爸妈操碎了心,姬秀还是我行我素,除了汽车和护肤品其他的一概不回应。

幸好姬妈妈说一嘴的胶东话,李修文听得云里雾里的,只会干笑。

姬妈妈指着李修文偷偷问姬秀,那孩子不是说话不行吧?

姬秀呛了一口饺子,说:“妈,是您说话不行,他一台湾人听不懂你的话。”

姬妈妈翻白眼:“我普通话挺好的!”然后很不服气的又去和李修文交流,操着自己觉得特棒的普通话。

李修文和姬秀去赶公车。只有一天的假,即使爸妈再挽留,他们也不能在这里过夜。

六点钟的样子,天还算长,只有一点青朦朦的光。卖水果的小摊上垂着一个灯泡,黄蒙蒙的很显眼。

李修文跑过去买了一袋子草莓。

“多少钱?”

“五十。”

姬秀二话没说,就跑回小摊上叫人家退钱。

摊主不承认,姬秀不甘心吃亏,两个人纠缠不下。

这个时候一个老头背着手走过,跟她打招呼:

“吆,这不起姬秀吗?吵架呢?”

“哎?三叔,吵架呢,你去哪?”

“这不你妈叫我去斗地主呢。”

“哦。”

“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吵吧。我就是看见了问一声。”

“哎,三叔再见!”

……

一个小孩踢着足球经过跟她打招呼:

“秀姐!吵架呢?”

“吵架呢!”

“要帮忙吗?”

“不要!”

小孩踢着球跑了。

……

某某村民经过:

“姬秀,吵着呢?”

“吵着呢。”

姬秀接着吵,摆事实讲道理,正辨反辨无所不能,吵到最后摊主投降还给李修文五十块钱。

李修文拿了钱很无奈。

“虽然很贵,但是没有别的卖水果的了。”

姬秀耸耸肩,回头看看一脸愤怒的摊主,不指望他再卖给他们。

“特别想吃吗?”

“你不想吃吗?”

姬秀感觉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渴——回头要告诉姬妈妈虾饺盐放多了。

“那我们去偷一点吧!”她阴险的说。

“偷?”

沿海的这些镇上种了许多的无花果,几乎遍地都是。但是现在都不够熟,姬秀知道,三叔家的无花果已经熟了。这大概跟三叔家的土地什么的有关系,但是具体的科学道理之类的她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熟了就对了。

三叔家四周用铁棱子圈住,里面就是那棵硕大的无花果树。小时候姬秀经常偷偷翻过铁棱子来摘这里又红又大的果子,然后常常被三叔的大狼狗追。有一次被追到了,姬秀磕破了腿,吓得坐在地上哭。三叔书听见哭声出来哄她。自那时候开始,每年果子一熟,三叔就全数摘下来送到姬秀家。姬秀守着一堆无花果却觉得没有原来的甜了。她问姬妈妈是不是因为是自己付出了劳动所以原来果子的才格外甜?姬妈妈含着泪说这孩子将来没出息了……

这件事情不仅伤害了姬妈妈,还在十年后顺带着伤害了姬爸爸。因为姬秀把这个小小的少年事件改编后拍成了毕业作业,勒索了姬爸爸原来准备买私家车的钱。那是她的第一个35毫米胶片作业——《鲜果时光》。

姬秀猴子一样的爬进铁棱子里面,三叔刚刚出门了,大狼狗估计已经睡了。作案非常顺利!摘了满满一兜子的果子,她递给李修文,然后爬上铁棱子。

“你跳,我接着你!”

“操,你别!我自己来!”姬秀一急,屁股被铁棱子的尖戳了一下,忍不住大叫。

李修文一把抱住她,拉她下来。

姬秀正要生气,突然听见大狼狗的哼哼声,她拉起李修文就跑,狗叫声接着就大起来。

跑到小公路上,李修文掏出被姬秀屁股压烂的无花果大笑,姬秀嗲怒一下,拿了一个无花果,剥了皮放在鼻前轻轻的嗅。

清香的,一如童年。

用舌轻舔,味蕾上面沾满果子蜜一样的汁液,甜的,浓的。

“屁股怎么样?”

“没事儿。”

……

“那,那天疼不疼?”他又问。

姬秀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哪天。

“呀!是不是没有公车了?”姬秀含着无花果往公车站跑。

嘿,我们恋爱吧

真的是没有公车了。

又衰了……

俩人转悠到半夜才拦了一辆卡车,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到剧组。

剧组的人都在大巴那等着呢,他们俩就鬼魅一样的出现了。姬秀的眼圈又黑又大,现在要是有一只熊猫经过,一准儿会搂着姬秀喊亲戚。可是人家李修文怎么就不一样呢?虽然也是蓬头垢面,但是就蓬出一种不修边幅的豁达样,垢出一艺术颓废感。

凭什么呀,长得好看怎么这么讨厌呀,尤其是和自己做对比的时候。姬秀愤愤地爬上大巴。

刚做稳呢,高爽就猴着上来了,挨着姬秀坐下。

“姬导你去哪了?”

“回家。”

“李大明星也回你家啦?”

“操,谁知道他怎么会去的。”

“昨天吧,你刚走陈总来了个电话,说咱这戏需要造绯闻。问问大明星愿不愿意和女主角传点儿绯闻。李大明星不干,他说和女主角传没有创意,要不和导演传绯闻吧。”

姬秀半个哈欠噎在那。

“所以,你前脚走没一会儿,李大明星后脚就跟着去了。你们路上看见记者了没有?”

姬秀把哈欠打完,想了想说:“没有,除了一卖水果的。”

妈呀,要是那卖水果的是记者乔装的那不就惨了?她还跟人家吵了一家呢,多没面子啊。

操,想什么呢!智商都去哪了?睡眠不足,睡眠不足……

“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都知道。”

姬秀一下子精神了:“都知道?!合着就我最晚知道?”

高爽点点头:“对啊,昨天就你不在啊!”

姬秀觉得有点缺氧……

这是一个大学里面女追男的恶俗故事。男主角是一个台湾留学生。女主角的脾气比较急,还非常“勇敢”,她采取各种手段追这个男主角。因为文化背景和性格迥异等情况,两个人之间产生了各种笑料和事件。最后腼腆而忧郁的男主角被女主角打动。就在这女主角认为男主角已经爱上自己的时候,男主角不告而别,一个人去了远方旅行。

失落之中的女主角总结过错,通过之前的点点滴滴,她恍然大悟,想起了幼年的事情。

她回到以前的小学,去看她幼年学习舞蹈的教室。小时候的她很出众,总有一个小胖子趴在窗台上看她练习舞蹈。小朋友们都取笑他们俩在谈恋爱,她一气之下出言伤害了小胖子,小胖子哭着走了。

后来,小胖子的母亲改嫁,母子去了台湾。

……

秋然来到当年小胖子经常趴的窗台,墙壁已经斑驳,有一行字零星可见,年代已久却充满稚气:“XXX喜欢XXX”。

秋然摸着字笑着哭了。

舞蹈教室的拐角处,李修文站立,静静的看。他手里拿着旅行回来的包。

……

李修文离开,他靠过的地方,留下一行成熟而崭新的字:

“XXX喜欢XXX”。

一阵风吹来,字脚新刻出的细沙轻轻飘扬。

……

“停……”姬秀摘下耳迈。“收工。”

全组欢呼,青岛的戏份结束!明天回北京继续拍前半部分的戏。

离开导演椅的姬秀立刻由活蹦乱跳的猴子变成了蔫茄子,她需要睡觉。

姬秀已经四十个小时没合眼,现在走路都是歪的。回到饭店看见李修文,他居然在和秋然说笑。我操,他铁打的呀,他现在应该和她姬秀一样才对。

“嗨,姬秀。”秋然叫她。

“嗨~”她应一声。

“拍戏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把小熊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怎么成这样了?”秋然问。

妈的,你丫昨天晚上睡得是好,现在有精神奚落别人。

“她昨天没睡。”李修文对秋然说,然后又冲姬秀:“你要不要来这里洗澡?”

“洗澡?”她现在反应本来就慢,怎么还净给她出难题?

“秋小姐说,你们房间里过了十二点就停热水,要过来借个浴室洗澡。”

姬秀晃晃悠悠的爬到李修文的门口一看,妈的,他住的是豪华套间!比他们标准间大一倍不说,还处处显奢华。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哎?秋然不是借口洗澡泡人家吧?姬秀没说话,她才不洗呢,穷干净什么呀,睡觉最大!

“我有点话跟你说。”秋然拉住不断摔跤的姬秀。

李修文识趣的回了房间。

四下没人,秋然这才点上烟:“姬秀,你他妈真的很牛逼,这个本子确实比我原来的好十倍。”

姬秀困,她看看秋然一脸诚恳,也就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你看,姬秀,你什么都有了,编剧,导演,名声……”

“等等,什么名声?”

“李修文愿意和你传绯闻!绯闻一出,照李修文现在的人气,你有个名算什么呀?我呢?剧本初稿是我写的,投资是我拉的,连李修文也是我找人请来的,这个电视剧我费了多少心啊,我不就是想自己把自己捧出来吗?现在倒好,这电视剧一出来我有什么啊?声名狼藉!”

“吆,秋然啊,现在都能说成语啦,声名狼藉?有进步,鼓掌!”

“去你的!……对,声名狼藉!倒是你姬秀,自编自导,还顺手勾搭上了李修文!哎,你分我一点儿行不行?咱俩都是知根儿知底儿的人,也别藏着掖着。我跟你明说了:李修文爱跟你传绯闻就传去吧,你把编剧的衔让给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