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本来按风俗说,姑娘出阁一定是要自己的夫君去迎接新嫁娘,只是奇怪得很,像独孤家这种名门旺族应该规矩更多才是,可独孤冷没有迎嫁不说,来到府上几日也没有见他的踪影。姨丈和姨母整日带我在诺大的府第上转悠,见过了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还有一些表兄妹。老太太是个非常淡然的人,她终日在祠堂吃斋念佛,日子也过得清闲。见我来到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冷儿是你二娘清怜的儿子,这孩子从小就勤奋肯读书,长得又俊俏,全家那么多子孙,我最喜欢的就是他。偏偏你姨母也最喜欢他,于是就和你爹爹商量从小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我低头但笑不语,扶老太太到荷花池赏花聊天。

“如烟,我们是名门旺族,所以这规矩是少不了的,如果不能适应就阁着吧,祖母给你做主做错了不妨事。二夫人是你夫君的亲娘,每天早上给夫人请完安就去给她请安,三夫人和五夫人就罢了,他们都是身份卑贱之人,不如我如烟来得金贵。”

“祖母教训得是,只是三娘和五娘怎么能下得了台面?”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看老太太不想说,我也不敢多言,只能将就听下去:“其他人都无所谓,到是冷儿这孩子不善言辞,他可曾对你冷淡?”

想必老太太还不知道我没见过独孤冷的事实。

我微微一愣,说:“如烟来府上多日,还未见过夫君。”

老太太听完十分惊讶:“冷儿不曾迎嫁?”

我如实回答:“不曾。”

老太太像是生了很大的气,使劲用拐杖倒着青石的地板对身后的丫鬟说:“快去把老爷夫人还有七少爷叫到祠堂来,说我有话问他们。”

丫鬟应了一声就急端端地跑出去。我扶老太太回祠堂:“祖母不必生气,繁缛礼节如烟不在意。”

“他们要是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自从你祖父过世以后,这家里好不容易才捞了个清净,如今他们又来找不如意。”

什么叫捞了个清净?难道以前不清净?

顾不得多言,姨母和姨丈已经赶到了,他们立在老太太面前神情慌张不安,老太太向四周看了一下:“冷儿怎么没到?”

姨丈迎上来:“娘,您先别生气,容我慢慢道来。”

“怎么能不生气,迎接新嫁娘是风俗,像我们这种大户这么不重礼节,传出去的话我们被人笑话也就算了,还让如烟受牵连。孩子不懂事,你这做爹的也不懂事吗?”

姨丈遣散了丫头,在祠堂里走来走去,许久才说:“娘,事情到这种地步纸也包不住火了,冷儿他……”

还未说完,姨母就嘤嘤地哭起来。老太太见装更急了:“冷儿怎么了?”

“冷儿,他死了。”

3

独孤冷死了。

这是我来到独孤家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当然,我不难过,只是独孤冷死得未免太奇怪了,在去迎嫁的路上死在了马车里。独孤家的那里马夫现在说起来还惊魂未定,那时候天色已晚,车夫见车里没声响就以为是少爷睡熟了,也没怎么在意。等找到一家客栈,叫少爷下车的时候,唤了半天也不见答应。车夫掀开门帘,独孤冷躺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而死。当时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车夫马上差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

姨丈和姨母哭过半晌让信差带去口信:将七少爷就地埋了吧。还有个就是,这件事情要保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现在说起来,姨母还抱着我哭个没完:“如烟,你真是个命苦之人,刚嫁过来就守寡,这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我好奇地问:“娘不是说,这件事情还没有人知道么,你对府上其他上上下下的人说的是七少爷去外地会友,只要那车夫嘴巴牢靠,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怀疑这件事情。”

“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姨丈愁眉紧锁。

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要瞒?人死不能复生,这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姨丈叹息:“如烟你有所不知,这事情府上的人知道了,势必会引起恐慌。”

“恐慌?”我小心翼翼地问:“如烟愚钝,还请爹讲明了。”

姨母闻言悄悄地给姨丈使了个眼色,姨丈马上说:“如烟,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就按爹说的做,其他的不要多言了。你以后自然会明白这些事情。”

见如此这般,我也不好多讲,忙借故退下。只是事情太蹊跷,似乎有一个迷团在脑海里越滚越大。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反而很平静,她跪在菩萨面前说,这事没有别人知道么?姨丈答:如烟不是外人,其他的人都还不知道。老夫人闭上眼睛捻起了佛珠:那就好,你们退下吧。

难道独孤冷的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一个人在花园里走着越想越不明白,忽然有一阵碎小的脚步在我的背后轻轻地响起来,我停下,脚步声也停下,回头却没有人。我紧走两步,一个闪身跃到了那棵开得正妖娆的樱花树上。从掩映的花丛里伸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她四处张望像寻找什么。我从树上跳下来,微笑着朝她招手:“我在这里。”

这小姑娘长得相当精致漂亮,她见我立刻拍着手跳起来:“好极,好极,被仙女婶婶逮了个正着。”

“仙女婶婶?”我笑:“你是谁的孩子?”

“我叫蝶儿,我爹是三少爷独孤寒,我听奶妈说,七婶婶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我今天见到婶婶果然像仙女一样,蝶儿长大了也要这样漂亮。”

这孩子长得好,口齿也伶俐,让人忍不住地要喜欢。我拉她在樱花树下坐定:“蝶儿长大了肯定比婶婶还要漂亮。”

蝶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真的吗?”她的小手落在我瀑布般垂到腿间的长发上,瞬间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的头发不像婶婶这样漆黑漂亮。”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你的头发不也是乌黑的么?”我轻摸着她的小发髻。

“可是……”

一个绿色对襟小褂的下人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小小姐,你可真让我好找啊!”她见了我吓得慌忙跪了下来:“阿兰不知道七少奶奶在,冒犯了少奶奶,还请少奶奶开恩。”我笑着朝她点头:“不碍事,起来吧。”“谢七少奶奶。”“你叫阿兰?”“是。”“以后经常带小小姐到我的冷烟小筑去玩好么?”“阿兰记得了。”

我朝蝶儿笑:“乖孩子,以后不要乱跑,让阿兰带你去我的住所就好了。”

这孩子恭敬地作揖:“仙女婶婶,那蝶儿先走了。还有呀,婶婶有空可以拿李厨娘做的梅花糕给七叔吃,蝶儿每次送给他吃,他都好高兴呢。”

看他们离开,我忽然觉得不安,刚才的脚步声是又轻有碎没错,可是蝶儿的脚步凌乱,不象刚才所听到的。难道有人跟踪我?

4

翠衣打了清水,洗了毛巾给我擦手,嘴巴里还不停地责备:“小姐,您可真是顽皮呀,这么大人了,还弄了一手碳黑回来。”

我盯着手上的碳黑发呆,手却被翠衣夺了去:“小姐,您说奇怪不奇怪呀,他们这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可是又说不清楚是哪里怪。”

我笑道:“是哪里怪呢?”

“谁知道啊,我觉得这全府上下都是怪人,那个四少爷更是奇怪了,今儿个在园子里碰见他竟然在跟几个小孩子抢包子吃,还把六少爷家的小少爷给打哭了。”

四少爷独孤凉?

传说中,江南第一剑的独孤凉竟然会和小孩子抢包子吃?仔细算来,独孤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已经有七八年了,此人桃花处处开,甚至有人送他一句话来形容他的风流——红粉深处剑骨凉。只是这两年江湖上忽然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这可真是让人震惊。不过,独孤世家的势力也真是了得,连这种消息都封锁得住,可见府上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嘴巴都严谨得很。

我说:“翠衣,你去厨房里找李厨娘,就说七少奶奶想尝尝她做的梅花糕。”

翠衣惊呼:“小姐,你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点的呀!”

“是七少爷喜欢吃的。”

“七少爷都已经死了,小姐你还惦记什么?”翠衣真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家伙。我瞪她一眼做个禁声的手势说:“我让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翠衣出门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梳妆,想到我未曾谋面的夫君曾经住在这里,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前的样子。他一定是个喜欢清净而且睿智的人,他的书房里有大量的藏书,笔记,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他一定是个爱花的人,否则院子里怎么会栽满了桃花树,樱花树,海棠,腊梅。听这里的小丫鬟说,七少爷的冷烟小筑一年四季都是飘满花香的,他自己却不也不是那么爱花,只是时间长了,七少爷会多多少少讲一些事给她听。他说花是用来睹物思人的,所以这花是一定要开的。

妆梳到一半,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上面也抹上了黑黑的炭色。这黑色是从哪里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衣厨里堆了满满的衣裳,都是上好的绸缎,特别精细的做工,老太太对我也是疼得紧,送了一堆的礼物用都用不完。

我关紧了门窗宽衣解带,挑出一件白色的绣满樱花图案的衣裳换上。

“啪!”一声响,我吃了一惊忙遮住前胸叫到:“谁?!”声音是从屏风后面发出来的,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后面空空如也,只是地上掉了一把扇子。我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将它拣起来。扇子原来是挂上屏风上的,可是挂环没有断,扇子却掉了下来。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我渐渐地有点见怪不怪了。

刚换好衣服,翠衣端着还热腾腾的梅花糕走进:“小姐,这梅花糕做得可真精致呢,快来尝尝吧。”

这梅花糕做得确实精巧,我拿了一块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扑鼻的香,还有梅花的味道。我问:“翠衣,你知道这上好梅花糕是怎么做的么?”

“是把隆冬的梅花和纯净的雪封在坛子里,埋在地下,等到第二年用的时候取出来做梅花酒或者做梅花糕。”

“不错。那这梅花糕,你觉得怎么样?”

翠衣尝了一口,道:“清香扑鼻,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难得的佳品。”

我笑:“那好,你拿出吃吧,就当赏你的。”

“谢小姐,那我就不客气啦!”翠衣说完高兴地坐下大口吃起来。我忧虑地看着翠衣吃东西的样子,心里一阵疼痛。独孤冷,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夫君,我一定会把害死你的凶手给揪出来!

5

我连续几天睡得都不太安稳,做噩梦,梦见有个黑影拿着发亮的刀子站在我的背后,醒来还是夜,就再也无法入睡。

早上起来给老太太和姨母姨丈二娘请安,在花园里遇见三夫人,她身后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福了福身子:“如烟给三娘请安。”

那少女也微福了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三夫人淡淡地笑:“如烟真是客气,这是我女儿鸳鸯,人长得拙不太会说话。”

我也不介意:“鸳鸯和我年龄相仿,说起话来也亲切,我在这府里闷惯了,三娘要是不介意,可愿意把鸳鸯借给我一天。”

鸳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然,有三夫人在,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来,我看得出来她是相当不情愿,三夫人却很高兴,她的想法我能清楚,一个侧室想在大家族立足肯定要和其他人搞好关系。

鸳鸯随我来到冷烟小筑,她相当拘谨,不怎么说话,当看到满院的樱花时,她露出惊喜的表情:“都说七哥的庭院花香遍地,原来是真的。”

我惊讶:“你没有来过?”

鸳鸯点头,羞涩地笑了:“这也不奇怪,女儿家和男子本身就有天壤之别。况且七哥清净惯了,不希望人打扰。尤其是他前年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以后,他的庭院里就拒绝人来了。”

“大病一场?”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从那以后七哥就变得更孤僻了。”鸳鸯忽然笑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有,我想听。”我笑了拉她坐在樱花树下。

鸳鸯直直地看着我,手落在我瀑布般的头发上,赞叹道:“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我看向她的头发,很黑,但是总觉得哪有点不对,那颜色太死板了,甚至一点光泽也没有,像是挂了一层黑炭在上面。黑炭?我的脑筋里有灵光一闪而过。阳光下,鸳鸯的黑色发丝似乎夹杂着一丝银白。我轻道:“有一根白发呢,我替你弄下来。”鸳鸯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的手已经探了过去,撩起她头发的一刹那,晃晃的银白色闪疼了我的眼。

“鸳鸯……这……”

鸳鸯惊恐地推开我,用力地手手捂住自己的头发,她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我抓住她的手问:“怎么回事,怎么都是白的?”

鸳鸯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用力地推开我,哭着跑出了冷烟小筑。

我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沾满了黑炭的手曾摸过小蝶儿的头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独孤家的女子头发都是白色的?当然这个推理是很荒谬的,并不是很合理。

翠衣一连几天都是蔫蔫的,没有精神的样子,见鸳鸯哭着离开,她从书房里走出来:“小姐,她怎么哭啦?”

“可能下一个就轮到你哭啦。”

“我好好的怎么会哭?”

“说实话,这两天是不是都偷偷地问李厨娘要梅花糕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这事小姐也知道啊?”

我把手答在翠衣的手腕上,如我所料,翠衣的脉搏时快时慢,而且虚弱。她的唇色明显地变浅,整天都觉得乏力懒惰。她困惑地问我:“小姐,我病了么?”

我摇头:“不是,你中毒了。”

6

如果不是小蝶儿的一句话,我也不会想到这梅花糕里面大有文章。刚进府的时候,二夫人为了让我讨七少爷欢心还特意告诉我他口味的忌讳,比如不吃甜点。可是小蝶儿说,把梅花糕给他吃,他会很高兴的。

让一个不吃甜点的人爱上甜点的最快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糕点里放上罂粟花的果实晒干捻成的粉末。不管是意志力多强大的人,一吃即上瘾。而且这梅花糕里放了一个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吃了这种药的人会毫无所觉的一天天虚弱下去,一般的大夫是差不出原因来的。

奇怪的是,既然七少爷喜欢吃这甜点,这两年却没有什么事,只是在迎亲的路上忽然暴毙。

这一切的发生好象是故意安排好的。

我拿出冷香丸给翠衣服下,没一会儿她就全身发汗睡着了。小的时候我也是体弱多病,有一年跟着母亲去山上的寺庙里烧香还愿。我在寺院里玩耍于是遇见了我的师父,他说,这女娃儿筋骨匀称,眉目如星,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冷香丸是师父秘制的一种解毒药,来的时候他细细叮嘱,一定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决定先不把这一切告诉姨丈和姨母,一个人跑到厨房去找李厨娘。

厨房里的下人见了我都很慌乱,李厨娘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她说:“七少奶奶,厨房这烟火之地拿是您这金贵的身子骨能受得起的?”

于是,李厨娘一路跟随我来到冷烟小筑。

我请她坐下,奉上了一杯茶,她捧起来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李厨娘不过三十多岁,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却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我冷冷地笑,说:“李厨娘,你的梅花糕做得真好,别说七少爷,连我也爱吃呢。”

“多谢少奶奶厚爱,以后我每天都做好派人送到你房里来。”她的眼光躲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襟上揉搓。

“好说。”我端起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那糕点是你亲手做的吧?”

“是的,祖传的糕点秘方。”李厨娘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汗。我微微地笑:“好吧,一会儿你差丫鬟送盘糕点来吧。”我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拿着吧,给你的赏钱。”

她道了声谢谢少奶奶就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这个时间姨母和姨丈大都在花厅里品茶,我赶过去发现三夫人和鸳鸯也在,鸳鸯看到我眼神里有惊恐的神色。她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花厅里还坐着一个俊秀儒雅的男人。小蝶儿正在他的膝盖玩耍,见了我惊喜地叫:“仙女婶婶。”我镇定地向各位请了安。

姨丈显得很开心,自从独孤冷死后,他很少这么开心地笑过,想到这里,我又有点不忍心。姨丈问:“如烟,你很少到花厅里来,有什么事吗?”

“是的,爹。”

我看看周围的人不好开口,姨丈微笑着示意:“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

我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如烟就说了。如烟发现府内有人在食物里投毒,至于目的就不太清楚了。”

此言一出皆惊四座。姨丈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投毒?怎么可能?府上也没有什么人毒发身亡啊!”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独孤冷的死,不由得悲伤起来。那个儒雅的男子站起来,想必他就是小蝶儿的父亲独孤寒。他愤怒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是谁,看我不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头。”小蝶儿吓得跑到姨母怀里躲起来。

我安慰道:“大家别急,不如把当事人请来大家问清楚。”门口的小丫鬟有点吃惊,不过她表现地相当冷静,我说:“你去把李厨娘叫过来,就是老爷和夫人有话问她。”小丫鬟应了一声就跑去了。

气氛有些凝重,我们一群人坐在花厅里各怀心事。

这时候,小丫鬟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老爷,李厨娘死在柴房里了。”

7

李厨娘死了。

李厨娘死在了柴房里,她死的时候嘴角还是微笑着。姨母见状吓得晕了过去,于是姨丈也跟着离开了。独孤寒和我站在门口。他问:“弟妹不怕么?”我笑:“只是尸体有什么好怕的。”他沉吟:“说得有理,只是你应该感觉害怕才对,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我皱眉:“三哥何出此言?”

独孤寒不再说话,他走近尸体,蹲下:“是自杀。”

“而且是服毒自杀。”我叹气,都是自己太掉以轻心了,李厨娘已经发现我怀疑她了,只是我太自信,所以失去了线索。

“弟妹好象对医学颇有造诣。”

我摇头:“不,是对毒颇有些了解。我师父是个老和尚,他整日闲了没事做就会研究各种各样的毒和暗器,而且他还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唐门的朋友,每次拜访他都会下一些奇怪的毒让他自己解。所以我师父的造诣越来越深,他也会多少教我一些类似的东西。”

独孤寒笑了笑,他随我从柴房里走出来,把门关上。“弟妹冰雪聪明是不是对一些事情感到奇怪。”

“是,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独孤寒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我不敢打扰就冒冒然地跟着,他走了半晌终于停下来说:“其实,七弟已经死了,对吧?”

我立在原地,嗓子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

他接着说:“七弟去迎嫁的事我是知道的,因为当时我刚巧路过花厅听到爹和娘说的。可是弟妹来了以后,爹娘却跟我们说,七弟外出会友,我就感觉他有了不测。”

“那,你就不奇怪吗?”

独孤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的笑声相当凄厉。

我挡在他面前:“三哥,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不必明白,因为明白了也是无能为力的,独孤家的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且独孤家每一代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男丁,这是代代发生的事。死人对于独孤家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像祖母,她亲眼看自己的儿子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爹一个。而我们兄弟七个,大哥在外经商时被强盗杀死,二哥是病死的,四弟现在已经疯了,五弟失踪两年后在花园里掘到他的遗骨,现在七弟也死了,只有我和六弟是正常的。可是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独孤寒痛苦地抱住头:“你看蝶儿她还那么小,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独孤家的女子从小就是满头华发,这是诅咒,祖宗留下来的,破不了的。”

我忽然打了个寒战,背后似乎站着独孤家世代被诅咒死的冤魂。到底是什么诅咒,使他们变成这样。

8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日上三竿了,翠衣正把一些书摊开了晾在桌子上。我起身责怪到:“你这丫头也调皮得很,这都误了给老太太请安了。”

翠衣也不羞,笑道:“我看小姐几日来都睡不安稳,今儿个睡得那么香就没多打扰。”

“你晾这些书做什么?”

“今儿个早上我去七少爷的书房整理打扫,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杯给弄翻了,茶水把书都打湿了,我这才拿来晾的。”

我皱眉:“你说是茶杯?哪来的茶杯?”

翠衣不解地看我:“就是放在书桌上的茶杯啊,小姐您睡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