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站在徐星辰病房门前时,苏春日始终思考着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是礼貌的寒暄,是玩笑般提起过往,或者是直接感激他救了自己。思考到最后,也没有定论。

而现在,当徐星辰站在她面前时,没有任何犹豫,苏春日闪电般伸出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

她力气很大,完全没有顾及他是个伤患,徐星辰的脸被扇得微侧。

周边有人围观,但仅仅只是注视片刻,便拖着行李箱离开。

滚滚红尘,人来人往,众人都有各自的旅程需要前进,无法为旁人驻足停留。

“徐星辰,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她开口,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但颤抖的声线却如何也抑制不住:“恰恰相反,你自私,你懦弱,你虚伪!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分开时,都由你一个人做了决定,我却连了解真相的权力都没有?”

苏春日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她双眸圆大,黑白分明,只是眼尾上翘,显得娇媚。此刻,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却始终用力撑着,没有落下。

他说她配不上自己,用这样拙劣的理由与她分手。摧毁了她心中那个视若世界的少年,杀死了那个以感情为生命的少女,让他们过去的爱情变得残破无光。

他们被夺走了,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愤怒令她浑身颤抖,眼前的徐星辰也跟着颤动的泪水变得模糊虚晃:“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的过去变得不值一提?你有什么资格判定对我而言,真相和谎言哪种伤害更大?徐星辰,你把他们还给我!通通还给我!”

她最终还是哭了。

为曾经那个蹲在机场里,凄凉无助,只得环抱住自己的少女苏春日而哭。

她捂住面颊,泪水从指缝间溢出,从掌心间滚下,积聚了多年的泪水,倾巢而出,无法止息。

她哭到歇斯底里,酣畅淋漓,无所顾忌。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一只轻柔的手搂住头,轻按在了那副温暖肩膀上。鼻端,溢满了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徐星辰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伟大,不勇敢。”

没有任何分辨,他就那样坦然承认。

“我相信,知道真相后,你会陪着我。即使我发病,变得不再认识你,伤害你,你也会一直陪着我的。”像是过去无数次不厌其烦为她讲解着物理难题那般,他的声音,安宁,平和:“但是,是我先不要的……是我不要爱情变得这么艰难,是我不要看着感情一点点腐烂消亡,是我不要你牺牲,是我不要对你亏欠。是我,在你和自尊面前,选择了后者。”

徐星辰始终按着苏春日的头,不让她抬起眼看自己。他动作是那样温柔,但态度却那样坚定。

“对不起,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过去和未来,他都还不了了。

“可是呀,星星,你已经是最好的星星了。”

他的星星,已经成为天上最璀璨明亮的星。过往的黑暗,只会是光明的映衬。她会在无垠星空下,自由翱翔,享受永恒的灿烂。

“所以,不要怨恨我,不要怀恋我,不要……记得我。”

那些记忆,留给他一个人就好。

余生,他都会待在大洋彼岸那个陌生的国度。如果发病,会被送入早已联系好的疗养院。

他并不会孤独,因为每当瞭望浩瀚星海时,他都会想起,自己人生中,曾有过那么一颗最耀目的银光。

徐星辰坐在靠窗位置,看向机舱玻璃上自己的浅淡倒影。秾丽阳光让情绪疲倦,他闭上眼,逐渐入了梦。

梦里的实验室里,他于溶液中取出了那颗水晶,透明澄澈,仿如荧星。身后有响声,他转头,看见了一张脸,绚丽夺目,光芒万丈。

一瞬的记忆,足以照亮他一生的孤寂。

那对少年和少女,始终活在他记忆里,永远不会被摧毁。

苏春日站在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飞机快速冲离跑道,如雄鹰般飞向净蓝天空。

徐星辰最终还是搭乘飞机走了,而她,也会马上离开机场。

苏春日不再纠结后悔,也不再悲伤。他们的人生曾经交汇,最终分离,携带着各自的记忆走向不同道路。

她终于懂了,没有那双慌张焦灼的白球鞋,也不会有今天镇定从容的黑高跟。人生的每一段旅途中,如果有旅伴,她会格外珍惜,认真对待。如果没有,她则会更坚强自信地走下去。

苏春日戴上墨镜,转过身,朝着机场大门走去。从此,迈入阳光中,踏入光明里。

那天起,苏春日再没有做过机场的梦。

那个凄惶的少女,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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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珠穆朗玛峰峰顶直线距离19公里的珠峰大本营上,搭建着帐篷旅馆。黑色牦牛毛编织的帐篷,厚实保暖,足以抵御外界接近零度的低温。

帐篷旅馆内,触目所及全是各种藏式彩绘,色彩浓郁,古朴华丽,狂野奔放。四周是大通铺,放置着彩绘棉被,供8人休息。中间炉子里火燃得正旺,虽然烧的是牛粪,却没有任何难闻气味。对比外面可以把人吹走的狂风冰寒,此处完全是天堂。

这是苏春日来到珠峰大本营的第二天,海拔5200米,氧气稀薄,苏春日出现了严重高反症状,头疼得跟有人伸手在里面抓挠似地,呼吸困难,心悸胸闷,完全靠着氧气瓶续命。

帐篷主人名叫扎西,见她实在难受,便为她煮上热腾腾的酥油茶。苏春日道谢后接过喝了口,奶香四溢,回味悠长,这才觉胃部好受些。

打开手机查看,却发现夏临安仍旧没有回复信息。

作精小程序又开始了。

在送走了徐星辰后,苏春日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夏临安。

电话里,夏临安倒没说什么,只是将他回来的航班信息截图发给她,还问了句:“来接我吗?”

这么大个人,还要接机?是怕迷路走到江里还是怕被人贩子绑去卖给老头?

虽然苏春日不太情愿,可感觉夏临安在电话那头嗓音有些紧绷,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什么,苏春日也只能答应了。

闻言,电话那头的夏临安明显声音变得愉悦起来,含义丰富地道:“

我周二晚上回来,要不,你周三请个假吧。”

苏春日脑子转了几圈,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夏临安是想着回来那晚就把她吃干抹净。这就算了,居然还妄想着让她隔天起不来床。

真是,地有多大产,人有多大胆,也不怕吹牛皮吹破。

虽然这么想着,可苏春日还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什么睡衣,香槟,香薰,怎么有情调怎么来,争取做个感天动地好女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忽然上头临时布置了紧急任务。几家电视台要联手拍摄一部关于祖国各处美景人文的记录片,分配到南城电视台的任务便是协助西城电视台,一同上珠峰大本营进行采访。

一来,南城电视台各位外景记者近期正在忙着制作那部南城物质文化遗产的专题片,压根抽不出人手。再者,珠峰大本营上条件艰苦,高原反应严重起来,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次拍摄根本无人报名。

台里只能采取硬性指派,苏春日作为外景记者也在选择名单中。

和夏临安待一起久了,苏春日也自动习得了听墙角技能。那天在第一频道办公室外便听见张文雅在那逼逼叨叨,说这苦差事是绝对不会轮到她,毕竟人都有私心,台长肯定不舍得让她去。其余几个人也在那附和,还后悔她们没能早点对夏临安下手,让苏春日白白捡了便宜。

苏春日这墙角听得是咬牙切齿——这几个女人太不要脸了,好的不学,居然学她馋夏临安的身子。

苏春日一气之下,便主动报了名,决定以实际行动来表明夏临安公私分明的高尚品质。

作者有话要说:1 快要胜利了,暴风哭泣。机场分手比较难写,今天比较短小。

2 今天继续50个红包,谢谢评论的小仙女们。感谢在2020-07-27 21:00:03~2020-07-28 20: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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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结局

报名后, 苏春日便赶着去购买各种防寒服,冲锋衣,防水旅游鞋, 高反药,又仔细准备着各种证件, 忙得是兵荒马乱。

恰好出发时, 就是周二上午。苏春日上飞机前, 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忙发了个微信过去通报一声。为了表示歉意,甚至装可爱丢了个猫咪道歉表情包。

真是男友作祟, 猫咪落泪。

可惜饶是这样, 小作精还是生气了。

她到达拉萨机场后打开手机,发现夏临安没有回复。

她坐着车,绕着十八弯的路, 花了两天时间上了珠峰大本营,中途吐了个昏天黑地, 结果夏临安还是没有回复。

算了, 工作要紧,男友回家再哄吧。

苏春日只得这么安慰自己。

刚将手机收好, 小汪拿着两个棕色药瓶走进帐篷里。小汪作为摄影师也跟着一起出了珠峰大本营的拍摄任务,台里不论男女都是睡通铺, 小汪晚上就挨着苏春日睡,把睡袋裹得死死的, 生怕苏春日对他不轨。

苏春日觉得小汪是想太多, 要真想对他怎么着,就凭他那个小胳膊小细腿,还能保留清白到今天?

此时, 小汪献宝似将药递给她,说是自己找人拿的特效秘药,喝了马上治高反。

苏春日打开一口气灌下,能不能马上治高反她不知道,她只想马上打死小汪。

因为那药的味道简直堪比马尿。

小汪不信邪,也跟着喝了口,结果也想打死自己。

因为那药说它是马尿,马都要撅蹄子跟人急。

哭着干杯喝完后,两人出了帐篷,在低寒大风以及缺氧环境中进行当天的拍摄日出采访任务。

本来缺氧,再加上朝着镜头说了一车轱辘话,苏春日感觉高反更严重了。趁着摄像机在拍摄日出时,赶紧坐在石头堆上,边吸着氧气瓶,边猛吞着速效救心丸。

此时是清晨七点多,寒风呼啸,远处传来转经筒发出的庄严肃穆声响。苏春日抬头,看见前方终年积雪的峰顶上,逐渐有大片浓郁金色阳光覆盖。

日照金山的场景蔚为壮观,那是离天空最近的山峰,那是人世间最圣洁的景。人立于其间,不得不被其广袤伟大所震撼。

苏春日想起了自己来之前阅读过的资料。记者问英国著名登山家乔治.马洛里,为何想要攀登珠穆朗玛峰,他的回答只有一句——“因为山就在那里”。

1924年,他在人生第三次冲峰时长眠于珠穆朗玛峰山顶。

苏春日来之前并不理解这番话,也不能理解为何如今仍旧有那么多人会不顾生命安危,花费几十万元,去攀登这座山峰。然而当亲眼看见这座山时,她才明白了原因。

因为,山就在那里。

在转经筒缓慢规律的铃声中,苏春日听见了皮靴踩在小石粒上的声响,步步朝着她靠近。

苏春日转头,缺氧环境里,世界更显得空寂。不远处,一个男人在寒风中正朝着她走来。他身着黑色羽绒服,脸上架着大墨镜,一双长腿迈出坚定执着的步伐,于她面前站定。

她看不清他的双凤眼,只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矜贵的笑意。

苏春日站起身,紧紧拥抱住了夏临安。

今后,她人生中还会发生许多的挫折,但她仍旧会一如既往拼搏,努力去生活,努力去工作,努力去爱。

因为,她的人生在那里。

她的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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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帐篷旅馆内只能容纳8个人,夏临安来了,小汪立即被赶去另一个帐篷里,和几个大汉共眠。

清白更难保了,小汪哭唧唧。

夜晚时,帐篷旅馆内仍旧亮着灯,中间炉子里烧着水,将空气晕得暖热。众人或躺或坐在大通铺上,听扎西唱着歌。悠扬高亢的歌声,在高原之上,仿如天籁之音。

苏春日和夏临安睡在通铺最里端,盖着棉被纯聊天。

“这几天没理我,是不是生气了?其实我是怕台里那些人说我勾|引你,以此换取工作上的便利,影响不好,才主动报名的。”苏春日解释。

“那刚才你当着别家电视台和我们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抱着我,就不怕影响不好了?”夏临安轻轻抚|摸着她的唇,那唇因为高反而显得略为青紫。

“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好几个电视台都在跟我接触,给我许诺高薪,要挖走我。”苏春日笑得畅意:“所以现在外面应该传言说,你死皮赖脸追来,想用色|相|勾|引我,好让我留在台里。”

苏春日没说谎,自从人质事件爆红之后,很多电视台都想要挖走她。这几天,几家电视台高层还准备着亲自飞去南城,和她面谈。

现在的苏春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害怕被辞退的实习主持人,经过摸爬滚打,流血流汗,她已经变得足够优秀。

再不用被他人选择,如今是她选择别人。

“那,我这色|相还行吗?”夏临安似笑非笑:“能吸引你留下吗?”

“你要是再不给我涨工资,我肯定跳槽的。”苏春日回答得斩钉截铁。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夏临安直接在她唇上咬了口,笑得暧|昧:“放心,我的钱都是你的,毕竟……人都是你的。”

因为两人睡在通铺角落暗处,也不怕被人看见。久未碰面,夏临安不由心动,忍不住吻了上去。

三秒钟后。

两人分开,快速拿出氧气瓶开始猛吸。

能在5200米的高原上接|吻,简直就是真的勇士。

当夜,两人只能纯纯地睡觉。

毕竟,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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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大本营的最后一个采访任务,也是回归了民生——采访洗手间。

珠峰大本营的洗手间就是几个简易的铁皮厕所,场面惨不忍睹。苏春日从环保以及条件艰苦等角度做了介绍,终于结束了本次的采访任务。

大伙收拾东西,准备下山返家。

夏临安催促着苏春日坐他的车下山,苏春日答应了。正准备离开,忽然觉得小腹有些疼,是想要上大号的讯息。

想着来都来了,苏春日便准备上个洗手间再下山。

她来到第一号铁皮厕所前,恰好,一位外国友人也走来,看模样应该是蔡千湖喜欢的意大利男士,绅士有礼,会少量中文。

第一号铁皮厕所门是打开的,里面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景色,与散发着不可描述的味道,简直毫无下脚之处。

苏春日和意大利男士开始了虚假的礼貌。

“您先请。”

“不不不,您先请。”

“我大|中|华|是礼仪之邦。”

“在意大利,女士处处优先。”

两人正在推辞时,隔壁第二号铁皮厕所门被人推开。只见一名电视台工作人员跌跌撞撞跑出,仿佛遭遇了极大的精神创伤,蹒跚着逃走。

苏春日和外国友人定睛一看,发现如果第一号厕所是堆,第二号厕所便是山。

苏春日和外国友人反应过来,立即放弃虚假的礼节,在第一号厕所前开始了争夺赛。

“我先!”

“不,我先!”

“我是女人!”

“我是客人!”

最终,苏春日被铁青着脸的夏临安拖走,塞|入车内,直接下山。

外国友人得以在高原之上,愉快而艰难地上完了厕所。

感谢夏临安,感谢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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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临安开着那辆性能良好的越野车,一路盘旋在下山路上。车技很酷炫,但表情很沉默。

苏春日用手机查看着导航,皱眉:“这不是回拉萨机场的路。”

“电视台其余人先回去,我们去亚东。”夏临安嗓音有些暗哑。

“为什么?”苏春日不解。

“亚东海拔只有2900米。”夏临安的嗓音似乎更低沉了。

“所以?”苏春日脑子有点晕。

“不用怕高反。”夏临安直接甩给她一个“请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苏春日看着崎岖曲折的路,心里“咯噔”一声响。

完了,幼儿园的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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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春日发现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夏临安的体|力,开了将近10小时的车,他完全不见疲惫之色。

不过低海拔的亚东县一到,苏春日立即感觉头不痛,气不喘,眼也不花了。

选了亚东最好的酒店,订了最好的房间,一进门,苏春日便被推在了床|上。夏临安双手撑在她头部两侧,一双黑眸闪着摄人的光,像是黑洞,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可以吗?”他问,声音是忍耐的,像是绷到极致的弦,即将断开。

“我能说不吗?”苏春日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掠夺力量,又开始怂了。

“不能。”他声音低沉,温柔又霸道,没有任何商酌的余地。

他垂头,吻她的额角。

“我害怕。”他说。

他的唇,柔|软|湿|润,吻上她的双眸。

“之前是害怕你跟着他走了,不要我了。 ”他说。

他的唇,又来到她鼻梁上,沿着那秀挺的鼻部轮廓而下。

“后来,又怕你在珠峰上出了意外,再也看不见了。”他说。

他的唇,跨过她的唇,吻上她的下颌。

“所以哄我,用你自己哄我。”他说。

他的唇,最终移到了她的唇上,碰触着。

“让我感受到你属于我,让我安心。”他命令,他诱|惑。

他的双凤眼里,是漫天的傲气。然而在那深处,却藏着畏惧。

那畏惧的形状便是她。

她是他唯一的软弱。

她微抬起头,颈脖纤长,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主动吻上他,那是给予的姿势。

“乖,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她说。

像是一把火忽然燃起,四下遍野全是火焰。他们吻在一处,唇|齿|缠|绵,高温像是熔化了彼此的骨骼血肉,混合交融,再也分不开去。

他的唇,迷了路,去了很多地方。该去的,不该去的,她已经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