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场周围的松树上攀爬着紫藤,此时正开满细小的紫色花朵;空场的东边是一排茅草搭的走廊,里面放着一长排竹编的椅子。
走廊下,有两名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坐在一起共看一本书;空场的西边,一位清丽异常的少女拿着剑翩翩舞动;空场南边的松树稍上立着一位皮肤黝黑的白衣少年,虽然树梢晃动,他也跟着轻轻晃动,可是依旧稳稳立在一枝单薄的松枝之上;而空场中心,尤莲见过的大师兄苏瑞正和一名长相普通的白衣女子比划招式。
看到尤莲他们进来,看书的两个少年抬起头来,长得却是一模一样,十分俊秀。他们不约而同举起左手,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
清丽少女理也没理,兀自舞剑。韩水月上前叫了一声姐姐,尤莲才知这就是韩水月的姐姐韩镜花。
立在树梢上的少年一直在练功,似乎没有受到一点打扰。
倒是苏瑞和身边的白衣女子看到尤莲等人进来,含笑打了个招呼。
赵宗实开始练功,韩水月带着尤莲四处逛。沿着茅草搭的走廊往前走,前面茂密的树丛中出现一条白石小径,小径不长,尽头在绿树掩映中是几间白石青瓦的房屋。房屋依山而建,房后就是陡峭的山壁,碧绿的藤蔓从山上垂下。
房前用篱笆圈成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丛又一丛的月季花。此时正是花季,月季花正盛开,香气馥郁,远远飘来。
尤莲非常惊喜,拉着韩水月跑起来。
到了竹编的篱笆门前,韩水月轻轻推开门后方拉尤莲进入。
院中除了房前的小路,到处都种着月季花,既有寻常品种,又有平时难得一见的仙品。尤莲的父亲尤木匠甚好莳花弄草,家里院子又大,时常种着四时花卉,尤莲耳濡目染,爱种花,也喜欢花,尤其喜欢梅花,莲花,月季这些花形美丽香气袭人的花。由此一见这满院月季,马上奔上前赏看。
“这白色叫“白锻”,我家也有一株,种在爹娘房间的窗外,爹爹最宝贝了!”
韩水月也有点感兴趣了,“那么这黄色的有名字吗?”
尤莲看向黄色的月季:“黄色的虽看起来颜色接近,可是品种却不一样,”这几株是‘黄金’,这几株是‘金凤凰’。”
“那这种呢?”韩水月指着一从红□月季花问道。
“这种是绯扇,这一种是香云。”
“呀,这里居然有绿萼!”尤莲对着一丛绿色的月季花发出惊叹,“爹爹一直都没找到!”
韩水月也忙凑上前去看,真的是碧绿的月季花,在风中摇曳着,非常美丽。
“小莲姐姐,你喜欢这个绿萼?”
尤莲早已凑到另一株粉色的月季花前去了,“不是呀,只要是月季花我都喜欢,每一种月季花都有自己的美,艳丽,精致,香气袭人,又不娇弱难养,我都很喜欢!”
“这位姑娘倒也得鉴赏月季花的真谛!”窗内传来清亮的女声。绿竹编的门帘掀开,一位碧衣丽人走了出来。
碧色虽美丽,可是穿在身上很容易显得肤色青黄,因此很多女子虽然喜欢碧色,可是轻易不敢穿在身上。
这位丽人身着浅碧衫子深碧裙子,可因肤色胜雪更兼肌肤细腻,因此更衬得面若夏花。她缓步向尤莲走来,身材高挑胸高腰细,走路时自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媚态。
尤莲正看得发呆,韩水月已敛身行礼:
“水月见过师娘!”
丽人轻轻摆手,指着尤莲道,“这位是?”
“这是九师弟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叫尤莲。”韩水月禀罢,用手捅了捅尤莲,尤莲这才回过神来:
“尤莲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西门夫人看起来三十许人,“听口音你是南阳城人?”
“是的。奴婢家中南阳城西尤家营。”
西门夫人怅惘的笑了:“和我是同乡。我娘家在独山脚下,我姓苏。”
“是御剑门苏家吗?”
西门夫人颔首。
尤莲有点惊喜:“三月三去独山时我都路过御剑门的!”
御剑门在南阳城虽然比不上做过三届武林盟主的南宫世家,可是也是大大有名。
此时的西门夫人仿佛已沉浸在回忆之中,“我年轻时也常在三月三上独山。”
“‘三月三,上独山’,那天真的很热闹。”尤莲也回忆起“三月三”独山的盛况。
“苏兰,你和谁在聊天?”
门帘掀起,一位白衣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蓝衣少年。
尤莲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望去,眸子顿时仿佛被定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一阵抽痛。
蓦然旧事上心来
韩水月敛身行礼:
“参见师父!”
尤莲听见自己木木的声音:“参见城主。”
韩水月又道:
“南宫哥哥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尤莲的声音平板身子僵硬:
“奴婢见过南宫公子。”
南宫瑞静静望着尤莲,眸子平静如水,过了一会儿方道:
“不必拘礼。”
名满天下的白云城主看起来年约三旬,玉树临风,风神如玉,面部精致得近乎完美,身着白云城常见的朴素白衣,可是掩藏不住绝世的风华。可是尤莲也只是短暂的惊艳,她的心乱糟糟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
城主夫妇堪称一对璧人,望之若仙。城主很少说话,眼神温柔如水,始终落在夫人一颦一笑间。
城主的侄子南宫瑞似乎也很沉默,很少说话,一直在专心陪舅舅舅母赏花,眼神偶尔会投射到尤莲身上,倏忽移开。
韩水月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尤莲一直非常沉默,常常低头不语。
不久,白云城主去看弟子练功,尤莲趁机向城主夫人告退,跟着韩水月离开了。
到了演武场,尤莲坐在走廊里看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
傍晚小王爷回来的时候,韩水月也跟着来了。一见尤莲就姐姐长姐姐短嘘寒问暖,原来赵宗实告诉她尤莲病了。
到了晚上尤莲早早睡了。
赵宗实也挤到了榻上,手伸到尤莲肚子上开始抠尤莲的肚脐眼。
他不知道小时候怎么养成的毛病,爱摸肚肚,爱抠尤莲的肚脐眼,平常尤莲也罢了,可是今天心情很不好,一把甩开他的手。
赵宗实的手停了一会儿又习惯性地抠起来。
尤莲猛地坐起推开他:“我心情不好,不要烦我,让我静一会儿好不好!”
小王爷定定看了尤莲一会儿,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尤莲坐在赵宗实床前等他醒来。
看着他浓黑的眉睫,高挺的鼻子,尤莲手抚上去,长长叹了口气。
赵宗实似乎醒了,眼睫毛动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也不理尤莲,自顾自穿衣下床,没吃早饭就离开了。
尤莲一天没有出门,一直在后院苗圃忙碌。
到了晚上小王爷回来了,他不理尤莲,尤莲也不理他,两人陷入了冷战。
临睡前,尤莲搬着自己的铺盖到了一楼睡。
半夜,尤莲忽被惊醒,一睁眼,赵宗实坐在她的床上,俯身趴在她的身上。
“尤莲,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尤莲“哼”了一声道:
“除非你保证不抠我肚脐眼!”
赵宗实半天方低声道:
“好!”
尤莲坐起来,左手叉腰,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捣向小王爷的额头: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猥琐呢?第一次看到你,你就派人把我抢进了王府!”
小王爷低着头嘀咕了一声:“谁让你对我回头一笑呢!”
尤莲怒极,第二指又点了上去:
“谁对你回头一笑了?我那是看李四哥呢!”
“对了,你怎么就那么猥琐?进府第一天晚上,你就让我陪睡,你还抠我的肚脐眼!”
“我付给你银锭子了!”小王爷的声音微不可闻。
尤莲第三指随机点上:
“给银子就能抠了吗?这是钱能买到的吗?”
“到了白云城,你更猥琐了,开始偷偷亲我!”
“那是纯洁的碰触!”
这下尤莲听到了,“我呸!纯洁的碰触有用到嘴唇的吗?你堂堂王府小王爷,看上去也是明眸皓齿气质清新,你说你私下怎么就这么猥琐呢?”
“昨晚谁叫你桃花眼水波荡漾水汪汪的嘴唇还有鼓鼓的胸——哎呀——”
尤莲恼羞成怒,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我让你□!我让你猥琐!我让你自作多情!”
小王爷捂着头四处乱窜,“救命啊!救命啊!”
尤莲发现今晚的小王爷行动敏捷异常,转腾挪移间虽然惨叫连连,可是真正打上去也就那么一下。于是尤莲停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非常郑重的说:
“你如果一点都不悔改的话,我一会儿就搬到楼下去睡,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小王爷一下子停了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尤莲,“真的吗?你真的要搬到楼下去,再也不理我了?”
尤莲看着小王爷,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是的!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话。”
小王爷睨向尤莲,大眼睛里忽然水波荡漾,小王爷用力眨了眨眼睛,一颗大大的泪珠慢慢的从眼眶滑出,沿着白嫩的小脸流下,流过红艳艳的被牙齿紧紧咬着的嘴唇,“啪”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望着小王爷颤动的长睫毛,尤莲的心一瞬间有点软化,可是想到小王爷昨晚的“猥琐”行为,心一横,眼睛也回瞪着小王爷。
大概是看眼泪攻势也不行了,小王爷低声道:“我母妃好几胎都没成,好容易有了我,自是如珠如宝,亲自哺乳,晚上也是搂着我睡,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因此养成了抠她肚脐的习惯,她因为宠我,舍不得骂我,因此一直忍着。
皇上因为一直没有皇嗣,我三岁的时候被召入宫。我常常思念母妃,因此就老抠奶娘的肚脐。后来,长大了也改不了了。”
尤莲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拍拍床:“你先坐下,听我说。”
小王爷挨着她坐下。
“你非要抠肚脐我可以忍受,但是咱们得来个约法三章。”
“好。”小王爷答应的很爽快。
“第一,不准再摸我肚子。”
小王爷点点头。
“第二,不准再望肚脐下面摸。”
小王爷再点点头。
“第三,不准对我做出任何我不愿意的行为。”
小王爷头如捣蒜:“我都同意!我都同意!”
尤莲嘉奖的摸了一下小王爷的头:
“真是好孩子!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势必会有很多成长的烦恼,你呢,都可以来和我说,我们一起面对,但是呢,可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了!我呢,虽然是你的丫头,可是,毕竟比你大三岁——”
“两岁多!”小王爷忍不住插嘴。
“好,好,就算两岁多!”尤莲继续充当知心姐姐,“两岁一个代沟的话,我和你之间的沟已经够深了!所以呢,以后呢,你可以和同龄的异□往交往,比如,”尤莲说的口干舌燥,小王爷马上善解人意的递上一杯水。尤莲喝了一口水,继续演讲:
“我觉得你的师姐韩水月就不错嘛!美丽大方又单纯!”
尤莲仿佛听到有人嗤了一声,看向小王爷,小王爷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专心听讲呢。尤莲又喝了一口水:
“我讲到什么地方了?”
“讲到韩师姐美丽大方又单纯!”
“哦,那接着讲。”尤莲又喝了一口水,“韩姑娘的确宜室宜家,我打听过了,她家是东京有名的皇商,王妃想必也会满意的。就算韩姑娘不行,你还有那几个师姐师妹,想必会有适合你的。如果还没有合适的姑娘的话,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将来你行走江湖,江湖上那么多千姿百态的侠女,你大可以慢慢挑选。你喜欢杨玉环你就去追丰满一点的,你喜欢赵飞燕你就寻找骨感的,你要喜欢才女大可和对方吟风弄月。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突然发现,你对女的不再感兴趣,你对某位男子有了春情荡漾的感觉,我尤莲,一定会支持你的断袖分桃爱好的!你…小王爷你怎么口吐白沫了?你可不要吓我呀!哪里是人中?苍天啊——”
经过小王爷一番疯闹,尤莲慢慢恢复了正常,和小王爷笑闹起来。最后,两人齐心合力把尤莲的铺盖又搬回了三楼。等铺盖重新铺在了榻上,已经是寅时了。
“尤莲,我饿了!”小王爷扑倒在榻上,“我要吃东西!”
尤莲看看天快亮了,就安顿小王爷先躺一会儿,自己到楼下厨房去准备早饭。
尤莲先往锅里添上水,熘上馒头,然后开始烧火。等木柴烧得旺旺的,尤莲又去搅了面,等水一滚,把馒头拿出来,就把面搅了进去,等面汤滚了一会儿,这才把打好的鸡蛋放入。很快,鸡蛋面汤就做好了。
尤莲又从坛子里取出自己做的腌鱼块和泡菜装了两碟。
尤莲一直喜欢做饭。在做饭的时候,她常常注意力很集中,心思全放在做菜上,把一切烦心事都忘掉。
今日同样是这样,尤莲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心浮气躁,可是很快,她的心沉静了下来,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饭菜上。
不一会儿,饭菜都准备好了,把小菜,馒头,鸡蛋面汤都摆在桌子上,才上楼去叫小王爷起床。
小王爷早饥肠辘辘,因此简单盥洗一下就坐在了饭桌前。
小王爷虽然做不到寝不语,可是一向能做到“食不言”的,今日却边吃边夸尤莲:
“尤莲,你腌的鱼块真好吃,究竟是怎么腌的?看来我得娶了你,不然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尤莲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
“我才不嫁你这小鬼!告诉你,这腌鱼很好做的。把鱼收拾好后开膛,用花椒和盐同炒,凉温后在鱼身内外揉搓,然后放入坛子内腌五天,再在通风处挂两天,取下洗净放上葱姜料酒蒸…”
“好麻烦!尤莲你别说了,我也记不住,反正我不离了你就是了,一样吃得到。”
尤莲低头吃饭,半天方低声道:
“哪里有天长地久?都只是顾着眼前罢了。”
小王爷加了一筷子鱼块,“我反正到哪里都带着你!”
用罢早饭,小王爷就到演武场去了。
尤莲收拾妥当,开始打扫卫生。收拾完二楼,倚在窗前,望着烟雾缭绕的群山,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楼下响起敲门声。
春光一去如流电
尤莲慢慢走下楼,打开门,门前立着一清俊少年,正是南宫瑞。
尤莲站在那里,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的望着南宫瑞。
南宫瑞也有一些恍惚的样子,但是很快恢复了镇静:
“近来好吗?”
尤莲心跳得很快,半天才回答道:“还行。”这才发现自己矗在门口,连忙道:“进来吧。”
南宫瑞进来后在桌边坐下。
尤莲立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得给客人沏茶,自动去沏了一杯毛尖:
“我记得你爱喝毛尖。”
“哦,对!”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沉默。
尤莲心里乱成一团,忽听南宫瑞道:
“近来好吗?”
“你刚才问过了。”
“哦,那你,你身体怎样?”
“你知道,我身体一向壮得很。”
两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尤莲又问道:
“你来白云城做什么?”
“母亲命我看望舅舅舅母,”南宫瑞斟酌着回答,“也有一些内功上的事情请教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