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凌乱得不像样,邱若蘅慢慢地在桌上摆菜,一边看他调色。原先的寿屏是在一整块金丝楠木上浮雕、透雕,再嵌以少量的云母、螺钿、琉璃、象牙、珊瑚和翡翠等珍宝,其华美典雅,让人只是大致扫了几眼,就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她和众人一样好奇,顾凌章要怎么改才能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交出一扇不输给原样的屏风?

菜摆完了,邱若蘅又去弄热茶,刻意放慢了速度,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那么快离开。其间顾凌章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相公是要……画吗?”她忍不住问,画屏十分常见,也很受欢迎,但皇帝大寿,未免有些寒酸。

顾凌章“嗯”了一声,小指在绷得几乎透明的丝帛上弹了弹,丝帛发出凝如蜂鸣一样的沉吟。他抹去那些喧嚣,落笔。

邱若蘅在不知不觉中眼睛越睁越大,脖子越伸越长,人越靠越近,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距离案头不足三尺的地方,影子铺在画帛上,好在顾凌章对此浑然不觉。

邱若蘅松口气,万一影响到他,刷的一笔滑出去那罪过可就大了。她悄悄退后两步,像不存在一样站在昏暗里,静静看他,慢慢觉得,这幸福虽然清淡,却是真的。

最短的那支蜡烛燃到尽头,忽然暗了,而后灭了。

两人不约而同惊怔,静了片刻,邱若蘅道:“我去拿蜡烛。”

“不用。”顾凌章下巴朝桌上一扬,“那盏够了。”

邱若蘅去移过来,惊叹一声:“啊!”顿了顿,又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布上只得一朵牡丹,神奇的是,它仿佛不是画在布上,而是悬在一寸左右的半空。邱若蘅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又怕弄脏,犹豫不决。

顾凌章抓着她的手往前一送,触在屏上。邱若蘅小心划了划指尖,丝帛的触感让她一颗心落下来。

“太妙了。”她喃喃道,“你怎么会、你怎么画出来的?”

他出神地想了想,说:“大概是小时候去抠石壁上的青苔,明明很近却没够着,仔细看才发现,眼睛被骗了。”

邱若蘅俯身去看,顾凌章忽然放开了她的手,邱若蘅一愣,看着自己的手背,反应过来,讪讪站直,说:“快些吃吧,不然……真要凉了。”

顾凌章端起碗,手在脖子后面按了一下,邱若蘅想他一直低头作画,现在脖子一定酸痛,连忙起身到他背后,两手捏着他的脖子肩膀。

“昨天摔痛了吗。”

邱若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凌章是在同她说话,她笑道:“早就没事了。”

“后面有床,你去睡一觉。”

她柔声说:“我不困,你不也很久没睡了?”

顾凌章没有吭声。

她揉着揉着,小心说:“相公,让我帮你吧。”

他依然沉默着一语不发,邱若蘅耐心等了许久,忽然面露俏皮笑容,手心按在他后脑上往前一压,然后道:“你点头了,你答应了?”

顾凌章微微一愣,神情捉摸不定,却也没有纠正,算是默许了。

赶制屏风成了顾家的头等大事,每个人都在为此忙碌,工匠们自不必说,紧锣密鼓地按照图纸进行每一道细致到头发丝里去的工序,这乌金寿屏原本就出自他们之手,所以非常熟悉,进展顺利,几天下来,新的勾花拉线已经完成。

邱若蘅手边材料不够,于是请顾锦书转告邱芷蕙,请她送些绣线过来,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邱芷蕙知道姐姐要的不是普通的绣线,是真金白银打薄切成的细丝,是孔雀翠鸟的羽毛一点一点捻出来的丝绒,纵然十指春风这样久负盛名的绣坊,也只有很少很少的那么几卷,可以说是镇店之宝。

邱芷蕙把所有绣娘叫到暖阁,颐指气使地宣布:“我有事!这几天都不会来绣坊,我不在的时候,大事小事由云贞盯着,大家加紧干活!”说完抱起盒子,跟顾锦书一起消失在门口,几个绣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跑到门口去张望说:“二小姐这该不会是要跟二少爷私奔去吧?”

不远处邱芷蕙的声音中气十足:“拿开你的脏手!这箱东西也是你碰得的?”

把几卷线成功交到邱若蘅手中,邱芷蕙正要撒娇邀功,邱若蘅欣喜笑道:“连这个也带来了?多谢芷蕙!”说完一转身跑进房里。

邱芷蕙维持着伸臂欲扑的姿势定在原地,转头一看,院子里人人脚下生风,就连喜欢粘她的顾锦书也忙得没空理她,邱芷蕙一阵失落,随处乱逛一番,好不无聊,最后索性一头扎进顾凌章的房间,缠着邱若蘅给她活干。

邱若蘅问了绣坊的情况,得知她是特意来帮忙,便向顾凌章举荐,顾凌章照例不留情面地哼:“帮倒忙的不要!”

邱芷蕙骂骂咧咧道:“狗眼!姑奶奶若是男人,你们这帮才子全都要靠边站!”她看似扶不上墙的烂泥,表现却十分不俗,针法精于虚实,山水远近分明,连洒落的光丝都栩栩如生,顾凌章偷空看了两眼,心忖十指春风果然名不虚传,嘴上却严厉训斥:“不要随意发挥!”

“好心没好报!我拿针戳死你!”

“好了好了,芷蕙,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姐,你叫他闭嘴!吵得我心烦!”

“你才闭嘴,你不乱来我自然不会骂。”

“我拿凳子砸死你!”

“芷蕙,你还是歇一下吧……”

“罢了,我邱芷蕙看在姐姐面子上,此时不与你这个宵小计较,不过你记好了,屏成之日,便是我俩算账之时!咱们新仇旧恨加利息!”

这么吵吵闹闹的,赶制倒也没那么乏味了。

转眼二十八天过去,日头西移,然后月上孤枝,再然后天边初露薄曦,疲惫不堪的众人齐齐迎来了第二十九天。

所有人聚在仓库前面,笑看这满室明媚春光,只觉得花开在眼前,鸟飞过头顶,那水潺潺地流着,波光粼粼,一线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屏上一点,前面最靠近的那人便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挥赶蝴蝶。

一个胡子长得快把鼻子都盖住了的工匠道:“顾大少爷,此屏献出,你必名满天下!”

屏风即成,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天意如何了。众人无事可做,纷纷散去,顾锦书也把握机会送邱芷蕙回家。顾凌章独自一人站在突然空下来的工坊院子里,双眼布满血丝,他抬起头怔怔看着天上某一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忽然喃喃地吟了一句和眼下情境十分不搭调的词:“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念完,笑了笑,又摇摇头。

邱若蘅满心欢喜地端着熬成又放凉了的荷叶粥回来,还有他爱吃的盐渍果脯。可是屋里屋外,到处找不见人。两个小厮打扫着堆满了木屑的走廊台阶,她问他们,可曾看见顾凌章,两人一个摇头,一个点头,点头那个说道:“大少爷不是一直在房里么?”

邱若蘅进屋,疑惑之余发现桌上多出一只雕花漆匣,锁上插着钥匙,她想了想,搁下托盘掀开来看。匣中有一只白釉胭脂盒和一封信,胭脂盒盖上绘的竟是她的侧像,那块嫣红的眼角胎记绝不会错当做别人,她心里忽然不安起来,紧紧握着胭脂盒拆开信封,乍然看清那刻,邱若蘅眼前一黑,耳中轰鸣,里面竟是一封休书。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她呆站了很久,慢慢软坐在椅子上。

相公终究还是不要她了。

邱若蘅一手攥着胭脂盒,一手攥着休书,失魂落魄走在街上。

她晃过十指春风,被绣娘们发现,拉进店里;邱芷蕙在家睡得迷迷糊糊,听说姐姐四处游荡,登时醒了,急忙赶来,邱若蘅这样子吓了她一跳。

邱芷蕙把休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就杀去了顾家。自从姐姐嫁人,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狰狞模样。

邱芷蕙抬脚蹬开大门,顾家一片安宁霎时被她搅浑,“顾凌章在——哪儿?!”邱芷蕙煞气腾腾地边喊边砸了院中一只瓷缸,终于引来全家注意。

顾锦书惊愕道:“大哥不是和大嫂在一起么?他们没有回来啊!”

邱芷蕙高举休书,啪一声贴他脸孔上:“你自己看!”

顾锦书看完果然愣住,百思不得其解;阮春临一把夺来,看过也皱起眉头,心中暗忖,是了,顾凌章恼恨邱若蘅毁他一番筹谋,所以要休妻,接下来定然是回到顾家,要她实现当日许诺。

此时此刻,被一众人等怨愤、猜疑、担忧着的顾凌章,正拎一小坛酒,在山路上蹒跚而行,边走边灌。

他很高兴,一身轻松,从现在开始,他终于是一个人了。

什么顾家,什么邱若蘅,统统抛在脑后,再与他无关。

他不必为此恨得辗转,也不必绝望牵挂。邱若蘅钟情顾锦书,就让她钟情个够,顾锦书是素月分辉还是明河共影,都随他们去形容去,他就算真是那轮挂在天上的月亮,也照不到他顾凌章。

顾凌章大笑不已,到了屋前,他用力推开门,扶着晃了晃,跌跌爬爬进书房,抱着几乎空了的酒坛子坐在椅子上,继续畅饮。

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冯小屏的绣像上,格外宁谧。

顾凌章一直看着,看着,头歪歪枕在手臂上,酒真是好东西,喝了酒,母亲像活过来一样,在屏风上陪他,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得到。

他做了个梦,满山谷的梅花在夏天开了,花香扑鼻。母亲摘下开得正盛的那些,用无数个清晨攒下的露水煎茶。他被那味道香得迷迷糊糊,眼皮发沉,挣扎着抬眼看去,又似乎看到案头点着蜡烛,光晕中有个不甚分明的纤细背影晃来晃去,好生熟悉。

是邱若蘅?他想,我果然在梦中。

再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了,顾凌章发现自己躺在竹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门上挂的水青色垂帘不时被风吹起一角,有嚓嚓嚓、当当当的声响自外面飘入。

他看看墙,又看看桌椅,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在厨房里的除了母亲,还能有谁呢?慢慢过去一看,只见灶台上一只瓦罐噗噗噗冒着白烟,邱若蘅背对他手起刀落地切东西,她瞥一眼瓦罐,停了刀,在围裙上擦擦手,叠起一块抹布丢到罐盖上揭开,把切好的姜沿着罐口一圈码下去。

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邱若蘅吃了一惊,手足无措地拿着罐盖,半晌讷讷说:“你、你睡了好久,昨天夜里才不烧了。”

顾凌章一脸不耐烦:“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轻手放下盖子,糯声道:“我想炖鱼汤给你喝。”

他指着门,道:“你不是我妻子,又不是丫鬟,你不该在这儿,走。”

“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妻子,你把我当丫鬟吧,让我伺候你,孔大夫说……”

顾凌章打断她:“我自会去买一个佣人,用不着你来,我看见你,甚至和你有关的一切,心里都会不舒服。”

邱若蘅怔了半晌,慢慢解开围裙放在一旁,低着头往外走,快到门口,顾凌章忽然道:“等等。”

她马上站住,转过身来,眼里微亮,顾凌章淡淡说:“你有我这间屋子的钥匙?要么交给我,要么我换锁,你选吧。”

邱若蘅眼里那点光终于暗下去,她从琵琶袖笼中取出钥匙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确定她走远,顾凌章才松了口气。他头痛得厉害。

过了个把时辰,毫无预兆地,忽然开始下雨,天黑得像锅底。顾凌章抬眼一瞥,眉头紧蹙,鬼使神差想起邱若蘅曾经掉到桥下的井里,不由暗骂一声,但转念一想,同一个地方怎么会有人蠢到摔两次?这样又略略安心。

雨势越来越大,每一滴都像打在顾凌章心间,他手撑额头,正在发呆,门突然被人扑开,看到顾锦书穿着不住滴水的蓑衣站在那儿,顾凌章吓一大跳,第一反应是邱若蘅果真蠢得又掉到井里了?

“大哥,不好了,你快劝劝大嫂啊!”顾锦书哭丧着脸,“大嫂要去岁华庵出家,我和芷蕙怎么说都没用!”

顾凌章一愣。

“出家?”

“对啊,就是出家,做尼姑,吃野菜,剃光头!”顾锦书以为顾凌章听不明白,两只手比划个不停。

顾凌章头昏脑胀地后退一步,撑住桌沿,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给她自由身了吗?”

“大哥你还在那儿感概个什么,有话直接去对大嫂说吧!”

顾锦书三两下脱了蓑衣给顾凌章一套,拽着他就冲进雨里。

滂沱大雨中,邱芷蕙举着伞,跟在邱若蘅身后,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她好话坏话全部说尽也无法改变姐姐心意,索性丢开伞,紧紧拖住邱若蘅道:“好吧!既然姐姐要做个尼姑,芷蕙陪你,佛门也未必不是一处归宿!”

姐姐说过,妻妾婢妓尼,囊括了自古以来,女人的所有下场。妻是最好的,中间三种,虽然命薄,至少也是命,唯独遁入空门,若非伤透了那颗心,怎会做这样的选择?

姓顾的竟然伤透姐姐的心,邱芷蕙悲愤欲绝,不成,做了尼姑就不能杀生,我得在剃度之前先把那厮手刃了!

“芷蕙——大嫂——”顾锦书脚程果然惊人,这么会时间已经去而复返,邱芷蕙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赫然发现他还搀着一人,不是顾凌章又是谁!

她嗖地跳将起来,拖泥带水一阵冲刺,口中大喝:“好哇!我说过要同你算账,姓顾的,你即刻去死——”

顾锦书一把制住邱芷蕙的花拳绣腿,难得严肃地呵斥她:“芷蕙别闹!让大哥去劝大嫂,现在只有他劝得回!”

顾凌章追上邱若蘅,扳过她肩膀怒吼:“你是在耍我吗,玩什么出家的把戏!你以为你去岁华庵她们就会收你?”

邱若蘅见追来的是他,不禁有些欣悦,但想到什么,神情又恢复了平静。雨水顺着她的脸不停往下流,衣衫裹在身上,泥水漫过脚背,顾凌章上下一打量,恨恨地脱下蓑衣披在她身上。

邱若蘅惊讶地看了看,急忙推脱:“不——”

顾凌章不客气地骂:“你是要大家一起陪你淋你才舒服是不是!”他向顾锦书和邱芷蕙一指,那两人刚捡回油伞,想要撑起,发现他们这边淋着,又不太敢撑了,犹犹豫豫地观望。

邱若蘅一阵歉疚,低声解释:“我想了又想,除了岁华庵,我已无处可去……我对不起相公、不,公子……”她想起自己已不再是顾凌章妻子,只得改口,顿了顿又道,“唯有去佛前诵经,日夜祷告,以余生年华,乞求上苍,保佑公子福寿延绵。待妾身洗净这身罪孽,来世轮回,希望有幸能继续陪伴公子。”

她跪在泥水里,一字一句道:“求公子成全。”

“邱若蘅,起来!”

顾凌章愤怒了,拽起她道:“我还你自由身,不是让你去吃斋念佛的!你不欠我,不需要为我诵经,你就不能为你自己而活?你不是喜欢顾锦书?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求一个名分?你应得的!”

邱若蘅听得惊呆了,她从没想过顾凌章写休书的理由竟是为这个。

为了成全她和顾锦书。

惊诧和迟疑在邱若蘅脸上占据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公子……”邱若蘅的嘴唇翕动着,雨声太大,顾凌章听得不分明,他也不关心她说什么,当务之急是把人带回小屋是真。

他抓住她手腕,拖行两步,隐约听见她说:“可我心中挚爱不是别人,是你啊。”

……这雨下得真大,顾凌章想,忽然一怔,问:“你说什么?”

她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你!”

半晌,顾凌章冷冷道:“你少骗我!”

邱若蘅道:“你不信,我这就去出家,证明我此言非虚!”

顾凌章气得七窍生烟,吼了一句:“随你便!”

他松手欲走,邱若蘅从侧旁将他抱住,切切道:“你并没有嫌弃我,是么?下这么大的雨,还来找我,你心里是在意若蘅的,是么?无妨,你写休书,我就做丫鬟奴婢,你不要我出现,我就去吃斋念佛,为你祈福。我说过,自此以后,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男人走得进我心里。”

顾凌章被她抱着,神情愕然,浑身僵硬,似乎是被这种举动和这番话语彻底惊呆了。

震住的不止他一人,不远处,邱芷蕙和顾锦书也张着嘴,呆若木鸡。光天化日,一里之外就是庄严的佛门圣地,饶是藐视礼教的邱芷蕙也干不出这等搂搂抱抱的大胆举动,那个谨言慎行的姐姐却做得如此自然。

顾凌章呆了又呆,长久做不出任何反应,最终眼睛一翻,软倒下去。

他之前没日没夜赶制屏风,体力已严重透支,一回到梅花谷就开始生病,再淋一场大雨,境况堪忧。

顾锦书把他背回家,找孔良来诊治,孔良看了一番,摇着头叹气。

邱若蘅心中一紧,顾锦书不明就里,问:“孔大夫,你叹什么气?”

孔良道:“这次孔某实在无能为力了,大少爷已油尽灯枯。”

他说着便着手收拾东西,邱若蘅面色苍白,一把抓住他袖子,攥得死死的,切切道:“孔大夫,我求你……”

她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顾锦书急忙去搀扶邱若蘅,孔良叹道:“大少奶奶,你求我也没有用,我早就对大少爷说过,他若持续过这种操劳的生活,能活到二十就不错了,可他从不听劝,哎……”

顾锦书突然也陪着邱若蘅一起跪下,恳求不止:“孔大夫,你一定有法子,你再好好想想!我大哥不能死,他是为了我们大家才累成这样的!”

顾沁文也犹犹豫豫地开口:“孔大夫,我哥都跪了,你就再试试嘛,大不了,再加我一个……”她也噗通跪了。

“你们!”孔良苦笑,目光投向站得略远的阮春临,阮春临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此刻微微叹气,冲顾齐宣一点头,顾齐宣立刻快步离去,阮春临道:“孔大夫,你尽力而为吧,家中收有一些珍稀药材,我让齐宣去取来给你,你看看能否用得上。”

孔良无奈道:“这、好吧好吧,你们快些起来。”

丫鬟煎好了药,顾锦书扶起顾凌章,捏开他牙关,托着他下巴,邱若蘅一勺一勺喂入,喂多少都漫了出来,看得孔良又一次摇头,众人不免绝望,邱若蘅突然含了口药汁,伏身捧住顾凌章两腮,嘴对嘴地喂送,同时不住抚压他喉咙至胸口这一片。

头几次依然不见起色,一碗药即将见底,邱若蘅锲而不舍地试着,最后一口,只见顾凌章喉头微微动了下。